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暮色四合,芝蘭軒四籁俱靜,郎闊的三開間大院沐浴在朦胧的夜色中,肅靜寧雅,無聲無息。

屋子裏并不曾點燈,暮氣蒙蒙,如雲霧缭繞。

直到廊下傳來一陣沉緩的腳步聲,踢嗒踢嗒的,打破了芝蘭軒的寧靜。

諸葛均執扇來到院子門口,卻見德全和陳琦如雕塑般立在門口,大氣不敢出。

他皺了皺眉,眼神詢問侯爺是否在裏面。

德全屏氣凝神,小心翼翼朝裏指了指。

諸葛均搖頭嘆息一聲,大步踏入院內。

沿着長廊入了正間,繞過半人高的博古架,便見模模糊糊一個人身影背對着他坐在一把圈椅上。

一件墨色的大氅披在他寬闊的肩身上,他身形微仰,斜倚在圈椅右側,白玉而冠将那頭發高高豎起,氣質寥落又冷肅。

諸葛均很少看到這樣的崔奕,抿了抿唇,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只怪一時大意,料錯了程雲,以為等他回來,崔氏族老那邊也差不多了,屆時正式去程家提親,讓程嬌兒在那邊小住兩日便可,哪知道程雲突然來了這麽一招,打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

平心而論,程雲手段幹脆利落,對程嬌兒來說是最好。

只是崔奕這邊确實會不好受。

諸葛均嘆息一聲上前,躬身将程雲的話,一字不差轉達給崔奕。

崔奕依舊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左手胳膊靠在圈椅上支着太陽穴按着,并沒有作聲。

他閉上眼,腦海裏全部是清晨時,程嬌兒坐在帳內嬌憨妩媚的摸樣,她笑眼彎彎的,如渲染了一層煙熏色,撩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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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跟她說了那樣的話,結果回來,她便不見了。

怒肯定是怒的。

程雲一箭三雕解決了所有麻煩,還了程嬌兒一個清白的身份,又将蘇家和崔氏族老給摁得死死的。

但是崔奕很清楚,程雲之所以會這麽做,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懷疑自己觊觎程嬌兒美色,欺負了他妹妹,他身為哥哥不能容忍。

這也就意味着,接下來他想娶程嬌兒,怕是沒那麽順利。

崔奕心頭冒火,偏偏又奈何不了,只因這個世上現在最有資格站在程嬌兒跟前的,就是程雲。

他現在名不正言不順,還沒資格做程嬌兒的主。

他還差一紙婚書。

崔奕靠在躺椅上,深深閉着眼眉頭擰得死死的。

他擺了擺手,示意諸葛均退下,獨自一人枯坐在書房,玄色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

程雲今日接回程嬌兒後,便讓劉蔚布置跳河一事,到了傍晚這件事已經傳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很多好事者甚至來侯府求證,那小妾是否真的不在府上?

崔奕能怎麽辦呢,除了配合程雲再無別的選擇。

百姓在崔府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崔家小夫人不見了,甚至德全還親自哭着去了洛河邊将那“屍身”給領了回來,讓人送到城外香山寺做道場超度,再行安葬。

原先還有人懷疑真假,這下再無二話。

尤其一些街坊鄰居聚在崔府外圍,聽到那小世子驚天動地的哭聲時,個個忍不住捏着帕子跟着落淚。

“小世子多可憐啊,這才出生一個月,親娘便沒了,嗚嗚嗚!”

小瑾瑜确實哭得很傷心,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聞到娘親的氣味了,無論奶娘和劉嫂子如何哄都哄不住,最後絮兒也跟着哭了出來,以至于整個清晖園哭聲一片。

崔奕終于在這一片哀聲中踏入了清晖園。

屋子裏一群仆人圍着小瑾瑜,站的站,跪的跪,都在默默抹淚,見了崔奕,大家紛紛擦幹眼淚,跪下不敢吱聲。

劉嫂子抱着孩子,紅着眼給崔奕行禮。

崔奕便走了過去,看向襁褓的兒子。

小家夥一雙眼睛已經哭得通紅,癟起小嘴哇哇大叫,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靠近,将他頭頂的亮光都遮住,随後止住了哭聲。

