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程俊以為他媽說的請人把東西帶過來,意思就是請個熟人幫忙轉交,所以也就沒刻意準備，等他接到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時,才知道送文件的人竟然是他那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同母異父的弟弟。
莊希文說他找不到程俊的家，讓程俊出門接他。
“你在哪兒啊？”
【進城了，在……呃,這裏有個金鼎麗都酒店。】
“自己開車還是坐車來的？”
【當然是自己開車來的。】
“那你在金鼎麗都酒店找個停車位,停車費二十，我打車過來找你,手機聯系。”
程俊打了個的到金鼎麗都酒店所在的水苑路,麗都酒店的正門外就有一個偌大的停車場,靠近門口的不遠處有一個門衛室,程俊就在門衛室門口給莊希文打的電話,聽筒裏剛響起一陣彩鈴，就見密密麻麻的車海中有一輛白色的寶馬Z4駛了出來。
“你還挺快的嘛。”車子在程俊身邊停下來，車窗降下，裏邊的年輕男人眉清目秀，五官輪廓與程俊的母親有幾分相似。
莊希文探出頭看了一眼程俊，表情說不上開心也談不上反感，有一股恹恹的淡然與不自在。
程俊也挺不自在的，不過比莊希文好一點，沒他那麽明顯的別扭感。
莊希文比程俊小五六歲，應該快滿二十二歲了吧，在校大四生。程俊第一次見莊希文是在自己考上高中的時候，媽媽接他到莊家去玩。當時的莊希文才十歲，長得跟他媽特別像，很漂亮。人喜歡以貌取人，程俊第一眼看見莊希文的時候就對他特別有好感，這個弟弟長得可愛啊，而且很文靜，但沒多久，這孩子就打破了程俊對他的第一印象。
程俊當時也才半大的孩子，第一次走進莊家那麽豪華的房子裏，因而不太放得開手腳，看什麽都很稀奇而且小心翼翼的模樣，說白了，就是很土，他與那裏格格不入。媽媽何淑梅在介紹他們三兄妹認識後，就親自下廚做飯去了。
莊希文就在這個時候露出他小惡魔一樣的本性，如同王子般高高在上，睥睨着程俊，厭惡地警告他：“不要以為我媽媽是你媽媽，你就可以随便進入我們家，如果你敢打我爸爸財産的主意，我就要你好看！”
那是程俊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是排擠、什麽是自尊被踐踏的感覺。
那次程俊在莊家住了一個星期，與莊希文之間的小摩擦不少，過得非常不愉快。高中開學後，程俊搬到學校宿舍，再也沒去過莊家，雙休日、節假日、寒暑假，不管媽媽說什麽，就算是她親自來接，程俊也絕對不去他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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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見莊希文就是程俊大學畢業、莊毅辰親自來接他那次。程俊高中三年，大學四年，七年時間，莊希文變化很大，十七歲的少年俊美而朝氣，在嚴謹的家教下并不像其他少年人那般輕浮和急躁，反而談吐不俗，舉止內斂而成熟。
也許真的是長大懂事了的緣故，莊希文這次倒是沒像小時候那樣對程俊無禮，态度稍顯冷淡了些，但基本還是能夠做到客客氣氣，而且，當他姐姐莊心怡端出爛水果故意難為程俊時，他還訓了他姐幾句，但也沒有因此跟程俊道歉。
有了高中那次的經歷，程俊第二次堅決不在莊家留宿，寧願去外面住二十塊錢一晚的小旅館。到現在他還記得莊希文當時看他的那古怪的眼神，有鄙視，有不屑，更多的卻是不解。
外婆去世的時候跟莊家姐弟接觸的次數就比較多了，那段日子外婆是住在S市的大醫院裏，所以程俊也不得不在那邊待了很長時間。因為共同的外婆，程俊和莊希文姐弟的交流多了起來，莊家姐弟倆對外婆多少有些感情和孝心，跟程俊一起照顧外婆的時候便不像平時那麽高高在上對程俊充滿警惕和敵意。
外婆去世後，程俊獨攬了辦理後事的一切費用，堅決不讓他媽和莊毅辰插手。外婆下葬的那天，莊家一家也來了，跟程俊一起穿着喪服，整個過程裏，莊希文都用古怪的眼神盯着程俊看，充滿不解。
程俊沉浸在失去外婆的痛苦中，也沒心情去在意那孩子的視線。
後來就沒再見過面了，直到為了給小五辦身份證明去找莊毅辰才又去了莊家，見到莊希文。只不過，成年的莊希文對程俊又像回到了小時候那樣，充滿鄙視和冷淡。
好吧，其實莊希文對程俊一直都是冷淡的，外婆去世那次可能是意外。
程俊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上午十一點，他看向莊希文，“先到我家休息吧。”
莊希文沉默了一下，拍了拍方向盤，說：“上車吧。”
在程俊的指引下，莊希文把車開到了程俊家的樓下，他下了車，打量了整個小區，臉上毫不掩飾地浮起嫌棄，“你就住在這種地方啊，這麽髒！”
程俊所在的小區在局裏市區比較偏的城南，這片小區還是多年前開發的，樓的外牆都被陽光曬脫了色，灰撲撲的一層，而且物業管理也不嚴，小區內到處都是垃圾，看起來的确又髒又亂，跟莊希文住的獨棟帶前後院的大房子比起來那可是雲泥之別。
