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時,游玉歲正躺在床上養病,墨色的長發散落在床單上,臉頰蒼白,嘴唇沒有絲毫血色,那眼尾的淚痣便是這張臉上的唯一豔色,如雪中紅梅,冷而豔。
現在他還不知道宣德殿發出了什麽旨意,他剛剛才支走寝宮中的小宮女小太監倒掉了那位崔太醫給他開的補藥,然後在福寶回來之前躺進了被窩裝睡,準備借此來蒙混過關。
然而從宣德殿回來的福寶公公在知道皇帝願意見太子後,哪裏管得了那麽多,直接叫醒了游玉歲,告訴了游玉歲這個消息。
“殿下,陛下說讓你病好之後去宣德殿見陛下。”福寶公公帶着幾分欣喜說道。
在他看來,太子自幼喪母,在皇帝身邊沒有說得上話的人,這些年太子與皇帝也越發疏遠,那幾個庶出的皇子倒是與皇帝關系親厚,讓人看了不得不着急啊,太子能多見一面皇帝自然是好的。
游玉歲痛苦地睜開眼睛,說實話,他一點都不想見到他的好父皇。
而且,讓一個生病的人去見他,這話也說得出口,不愧是他的父皇,一個刻薄寡恩心狠無情的标準帝王。
“孤,病重。”游玉歲摸着心口艱難地說道。
“這……”福寶公公看着躺在床上的游玉歲有些不忍心。
游玉歲露出一個苦笑道:“再說,父皇向來不喜我,如何願意在這個時候見到我。”
福寶一個沒忍住眼淚就從眼眶落了下來,太子命苦,不僅幼年喪母,更是生在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天家。
就在福寶沉浸在自己悲傷的情緒,游玉歲以為自己短時間可以不用去見自己的好父皇時,門外傳來了宮女太監們竊竊私語的聲音。
瞬間,福寶悲傷的情緒一收變得刻薄起來,他道:“這些奴才真是越發地沒有規矩,昨日的事情怕是沒有長教訓,今日奴才要給他們立規矩,殿下你可別攔着。”
“随意,孤不攔。”游玉歲無所謂,反正他是不準備當一個寬容的太子殿下了。
只見福寶公公陰沉着臉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然後開口呵斥道:“沒規矩的東西,不知道主子在裏面休息嗎?竟然如此喧嘩!”
福寶的聲音又尖又利,宛如一把鋒利的刀在耳邊拉磨,吓得外邊的宮女太監紛紛下跪求饒請罪,賭咒發誓自己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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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下次?”福寶聲音上揚,眼神如刀,“全部拉下去賞一頓板子。”
“公公饒命啊,公公饒命啊!我們也是因為聽到陛下将皇貴妃娘娘的掌管宮務的權力交給了賢妃娘娘,這才忍不住讨論的。”一名小太監不斷磕頭為自己開脫。
福寶聞言也是一驚,但是他很快正了神色道:“下去領罰吧,沒有下次了。”
“多謝公公,多謝公公。”
福寶也不去看他們,轉身便進門照顧太子。
然而福寶哪裏能想到剛剛病恹恹的太子如今已經精神百倍地坐在床上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殿,殿下?”福寶驚道。
剛才外面小太監的話,游玉歲已經聽到了,皇貴妃掌管六宮的權力居然被他的好父皇給了賢妃。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游玉歲現在立刻馬上就想去看皇貴妃倒黴的樣子。
并且,以游玉歲十幾世對皇貴妃的了解,他相信得到消息的皇貴妃立刻馬上就會裝作楚楚可憐的模樣去認錯。
所以,游玉歲為了看皇貴妃的倒黴模樣自己讓自己爽,就算他現在病重,病得起不來,馬上就要病死,他也要去看皇貴妃倒黴的樣子,并且讓她更倒黴一點。
“孤想明白了。”只見游玉歲握住了福寶的手道。
“想,想明白了什麽?”福寶有些害怕地問道。
“孤與父皇血肉相連,父皇想要見孤,不必等孤病好,孤就算病得馬上要死,也要去見父皇。”游玉歲極具深情地說道。
福寶有些恍惚,他覺得太子不必這樣,一切應該以太子身體為重。
“快去給孤準備太子朝服。”游玉歲盯着福寶說道,“孤要鄭重地見父皇。”
無論是宮中的後妃還是他的兄弟,他們都極其恨游玉歲穿太子朝服的模樣,現在游玉歲就要穿太子朝服去他們面前晃悠。
如果可以,游玉歲恨不得天天穿太子朝服。
就這樣,福寶公公在太子的激烈要求下開始準備出行的東西。
當游玉歲的長發被金鑲玉做成的發冠束起,那張明豔的臉徹底顯露出來,帶着幾分淩冽與張揚,身上以黑紅二色為主的太子朝服顯得他莊重貴氣,猶如出鞘的寶劍。
而福寶公公為游玉歲整理好朝服之後,有些心酸地道:“太子瘦了,衣服也不太合身了。”
說完,福寶公公便給游玉歲披上了狐裘,又在他手裏塞上了一個暖爐。