他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崔奕。

衆人見他終于止住哭聲,不由松了一口氣。

劉嫂子瞥了一眼崔奕柔和的神色,壯着膽子道,

“侯爺,小世子怕是認出了您,想您抱呢。”

民間有習俗,抱孫不抱子。

但是崔奕年近二十七才得了這麽個小心肝,自然是不懼那些傳言,常常抱他的。

只是小瑾瑜不太給面子,十次有九次嚎啕大哭,被他那嚴肅的神色給吓到,張開小手臂拼命朝程嬌兒那裏拱。

但是此時此刻,劉嫂子将孩子遞到崔奕懷裏時,小家夥罕見的沒哭,只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滿臉委屈帶着祈求地望着自己親爹。

崔奕的心不自覺就化了。

他撥動着小瑾瑜軟乎乎的臉蛋,學着程嬌兒平日的姿勢,抱着他坐了下來,

“是不是想你娘親了?”

小家夥眼睫上還挂着淚珠兒,呆呆看了崔奕一會兒,随後掙紮了一下小身板。

孩子天生對“娘”這個字有反應,他給了肯定的回答。

崔奕瞧着他那軟乎乎的神情,就覺得跟程嬌兒撒嬌的樣子很像。

小瑾瑜雖然相貌随了他,很多時候的神情卻是像程嬌兒的。

崔奕越發覺得兒子讨喜,他微微帶着笑點頭,

“那爹爹送你去你娘親那裏可好?”

小家夥其實聽不懂這些話,只是偏偏就張牙舞爪起來,沒有再哭了。

周身衆人聞言個個露出驚愕的神色。

崔奕擡眸,神情威嚴掃了大家一眼,

“收拾好小世子一應物品,全部跟去程家伺候!”

劉嫂子呆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崔奕的意思,随後大喜過望,連忙屈膝道,

“诶,奴婢這就準備!”

于是劉嫂子一陣張羅,整個清晖園忙碌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廊下便堆了整整十幾個箱籠,全部是程嬌兒和小世子素日常用的。

德全得了消息,也趕忙吩咐人将一些新鮮的時蔬或果子之類,并幾個廚子全部打包準備送去程府。

崔奕一句話,整個後院鮮活了。

原先揣着各種想法的下人也都安分了,侯爺沒有與夫人一刀兩斷的想法,肯将小世子送去,便是打着盡快娶進門的主意。

大家心裏安定了,幹活也帶勁。

一個時辰後,所有一切準備就緒,十幾輛馬車在崔府後巷集結,準備悄悄趕往程府。

崔奕最後一個抱着小瑾瑜邁出了後門。

德全在一旁小心翼翼問道,

“侯爺,您要親自送去嗎?”

崔奕瞥了他一眼,見他滿臉八卦,不由斂了斂眉,沉聲道,

“嗯,怕他半路哭。”

絕對是借口!

德全暗暗笑着,随後親自扶着崔奕上了馬車,再打了一個手勢,車隊朝程府進發。

程嬌兒自從回到閨房後,心裏便七上八下的,胸口堵得慌。

晚膳也沒吃,一個人枯坐着。

到了傍晚夜色降臨,她就坐不住了,一個人疾步在門前走來走去,心裏生生跟剜去一塊肉似的,沒人給她擠奶,如今胸口漲得厲害,她難受極了。

她實在是擔心小瑾瑜,若是哭壞了該怎麽辦?

偏偏程雲派人守在院子門口不許她出去,她坐在窗下不停地抹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哭累了差點迷迷糊糊睡過去,卻聽得外面傳來一陣喧嚣聲。

聽着聽着,仿佛還有劉嫂子的聲音。

不會吧?

是不是幻覺?

她猛地爬起來,屐着鞋子往外奔去,正見一行人擒着燈籠,浩浩蕩蕩朝梧桐苑來了。

走在最前的便是劉嫂子,劉嫂子懷裏抱着個厚厚的襁褓,站在石徑上朝她笑盈盈施禮。

程嬌兒淚珠自眼角滑出,緊繃了一日的情緒松懈下來,提着裙子奔了過去,

“瑾兒!”

