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重瀾見了枕華胥此番情狀, 先是一愣,而後極大的狂喜将他席卷。

他試探着道:“我是重瀾。”

枕華胥皺了皺眉,表示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 重瀾見之,又補上一句:“你的道侶。”

這一次, 枕華胥表現出來的就不僅僅只是迷惘了。

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摸上重瀾鮮明流暢的颌,嘆道:“你沒開玩笑吧!”

枕華胥因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扯動了腹部挖取妖丹的創口,疼得她一嘶。

重瀾緊張地又将注入一道靈力,在溫和徐緩的仙靈之力包裹,她的疼痛漸漸得到緩和。

枕華胥的人生信條一向是, 想不清楚的事情先不想,首先把緊要的事情給做了。

譬如此刻, 在靈力滋潤,她尚未發現自己的妖丹已經失去效用, 只當是尋常損傷。因此,弄清楚眼前這位俊俏的修士是否果真為自己的道侶,才是首要大事。

枕華胥感動不已:“天哪, 你竟然願意用靈力為我療傷, 那一定是我的道侶了!”

她不知道,昏迷的這些天來, 重瀾每個時辰都會過來一次,用靈力溫養她的丹田, 不使之徹底退化。雖然妖丹已廢, 但她體內似乎有某種血脈在,只要丹田依舊, 依然有可能再次修煉。

與此同時,她的手反複在重瀾臉頰處摩挲,對重瀾容貌贊不絕口,“我還以為,我這輩子注定要和同族中某個半魚半人的家夥作伴了——我不是歧視他們的長相哦!就是……你知道嘛,畢竟我長這樣,總希望另一半同我也相似一點。”

重瀾被她手上動作弄得有些臉熱,但卻舍不得叫停。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思念這樣活潑的阿胥。

枕華胥還在念念有詞:“就算不是同族,我想,最多也不過是個周正點兒的人。誰能想到!我的道侶竟然會周正得有些犯規呢?”

她撲哧一笑出了聲,又怕重瀾嫌棄,悄悄用手捂住嘴竊笑。

“不過……”枕華胥的小腦袋瓜終于轉到了第一個緊要關節,“為什麽我完全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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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瀾面不改色,沉靜地說:“你誤食了丹藥,昏了過去。這些天來我一直在照顧你,終于将藥毒解除,卻留了後患。”頓了頓,又安慰她,“無妨,有夫、夫君在,就算失去了記憶,也定會護你無虞。”

誤食了丹藥,這确實是她的作風,BaN枕華胥對夫君所言深信不疑,愈發感動,一把摟住重瀾的窄腰,悄聲道:“夫君,你真好!”

重瀾僵硬地擡起手,目光忐忑卻又溫和,最終順着枕華胥黑緞般的長發撫,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實則他并不知枕華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三寸忘的瓶子早已被混沌鬼帶走,沒有留蛛絲馬跡。

重瀾此時猜測,枕華胥大抵是一時氣火攻心,又身子虛弱,致使經脈逆行,最終痹症入腦,使她丢失了記憶。

但失去記憶後的枕華胥,被他外貌所迷惑,此刻滿心滿眼都是他。

這個劇情走向讓重瀾有些瞠目結舌,但他并不覺得有任何不好。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一輩子都不要想起。

“欸,對了。”枕華胥從重瀾懷中擡起頭來,綠幽幽的眼睛望向他,“你不是同我結為道侶了嗎?為何我沒有看到我們的信物。”

重瀾又一次愣住了,什麽信物?他從不曾聽枕華胥提起過。

枕華胥比劃道:“在我們剪舌魚族,婚禮之日都是要去拜見水神娘娘的。然後在水神娘娘處領到一個指甲大的原身水精雕件,作為彼此信物。”

重瀾準确捕捉到了關鍵詞,水精。

他指着門簾處,此時數百顆水精珠子折射着微光,映照在地,形成粼粼波光。

枕華胥再一次驚愕地捂住了嘴:“天哪!這麽多水精,水精極為珍貴,不産于罪孤河中。我們族中所有的水精加起來,攏共也不如這其中一串那麽多。”

重瀾略有些得意,但他素來克制,此刻也不過微微抿唇,壓嘴角的笑意,道:“這些都是我為你準備的,喜歡就好,不足挂齒。”

于是,他便看着枕華胥的眼神從欣賞進化為欽佩,她啧啧稱奇:“你是怎麽被沒有失憶前的我搞到手的?我是不是救了你一命,挾恩圖報?”

她真想知道,自己該是做了怎樣的事,才讓這位看起來修為并不低,而容貌尤其出類拔萃的道君愛慕自己。

且看起來還那麽死心塌地。

重瀾将她的被角又向上掖了掖,神思飄遠,好像想起了什麽幸福的回憶,連眼睛也淺淺帶笑,道:“是的,你救過我,好幾次。”

“我被你救後,此心暗許,決定非你不娶。此後是我苦苦哀求,你不勝其煩,才勉強同意嫁給我。”

枕華胥覺得,他口中的這個自己,實在是忒有本事了點,竟然真的扮演了一回“英雄救美”話本子裏的英雄一角。

如果剪舌魚能像那些靈獸一樣擁有尾巴,定能看到,枕華胥此刻尾巴一甩一甩,幾乎要翹上天去。

但有一點不能忘,她蹙起眉頭:“可你指的這些水精,也不是信物呀。我們是不是壓根沒有去拜過水神娘娘?”