程俊默默吐了口氣，什麽也沒說，走在前面。莊希文趕緊跟上去，一邊走一邊看着腳下，生怕踩上垃圾弄髒他的阿迪鞋似的。
小五在家，程俊出門的時候就沒帶鑰匙，按了幾遍門鈴，程曉海才跑出來開門。
莊希文見了程曉海一愣，“我忘了你家有個孩子，來的時候沒帶禮物。”語氣裏透出了歉意。
程俊擺擺手，“不需要！”摸摸程曉海的頭，指着莊希文說：“來，這是爸爸的弟弟，叫小叔。”
莊希文似乎被程俊這一句“爸爸的弟弟”給吓着了，看程俊的眼神愣愣的，滿是意外。
程曉海驚訝地看着莊希文，說：“老爸，你從哪兒撿回來的弟弟？”
程俊哭笑不得，“什麽撿回來的弟弟，他是你外婆的兒子，當然就是爸爸的弟弟了，快，少貧嘴，叫小叔。”
“哦，小叔你好！”
“啊？哦，好，你好！”莊希文回過神，蹲下去抱起程曉海，笑了，“對不起啊，小叔來的時候給忘了，沒帶禮物給你。”本來看着孩子的臉笑得很歡喜的莊希文突然又皺起眉，疑惑地看向程俊，“這孩子怎麽跟你越長越像？”
莊希文記得這孩子是外婆當年收養的，後來去世了才被程俊養，不是親生的，居然長這麽像，太奇怪了吧。
程俊瞪了莊希文一眼，不客氣地說：“他是我兒子，不像我像誰？”
“哦哦，說的對！”莊希文被程俊那眼神給提醒了一下，才驚覺程曉海不是程俊的親生孩子，他說話應該要注意分寸，可別讓孩子聽出些什麽端倪，現在的孩子可聰明着呢。
程俊看了一眼客廳和廚房，“曉海，小五叔叔呢？”
程曉海還被莊希文抱在懷裏，他指着衛生間說：“在裏面泡水。”
“又泡水了！”程俊走到衛生間門口敲敲門，“小五，家裏來客人咯，快點出來。”
莊希文放下孩子，走到客廳中間環顧了一下，唏噓道：“你家真小，我的浴室都比你的客廳大。”邊說邊憐憫地搖搖頭。
程俊真受不了他這種貴公子嫌棄貧民的做派，但又懶得理他這種幼稚的行為，于是端了些瓜子、糖和水果出來，又打開電視，漫不經心丢下一句：“在我們家随意，自己招呼自己吧，我做飯去了。”
“切！誰要你招呼！”莊希文似乎有些生氣。
這時，小五圍了一條浴巾出來了，程俊怪叫一聲，飛奔過去拉着小五竄進卧室。
莊希文：( ⊙ o ⊙)
莊希文奔到程曉海面前，“剛才那是誰？”
程曉海坐在地上玩火車，頭也不擡地說：“你是說沒穿衣服的那個嗎？那是我叔叔。”
“叔叔？什麽叔叔？為什麽會在你家？”
“叔叔就住在我家啊。”
莊希文想起程俊去年請他爸幫忙的那件事，有些了然。
程俊幫小五穿好衣服，推着他到客廳，一邊給他介紹莊希文，一邊将他按在沙發凳上坐下，從電視櫃下面找了吹風機出來給他吹頭發。
莊希文死死盯着小五。
剛才一晃而過他沒看清這個男人的面貌，現在才看清，這個男人長得還真帥，不，用帥都形容不了他的長相，說他漂亮也不為過。
再看看程俊，幫這個男人吹頭的動作還真是溫柔又細致，跟他說話也透着寵溺，含笑的眼角居然還有一股子幸福的味兒。
真是詭異的氣氛。
忽然對上小五的眼睛，莊希文一怔，這個男人也一直在看着自己。
程俊去做飯了，小五跟莊希文還在對視。
程曉海偶然擡起頭，注意到兩個叔叔的狀态，興奮地低叫：“哇！武俠片裏兩大高手對決的氣氛诶！”
莊希文&小五：“……”
莊希文抱起雙臂，高傲地睨着小五，“你就是他去年請我爸幫忙拉進戶口本兒裏的人吧。”
小五不知道程俊去找莊毅辰那件事，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的确是在程俊的戶口本上，于是點了點頭，“嗯。”
“你跟那家夥是什麽關系？”莊希文只知道程俊為了給人上戶口和身份證的事兒找過他爸，這人具體跟程俊是什麽關系他卻不知道，也不知道這人是男是女，今天見了小五，想追問到底搞個一清二楚的欲望非常強烈。
小五沒有回答，依舊面無表情地盯着莊希文，不過眼睛裏多了幾分探究。
“喂，我問你話呢。”
小五沉默了幾秒，說：“你的态度讓我很不舒服。”
“呵，對你這種人我算客氣的了，要不是看你是他戶口本上的人，我才懶得理你。”
“他？你說俊嗎？”
莊希文眉頭一皺，“俊？你是這麽稱呼他的？”
小五點頭，“嗯，他喜歡我這麽叫他。”
莊希文抿抿嘴，厭惡道：“真惡心！”
小五葉皺眉，“你這個人跟海蛇一樣自大！嘴巴還很毒。”
“什麽？你居然把我比作海蛇？我哪有那麽醜。”
“海蛇比你漂亮多了！”
“你……”
小五的眼神銳利起來，“你在敵視我！”
“……”莊希文臉漲得通紅，哽了半晌後突然笑了，身子向後惬意地窩進沙發裏，“難道你沒有敵視我？說起來，我都不清楚你跟他是什麽關系，防着你太應該了。這年頭，騙子遍地都是，他那種白癡，別遇上個騙子騙光他家底。”
小五嘴角含笑，“你很在意俊！”
莊希文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連表情都兇狠起來，“誰在意他了？不過是看在我們一個媽的面子上，我又比他聰明，才稍微同情心泛濫一下，替他提防着你而已。”
程俊端着兩盤菜站在他背後，面無表情地說：“那還真是多謝你了，我雖然比你笨，但還不至于連騙子都看不出來。”
莊希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