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程嬌兒懶懶地坐着不想動,
絮兒見日頭大了,江風灼熱,便勸着道,
“姑娘,咱們去望江樓歇息吧,今個兒侯爺派人在那裏安排一桌席面,您先填飽肚子等着侯爺來接您。”
程嬌兒其實沒什麽胃口,可能是熱的,
“行。”
她扶着絮兒的手腕起來。
正轉身就看到一端莊華貴的女子,被侍女擁着緩緩朝她走來。
“喲,這位便是我姐夫的嬌妾麽?”
面前的少女大約十五六歲,與程嬌兒年紀相仿,生的是花容月貌,雍容貴氣,那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目光堪堪投過來時,裹挾着幾分淩厲和高傲。
程嬌兒不認識她,但是那句“姐夫”,卻讓她微微蹙眉。
崔奕年少時曾定下一門婚事,便是先帝朝蘇太傅之孫女蘇淩霜。
蘇淩霜才華橫溢,冠絕當世,與崔奕算是青梅竹馬。
崔奕十七歲那年準備迎娶她過門,偏偏蘇淩霜外出寺廟祈福,跌落山崖,屍骨無存。
恰恰蘇淩霜與崔奕母親先老夫人死在不同年的同一日,坊間隐隐傳出崔奕克母克妻的話來。
或許崔奕也備受打擊,故而久不娶妻托至而今。
當然,也有人說,崔奕感念未婚妻情深,不想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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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是何緣故,程嬌兒從未問過。
她沒想過要問,畢竟是十年前的事了,何況,她也沒資格問。
眼前這姑娘口口聲聲稱呼崔奕“姐夫”,莫不是蘇淩霜的妹妹?
程嬌兒看了她一眼就沒什麽興趣了,只是面無表情施了一禮,
“蘇姑娘好。”
随後垂着眸,撥弄着手上剛買的玉镯,一副“有話快說沒事我要離開”的樣子。
蘇淩雪被她這副神情給氣到了。
程嬌兒不過是一個通房,有資格在她面前甩臉色?
京城哪個姑娘見了她不客客氣氣,費盡心思讨好?
蘇淩雪心中怒極,面上卻不動聲色,丹鳳眼略略眯起,打量着程嬌兒道,
“我就說嘛,若不是有點姿色,怎麽可能入我姐夫的眼?”
事實上,她不得不承認,剛剛看到程嬌兒那一瞬間,心裏是震撼的。
程嬌兒不僅僅是有一點姿色,簡直是國色天香。
難怪心性堅韌如崔奕,都下了凡塵。
程嬌兒猜到了蘇淩雪的來意,已沒了耐心,冷冷瞥着她,“蘇姑娘,據我所知,你姐姐不曾入門,也不曾交換婚書,敢問你這句‘姐夫’從何而來?”
蘇淩雪神情變得冷厲起來。
“程嬌兒,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質疑我?我告訴你,我當着侯爺的面,也是喊‘姐夫’的!”
程嬌兒并沒被激怒,而是若有所思點了頭,這才細細打量了她幾眼,
“哦,那就是我孤陋寡聞了,原來未過門還能攀扯關系,常聽人說太傅府最重規矩了,看來也不過爾爾。”
蘇淩雪臉色終于變了,神情險些繃不住,
“好樣的,看來果如傳聞那般,侯爺寵你入骨,才能慣得你無法無天,我勸你還是認清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暖床丫頭而已,而我姐姐才是侯爺真正的意中人,侯爺為了我姐姐,這麽多年未娶,你心裏當清楚才是。”
蘇淩雪還不解氣,又勾着唇滿臉自負,
“哦,忘了告訴你,我也是見了你才知道,你跟我姐姐有幾分相像,難怪侯爺喜歡你呢。”
蘇淩雪說完這句話,滿心期待地在程嬌兒臉上尋找失落和悲憤,可惜她失望了。
程嬌兒自始至終都毫無表情。
蘇淩雪氣得離開。
絮兒擔憂地扶着程嬌兒,“姑娘,您千萬別生氣,她就是故意氣您的。”
一旁的婆子也連忙勸道,“就是,就是,老奴在崔府待了很多年,曾經見過那位蘇大小姐,您跟她長得一點都不像。”
程嬌兒臉色有些難看,但不是氣的,她不太舒服,是不是中暑了?
衆人扶她去望江樓的雅間休息,侍衛連忙去傳膳,程嬌兒對着一桌子菜毫無胃口,偏偏肚子又餓得慌,她只得強忍着不适吃了一小碗飯。
喝完一碗酸梅湯後,程嬌兒總算解了暑,靠在一旁的小塌休息,等着崔奕來接她。
她回想剛剛蘇淩雪的話。
要說一點都不介意那是假的,但是活人跟死人争?那是腦子有病。
此外,她也不會傻到,以為崔奕愛她愛得死去活來,他能像現在這麽看重她愛護她,已經是極限了。
程嬌兒告訴自己,不要奢望太多。
心情漸漸平複,她睡了過去。
半個時辰後,她再次睜開眼,卻發現已換了一片天地。
她在一輛馬車上,粗糙的木榻上鋪着一條棕色的薄毯,她被放在坐榻之上。
馬車颠簸不知駛向何處。
但絕對不是崔府的馬車。
“停車!”
