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克父克母
傍晚,陶小花家的飯桌上。
今天天氣燥熱還悶,陶小寶的心情有些煩躁,他抓着筷子在菜裏又翻又戳,看着什麽都吃不下。
眼睛一轉看到一旁鹌鹑似的陶小花,把筷子一摔,沒好氣的說道:“我看見你上山去撿蘑菇去了?蘑菇呢?”
陶小花渾身一僵,握着筷子的手用力攥着,指尖發白。
果然下一刻一個巨大的巴掌就落到了她的背上,把她拍的往前一個踉跄,差點撲到了碗裏。
耳邊是她娘尖銳的聲音:“你這個死丫頭,還沒嫁人就學會吃裏扒外了,撿了菇不往家拿,是不是給外面勾搭哪個野男人了,你能不能要點臉,做這種狐媚下流的事,以後還怎麽嫁人,要是傳出去壞了咱家的名聲,耽誤了小寶娶媳婦,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陶小花的胳膊被陳招弟用尖瘦的手指戳着,耳邊聽着一連串惡毒傷人的話,刺激的她眼眶發紅,她低着頭緊抿着幹裂的嘴唇一聲不吭。
突然胳膊被人用力一推,陶小花直接摔到了地上,她抱着頭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承受着來自她娘的拳打腳踢和無盡的辱罵,身上突突的疼,可她的眼神渙散沒有一處着力點。
陶小寶看到這一幕,糟糕的心情終于有了些好轉,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作為一家之主的陶大光冷眼看着這一切,吃完飯,碗筷一丢,兩手一背,出去遛彎去了,對家裏的這場鬧劇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第二天,陶浩照常早早醒來,收拾好吃完飯,等着陶傑兩兄弟上門,這已經行成這幾天的習慣了。
不過今天有些不一樣,上門的是陶子石,他肩上扛着鋤頭,腰上別着柴刀,看到陶浩疑惑的眼神,立刻說道:“眼見就要進到春耕時候了,我帶你把你家的地走一遭,看看今年是怎麽個種法。”
陶浩愣了一下連忙道:“好,我這就去拿東西,小叔等我一會兒。”
陶子石點頭,站在院子裏等他收拾好,兩人就出了門。
安陽村這邊主要的作物是小麥和粟米,這兩種都是耐旱的作物,怕澇。所以安陽村裏的莊稼地都是土地而不是泥地。住宅區和種植區也沒有分的很開,幾乎從村頭往村尾走,都是幾畝地加幾家住宅,陶浩家門前就是一塊很大面積的地,都是他家的,右邊還有一塊分給了陶子石家。
陶子石帶着陶浩沿着地埂走,手指在這邊地上畫了一圈:“這塊地肥,到時候翻好全種上粟米。”
陶浩看着足有兩個籃球場那麽大的,現在還被野草占據的‘綠地’,腦子裏閃過他爹一鋤頭一鋤頭翻地的畫面,仔細想了一下他家到底有多少地要翻,只覺得壓力山大。
他爹娘能幹,家裏的田地雖多,但是也能忙過來,可是原本三個人的活,現在落到了陶浩一個人頭上。
陶浩:……我懷疑你是在為難我陶小浩。
陶浩家的地不止這一塊,兩個人沿着山路往前走,随着一個冬天過去,這些道路少有人踏足,野草荊棘之類的瘋漲,帶着鋤頭和柴刀就是為了把路清出來。
陶浩跟着陶子石後面把所有的地都逛了一圈,那些地光是翻一遍都是很大的一個工作量,偏偏陶子石看過之後,根據他的經驗指出了幾塊要加大追肥的地,陶浩有些擔心自己的小身板。
兩個人往回走的時候,天空飄起了毛毛雨,陶浩垂頭喪氣的跟着陶子石後面,覺得這天氣還真會應景。
下雨往家趕的人不止他們,陶浩視線瞥到一去,頓時來勁了,他挺直腰板叫了一聲陶子石,問道:“叔,前面那牛是誰家的啊?”
陶子石看了一眼牽牛的人:“馬建元家的。”
“那牛能耕地嗎?”陶浩直接問道。
陶子石回頭看了他一眼,糾結的說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他家牛用一天要一百文。”
“呃……”陶浩試探的問道:“那我家那些地,要幾天才能耕完?”
