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罪無可赦
阿賈克斯是個天生的戰士,他的身體素質優越,戰鬥天賦極佳,看似瘋狂不要命的戰鬥中實則帶着自己的思考,許多細節上的處理連安室透都忍不住想要稱贊。
這是與小孩一起在裂縫中求生的第三天,也是阿賈克斯在這個地方生活的第二十八天。
相較于這裏的怪物,十四歲的少年弱小得如同螞蟻,怪物們随意的一揮爪就能輕易地奪走阿賈克斯的生命,但是少年總能憑借着地形或者別的怪物來擺脫攻擊,他正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成長着,越來越接近于安室透記憶裏的那個青年。
他的精神狀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岌岌可危起來,最明顯的是,小孩越來越講究效率至上,很多時候,在面對戰鬥時,如果可以以傷換傷達到迅速解決敵人的效果,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在堅持,他還想要回家。
第三十天,被某種類似于狐貍的怪物追逐着,阿賈克斯不得不跑進了附近的一個有另一只強大魔物占領的領地,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邊緣前行,尋找着可以入口的食水,在一處廢墟裏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們是在尋找阿賈克斯的時候同樣不慎誤入裂縫的,在他們的感知裏,實際上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一個月的阿賈克斯才失蹤了不到一個上午,而在他們誤入裂縫後沒多久,就見到了身上帶着無數傷口的兒子。
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多少小孩在見到父母的瞬間就忍不住大哭起來,被父母同時抱着,像是回到了那座小莊園一樣安心。
那是卻是不幸的開端。
阿賈克斯的父母都只是實打實的普通人,在戰力上根本比不過天資絕佳的阿賈克斯,在這個充斥着危險的地方,最初還能靠着身為大人的力量優勢幫助阿賈克斯,随着阿賈克斯越來越強大,逐漸就只能被保護着。
但是阿賈克斯到底只是個孩子,不可能完美的保護好兩個大人。
最初是阿賈克斯的父親在阿賈克斯去尋找食物的時候被一直怪物咬斷了右手,哪怕返回來的阿賈克斯憤怒地将那只怪物殺死并肢解,也無法治好父親的斷肢。
随後是母親被利爪撕毀了半邊臉……
他們的結局幾乎就在眼前了——死亡。
第五十一天,阿賈克斯在尋找完食物回來之後看到了父母的屍體。
他們是自殺的,被血污遮蓋的面孔上滿是安詳與解脫,身側被鮮血潤濕的地面上寫下了他們留給阿賈克斯唯一的話——活下去,照顧好弟弟妹妹。
阿賈克斯沒有哭泣,他低垂着腦袋,沉默了半晌,在這個他們暫時落腳的地方徒手給父母挖了一個坑,将他們埋了進去,轉身離開了。
他時常在想,父母應該是憎恨自己的,如果不是他不聽話獨自跑出來,父母就不會因為來找自己而誤入這裏,也不會遭受被魔物啃食的痛苦,更不會死在這個鬼地方。
他們沒有理由不恨自己,因為就連阿賈克斯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可恨之人。
但是他得活下去,他得回去,他應該回去照顧還弟弟妹妹,那是父母最後的囑咐。
第五十二天,在一頭紮進一片黑霧區後,阿賈克斯遇到了一位少女。
那位立于漆黑塔頂之上,平靜地注視着腳下魔物,手持長劍的少女向他投來了随意的一瞥,随後,劍光遍布了視野,在視網膜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這裏聚集的魔獸就盡數死亡!
