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指鹿為馬6

時隔十三年,林冉首次在莫夏眼前現身,卻是在誰也不曾預料的場景之下。

眼下演武臺武鬥正酣,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臺上比鬥的兩人身上,不時有人在底下拍手叫好。

此種情形下,林冉突然現身,自然是誰都不曾注意。

但也有人除外。

比如演舞臺上的銀面男人,比如觀武臺上的莫夏。

莫夏的視線一直定在臺上銀面身上,見他視線飄向一處,自然也跟着去看。這一看,就正對上林冉含笑的雙眼。

莫夏怔住。

十三年來,林冉一直不肯來看莫夏。但莫夏卻一直在暗中關注林冉,他的父親。

他曾不止一次循着他的足跡走過他踩過的楓樹林。但無論哪一次,他都只能遠遠的躲在林冉的身後。

因為從很早以前他就清楚的知道,他不能靠近林冉。一旦他試圖接近,林冉身邊的人總會第一時間發現他并把他帶走。

直到幾日前,他才真正意義上靠近了他的父親,那時他距離林冉不過一牆之隔。然而在他想闖進去時,卻被他的師父攔住了。

他尚未開始掙紮,就聽到了林冉對下屬說的話。

那些話,打破了他一直自欺欺人的外殼,真正讓他認清了一個事實——林冉不喜歡他這個兒子。他之所以把自己養在身邊,不過是因為他的模樣與他已逝的母親一般無二。

多麽諷刺的事實。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覺得多麽傷心,至少他自認為是這樣,甚至還有種抛下一切重擔後的輕松之感。

所以此時此刻,莫夏并不認為林冉的笑是對他展開的。不料下一刻,林冉舉手,對着他所在的方位揮了一揮,随後笑的更開心了。

心跳驟然失了一拍。

那不是面對他這樣一個‘玩物’時會有的笑容,他的父親一定是在看其他地方。

連比武也顧不上看,莫夏雙手緊緊抓着座椅的扶手,才勉強壓下自己沖到林冉身邊的沖動。

底下林冉見莫夏明明看到他了卻不理會,這才想起他這是十三年來首次見面。莫夏不認識他也是正常。遂放下手轉身上樓。

一路暢通無阻來到莫夏所在的觀武臺。

觀武臺上只有三人——莫夏,莫夏身後的兩名侍女。

侍女見林冉突然出現,心有疑惑面上卻不顯,恭敬行禮道:“拜見尊上。”

林冉揮退二人,徑自來到莫夏旁邊,笑着拍了拍他的頭,說:“沫兒,我是你父親,林冉。”

他動作親昵,仿佛此舉再恰當不過。卻不知這一舉動在莫夏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那晚之後,莫夏每晚睡前都要無數次提醒自己:不要在意父親的态度,不要在意。

但眼下,林冉出現在他眼前,親昵的拍着他的頭,前些日子建好的心理建設仿佛一刻間崩塌。他想哭着撲到林冉懷裏去,但顧忌着他那晚說的話,莫夏只能傻傻的望着林冉,卻不知該如何動作。

林冉颦眉,想起白七對莫夏的形容——莫夏的标簽就是愛笑的暖男,即使生活在黑暗,心卻始終向着陽光。所以按照他的設定,他是不會哭的。

他其實不喜這類設定。

人本就是感情動物,傷心時哭,開心時笑,氣憤時怒,順其自然才是最好。而不是莫夏這樣,無論悲喜面上皆帶笑。

尤其這種迷惘無措的表情還是出現在莫夏臉上,這張和林洛如出一轍的臉,林冉眉皺的更深了。

他此前不見莫夏,嘴上理由說的好聽,其實根本原因只有一個:怕自己面對這張臉時會忍不住對他好。

不見他尚且怕他被人輕視,不停派人往他院裏送各式珍寶,這一見那還了得?現在林冉心裏頭只有一個念頭——TM的弟控之魂要燃起來了!

莫夏沒動作,但卻一直盯着林冉的表情,眼看他眉頭越颦越深,當下有些難過。正勸自己不要在奢望父親的關愛,猛不丁被人抱了個滿懷。

林冉表示,這感覺爽啊。

林洛自從十歲以後就不許他再牽他的手。林冉至今記得林洛當時板着臉一本正經說的話:我已經是大人了,我自己能追上你。

現在這個雖然不是林洛,但和他長的一模一樣啊!有種時光回溯,重新看林洛一點點長大的感覺啊!

