第9章 chapter 9
林檬走在他身後,她聲音本就不大,但風把她的聲音吹得更低了些。
“你不用送我也行的,我可以自己搭車回去。”
溫霆江的風衣在前頭被吹了起來,時不時碰到她,有些癢,林檬不自覺地放慢腳步跟他保持一段距離。
“算了,既然……都開口了,我就要安全把你送到。”他似笑非笑道:“而且順路。”
林檬哪裏聽不出他話裏的譏諷,只是悶悶地“哦”了一聲,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他的背影就像白楊樹一樣挺直,在這夜色裏顯得格外蕭瑟蒼涼。
不知道為什麽她今晚的情緒莫名地不高,也沒了逗他的心思。
雖然溫霆江很不待見她,但他一貫的紳士風度卻還是讓他給她開了車門。林檬坐了進去,有點忍不住地對着雙手呼氣。這小半段路她就已經被凍得鼻子通紅,今天的氣溫出奇地低。
溫霆江看了她兩眼,皺眉,把暖氣開足了才發動車子,“怎麽變得這麽耐不住寒了?”林檬随口敷衍兩句:“這幾天挺冷的,不是我耐不住寒。”
像是想起什麽,溫霆江的心不可抑制地抽了抽,卻不說話了。
以前她體質極為耐寒,再寒冷的天也凍不了她。有時他臨時有事,她便在大冬天裏站在他的大學外頭等他,他處理了事宜匆忙走出來時便一眼看到她穿得少且不夠保暖,皺着眉走過去把人抓進懷裏摁住。
可是把那小女人抱進懷裏時卻發現,她就像一團火焰,寒意未侵,她小小的身體竟然能連他的都暖和了。
“難道你都不冷嗎?”
她雙臂環上他的腰緊緊地回抱他,眸色明亮地笑道:“有你這個溫冰塊,怎麽還會冷啊?”
他忍不住笑,卻還是忍不住呵責道:“不冷也別在外頭等。”
她眉眼彎彎地促狹道:“怎麽,有人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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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說:“我會心疼。”
以前會,現在也會。
折磨至今,溫霆江将近麻木。
四年前,他是她的溫冰塊。
她是他的檸檬。
很酸,但一輩子都不會膩。
可現在那份酸只剩下心疼和恨意……還有許多說不清剪不斷的東西。
林檬發現窗外竟然飄起了雪花,這應該是今年的初雪吧。她笑着道:“咱們竟然一起見證了初雪呢。”簡直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他此刻卻沒有她這般好興致觀看這場初雪。
睨了一眼她消瘦的臉蛋,溫霆江覺得如果他用掌比劃的話恐怕還比自己的手掌還小,皮膚白皙,體魄卻大不如前。
他移開了目光,聲音有一絲克制,“你好好照顧身體,不然……阿姨會擔心的。”
劉女士雖是林檬的繼母,卻是一手帶大她的,劉女士對她如何她自然有所體會。
瞥見車窗倒映出自己的模樣,她有點違心地笑道:“我有好好照顧身體啊,你看我樣子像是不好嗎?”
溫霆江頓時有些怔忪出神,他不說話,倆人瞬間又沉入了死寂,林檬表示跟溫先生談話,她心好累。
她躊躇一會,還是開聲說:“溫霆江,我媽媽的病……謝謝你。”
四年前要不是因為她,劉女士也不會被氣得病倒,她心裏有份愧疚。
“這是我的本份,應該的,你不用謝我。”
他答得沒有一絲遲疑,林檬卻沒來由地聽出了他話裏跟她撇清關系的意味,他說他只是在盡他所職而已……
她抿抿嘴,像是想起什麽,“對了,剛剛我媽都說了些什麽,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我沒往心裏去。”這次他卻沉默了一瞬才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林檬半慶幸半玩笑地說:“她就是不知道咱們倆啥事才鬧這麽一出,剛剛我坐那兒尴尬病都犯了,真虧你還能一臉正經,我還真佩服你。”
可是溫霆江卻沒有笑,反而反問她:“你覺得很好笑嗎?”
“挺好笑的,不好笑嗎?”
林檬邊說邊轉過頭時卻被怔了一怔。
因為那瞬間她正好捕捉到他眼裏掠過的一絲悲涼,林檬愣了愣,他發出來的聲音卻很沉靜,“你說她不知咱倆發生了什麽事。其實連我都不知道,何況是別人?但它就是這麽發生了。”像是執念一樣,他又說:“我常常都以為自己只是在做夢。”
林檬以為自己被外面的雪白晃了眼,她突然雙眼發酸,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他語氣寡淡地仍在說。
“當年你連當面說出離婚這兩字都不願意,就留兩張離婚協議在家,這就是你對這段婚姻的态度和責任?而且你這次回來,到底有沒有想過給我解釋這一切?”他頓了頓,有些突兀地笑了一下,“還是說你連解釋都懶?”
林檬眨了眨有點酸澀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才能把語氣放得這麽淡,“你就當做是我沒有勇氣當面跟你提吧。你這麽心高氣傲的人,由我來提出離婚你心裏定會不快,這事兒就不免一拖再拖。我想了很多,最好的法子便是分居兩年,到那個時候你也不會有那麽多的情緒了。”
他像是怒極反笑,嘲諷地道:“我溫霆江倒不會求着一個女人留在我身邊,你要是真想走了,我會放你走。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麽迫不及待。鬧離婚不是純粹的吵架冷戰,你這樣的解決方式卻很很荒唐。”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過去的自己行事有多麽地荒唐。但這一切都過去了,再說從前也沒什麽意思。”林檬有點訝異自己竟然會點頭認同他的話,可能現在才清楚溫霆江對她的感情其實一點也不深。當初要是跟他當面提了他應該也會毫不猶豫地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來個快刀斬亂麻。
她聲音很低,才得以蓋過一絲哽咽,“咱們不說這事兒了,好嗎?”