僅僅是幾個時辰不見,她想兒子快想瘋了。

程嬌兒連忙把孩子抱在懷裏,原先嘤嘤啜泣的小家夥看到親娘,頓時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了,仿佛是控訴程嬌兒丢下他,哭得格外有力,嘶聲力竭。

程嬌兒心疼得不得了,抱着他一路哄到了暖閣,小家夥最後哭累了閉着眼嘟着小嘴拼命往程嬌兒胸脯蹭。

他聞到了奶香味。

程嬌兒哭笑不得,抱着他入了內室,劉嫂子吩咐其他人收拾箱籠,自個兒入了內室,親自替程嬌兒解了衣襟給小瑾瑜喂奶。

小家夥這下是吭哧吭哧的,吃得特別香,漸漸入了睡鄉。

程嬌兒等兒子不鬧了,才緩緩籲了一口氣,擡眸看向劉嫂子,仿佛做夢一般。

“是侯爺準許你們來的?侯爺他還好嗎?是不是氣壞了?”程嬌兒紅着眼,小心翼翼地問着。

劉嫂子累得慌,還有點回不過神來,今日的事實在是太突然,一下子把所有人給砸蒙了。

她也是繃緊了神經,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獨自照顧小世子。

直到崔奕發出那條指令,劉嫂子歡喜得哭出聲,到現在還跟做夢似的。

“當然是侯爺下令讓我們來的。”

便把晚上小瑾瑜哭得如何傷心,崔奕又是如何哄住他,再吩咐衆人連夜搬來程家之事悉數告知。

“幸好程将軍沒攔着,開門時看到我們,還特別高興呢,唉,奴婢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還以為程将軍會跟侯爺鬧起來,原來是心照不宣。”

程嬌兒聽了這話,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來。

這麽一來,她完全可以踏踏實實在程家住着。

有兒子在,她什麽都不擔心了。

她相信,崔奕會來娶她的。

一顆心是徹底落了地,只剩下歡喜。

瞧着那一大堆奴仆及十幾個箱籠,可見一應用物全部都帶了來,人手也都是用慣了的。

崔奕是真的對她好,什麽都替她想到了。

“侯爺呢,他是不是氣壞了?”程嬌兒又是擔憂。

劉嫂子苦笑一聲,“您不在家裏,他如何能好,面上瞧不出什麽,心裏不知道多難受呢,至于氣不氣奴婢便不知道了。”

程嬌兒想起崔奕一顆心便揪起,癡癡不語。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崔奕依然坐在程府外的馬車裏,靜靜望着程府大門。

德全跪坐在他跟前,幾度想問他到了這裏為何不進去,琢磨着他心裏肯定還在生程雲的氣,也就沒做聲。

程雲也立在門口,透着縫隙看着外面那輛馬車,直到馬車緩緩離開,才轉身入內。

劉蔚在一旁笑呵呵的,他對自家将軍這一手漂亮的計謀,佩服得五體投地。

“将軍,您剛剛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程雲大步往裏面走。

他總不能告訴劉蔚,他猜崔奕在馬車裏吧。

“嘿嘿,将軍,屬下想着明日崔相在朝堂上看到您,該是什麽臉色,哈哈哈,怎麽辦,我想想就帶勁。”劉蔚一個人樂不可支。

程雲白了他一眼,揮手道,“你快去休息,我要去看看我的外甥。”神情迫不及待。

他不得不承認,剛剛見崔家一衆奴仆抱着小孩出現時,心情極度喜悅。

他賭贏了。

他何曾舍得妹妹骨肉分離,崔奕能把兒子送來,是對他的信任,算是二人達成的默契。

次日清晨,崔府對外宣稱,滿月宴取消,只在上午崔奕着人悄悄把小瑾瑜抱回來,在祠堂祭了祖,再将名字上了族譜。

此時崔家幾位長老全部都在,崔三老太爺臉色就很微妙了,他面帶愧色,很努力地朝崔奕擠出一絲笑容,卻發現崔奕根本不看他。

而四老太爺呢,幹脆不擡頭不吭聲,全程把自己當透明人。

崔奕給孩子上完族譜,完成儀式後,寒着臉離開了祠堂,沒理會任何人。

幾位長老面色脹紅,有些下不了臺來。

最後五老太爺看着幾位老頭子,微微苦笑道,

“今後奕兒的婚事,我們就別管了,他想娶誰咱們就應着。”