随後,少女重新看向了阿賈克斯。
那是不含絲毫情緒的注視,只是作為絕對的支配者對出現在視野裏的意料之外的事物的注意,與人類看到桌子椅子時的目光沒有什麽兩樣。
夢境戛然而止。
“呼——呼——”猛地從床上坐起,安室透大口大口地喘氣,灰紫色的瞳孔劇烈地震顫着。
很難說清在與那個少女對上視線時的感受,就像螞蟻也不會理解自己為什麽會被人類踩死一樣,那并沒有什麽針對的惡意,只是單純的境界上的碾壓,僅此而已。
有那麽一瞬間,安室透甚至覺得那個本該只是夢境中的幻影的少女與自己對上了視線。
揉了揉眉心,安室透暫且不去想那個夢境,翻身下床洗漱去了。
他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黑衣組織各地區例行的集會就在今天。
……
夜晚十一點,這個時間正是夜生活最精彩的時候,街邊的酒吧裏擠滿了衣着鮮麗的年輕男女,居酒屋裏,一群中年男子舉着酒杯高談闊論。
只穿着普通的紅褐色襯衫和灰色長褲的達達利亞在這樣豔麗的街道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他那張精致帥氣的臉又足夠彌補這一點樸素。
雖然在衆多夥伴——愚人衆的其他執行官或許并不想承認這個稱呼——的眼裏是一個除了戰鬥以外什麽都不在乎的人,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但其實達達利亞還是很樂意在為女皇大人之行任務的時候去游歷途徑的地點,去找尋是否有些有意思的,适合帶給家人的禮物。
他的家人過早地沉睡于地下,還沒能好好地看過這個絢爛的世界,那達達利亞就會幫他們去看。
昨天淩晨的時候,有人在看,不是那個什麽波本。
一邊随意地逛着周圍的店鋪,達達利亞一邊饒有興致地想道。
是誰呢?這個世界的科技非常奇特,那天使用留影機類似的設備記錄了戰鬥過程或者留下了他的樣貌的人不下十個,其中有一個最為明顯,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的嗎?
總不能真的是哪裏來的菜鳥吧?
他半開玩笑的猜測,倒是不知道自己其實猜中了真相。
達達利亞無所謂那些傳播自己影像的人,甚至樂見其成,他所使用的能力顯而易見地不是咒術,傳播的越廣就越會被人注意,就越會有人因此找上門來。
在這個世界暫且沒有女皇大人的命令,弄丢他的摩拉克斯遲早會派人過來找他,所以完全沒必要為回去的方法而頭疼。
難得有這種可以無所顧忌地亂來的機會,達達利亞當然不會放過。
就是不知道得要多久才會有人找上門來。
達達利亞無不期待地想着,随性地拐進右手邊的酒吧裏。
這是一家清吧,從裝潢到音樂都非常安靜,卡其色的沙發和深褐色的茶幾搭配起來不像是酒吧,倒像是個咖啡廳。
達達利亞徑直到吧臺邊坐下,擡頭對上調酒師灰藍色的眼眸。
達達利亞愣了一下。
無他,這位調酒師的長相非常普通,屬于丢到人群裏去就會馬上被淹沒的類型,但他卻有着一雙非常具有特色的眼睛,偏向圓潤的眼睛有着上挑的眼尾,是非常典型的貓眼形狀。
調酒師此刻正微笑着看着達達利亞,那毫無疑問的是一種職業笑容,但又不似其他服務業人員的笑容那邊虛假公式化,反而是十分自然的溫和,隐含着一點擔憂與關心。
“您好,這位客人,有什麽需要的嗎?”調酒師的聲音也是與他的眼睛一樣的溫潤。
“我第一次來,不太了解這裏的酒單,你有什麽推薦嗎?”達達利亞笑道,眉眼間的躁郁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消散了些許。
調酒師略微思考了一下,伸手撥弄吧臺上的調酒用具,在沒有過問達達利亞的情況下就直接開始調酒。
他的手法很是娴熟,時不時地炫技似的把調酒壺丢上半空,在搖了二十秒之後将酒液倒進杯子裏,随後又往裏加了些其他的什麽。
最後推到達達利亞手邊的是一杯非常漂亮的酒,整體呈紅色到金色的漸變,一層薄薄的紅石榴糖漿浮在最上面,散發出濃郁的果香。
達達利亞拿過酒杯試探性地喝了一口。
很好喝,剛入口是有些微苦的金酒的味道,但随後湧上來的就是酸酸甜甜的果香,待那一點點酸味溜走,剩下的就是恰到好處的甜味。
至冬國常年被霜雪籠罩,當地的酒就大多是直飲的烈酒,喝上去很是辣口,達達利亞并不讨厭那種酒,但也談不上有多喜歡,對于喝酒這種事屬于可有可無的感覺。
但今天這杯酒倒是給了他一種偶爾喝一點也挺不錯的感覺。
雖然這種酒還是有些幼稚就是了。
“酒不錯。”達達利亞朝調酒師舉了舉杯,“多少錢?”
