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晉江文學城

二十年前,薛衣人還未成就“天下第一劍”的名聲, 如同許多少俠劍士, 每日磨煉自己的劍術争取有一天得以一劍光寒十四州!

曾經劍魔獨孤求敗達到的境界, 至今仍被似薛衣人這般的習劍之人推崇,希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得踏大道, 舉世無敵!

然而薛衣人沒有這個機會。

二十年前的江湖高手無數,他們習掌,用拳, 更有大般若指一類的奇門武學, 卻偏偏少了兵器譜排行第一的劍!

那是一個劍士荒蕪的武林, 是一個各門派百花齊放卻漏了一支劍梅的江湖。

薛衣人嗚呼哀哉,每一日只能将憤懑發洩在修行中, 不知不覺也積攢出了不小的名氣。

但是還不夠, 距離一舉成名天下知, 形成指向一般的作用光憑此時的自己無能無力!

薛衣人在等待, 等待一個讓全天下的人都記住自己的機會。

當名劍榜向他發出邀請時,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雖然是橫空出世的聚會, 雖然在此之前已經消失數百年, 可是沒關系, 有鑄劍師的地方就有劍士,有人的地方就有紛争。

薛衣人把這當成一個不容錯過的契機!

懷抱着遠大的志向,他來到請帖上的地方。

自己到時, 人已經來了不少,和所有人比起來, 他到的不早不晚。

舉目四顧,薛衣人發現不少如自己一般的青年劍士。

他們神色或忐忑或張揚,但無一例外希望自己能鑄劍師看重,得以贈上自己的名器。

薛衣人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因此當被一位鑄劍師選中時,他難耐欣喜的同他一起去見識了那口名鋒。

平心而論,劍師拿出來的作品确實是一把出衆的劍器,比自己腰間常用的那把要好上許多。

無論是劍鋒的鋒利度,還是造劍用的焰鐵成色可見注滿劍師心血,因而對于接下來的“賞劍臺”他只有期待沒有恐懼。

然而和滿心期待的自己不同,鑄劍師卻在他滿心歡喜之際陰沉着臉說,他有一名老對手也參加了這次名劍榜。

那個老對手用的是東海的寒鐵造劍與自己的火山焰鐵正好相對,而他選擇的對手也是一位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劍士。

他如是說完,薛衣人心裏咯噔一下,在這一刻心慌籠罩了他,天生的直覺預感到不祥。

接下來鑄劍師面無表情的說完剩下的話,證明他想的沒錯。

多年的恩怨已經讓這名鑄劍師不願意再次光明正大的決出勝負,他只想讓那人死!

“怎麽樣?只要你殺了他,我就讓你作為我的劍主出場。”

薛衣人當時還年輕,遠沒有老辣的鑄劍師善使人心。

瞧見他猶豫不決,他便輕蔑道:“你以為這個名劍榜有多幹淨?賞劍臺顧名思義,賞的是我們這些鑄劍師的名鋒,也是你們這些剛剛出鞘的‘利劍’!劍與人缺一不可!我們較着勁兒,你們也較着勁兒,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厮殺!厮殺不分臺上臺下,你們若是天真的以為臺上勝利的人就是勝者?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若有鑄劍師死去,不只是我們的敵人少了一個,你們的敵人也少了一個。回去好好想想吧,要不要做我的劍主,想不想有這個機會!”

薛衣人依言回去思考,端坐在床頭整整一晚。

……“等到太陽升起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果然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薛衣人苦笑道。

楚留香眉頭蹙緊,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有鑄劍師用名額誘惑那些沒有出頭機會的年輕人做殺手,薛衣人也成了此行之下的“受害者”。

“薛莊主,二十年來你似乎從未釋然。”

聽見楚留香的聲音,薛衣人苦笑道:“怎麽釋然?我一生自問不算光明磊落,但也是俠骨義氣!成名之後追求最快的劍,追求至高的道從未懈怠!但是越是坐在劍堂之內扪心自問,我越是發現自己永遠對做下決定的那一天的自己生出怒火。”

“為·什·麽·當·時·要·選·擇·那·樣·做·呢!”

冷眼旁觀許久的東向燕這時說了一句。

“不過是人所欲也,人所行也。你那時候想要的和現在也完全是兩回事。”

薛衣人笑意愈發苦澀,擺擺手壓下薛笑人的不滿承認道:“你說的沒錯,所以這二十年來閉門不出,一心鑽研劍道極致……”

東向燕接道:“哪怕被葉孤城,西門吹雪這兩個小輩搶了風頭也不在意?”