四老太爺努努嘴,灰頭土臉道,“這一回他小妾跳河自盡,民間又有人說他克妻,也不知道還娶不娶得着媳婦呢!”心裏自然是懊悔不疊。

三老太爺聞言瞥了一眼四老太爺,臉色也很難看,

“早知道,就不攔着了,攔來攔去成了仇。”

五老太爺是心知肚明,暗暗憋着笑,随後道,

“下回他若是看上誰,咱們替他上門說親,做足了面子,想必人家姑娘也樂意嫁的。”

四老太爺哼了哼沒有吭聲,五老太爺就知道他肯定是默認了。

大家陸陸續續出了崔府。

崔家取消世子滿月宴,再次轟動全城。

矛頭紛紛指向了蘇府。

蘇尚書在書房聽到管事的回報,鼻子都氣歪了。

這一次他算是跌了個大跟頭,将蘇家名聲給敗盡了。

蘇淩霜靜靜坐在角落裏,黑白分明的眼眸沉靜如水,沒有一絲生氣。

“爹爹,我早就告訴您,叫您不要強求,這下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蘇尚書對這雙女兒态度迥異。

蘇淩霜一直是他的驕傲,她跌落山崖時,他這個父親瞬間老了十歲,好不容易掌上明珠回來,蘇尚書大喜過望,只恨不得拼命補償她,于是頭一回豁下了臉面,用輿論造勢想逼着崔奕娶親。

上次蘇淩雪的事,蘇尚書心有芥蒂。

他的兩個女兒都折在崔奕手裏,他如何甘心。

“孩子,你別急,爹爹再想辦法。”

蘇尚書擰着眉頭思索對策。

蘇淩霜今年已經二十五歲,又因失蹤了十年,京城世家子沒人會樂意娶她,除非是給老頭子做繼妻,這蘇尚書肯定不能容忍。

有崔奕這個現成的“前未婚夫”在面前,他又怎麽舍得放手?

如果不能嫁給崔奕,蘇淩霜這輩子就只能守在家廟,孤苦到死。

他沒法看着女兒過暗無天日的日子。

蘇淩霜苦笑着,秀美的面龐浮現幾分蒼白,緩緩搖頭,

“爹爹,放手吧,女兒也沒打算嫁人,女兒已經決定開一個女學,招收女弟子,也是好事一樁。”

那日她在客棧見到崔奕,對上崔奕深邃的眼眸,冰淩淩的,一如少時那般,找不到一絲光亮,便知道他心裏沒有她。

原先她還以為崔奕十年不曾娶妻,是心生愧疚在等她。

看來過去的早過去了,只有她一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蘇尚書見女兒心灰意冷,越發心疼不已,

“霜兒,你別難過,爹爹還有法子的。”

實在不行,他就走最後一步。

蘇尚書眯着眼漸漸作出決定。

程嬌兒回到程家,日子過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她不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行錯一步,兒子在身邊,她也不用牽腸挂肚。

德全幾乎将清晖園的人手都給遣過來了,劉嫂子裏裏外外一手抓,她什麽都不操心,每天怡然自得。

就連程雲每日下朝後,第一件事也是來梧桐苑逗弄小外甥。

“哥哥,都說外甥像舅,你瞧瞧,瑾兒眼眸垂下時,那摸樣與你有幾分像。”程嬌兒抱着睡熟的兒子,送給程雲瞧。

程雲咧嘴直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抱孩子。

程嬌兒便抽出手将孩子放入他的手肘間,再幫他調整了下姿勢,

“哥哥小心點,別颠着他。”