“這杯酒叫作after,意為一切苦難都會過去,在風雨之後,一定會有晴天。”調酒師答非所問,“唔……是我自創的,可惜經常有客人表示喝起來太軟了,像是飲料,但是也有一部分客人在喝過之後表示很好喝。”
“後來我發現了,一般覺得着杯酒好喝的客人都是在來喝酒之前心情不太好的客人。”調酒師粲然一笑,“您現在感覺心情好轉了嗎?”
達達利亞啞然,許久,伸出手,失笑道:“多謝,你好,認識一下,我是達達利亞。”
“您好,達達利亞先生。”調酒師摘下手套,與達達利亞輕握了一下,“我是這裏的調酒師,淺上景川。”
淺上景川是一個很會聊天的人,他不會去過問達達利亞為什麽連一些基礎常識都不知道,也不會去在意達達利亞随口說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就算達達利亞抱怨自己的同事們明明一個個都很強卻不願意陪他打架,他也只是無奈地笑着說:“對方不願意的話就沒辦法了,強人所難地話也沒辦法盡興吧。”
跟他聊天無疑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
擒着自然笑容的調酒師瞥了眼牆上的貓頭鷹挂鐘,用略帶歉意的語調說:“抱歉了,達達利亞,今天就到這裏了。”
達達利亞也看了看時間,挑眉:“你這麽早就下班?”
零點,這當然不是一個很早的時間,但放在酒吧這種應該在零點之後才迎來高峰期的地方,卻會讓人覺得這家店的老板是不是不想賺錢了。
“沒辦法,成年人總會有些小麻煩,對吧?”調酒師露出一點暧昧的表情,“明天見,達達利亞。”
“好吧。”達達利亞聳肩,拿出剛開不久的銀行卡放在吧臺上示意調酒師結賬,“明天見。”
……
将用發膠固定的發型抓亂、耳垂上的耳釘摘下來一只、修身的馬甲脫下、領口的扣子解開兩個,等身鏡裏優雅溫和的調酒師立刻就變成了不太正經的斯文敗類。
淺上景川最後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讓自己顯得危險神秘起來,走進了這間地下會所。
這裏本身就是給各種或黑色或灰色的家夥談生意的地方,因為太過不幹淨,反而不用去擔心諸如條子跟蹤或者有人監聽之類的問題。
與很多人想象的陰暗寂靜不同,說到底不管在這裏的人是誰,本質上都是人,是人就會有各自的需求,不是誰都喜歡坐在陰暗的倉庫裏談生意的。
淺上景川走進這裏的時候,基安蒂和科恩正在打電動,兩個人明顯得上頭了,摁着手柄的架勢像是要把手柄捏碎;波本和伏特加正在打臺球,波本注意到他進來,随意地朝他招了招手;基爾一個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安靜地看書;就連琴酒也懶洋洋地獨占了沙發,有一下沒一下地調換電視頻道。
——要不是肉眼可見地每個人身上都帶着武器,還以為這裏是什麽大學同學聚會呢。
“喲!卡爾裏拉,你來得可真慢啊。”看着屏幕上顯示的“game over”的圖标,基安蒂怒而放下手柄,轉身跟淺上景川打招呼。
“沒辦法,恰好遇到了一位可愛的客人。”淺上景川甜蜜地笑了笑。
基安蒂翻了個白眼:“別這樣,我要吐了。”
沒辦法,卡爾裏拉,這位從美國跟貝爾摩德一起回來的情報組人員在組織裏的名聲可好不到哪裏去,一手出神入化的冷讀術好像真的能夠讀心似的,慣會通過說出別人想聽的話來打動人心,以此達到套話乃至……□□的目的。
