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代價
“樓姐……”她又試着喚了一聲,試探性地問道,“真的是你嗎?”
“你倒還記得我。”林樓漸漸斂了笑,噙在嘴角,透過窗口的一點點光線,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
安麗斯不知她的意思,可如今這情景比被她整死也好不到哪裏去,倒不如搏一把。
她整理好心情,扯出一個笑,眼淚卻順着臉頰滑落,“我……我以為你已經……還好……還好你還活着……”
說着,擡起手背随意抹了把淚,從地上站起,往前走了兩步想要湊近了去看她,可雙腳卻被鏈子拴住,只能走出一小步。
可她依舊扯着笑,原本精致的面容也因這一抹臉,髒亂了幾分。
“我已經死了。”林樓側開身子,不動聲色地拉開兩人的距離,像是在嫌棄她髒。
“我知道,是魂穿!”安麗斯欣喜地說着,然後又抹了把淚,“不過總好過什麽都沒有,真是謝天謝地!”
她說着雙手合掌,擡頭對着虛無的上天拜了拜。
林樓看着這熟悉的一幕,心情有些複雜,當年每次她任務歸來,都會看到安麗斯在教堂前頭祈禱,毋庸置疑,那時她的心是柔軟的。
可後來這一切都變了味道。
最後一個任務是她和安麗斯一起做的,出發之前,她去過一次那個教堂,因為是個兇險的任務,她主動攬了最危險的部分,卻還是擔心安麗斯出事。
可那個神父卻同她講了些與她認知相悖的話,以至于後來那聲爆炸響起時,她才能明白這一切都是安麗斯的圈套。
她不在乎名利,安麗斯是她一手提拔上來的,她想爬到高位,她便幫她做任務,最後讓她排名一路飙升甚至超過了自己。
可不想這人一直只是利用自己,在她信奉的神靈面前也總是做着惡毒的祈福。
說沒有感情那是不正常的,可結合事實再回想當年往事,留給她的只有心寒。
Advertisement
眼眸微阖,眯出一個慣用的審判死人的弧度。
安麗斯的臉色忽然變了,僵着身子往後跌了一步,緊張地看着她,心底一陣發虛,“樓姐?”
“你腰間的印記,可以還我了。”林樓淡淡地開口,語氣卻冷若冰霜,随着她的視線,刀子一般直戳在她腰腹上的那個紋身。
察覺到她視線位置,安麗斯下意識地擡手捂住腹部,她本就沒穿多少衣服,關入牢裏也沒人送衣裳來,這一眼就能看到。
她終于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恐懼,滿眼驚悚,咚地一聲跪倒在地,“樓姐我求你了!不要拿走它!”
林樓曾說過,如果哪一天她來取印記,那一定是安麗斯的死期。
起初的意思是若是安麗斯任務失敗,她可放心離去,有她會為她報仇。
可如今這個意思……
安麗斯慌亂地磕着頭,在地上挪了幾下,伸手去抓她的腳踝,被她狠狠踩在腳下。
“唔……”她悶哼一聲,咬住牙,不敢叫出聲,因為林樓不喜歡……
她太清楚這個人的性格了,一旦真的動了怒,就絕對不會手軟!
她想要活命,就只能服軟,默默祈求她念一念舊情,熬到她心軟的那一刻。
林樓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她穿越過來一定也是沒有過過好日子,不然也不會淪落到答應用這種方式來北翼做奸細。
她踩着她的手腕,直到一聲脆響,将她的手骨踩碎了才松開。
安麗斯悶聲默默承受着一切,直到她挪開才顫巍巍地将手挪回來。
“你背叛我多少次了?”林樓皺眉,冷聲問道。
“樓姐幫我做了二十次任務……”安麗斯說着頓了頓,垂下腦袋不敢去看她,接道,“有十次我動過手腳……”
“托你的福,我後來的本事也是越來越厲害了。”林樓哂笑着,卻聽不出笑意。
安麗斯垂着腦袋,連個音節都不敢哼,強忍着手腕的劇痛和眼裏的淚水。
明明每次都是很普通的任務,卻每次都讓她險些喪命,她當時還在想還好不是安麗斯過來,若是她怕是活不回去。
可不想自己的溺愛和包庇,居然滋長成她的如此野心!
林樓恨鐵不成鋼地盯着她,直盯得她額上滲出一層冷汗。
“軒王府你別想進了。”她卻忽然收起了威壓,冷漠地開口,“若是你能指認南度的罪行,我可以放你一馬。”
安麗斯擡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她。
林樓又是一陣皺眉,很不爽她的眼神,“我的原則你該懂,此事若是與你承諾的有所偏差,你将忍受的,可不僅僅是死亡。”
安麗斯當然知道她的手段,不然也不會一直利用她到現在,她沒有再忍耐淚水,連連點頭保證。
“一切都按樓姐說的做。”
林樓從袖中掏出一把刀,“不過,這印記不能留。”
安麗斯看到那刀,身子幾乎是下意識地一陣抽搐,這不是她上輩子的随身匕首嗎?!