林冉爽了,但冷不定被抱住的莫夏傻了。

臺下演武臺上筆試的銀面男人也愣了一下。這一愣,險些被伺機取勝的對手攆下臺去。他堪堪躲過一擊,對手的刀卻見了血。

這是自他上臺後,第一個傷口。他的對手顯然也愣了,繼而大吼一聲,明顯振奮許多。臺下的歡呼喝彩此起彼伏,所有人口徑一致地希望他被趕下臺。

但是,他怎麽可能給他們這個機會?這個師父,他是一定要當上的。

他這廂發了狠,林冉在二樓卻做了個極不厚道的決定。莫夏聽後,正欲阻止,可是在不知該怎麽稱呼林冉。

叫‘爹’?

他會願意麽?

林冉看他踟蹰,以為他心善便先他一步道:“好歹是要做你師父的,怎能輕易決定?你怎知這樓下的人是抱着什麽心思來的?教得不好是小,心懷不軌是大。”

林冉這話還真沒錯。

樓下站着的那些人裏,少說一半是沖着莫夏這‘武林第一美人’來的。剩下一半想着的,恐怕也多是‘無上尊少尊主之師’的名號。

一刻鐘後,當銀面男人又一次将對手趕下臺去,負責招師一事的主管敲響了中場休息的銅鑼。并趁着衆人休息時宣布了一件事。

“衆位英雄,适才我家尊上前來巡視,看參賽人數衆多,恐英雄們久等,便改了擇師賽的規矩。”他适當停頓,看着吊起臺下人的胃口後,比出三根手指,“若在場諸位誰有信心可在尊上手下走三招,便可留下一試。”

此話一出,原本喧聲震天的衆人紛紛噤聲。

當今武林,誰不知無上尊尊主林冉?

據說林冉二十歲便已是當時武林第一高手。如今十五年過去,強者只會更強。

但近些年無上尊行事低調,尊主林冉少有現身,無人得知這位無上尊尊主武功究竟到了何種境界。當世多少武林頂尖高手欲同其對決尚且沒能如願,眼下就有這麽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放棄豈不可惜?哪怕輸了,因為對手是林冉,說出去也不丢人。

思來想去,每個人都躍躍欲試。

這時候,管事的又發話了。

“各位英雄若是想好了,便請簽了這生死狀吧。”

“生死狀?”一人驚呼出聲,“不是尋常武藝切磋麽?為何要簽生死狀?”

那人睜眼說瞎話:“我家尊上近日才出關。多年未曾與人比試,恐一招不慎……”他停頓好一會兒,在臺下人互相觀望大眼瞪小眼地時候,說:“事關少尊主拜師事宜,尊上不欲敷衍了事。簽了這生死狀,免得到時徒惹麻煩。”

這是打死人不償命的意思?!

轉過彎的人想到這一點後,原本還想借機和當今武林第一人比試的,都紛紛尋借口遁走了。一株香過去,還站在臺下的,只有寥寥三位。

除卻江南歐陽家的大公子和刀客子燕外,另外一人身份不明,正是莫夏私認的師父。

莫夏心思純淨,也沒顧忌在場的林冉,一直看着那個人,眼中憂心顯露無遺。

林冉視線在莫夏和那銀面身上來回掃一眼,調笑道:“沫兒若喜歡他,搶來便是。”

莫夏當即鬧了個大紅臉,連連擺頭:“不不,我,我沒有,我不喜歡他。”看林冉明顯不信的樣子,他急道,“是真的,爹……”

這句‘爹’毫無預兆的喊出來,莫夏當即閉了嘴,心跳快的仿佛那顆心随時會蹦出喉嚨。

但林冉卻沒什麽表示。只是皺眉望着那個人。

莫夏發現後,隐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又試着叫了一次:“爹?”細聽下會發現,他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林冉回頭:“怎麽了?”

莫夏忙搖頭,等林冉回過頭後才低頭,小小聲又喊了一句:“爹。”

林冉如今的殼子常年習武下耳聰目明,聞得那聲‘爹’後習慣性回頭拍了拍莫夏軟軟的腦袋便轉了回去,沒注意到低着頭的莫夏一瞬間發紅的眼眶。

現在,林冉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個不以真面目現身的銀面男人,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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