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四回

柴溪多少松了口氣。

然而,這輕松的感覺也只有轉瞬即逝,她不得不集中着意念。畢竟無論是将那座巨山停在空中,還是對抗銀角大王和土地的法力,于現在的柴溪而言都不是一件輕易就能辦到的事。不僅如此,盡管那口血被她複又吞入了腹中,口中卻殘留着那股強烈的鐵鏽般的味道,柴溪現在甚至覺得,那味道有些發甜。

而她也明白,這遠遠不止是她使用這法術所要付出的代價,充其量就只能算是“反噬”而已。

她撐不了多久,必須趕快了結眼前這局面。

[五行山,你還好嗎?]

平頂山自然是看出了她的異樣,既是憂慮又是關切地問道。

柴溪不可能顧得上回答她的問題,她甚至沒辦法多看一眼孫悟空目前的狀況如何,只有勉強自己強撐着。

必須要……再強一些。

她咬了咬牙,索性又捏了一遍訣,這麽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柴溪又是一陣眩暈,險些栽倒在地。旁邊有人扶住了她,柴溪擡眼看去,原來是沙悟淨,他似乎是安撫好了白龍馬、護着唐僧回到這邊之後看到了眼前這幅場景,驚訝之餘又眼明手快地上來搭手幫了個忙。

“……成了。”

柴溪喃喃出口了這兩個字,聲音比她想象得還要沙啞和虛弱。她向着沙悟淨點了點頭,示意他她已經能靠着自己的力氣站穩了,柴溪活動了一下手腳,覺得自己心裏沒着沒落的。

——不過,算了。

她的法力理應是比不上銀角大王他們的,之所以能維持這一種微妙的平衡并将其打破,自然是多虧了這一道咒術的加持。與之相應地,既然她本身并沒有足以如此應對的實力而強行把法力拔高,那麽就必須有東西來作為代價。

眼前仍然一陣陣發黑,不過柴溪還是看清楚了,原本正以孫悟空頭頂為目标的那座山,此時此刻正飛速地反朝罪魁禍首銀角大王的方向移動了過去。銀角大王也意識到了這個事實,只見他已經擺好了架勢準備逃跑,但他還只來得及沖出了幾步、還沒等騰上雲,柴溪就聽到了“撲通”一聲。

銀角大王已然被壓在山下了。

柴溪本來并不想以這種方式來以其人之道還治以其人之身,然而她現在還只能做到用這道法術來将對方的抵住甚至返回去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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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想搬山來壓別人的話,自己先嘗嘗這個滋味如何……?

她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還是有些糾得發痛,柴溪方才瞥見大聖還是穩穩地站在那裏,只是因為她的行為舉措而震驚得回過頭來瞧着她的狀況。這時雖然想要靠近,卻又顧慮到什麽,三兩下跳将起來,往另一邊去了。

[哎,等等!哎,我說你這猴子,飛什麽!飛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座被他擔在左肩背上的山又開始哀嚎起來,在他的反襯下,右肩上的另一座山就還要顯得靠譜得多。

[夠了,別喊了,你喊了他能聽得到?]

距離的拉長讓他們的聲音變得小了一些,不過,說是山與山之間的默契也罷,距離還不夠遠也罷,柴溪還是能清晰地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麽。

[但是……]最先被搬來的那座山被說服了,可聽上去很是委屈。

[但是我恐高啊……]

柴溪:“……”

作為一座山你恐高?

[作為一座山你恐高?]

柴溪一愣,然後才意識到不是自己将這句話脫口而出,而是她不小心和之後被搬來的那座聲音聽着就有那麽點女王氣息的山腦電波同步了。

[山怎麽了,山就不能恐高了?山就不能有脆弱的時候?]他似乎很是不服,只從聲音判斷的話,他甚至比當初那座位于黃風嶺的山的年紀還要輕一些,說起話來是差不多的稚氣未脫,[不過話說回來,我叫須彌山,你是誰?]

……等等這就聊上了?

[……峨眉山。]

柴溪覺得峨眉山也許和她想的差不多,因為此時,峨眉山的聲音中也充滿着無奈。

[啊?到自我介紹的環節了嗎,]柴溪一驚,随即想到這應該是壓在銀角大王的那座山所說的,[我是泰山。]

[我沒問你。]須彌山頗有點不耐煩。

柴溪:“……”

峨眉山:[……]

泰山:[……]

平頂山從剛才那一句話之後就沒再開口了,不知道這會兒正在想些什麽。

然而,須彌山很快就為他那不禮貌的語氣付出了代價,伴随着不遠處轟然的聲響,他大聲地叫喚起來。

[好疼啊!猴子你能不能輕點兒!]

峨眉山:[都說了他聽不到了。]

……大聖直接把須彌山和峨眉山扔一邊兒了?