程雲望着懷裏的小寶兒,皮膚白白嫩嫩的,柔軟無骨,他頓時就緊張了,繃緊了胳膊,抱着襁褓僵硬地邁着步子,

這個在戰場上無往而不利的年輕将軍,在孩子面前露出了少有的局促。

那摸樣怎麽看怎麽滑稽。

程嬌兒捂着嘴直笑。

這一笑将小瑾瑜給吵醒了,小家夥小嘴一癟開始哇哇大哭。

程雲瞪了程嬌兒一眼,開始手忙腳亂哄孩子。

比起程府的喧鬧,清晖園冷冷清清的,原先叽叽喳喳的鳥兒也嫌這裏沒人氣飛往別處,院子裏的樹幹還禿禿的,只有微末的綠意冒出枝頭。

崔奕獨自一人立在門口,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心裏不是滋味。

所有喧嚣離他而去,他像是被他們母子抛棄了似的。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現在就讓崔五叔上門提親,只是“小妾剛死”,他立馬成親容易引起懷疑,對程嬌兒也不好,只能等事情漸漸淡去才好把婚事提上日程。

崔奕甚至懷疑,程雲連這一步都算好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

不對,憑什麽任由程雲嚣張?

人被扣下了又怎麽了?

程嬌兒依舊是他的人。

崔奕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到了牆外,

一刻鐘後,他帶着侍衛出現在了程家西邊院牆外。

夜色中,崔奕一襲玄色長衫,身形高挑挺拔,如天降谪仙。

似乎意識到自己身為當今宰相,卻夜襲女子閨房不太妥,他摸了摸鼻梁,冷聲道,

“本侯來看看小世子。”

霍江扶着腰刀兩眼望天,

您不解釋我們也知道您幹嘛來了,這一解釋反而尴尬。

霍江倒是沒吭聲,只是崔奕另一側的陳琦眉目森嚴,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屬下明白,侯爺盡管去,屬下給您放風。”

崔奕瞥了一眼陳琦嚴謹的神情,默默有些心虛。

程家本就侍衛森嚴,想要悄無聲息進去還是有點難度。

霍江與陳琦費了一些功夫,調動了幾名暗衛,終究是把崔奕給掩護進去了。

二人一個守在後院的屋頂,一個守在程家二門隐蔽之處,悄悄給崔奕望風。

夜深,程嬌兒哄着小瑾瑜睡下後,折身入東次間休息。

絮兒扶着她躺下幫她掖好被角,正出來準備去外間,忽的門口一陣寒風拂掠而入,緊接着一道身影閃身而入,捂住了她差點尖叫的嘴。

“是我,出去門口守着!”崔奕丢下這話,身影往內室掠去。

絮兒吓得靈魂出竅,剛剛那一刻她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呢。

可随後她又喜極而泣。

是侯爺,侯爺來看望主子呢。

絮兒骨碌碌地往外面瞄了一眼,确定四下無人,才喜滋滋地去外面守着。

這邊程嬌兒剛剛聽到帳外有動靜,撐着身子坐了起來,正要喊絮兒,不料帳外突然出現一道黑影,緊接着熟悉的聲音響起,

“嬌兒,是我。”

嬌兒驚得心髒都差點跳出來。

“侯.....侯爺...”

崔奕二話不說,掀開帳子鑽了進去,直接将那朝思暮想的人兒給摟在懷裏。

“嬌兒.....”

三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幾日他心裏空空蕩蕩的,每每回到後宅都有些魂不守舍,直到此刻将那人兒按在懷裏,踏實感受着她熟悉的體香,崔奕才恍覺活過來了。

程嬌兒也想他想得厲害,眼底綴着淚光,下巴磕在他肩頸,腰身被他勒地緊緊的,差點喘不過氣來,卻還是覺得不夠,她小手從他腋下伸過去,環抱住他的腰身。

“侯爺....”

她的聲音軟糯濃稠,尾音千絲萬縷,一瞬間就把崔奕的火給勾了出來。

想起那晚原本約定要做的事,被程雲無情打亂,崔奕心裏就憋着一股子邪火。

他将程嬌兒的臉從懷裏拉出來,深邃幽深的眸子幾乎是瞪着她,眼底的光亮一點點凝聚成火,怒氣将程嬌兒整個籠罩住。

“嬌兒,你哥哥犯的錯,得你來償。”

他洩憤似的,對着那紅豔豔水光迷離的唇瓣,□□了上去。

嬌兒哪有招架之力,只軟軟的任由他欺負。

直到感受到他身體的異樣,才驚得回神。

這裏可是她的閨房,是程家,她哥哥還在前院呢。

她怎麽能任由崔奕對她做這等事。

她快要羞憤死,使勁力氣推開他,央求着道,

“侯爺,不要,不要在這裏,不合适.....”