确認游玉歲不會被凍到後,福寶公公便将游玉歲扶上了肩輿,這才往宣德殿所在之地走去。
游玉歲坐在肩輿之上,春日的陽光撒在他的身上,風也還算溫和,讓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但是沒過多久他便垮起了一張臉。
“有點熱了。”游玉歲看着手裏的暖爐,身上的披風輕聲呢喃道。
聲音很小,風一吹就散了,幾乎沒有人聽見他在說什麽。
下一刻,游玉歲拉緊了狐裘抱緊了暖爐,他身體很弱受不得風。
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游玉歲終于來到了宣德殿,下了肩輿後,游玉歲便輕聲地咳着,看起來身體很不好的樣子。
在宮人通報之後,安海公公從宣德殿中快步走出來,當他看見形容消瘦的太子時心中不由一驚。
“太子殿下來了,請随奴才進去吧。”安海公公姿态謙卑地說道。
游玉歲看向了陪伴自己父皇很多年的太監大總管,這的确是個人精般的人物,要不然也不能在自己父皇手裏活這麽多年。
“多謝公公。”游玉歲咳嗽了幾聲,然後有氣無力地說道。
走進宣德殿便可以聞到檀香在香爐中焚燒後的香味,而他的父皇則坐在書案後面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
帝王的容貌十分俊朗,長眉斜飛入鬓,目若寒星,鼻梁高挺,薄唇緊抿不怒自威,他可以是你想象中歷朝歷代任何一位英明的君主。
“見過父皇。”游玉歲規規矩矩行禮。
只見上面的帝王掃了游玉歲一眼,然後道:“不是昨日才醒,怎麽今日便來見朕了。”
帝王随口問了一句便低下頭處理政務,但是游玉歲卻要認認真真回答。
“兒臣剛醒便聽聞父皇想見兒臣,兒臣與父皇血脈相連,實在不忍心讓父皇忍受思念親人的痛苦,所以兒臣就算爬也要爬來見父皇!”游玉歲真情實感地說着,眼神裏的崇拜濡慕絲毫不作僞。
然而聽聞此言的游奉雲的手不由一頓,幹淨整潔的奏折上多了一團墨跡,随後游奉雲深深地看向了自己沒有給過過多關注的嫡子,不知為何,他覺得游玉歲的話讓他覺得黏糊到惡心。
這個時候,游奉雲能夠充分體會到皇貴妃聽到宮人轉述太子的話是個什麽心情了。
什麽“愛我、憐我”,一錘子定死你是真心疼愛他的,然後借着這個變着法子的惡心你。
“太子病好後,倒是變了些許。”游奉雲放下手中的毛筆看着站在不遠處的游玉歲,目光如灼。
游玉歲絲毫不懼,迎着游奉雲的目光道:“經歷過生死之後,總會看開一些。”
游奉雲聞言輕笑一聲,然後道:“我已聽聞東宮之事,你既有主意,那麽東宮屬官便由你自己決定吧。”
游玉歲聞言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好父皇,居然有這種好事,你不要騙我!
然而就是有這種好事落在了游玉歲的頭上,至于上面放權的帝王是如何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等游奉雲又批了兩本奏折,擡頭時看見游玉歲還站在宣德殿中忍不住用眼神問道,你怎麽還不走?
皇貴妃都沒有來,他怎麽能走呢?于是游玉歲裝作看不懂眼神的樣子開始說游奉雲這個爹對他真好,等兒臣病好後一定為父皇分憂。
當然他病會一直好不了,一直不能給游奉雲分憂。
正當游奉雲快要被游玉歲煩得想讓游玉歲直接滾的時候,皇貴妃終于帶着她親手做的點心來到了宣德殿。
作為帝王的游奉雲敏銳地感覺到了游玉歲身上閃過的一絲喜悅,然後放下手中的毛筆道:“宣。”
很快,皇貴妃便帶着自己親手做的小糕點走了進來,頭上的金釵都比往日少了幾支,衣着打扮也将她襯得柔弱了起來。
她是來向皇帝認錯的,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游玉歲也在這裏。
“太子殿下怎在這裏?”皇貴妃蘇和婉在看見游玉歲的時候神色有些驚訝,難道她要當着太子的面向帝王祈求寵愛?
只見游玉歲柔弱地說道:“皇貴妃來得正好,孤聽聞皇貴妃已經不掌管宮務了。”
皇貴妃蘇和婉的臉色一僵,太子踩中了她的痛腳。
“所以,皇貴妃現在可以将孤母後的手稿遺物歸還給孤嗎?畢竟皇貴妃也用不上這些了。”游玉歲可憐地看着皇貴妃,“再過幾日便是孤母後的祭日了。”
此時此刻,蘇和婉只想把游玉歲給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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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游玉歲:我早就給你挖好坑了,就看你踩不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