從他們的話語和那巨大的聲響之中,柴溪隐隐得出了這個猜測。多虧了這些山——尤其是須彌山吵吵嚷嚷的打岔,她不僅忘掉了身體上的痛苦,甚至還笑出了聲,沙悟淨和唐三藏倒都是有點奇怪地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在懷疑她的精神狀态。

“柴姑娘,”沙和尚為難道,“你方才……”

“你說我用的法術?”柴溪明知故問,她并不像将那時在樹林裏發生的事情對他們全盤托出,索性把理由扯到了開端,“其實我一開始就學會了,這道法術……應該可以算作是佛祖親傳吧,那時候我才剛剛化成人形,沒想到他不僅沒責怪我,還傳了我這法術。”

“真的?”

孫悟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随後,柴溪察覺到了身後的一陣微風。她回過頭去的時候,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神,說不清是出于怎樣的心理狀态,柴溪很快将眼神撇開、不再去看他。

他無疑是用懷疑的口吻問出這句話的,柴溪的手指有些發抖,她也感受到冰涼從手指上蔓延到了她的後頸,但她仍然強自鎮定着回答道:“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們做什麽。話說回來,大聖,你剛才将那兩座山卸到哪裏了?”

“從這裏往南,沒多遠,”他眼神從她身上掠過,“怎麽了?”

“……沒別的什麽,”柴溪當然因此感到心虛,但她自認為自己還是很好地将其掩飾了過去,“只是剛才聽到尤其是其中一座山的尖叫……”

孫悟空“哦”了一聲:“你臉色不好。”

他擡起手來,看動作是想觸碰一下她的額頭,柴溪卻一個晃神。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完全避開了他的手。

這一下,無論是孫悟空還是柴溪都愣住了。

柴溪當然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情況很不妙,畢竟口中那血腥的氣息還沒完全散去,從內髒到喉嚨都還有一種火辣辣的疼痛。而這時,孫悟空的臉色估計也跟她的差不多難看了——由于她這完全無意識的躲避動作。

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危險,但這危險似乎又不是針對她的,而是透過柴溪……在看着其他什麽人。

“對不起。”

柴溪輕聲說道,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

“沙僧,”孫悟空卻并沒有回應她,只是向着沙和尚與還騎在白龍馬身上的唐三藏轉過身去,“保護好師父,我先去會會那個妖怪。”

話音剛落,他就已經往被泰山壓住的銀角大王那邊邁開了腳步。

柴溪還站在那裏,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追上去。

她将右手撫上胸口,稍稍用力按下去的話,就能感受到心髒有力而又規律地搏動着。然而就在剛才,就在孫悟空的手馬上要觸碰到她頭發的時候,那心跳仿佛被放大了,讓她整個人都有些顫抖。

不,這與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這不再是出于愛慕的緊張與甜蜜。

——而是恐懼。

但即便是這樣……

柴溪揪緊了衣服,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追了上去。

“你跟上來做什麽?”

不出她所料,孫悟空言裏言外俱是冷淡,她本應因此而感到有些沮喪和失落——本應該。可意外的反而是,這話和話裏所包含的感情對于柴溪而言,并沒有讓她産生多大的觸動。

她努力壓下這一切的違和與其對她造成的不适:“大聖,對不起。”

“你在為什麽道歉?”他的語氣裏已經夾雜了薄薄的怒意,“如來教的法術,這種蹩腳的謊言你以為老孫會信?”

柴溪想開口辯解,但她自己也意識到此時如不是将一切從頭至尾說出來,似乎就沒有其他的話可以挽回這樣的局面了。

于是她選擇了沉默。

孫悟空睨了她一眼:“這件事之後再說,你給我聽好了,在這過程中,如若未經老孫允許,你便不可再用這道法術。”

他已經相當氣急敗壞了,柴溪不敢再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他們來到了銀角大王跟前,銀角大王的承重力看上去也是極好的,泰山壓在身上的壓力也只讓他有點打蔫。早在孫悟空擔起兩座大山時,他就已經吓得竄出老遠,此時身上的衣服也還有被汗水打濕的痕跡,這讓他着實顯得狼狽不堪。

孫悟空的怒火全然發洩在了他的身上,他重重地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刻意讓它落下時不偏不倚地正好擦着銀角大王的臉頰,巨大的力道讓銀角大王都震了兩震。

要是金箍棒再往裏面一點,被砸進地裏的可就不是金箍棒的一端,而是銀角大王的腦袋了。

“啪嗒”一聲,一顆豆大的汗珠從銀角大王額頭滾落,打濕了地面。

“我錯了,”他誠懇地說,“我真的錯了,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和哥哥一起打唐僧肉的主意,如果我們不打唐僧肉的主意——”

別說是孫悟空了,就連柴溪都有點受不了:“撿重點的說。”

銀角大王:“我錯了。”

柴溪:“……”

她差點兒又一口氣沒上來,又勾得肝疼。

“你給老孫如實交代,”說着,孫悟空一邊靠着他的金箍棒,一邊一腳踏上了銀角大王的後背,“我那兄弟豬八戒被你們關在了何處,你們那法寶又是哪幾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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