“別這麽說嘛,基安蒂,是因為來的路上沒買到喜歡的飲料所以在遷怒我嗎?”淺上景川無辜地攤手,“還是更早一點,去電玩城打發時間被小孩子……”
“啊啊啊!你給我閉嘴啊!”基安蒂惱羞成怒,識相地不去招惹他了。
其他人看夠了戲,滿意地紛紛出聲向淺上景川打招呼,自覺地在琴酒附近找位置坐下。
甫一坐下,琴酒的視線就落在了波本的身上。
嚴格來說,波本是朗姆的親信,并不完全算是琴酒的下屬,但日本範圍的行動組全都歸琴酒管,波本的活動範圍基本就在日本,受朗姆的指示跟着琴酒做事,所以琴酒也有資格向他下達命令。
不過有朗姆這層關系在,波本經常消失不見,跑去做不知道什麽事情,因為這個琴酒一直看他不太順眼,恐怕但凡有什麽跡象表明波本有問題,他都會很樂意去親自處決波本。
“別這麽看我,我最近可是有在好好完成BOSS下達的任務,那些詛咒師可是一個比一個難搞,說是叛出咒術界了,實際上比那些咒術師還老古板,能跟我這個小小的普通人交流已經很難得了。”
不等琴酒開口,波本就攤着手說,“說起來,我這裏還搞到了一份兩個一級詛咒師的對決視頻,要看嗎?”
那必然是……要看的。
組織在最近才開始對咒術界有接觸,所掌握的資料少得可憐,關于那些咒術界頂尖強者的資料當然是越多越好,見波本真的拿出了成果來,琴酒的表情好看了不少,颔首示意他用會所的電視播放。
視頻一打開,在看到視頻的兩個主角之一的時候,淺上景川的神情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這場決鬥是完完全全地碾壓局,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并非通靈師太弱,只要給他時間召喚,對方那一個個從日本的傳說中誕生的怪物絕對不會比所謂的一級咒靈差,說到底那場絕對會在短短十分鐘內結束——着還是包含了【公子】等待通靈師召喚的時間——的原因只有一個。
——【公子】太強了。
視頻結束,除了琴酒、波本和淺上景川三個大佬外的人都臉色難看。
“我說,我們以後不會要去抓這種怪物吧?”基安地心直口快道,“我覺得那是在找死欸,組織沒有異能者什麽地去負責這些嗎?”
琴酒吸了口煙,冷冷地看過去,低啞的嗓音自帶一種刀鋒般的冷意:“放心,我會提前送你上路的,基安地。”
基安地縮了縮脖子,讪讪道:“咳,我開個玩笑。”
琴酒也習慣了對方的說話不過腦,看向淺上景川:“你認識那個【公子】?”他可沒錯過淺上景川剛剛微變的神情。
“算是?”淺上景川遲疑道,“事實上,在來之前,我就在跟那個【公子】聊天。”
一邊的波本神情古怪起來:“可愛的客人?”
“是啊,達達利亞,啊對,就是公子的名字,确實是個很可愛的客人啊。”淺上景川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形容剛剛視頻裏的怪物有什麽不對,“長得很帥氣,笑起來也很陽光,講的故事也很有趣,還很好哄。”
被正面用殺氣胡過臉的波本:……
剛剛才看完對方輕描淡寫地殺死一個詛咒師的其他人:……
琴酒沉默兩秒,若無其事的繼續問:“那你覺得……”
不等琴酒問完,淺上景川直接道:“不可能的,琴酒,那個人可不會效忠與任何人,他不在意所謂的名利,他只追逐極致又高危的戰鬥,你覺得組織裏有比詛咒師更能引起他興趣的人嗎?”