薛衣人:“……是!”

楚留香嘆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東向燕笑意輕慢道:“這你可就說錯了,光是如此還不至于讓大名鼎鼎的薛衣人良心不安,這位可是喜愛收集對手血衣的天下第一劍,劍下之鬼恐怕早就數不勝數了!”

此話一出,薛衣人呼吸一滞,楚留香愣住,薛笑人破口大罵。

“你說什麽呢!”薛笑人挽起袖子就想給嚣張的東向燕一個教訓,哪裏想到東向燕冷眼一瞧臉色陰晴不定的薛衣人,“能讓你足足二十年不得解脫的,恐怕不只是那名劍師的老對頭一條人命,薛衣人,事到如今,你還打算掩飾起名劍榜的真相,自己的罪行嗎?”

薛笑人怒斥:“究竟是誰派你來的,到底有何目的!”

“那天……”

薛笑人激動的情緒被薛衣人突然蒼老許多的聲音生生扼制在喉嚨口,他緩緩轉過身悲聲道:“大兄!”

薛衣人的目光漸漸空洞,情緒轉換之間,他好似來到二十年前那個雪夜。

“你若殺了他,明天上臺就可不戰而勝!”

“你可想好了,想要我劍之人遠不止你一個!”

“哼,別說的那般高潔,迄今為止又有哪家劍士只為道而殺人,不為人而殺人?”

“你會有這一手快劍早不知有多少劍下亡魂,想想看,現在你只需要殺一個,再殺一個!你就能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劍!”

……

那個老頭的聲音好像充滿莫名的吸引力,在耳畔……在耳畔沒完沒了的回響。

薛衣人維持同一個姿勢直到半夜方用極其緩慢的速度擡起頭,望向床對面的銅鏡。

鏡面裏面倒映出一張非常年輕的面容,也映照出他眼底無法消去的野心之火。

聽到這裏楚留香大為驚愕,顧不得考慮薛衣人的心情難以置信的叫道:“你是說,一夜之間,薛衣人将所有參加者統統殺光了?”

東向燕聲線冰冷,語氣亦是缺乏起伏。

“從這個結果看來,薛衣人天下第一劍實至名歸,只是可惜,為何不選擇堂堂正正的一決勝負,有這等本事,無論在哪個時代都不會被埋沒才對?”

薛衣人慘笑出聲:“你們根本不知道二十年前是什麽樣子,劍士?劍士根本沒有出頭的地方!”

怒吼出聲的薛衣人迅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頹廢的坐回去緩緩道:“江湖上也不是沒有二流三流的用劍之人,但是他們統統糟踐了劍術,仗着大門派出身用着一手精妙的劍術就算完了?就能撐起劍上雄鬥了?不!他們的劍沒有生命,只是一味的按照一定招數施展罷了。和其他的武學相比,當年的武林缺乏在劍道上決定性的人才。”

楚留香緩緩道:“決定性的……如同葉孤城與西門吹雪一樣的人?”

“沒錯!”薛衣人嘴唇顫抖,用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的語氣道:“他們兩人引領的一個時代,不止是白衣,還有那無上的劍道。你們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因他們二人而對劍術推崇備至嗎?你們知道又有多少人因他們二人而将劍客的身份視為驕傲嗎?”

“似他們這般的人,二十年前一個沒有。就連一個殺豬的屠夫談起劍來都仿佛和自己殺豬刀沒有兩樣,那樣、那樣一個江湖……我豈能置之不理!”

楚留香神情沉重道:“所以你犯下了二十年也無法洗刷的罪過。”

薛衣人的激憤因他這一句話變成了悲恸。

“是!”

東向燕眼中不知掠過怎樣一股情緒,但是期間的跌宕起伏統統沉澱成了墨一般的漆黑。

“縱使你供認不諱,我們也不是當年的被害者,無法輕易說出原諒之類的話。”

薛衣人擦去額角因為情緒起伏過大冒出來的汗,他啞着嗓子道:“我知道。”

東向燕:“原本我們的目的是想從你這裏弄清名劍榜的真相,但是現在看來,我們還要拿走一樣東西。”

薛衣人一怔,接着恍然。

“拿走吧。”

楚留香從這位老前輩的臉上讀出一種不必再掙紮了的解脫,也從東向燕臉上看出他實在懶得聽狗血劇情的無聊。

所以說,這邊悲恸着呢!給我入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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