枕華胥記憶全無,卻并未全然變成傻子。重瀾見糊弄不過,立刻低頭認錯,聲稱是自己擔心再不手,她便要被別人搶走,只好先同她拜過了皇天後土,還沒來得及去水神娘娘那兒。

枕華胥雖然很難以想象那個自己居然會被人哄搶,但對此番話也極為受用。畢竟這個道君長得如此英俊,又怎會說謊話來诓她呢?

只是該有的還是得有,他再英俊也不能糊弄過去。

“我們剪舌魚可不信皇天後土,沒有拜過水神娘娘,是不會得到族中的認可的。這些話,族長沒有告知過你嗎?”

重瀾沉默了,他此時方知那一日的婚禮,是多方有心縱容忽視之的成果。

可是,眼罪孤河僅剩一條支流,他又該上哪兒去找到她口中的水神娘娘呢?

重瀾并不願意讓枕華胥記起任何真相。而那些罪孽,他願意用一生來補償她。

“是因為……我們并沒有告知族長。”

枕華胥:?!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她不得不再次為自己的膽量而感到震驚,竟然也敢悖逆族長?那個老魚頭,從小到大便兇巴巴陰森森的模樣,她見了族長就發怵,不敢和他多說一句話,更休提背着他與外族人結為道侶此種大事了。

重瀾斟酌了一會兒,說:“因為我孤家寡人,沒有繁盛的族群為後盾,你們族長不大看得上我,不許我們二人成婚。無奈之,我只好與你私奔了。”

枕華胥瞳孔持續地震中:“我和你,私奔?”

重瀾慌不擇言,然而撒了一個謊後,要用一千個謊言來圓。

他此刻也只能順着這個思路繼續胡謅去,淡淡道:“是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愛你,而你同樣也太愛我了。”

枕華胥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我太愛你了?”

說着,又擡頭比照了他的臉,頓時覺得此話可信度極高,那麽自己私奔,也就可以理解了。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但困意卷土重來。此時三寸忘的藥性未盡數吸收,她清醒了不一會兒,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重瀾扶着她的肩膀,輕輕把入睡後的枕華胥放平,又給她重新蓋好被子。

做完這一切後,他輕輕舒了口氣。

還好阿胥又睡着了,若是再追問去,他随時都有可能露出破綻。

但話趕話已說到這兒,阿胥的失憶,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可記憶此物,玄之又玄。繼續在鬼界中呆去,謊言遲早會露出破綻,他唯恐哪日阿胥看見了什麽,輕易觸發回憶。

為了遏制此種情況發生,重瀾當機立斷,決定将枕華胥帶回衢清宗,遠離此地,慢慢休養。或許有朝一日,能夠重鑄妖丹,再問仙途。

趁着枕華胥入睡,重瀾在她的傷口上又施加了一道靈力,随後向宗門去了信。

口信中提到,他已完成此次歷練的首要任務:削弱西南煉鬼域中的諸方勢力,但第二個任務尚未完成,眼情況有變,不得已申請回宗,請求宗門另調人來替換他。

傳音墜上紅光一閃,很快将他的信息帶到了衢清主山中。

但此時的重瀾并不知道,三寸忘的藥效尚未發揮。此藥初時見效極快,後續作用緩慢,服加了料的三寸忘之人,在初期會忘卻所有不好的回憶,可被抹去的那些回憶,并沒有徹底消失,而是在藥效的作用,記憶慢慢發生扭曲。

最終,枕華胥将會如混沌鬼所願,只記得重瀾殺了她合族,并與重瀾不死不休。

而那些甜蜜又溫馨的回憶,則會真正被抹殺。

這是混沌鬼的最終報複。

虛空之中,恍若響起了混沌鬼計謀得逞的桀桀怪笑。

衢清宗對這位年紀輕輕已至合心巅峰的劍君弟子十分重視,有求必應,很快替換他的修士便到了西南煉鬼域之中。

因重瀾早和枕華胥講好了,此番是私奔而去,不能告訴族人。

故而本來想偷偷和小妹告別的枕華胥,也只得按捺住自己,決定等今後她也修練至高深境界時再回。屆時,她一定能找到讓族人擺脫半人半魚模樣折磨的方法,戴罪立功,說不定族長不僅不會責怪她私奔一事,還會誇獎她呢!

雖然很難以想象族長誇人時的樣子就是了。

離開鬼界的這一天來得很快。

重瀾只身一人來時,人山鬼海,各類鬼修靈物傾巢出動,懷着心思各異的目光打量着這位正道劍君。

他歸去時,冷冷清清,昏鴉也不再鳴叫,烏雲壓得極低,沒有人前來送他。

但他并不孤單。

重瀾摟緊了身旁的枕華胥,她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僅僅露出眼裏清透的綠色。

只要她願意,他會将終生都獻與她。

作者有話要說:

副本結束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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