可待看清其上略有偏差的紋路時,她松了口氣,神色複雜地撫上自己的腹部,咬着牙點了點頭,緩緩舒展開身子,痛苦地閉上眸子。
“樓姐你請便。”
林樓見狀再一次蹙眉,卻沒有猶豫,蹲下身子,一刀滑向她細嫩的皮膚。
“啊——”
那是在割肉啊!安麗斯再也忍不住,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從喉間口中迸出,聽得外面之人一陣膽寒。
楚玉冶眸子又是一閃,垂在身側的雙手一緊,眼神裏卻不自覺露出幾分呆滞。
林樓飛快地将那一塊皮切下,看着她腰上血淋淋的疤,遲疑了下,從袖間取出一個瓶子,撒了些藥粉在傷口上。
心道他鄉遇故人,這塊印記算是往日恩怨所有的一點利息,她的命運如何自看她的造化。
處理完這一切,她又将那塊切下來的皮肉放在一個木盒子裏,拿布擦了擦刀,最後瞥了她一眼。
“好生呆着。”撂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安麗斯躺在地上,因為疼痛渾身都在發汗,雖然上過了藥,可那藥不但不止疼,反而不住地折磨着她,一陣一陣地刺激着傷口。
林樓沒有折磨她,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這點小小的報複其實都不足以抵她往日所做的一切。
安麗斯咬着牙,任由眼淚流淌,手腕上的傷林樓沒有替她處理,雖在左手,作為一個殺手,這确實致命的打擊!
楚玉冶看着門被拉開,僵直的身子動了動,轉動了下眼珠,聚集了焦距在她身上。
“走吧。”林樓掃了他一眼,看着他袖間輕顫的雙手,眼眸微微一閃。
“你搞定了?”他很快恢複常态,可聲音仍舊有些澀啞。
“恩,雖然扳不倒南度,也總歸能讓他們窩火一陣子。”林樓回頭,想要對他笑笑緩和下氣氛,卻發現自己竟然扯不動嘴角,眼底閃過一抹不悅,也就做了罷。
楚玉冶看出她的意圖,雖然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事,但從她有些蒼白的臉色來看,這事情好像并不是那麽簡單。
可他也想不明白,這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除了楚念桓,着實想不到還能有什麽聯系。
林樓沒給他機會胡思亂想,飛快地出了地牢。
地牢外頭就是強光,林樓眯着眼,覺着有些刺目,可如何刺目,都頂不上安麗斯給她帶來的失望。
“現在要回校場嗎?”一出刑部,楚玉冶便問道,本能地覺得林樓還有什麽事情要處理。
不想她卻點了點頭,“回去吧。”
楚玉冶微詫,難道只是進門跟那個女子說了幾句可以解決此事?
他自然不知安麗斯是林樓一手提拔上來的,資質自然不會差,更不會騙了林樓這麽多年而讓她不知。
她既然答應了要給南度戴帽子,就不會失手。
林樓其實也在賭,賭她會不會找自己所說的去做,是否對自己存在一點良心上的不安和虧欠。
沒有多說,兩人駕車回到郊外,還沒入場就聽得陣陣高呼聲。
“不知是誰上場了。”林樓随意說道,楚玉冶卻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忽然神色挪揄地看向她。
林樓見狀微微挑眉,“襄王?”
“你這麽聰明,五哥現在一定後悔死退婚了。”楚玉冶搖頭晃腦,故作惋惜。
林樓難得輕哼了聲,不過一些莫須有的小事,就毫不猶豫地退婚,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二人入場後找了個位置站定,能清楚地看見楚玉炎正騎着一匹棗紅色的大馬,手持弓箭,拉弓對準遠處的一個靶心,那屏氣凝神的模樣讓人醉心。
與他并列的還有其他三國的幾個武士,這騎射的項目是楚玉炎的長項,接連兩次端午都奪得榜首,獲得一衆好評。
林樓看着他騎行和拉弓的姿勢,不由得想到自己前世在M國西北部做過的一樁任務,不同的是她用的是槍,那次任務也是她替安麗斯擋下的。
想來有些造化弄人的意味,林樓自嘲地勾了勾唇,身邊忽然傳來一道輕柔甜美的聲音,“西參一向以騎射為名,不想也在襄王殿下手中敗下陣來。”
林樓側目,果然見到面帶薄紗的阿諾蕾,她眉眼彎彎,正淺笑着看向自己。
“想必公主的騎射也一定了得。”她回了一笑,不着痕跡的退後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語氣禮貌而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