“好,你別說。”他聲音冷然,“有本事你一輩子都不要說。”
“……”林檬沉默下來,不敢再開口說話,倒是溫庭江也跟着沉默下來。
只是越踩越快的油門似乎出賣了他表面的冷靜,全身散發出來的怒火似會下一秒就将她席卷,活活淩遲致死。
林檬的心都快提到心尖去了,緊緊地攥着門上的把手,一開口卻又是玩笑般的語氣,“喂,別開得這麽快,算命師說我會活到很老呢,你可別擅改天意。”
她習慣了用這種方式來隐藏自己的不安,怎麽改也改不了。
溫霆江冷笑,“放心,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拉着你一起死。”一句話就堵得林檬不敢再說什麽。林檬死死地攢着雙拳,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別處來讓放松緊繃的情緒。
她此刻終于确認溫霆江是恨透她了。
她是有多自作多情才會懷抱着僥幸的心态,奢望他放過她?
她被送到家時地上已經覆上薄薄的積雪了,下車的時候被他突然叫住,她只好不情願地回頭。
雪花紛飛,她彎下腰看着他,街燈早被這場初雪給掩蓋了所有光芒,包括他眼裏所有的光芒。
“林檬,如果說以前的那些容忍是一位丈夫對妻子的責任,那麽現在我沒有必要再容忍。”他的表情認真到幾乎絕情,他沒有在開玩笑。
“……”
林檬了然,他在跟她徹底地劃清界限。
但他真的清楚一個丈夫在一場婚姻裏的責任是什麽嗎?
她強忍着維持表面上的平靜,輕輕地笑了起來,“你不就是不再容忍才簽的字嗎?”無視他瞳仁裏瞬間迸發出的怒火,她手一甩地用力關上車門,快步地回到屋裏,身後是他車子絕塵而去的聲響。
林檬有些顫抖地關上門,才發現眼眶酸得厲害。
書房辦公桌上的煙灰缸堆滿煙頭,溫霆江一直工作到深夜才疲憊不堪地回房睡覺。他睡眠一向很淺,難以入睡且容易驚醒,所以索性用工作來麻醉自己。這幾年一直都是這樣,就算用盡方法也治不了。季東說從醫學角度來看這是心病,但他不置可否。
半睡半醒間他隐約地聽到屋外有動靜便立刻清醒過來,拿了床頭的電話看了看,半夜三點半,不會是進賊了吧?睡在客廳的江江卻沒有吠。
溫霆江戒備又警覺地開門走了出去,只看到黑暗中江江一直用它的胖爪子抓門,還不時發出低低的叫聲表示想要出去。
“怎麽了,連你也要離家出走?”溫霆江覺得好笑,用腳踢了踢江江的屁股,要它讓開,江江卻擡頭朝他高興地搖了搖尾巴。
溫霆江打開閉路電視一看,頓時覺得自己的頭疼又犯了。
門口外有個人影,站在大雪天裏站對着江江的狗屋似在喊什麽,或許是因為沒有穿風衣的關系,那嬌小的人即使雙手環抱住自己也抵不住瑟瑟發抖。
……
這個女人三更半夜地又在做什麽?
溫霆江繃着臉地開門,外面風很大,卻也一起把她的聲音給吹了過來。
“溫霆江!你這個混蛋,快點給我開門!我要凍死了!”卻是對着江江狗屋喊的,什麽狀況?
她聲音很大,身上穿得又薄,溫霆江怕驚擾了鄰居,咬了咬牙快步把她拖了進來再說。他不知道林檬這女人又在玩什麽把戲。
“溫霆江,你終于出來給我開門了。”她被他拽進來,看着他時雙眼亮晶晶的,溫霆江微微一頓。
看她那樣子還真以為他是從狗屋裏面走出來的了。
溫霆江瞬間沒好氣。
她身上酒氣濃烈且滿臉通紅,應該不完全是被凍的,溫霆江把她拖進屋子後關上門,把屋裏的暖氣開得很足,見林檬溫暖地彎起了眼,像只小狗。
“喝酒了?”溫霆江忍不住皺眉數落她一番,然後幫她掃去衣服上的雪花。“你是不是有病?喝的這麽多。”
見林檬連站都站不穩,竟然還可以找來他這兒,實在有點佩服她。
林檬喝醉了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傻裏傻氣的,身子軟綿綿地挂在溫霆江身上吃吃地笑着,“耶!幹杯!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伸着手以為自己還抓着酒杯地在空中亂揮,東倒西歪的。
溫霆江很無言,只是伸了兩支手指在她面前問道:“你先告訴我這是幾。”
林檬擡着頭跟他說話看起來有點吃力,可卻還是傻笑道:“溫冰塊,我喝醉了。”
“……我有眼睛看到。”他沒好氣。
更諷刺的是他竟然在她叫他溫冰塊時又有片刻失神。
林檬卻只是貼着他越滑越下,溫霆江只好做罷地擡手把她抱起,“你到底有沒有腦子?穿得這麽少就跑出來,也不怕凍壞。”他像是抱起小孩,語氣無奈至極。
他抱着她都覺得像在抱着條冰棍。索性把她攔腰抱起抱到沙發上,面對這樣蠢的她他實在狠不下心。
林檬卻鬧騰的不得了,對他沉聲大喝:“大膽太監!還不快把本宮給放下!”
“……”
現在把她扔出去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