琴酒并不在意被打斷的話,只是略顯玩味地笑笑:“當然有。”
淺上景川意外地挑眉:“你不會是……”
“這不就是你最擅長的嗎,卡爾裏拉?”
淺上景川一時之間沒有說話,認真地表情像是真的在思考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半晌,才不輕不重地提醒一句:“琴酒,我可不是你的下屬,你沒資格命令我。”
“不過這也是BOSS所期望的,我會去試試的,至于成不成功,就不好說了。”
聚會在大致了解了每個人的近況和安排了一下近期的任務之後就結束了,淺上景川沒有留下來多玩一下的意思,聚會結束的時候就直接離開了,與他一樣的還有神出鬼沒的波本,因為同時離開,兩個人不可避免地要一起走一段路。
“不愧是卡爾裏拉啊,只是賣個笑就能獲得一級詛咒師的青睐,我去與他交流的時候,可是差點就被殺死了啊。”波本贊嘆道,內容卻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可能是因為我笑得不夠好看,比不上更專業的你吧。”
這話就是在諷刺淺上景川只會靠着那點讨好別人的能力做事了。
即使被這樣說,淺上景川也沒有要生氣的意思,反而很是好聲好氣地說:“沒辦法,我沒有波本你那麽強的實力,還能兼顧行動組的任務,只能磨煉這方面的技能,好好地做情報組的工作了。”
這樣的語氣任誰聽了都得誇淺上景川一句好脾氣,但挺早波本耳朵裏就像是在說他不夠努力似的。
波本臉黑了一下,還想再說些什麽,就見淺上景川在會所的前臺停下,将荷包裏的號碼牌遞給了前臺服務員。
沒一會兒,服務員就從寄存處裏取出了一個樂器包,看形狀像是貝斯。
波本到了喉間的話噎住了,好在他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沒有露出一點異樣,擺出了一副厭煩的表情,像是不想再跟淺上景川多聊一樣地離開了。
背好貝斯包的淺上景川面色如常地離開了會所,直到無人的小道上才極其細微地嘆了口氣。
……
安室透絕對不是一個軟弱的人,或者說,沒有人會比他更堅強了。
就算同期的摯友一個接一個地離去,就連幼馴染也死在了組織的陰影中,他也絲毫沒有動搖過。
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會忍不住打開電腦裏的加密文件,去看一看曾經在警校中留下的青春。
他也自認為不是什麽會吃代餐的人,更不覺得自己會把幼馴染跟組織裏的別的罪犯弄混,哪怕卡爾裏拉那個家夥的眼睛确實像極了諸伏景光,哪怕偶爾的時候,對方身上的那種氣質與諸伏景光如出一轍。
他是親眼看到了諸伏景光的屍體的,甚至是為了證明與蘇格蘭關系不錯的波本不是卧底而親手将蘇格蘭的屍體送進了焚燒爐。
諸伏景光不可能還活着。
但看到那些與幼馴染相關的東西,安室透還是難免會有些睹物思人。
好在在這方面,安室透一向有經驗,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在處理完今天剩餘的一些工作之後,躺到了床上,清空腦袋裏的思緒,迅速入睡了。
眼前驟然變得明亮開闊起來的時候,安室透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耳邊有鳥兒的鳴叫聲響起,安室透才意識到
——阿賈克斯成功逃離了那個地獄,在他的父母都埋葬在那個連陽光都不存在的地方之後。
盡管從未來的阿賈克斯來看,少年肯定不會就此死在那個地方,但看到他真的逃出來時,安室透還是感到了驚訝。
是因為上一次夢境最後的那個少女嗎?