雖說二人孩子都有了,但如今情形不一樣,程嬌兒面兒薄,實在沒法在出嫁前跟他胡來。

崔奕本箭在弦上,被程嬌兒臨門澆了一盆冷水,氣得僵坐在那裏,渾身寒氣逼人。

程嬌兒見他垂頭喪氣垂着眼,一聲不吭地喘着氣,那摸樣實在是叫人心疼,伸出手想要碰他卻又不敢碰,耐心哄着,

“對不起,侯爺,對不起.....”

程雲此刻正在書房看軍報,明黃的燈光将他清俊的面容添了幾分柔和。

劉蔚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眉頭緊鎖帶着幾分匪夷所思。

程雲擡眸瞅了他一眼,“怎麽了?”

劉蔚蹙着眉湊在他跟前道,“将軍,我發現外面不對勁啊。”

程雲臉色立即一沉,“怎麽不對勁了?”

“仿佛來了很多高手。”

程雲連忙把軍報一收,塞入暗格裏,随後起身往外走去。

“哪裏不對勁?”

劉蔚跟在他後面沿着游廊四處查探,咂咂嘴道,

“我猜是不是崔相調了人手來保護小世子和大小姐?我聞到熟悉的氣味了。”

程雲聞言猛地扭頭看他。

劉蔚此人看着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發,他有一項旁人難以企及的本事,那就是對氣味極其敏感。

在宣府對抗蒙兀時,劉蔚跟崔奕的人打過交道,雙方很熟悉。

他說崔奕調了人來,那肯定沒錯。

只是真的是單純派了侍衛來保護他兒子?

這一點程雲倒是不懷疑,畢竟瑾瑜是他唯一的骨血,又被封為世子,金貴得很。

只是程雲隐隐覺得不對勁。

“你四處瞧瞧,我去後院看看。”

程雲大步往梧桐苑走去,原本他要從二門過去,只是忽然間他想到什麽,悄悄将身影沒入夜色裏,換了一條路抵達了梧桐苑的後院。

後院安靜如斯,偶爾有幾聲貓叫,劃破夜的寧靜。

程雲站在後院石徑上,望着梧桐苑一排正房,西邊是小瑾瑜所住,東邊是程嬌兒的閨房。

裏頭無聲無息的,偶有奶娘細聲軟語的低哄。

一切看起來毫無異樣。

屋子裏的程嬌兒已經緊張到了極致,她握着崔奕的胳膊,手心裏全是汗。

崔奕才到不過一盞茶功夫,她哥哥就來了。

這麽快就被發現了端倪?

崔奕沉重的呼吸聲壓在她的脖頸,胸膛起伏,怒火翻騰。

程雲手底下确實有人手,可武藝比起他的人來說,還差得遠。

他自忖那些暗衛一個個功夫絕頂,絕不可能被程雲看出端倪。

他是怎麽來的?

霍江雖是提前給他打了招呼,但他出去已經來不及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出去。

有本事程雲闖進來!

他就賴着不走了。

不僅不走,他甚至還将程嬌兒往懷裏一帶,從後面抱住了她。

兩個人身子貼在一塊,汗水粘連,暧昧不堪。

程嬌兒喘氣不止,目光掠過後窗,盯着外面那道修長的身影,

她從來沒有這般羞愧過,居然被親哥哥給逮了個正着。

偏偏身後的崔奕胸膛燙的驚人,後背跟着火了似的。

崔奕懲罰似的,手掌往上攀延。

程嬌兒氣得咬住下唇,拽着崔奕的手想把他掰開,可她哪裏是崔奕的對手,反倒整個柔荑被他揉在掌心。

“別動,我可不能保證做出什麽事來。”崔奕咬着她的耳垂無聲警告,

程嬌兒氣哭了,卻一動不敢動。

窗外,傳來程雲清亮的聲線,

“嬌兒,你睡了嗎?”

程嬌兒渾身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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