程嬌兒喊出一句話,一股惡心湧上心頭,她捂着嘴難受得小臉皺了起來。
她是不是被綁架了?
程嬌兒吓得渾身出冷汗。
出乎她意料,馬車很快停了下來,車簾被掀開,一眉目清秀俊朗修長的男子走了進來,程嬌兒看清來人,驚愕地睜圓了眸子,失聲道,
“窦旸!”
窦旸目光在那張朝思暮想的面龐上落了落,眉宇斂去了幾分冷色,神色溫和,
“嬌兒,馬車颠簸,你忍着點,等到了地方,咱們再說話。”窦旸說完便準備去趕車。
“等等!”程嬌兒從驚吓中回過神來,掙紮着拽住他的袖子,
“你要帶我哪裏?”
“嬌兒你放手,你先坐好,到了地方我再跟你說。”窦旸有些焦急,只得哄着她。
程嬌兒淚如雨下,巴掌大的小臉皺成了一塊,央求他道,
“我難受,這馬車我坐不得,你先讓我下去.....”她額頭滲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兒,眼眶酸紅嬌弱,捂着嘴要吐,瞧着叫人不忍心。
窦旸心頭一軟,讓開路來。
程嬌兒連忙鑽出馬車,跌跌撞撞扶着車轅下了馬車,沖到旁邊一棵樹下捂着嘴嘔吐。
中午吃的那些東西悉數吐了出來。
窦旸當她被颠簸地厲害了,略帶着幾分歉意,拿了水囊和帕子過去遞給她擦。
程嬌兒沒有接帕子,吐完之後,便站起身來,随後揚手一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啪”的一聲,窦旸被她打蒙了,整個人呆立如雞。
別看程嬌兒平日嬌嬌弱弱的,真正惹了她,她就是一只紅了眼的小兔子。
她擡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漬,冰淩淩的眸子盛滿了怒意,瞪着窦旸,往後退了一步,與他隔開些許距離,
“你告訴我,你這是幹什麽?”
窦旸白皙的面龐清晰印着五個手指印,他深深吸着氣,忍着怒火看向程嬌兒。
“我想救你走。”
“呸!”程嬌兒冷笑一聲,“當初程家出事的時候,你幹嘛去了?現在我好好的,你來救我?你這是綁架!”
如果不是剛剛看到這張臉,她差點忘了這麽一個人。
窦旸是她年幼定下的未婚夫,兩家世代交好,偏偏在程家出事的時候,窦家躲得遠遠的,程嬌兒才知道爹爹信錯了人。
窦旸深吸一口氣,面色染上些許羞躁,忍耐着道,
“嬌兒,我知道窦家做的不對,但是窦家是窦家,我是我,現在我帶你離開,時辰不早了,你先上車,別的回頭再說。”
“我不會跟你走的!”
“你想留下來給人做妾?”
“這是我的事,跟你無關!”
窦旸終于動了怒,往前一步,氣勢有些淩人,“嬌兒,你是我的未婚妻,怎麽不關我的事?”
“胡說,我入崔府的時候,已經把信物退還給了你,我與你早已一刀兩斷,更何況我現在是戴罪之身,也不可能嫁人。”
程嬌兒紅着眼兇巴巴瞪着他,滿臉防備。
窦旸心頭百感交集,今日布局已是耗盡了他手裏所有的力量,在崔奕手底下搶人,得手一次,別想第二次。
他不想跟程嬌兒廢話,伸出手準備去拽她,忽然眼前一道銀光閃了過來,一道淩厲的劍意直指他眉心。
窦旸瞳孔猛縮,身子往後一仰,被迫後退。
侍衛如潮水般朝他湧來,窦旸只得左支右绌應付着。
程嬌兒看到陳琦出現後,長長吐了一口氣。
“上車!”陳琦寒着臉吩咐。
兩個婆子急忙奔了過來扶着程嬌兒上了馬車,陳琦護着程嬌兒的馬車,朝外退去。
程嬌兒掀開車簾,朝窦旸方向望去,
“陳琦,能否求侯爺留他一條性命,他并非歹徒,只是.....”
她話還沒說完,陳琦木着臉打斷她,
“嬌兒姑娘,您被人劫走了,主子盛怒當中,誰也求不了情,您還是先回府再說。”
程嬌兒一聽崔奕盛怒,哪裏顧得上窦旸,眼巴巴四處張望,“侯爺呢,他人在哪裏?”
陳琦沒說話,只是催着她離開。
程嬌兒無可奈何,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窦旸的方向,放下了車簾。
馬車沿着大道緩緩離開。
程嬌兒不知道,小巷子的角落裏停着一輛雍容華貴的馬車。
崔奕掀開簾子,看着程嬌兒遠去後,臉上的戾氣才稍稍淡去了些,那雙深邃的眸子依舊布滿了寒霜,蹭蹭往外冒的寒氣,生生壓得周身衆人膽顫。
他怒有人劫走了程嬌兒,更怒自己一時失察,差點害她出事。
除此之外,程嬌兒跟那賊人的關系,叫他心生疑窦,甚至來說,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