這不是什麽貶低的話,但是不管怎麽說,哪怕阿賈克斯的成長速度确實驚人,安室透也不覺得他可以這麽快得從那裏逃出來,那是殘酷的現實。
從裂縫世界回來的阿賈克斯顯然狀态并不算好,他看上去有些脫水,手裏還死死地攥着那把短刀,虛弱卻堅定地朝着森林外走去。
萬幸地是,這裏就是阿賈克斯家附近的森林,從森林裏走到大路上後,熟悉地指向海屑鎮的路标讓阿賈克斯松了一口氣,沿着這條馬車道走,他很快就見到了熟悉的屋頂尖。
越靠近家,阿賈克斯的表情就越發僵硬。
他沒辦法不去思考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将會怎樣看待他,他害死了他們的父母,連他們的屍骨都沒能從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帶回來。
哥哥和姐姐或許會憎惡地打罵他,憤怒地将他趕出家門;妹妹和弟弟或許會将他視作仇敵,哭泣着讓他滾開。
但是沒關系,那些本就是阿賈克斯應該承受的責罰,就算再過分一點也沒錯。
可是不管阿賈克斯怎麽想象此後會遭到的對待,也從來沒有想過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阿賈克斯家的宅邸處于海屑鎮的邊緣位置,旁邊緊鄰着的就是一片森林,再往遠一點就是一個常年結冰的湖泊。
這樣的位置有好處,每當下雪之後,森林就會被霜雪覆蓋,從潔白中透出的墨綠分外好看,孩子們還可以直接在雪林的邊緣打雪仗、堆雪人。
但是森林并不完全安全,狼群、巨熊,經常有野獸在這個林子裏出沒,大多數時候,只要不深入林子就不會有事,阿賈克斯的父親帶阿賈克斯去冰釣的那個湖泊其實也屬于林子外圍。
但是凡是總有萬一。
今年的冬天實在太冷了,冷到狼群和巨熊都不得不來到森林外圍來覓食,如果是平常,有會使用□□且槍術精湛的父親在,家裏是不會出事的。
但是這一次,阿賈克斯的父親和母親都出去尋找阿賈克斯了。
他們當然不可能會預知到自己會掉入裂縫,并且埋葬在那裏,自然不可能提前将為了防止孩子們頑皮而鎖起來的□□拿給大哥。
屋門大開着,寒風毫不留情地沖進屋子裏,将屋子裏的熱量帶走。
沙發被利爪抓爛了,牆壁上,不知道是哪個孩子的鮮血飛濺到上面,正好濺到了那張阿賈克斯家的大合照上,凝固的鮮紅遮住了那張合照上除了阿賈克斯以外的所有人的臉。
阿賈克斯覺得自己的血液也凝固了。
他茫然地走進家裏,腳上破舊的皮靴踢到了細碎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他低下頭,看到了一截骨頭。
那不知道是屬于誰的,其上還有着野獸啃食過的痕跡,看牙印不出意外是屬于森林裏的巨熊的。
阿賈克斯似乎冷靜下來了。
嗯,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親人的死去了,他理應冷靜下來。
他甚至收集了整個屋子裏殘留的骨頭,在拼接之後得出結論——它們屬于自己的哥哥姐姐,沒有弟弟妹妹的。
是了,如果有野獸襲擊,哥哥姐姐一定會選擇拖住野獸,讓托克和冬妮娅一起逃走,去找鎮上的獵人來幫忙的。
所以托克和冬妮娅一定還活着。
意識到這一點,阿賈克斯立刻跑了出去,他的身上還有不輕的傷勢,跑起來卻好像沒事人似的,只有腳步間不時的踉跄讓人窺見一點他的脆弱。
然而沒有,他問遍了整個海屑鎮,沒有一個人見到過托克和冬妮娅!
他在那個地獄待了三個月,可是現實世界卻只過了三天,短短三天而已,為什麽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哪怕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生存冒險,阿賈克斯也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他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命運對他如此的殘酷。
接下來的一周裏,阿賈克斯發了瘋地尋找着托克和冬妮娅,連哥哥姐姐的屍骨都顧不上去處理。
他跑進了森林裏,拎着兩把短刀屠盡了森林裏的狼群和巨熊,好像這樣就能勉強慰藉兄姊的靈魂。
直到在那個森林的另一頭,靠近某個大貴族的居住地附近,他找到了弟弟妹妹早就凍僵的屍體。
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幸運從來沒有站在他的這一邊。
【B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