陶子石算了一下:“至少三天。”
那就是三百文,陶浩點了點頭。
兩個人在交叉口分開,陶浩回到家竟然看見有人抱膝坐在那他們門口,埋着頭也不知道是誰,陶浩連忙走了過去。
陶小花坐在地上把頭埋在懷裏,神識混沌,沒注意到有人靠近。
直到胳膊被人輕輕推了推,他擡起頭,對上陶浩關心的眼睛,她嘴唇蠕動着吐出了兩個弱弱的字眼來:“宛姨。”
陶浩愣了一下,随即反應了過來,陶小花這是迷糊了,把他當成了他娘,宛是他娘的閨名,他全身上下就一雙眼睛長的最像他娘。
他把手放到陶小花的額頭上,果然燙得吓人。
陶浩不明白她都生病了,為什麽不好好在家裏待着跑到這兒來。但是既然被他撞見了,他也不能不管,只是送回她家吧,他不知道她家在哪,叫進自己家吧,孤男寡女的到時候恐怕說不清。
眼看雨越下越大,他也不能讓人就這麽在外面淋着,把他鋤頭和柴刀放好,彎腰把人背了起來,輕飄飄的,還沒有之前的兩筐竹筍重。
陶浩背着人走了一段路,找到離他家最近的一戶人家,那家男人姓馬,叫馬建飛,就是之前那個養牛人家的兄弟,女人姓周,叫周雲,陶浩叫他小雲姐,但其實兩夫妻跟他爹娘一個歲數,幾個孩子都跟他差不多大。村裏人的輩分也不知道是怎麽算的。
陶浩到她家時,周雲正好從房間裏出來,看他背了一個人闖進來吓了一跳:“浩子,這是怎麽了?”
陶浩額前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他眨了眨眼把進到眼睛裏的雨水擠出來:“小雲姐,陶小花高燒暈倒了,她家在哪?我把她送回去。”
周雲聞言連忙走過來,伸手一摸:“哎呦,怎麽這麽燙,這可不得了,她家不遠,就在前面大石頭那個地方,你知道的呀。”村裏就這麽些人,誰家在哪還不是門清的事,為啥還要專門來問。
陶浩來不及解釋那麽多了,他想起那天撞到人的地方,好像有塊大石頭,可是那裏有兩戶人家:“左邊右邊?”
“右邊。”周雲竟然也秒懂。
“好,謝謝小雲姐了。”陶浩說完就背着陶小花離開了。
轉身的動作有點大,陶小花在他背上痛苦的呻.吟出聲,陶浩只以為是高燒不适,但是周雲卻從後面看到了陶小花因為下褲過短,露出的一節小腿上的青紫,無聲的嘆了口氣,轉身進了房間。
昏暗的雨幕中,陶浩背着人來到陶小花家門外,院門緊閉,陶浩敲了敲門:“有人在家嗎?”
“誰呀?”一個婦人的聲音響起,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
開門的赫然是陳招弟,她看到陶浩臉上立刻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大聲嚷嚷了起來:“你這個喪門星跑我家來做什麽?”
一聽到這個話,陶浩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背上的陶小花聽到她娘的聲音,身體瑟縮了一下,全身禁戒豎了起來,人也清醒了幾分,撐着陶浩的肩膀支起了一點身子。
感覺到背上的動靜,陶浩也懶得和眼前這個潑婦計較,彎腰把人放下來冷冷道:“人我送回來了,你們自己照顧吧。”
陳招弟這才看到他背上的人竟然是自家女兒,沒有伸手去扶搖搖欲墜的陶小花,反而雙手叉腰罵道:“你這個喪門星幹了什麽?我告訴你,少打我家女兒的主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玩意兒,還想娶我女兒做媳婦,你娶得起嗎?克父克母的……”
陶浩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陳招弟後面的話就被這麽一個陰森恐怖的眼神吓得憋了回去。
陶浩不再理會這家的糟心事,轉頭走進了雨幕裏。
晚上,他躺在床上的正要入睡的時候突然想起來,當初他爹娘是準備将陶小花娉回來給他當媳婦的,并且兩家也通過氣了,都有這個意願,只是後來在他爹娘的葬禮上陶大光夫婦突然換了一副臉孔,強制的将來幫忙的陶小花拉了回去,從那之後他家人就沒有出現過,對婚約的事也是矢口否認。
難怪他記得周雲家在哪,知道她家都有什麽人,卻不知道陶小花是誰,她家在哪?是覺得這段回憶太痛苦了,所以就選擇忘記了嗎?
陶浩嗤笑了一聲,真懦弱啊,陶浩。
他翻了一個身,轉身繼續睡覺。
第二天,天空放晴,陶浩穿好衣服打開房門,清醒空氣撲面而來,他深呼吸,随後吐出一大口濁氣:“爽!”
然後哼着歌去忙活每天早晨的活計,令人開心的是他又從雞窩裏撿了兩個雞蛋,把新鮮的雞蛋放到櫃子裏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麽,去扒拉櫃子裏的衣服,最後在最深處翻出來一個錢袋子。
陶浩在手裏掂了掂,還挺重,解開紮口的繩子,将裏面的錢全倒到床上,一個又一個的銅幣疊在一起,看上去很壯觀。
陶浩不禁咂舌:“這要是在現代,拿到古董店去能換多少錢啊?可惜了。”可惜這些錢在這裏還不是古董。
陶浩坐在床上一個一個數過來,四百三十八文,他家全部的錢財。
一般來說正常農村的家庭財産在孩子要結婚的時候會達到一個頂峰,畢竟爹媽忙活十幾年,省吃儉用,就是為了攢錢給兒子娶媳婦。
陶浩家也是這樣,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原本留在給陶浩娶媳婦的錢,花了一些在置辦東西上,其他的全用來給老兩口辦喪事了,現在他家就只剩這四百三十文了。
難怪昨天小叔的臉色那麽奇怪,陶浩嘆了一口氣,看來當務之急是要想法子掙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