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貓愁善感

外面響起敲門聲,明野左手端了一個鍋, 右手拎了一包食材站在門口。

西稚鼻子嗅了嗅, 聞到那包東西裏有魚腥味。

“前臺說這家魚火鍋東西好吃。”明野說, “我記得你愛吃魚, 剛才打電話訂座位,今晚客滿, 我就叫了外賣。”

他打開袋子, 拿出現殺的羅非魚和白鲢魚, 還有新鮮的河鮮丸子和蔬菜,足足三四個人的量。

“明天陪你去玩。”明野上午運動會一連比了好幾個項目,又坐了長途車, 體力耗得七七八八,他不說西稚也能感覺他累了。

明野将火鍋架好開始煮,他打開窗子散味道。

外面河水倒映燈籠的璀璨顏色和小鎮明滅的燈火, 這樣吃飯也別有滋味。明野走到窗前看了看那個泡澡池子, 問她:“你用嗎?”

他脫了鞋子踩進去拿手蹭了蹭,沒有積灰和髒東西, 但他還是覺得不幹淨:“你要泡澡告訴我, 我幫你清理幹淨。”

西稚小聲問:“可以一起泡嗎?”

明野裝作聽不見。

西稚坐在小板凳上, 看着明野熱鍋, 調蘸水, 涮魚肉,幸福感難以言喻。

明野不是個善于表達的人,卻是個安然可靠的人。他在身邊不需要你擔心下一步該做什麽該怎麽辦, 他會幫你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

“你吃羅非魚。”明野夾了一塊白花花的魚肉放進她的蘸水碗裏,“鲢魚刺多。”

“明天可以坐船嗎?”西稚指指外面,“河上在劃小船。”

那是水鄉特有的烏篷船,明野吃了口辣椒,耳朵根微紅:“聽你的。”

火鍋上冒起白茫茫的熱氣,明野的臉在其中分明隐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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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稚吃得滿嘴是油,用手背擦完嘴又要去擦眼睛,明野拉住她的手用紙巾揉了揉。

夜深人靜,外面泛起涼氣,沿着蜿蜒的河岸彌漫進屋裏。

明野收拾好剩飯殘渣,關上窗戶,調開空調:“你該睡了。”

西稚漫不經心看了浴池一眼:“我想泡澡。”

她抱着白郁郁的手臂,穿着短袖套裝的睡衣,皮膚露在外面,白淨得紮眼,她深情看着明野。

已經十點多了,明野看了眼手機,不動聲色:“明天再泡。”

“明天你會陪我泡嗎?”西稚期待地問。

“會。”明野有些冷淡,“隔着牆陪你泡。”

西稚:“……”

明野離開後她原形畢露,鎖上房門變成貓身跳出窗臺。

貓咪身姿婀娜,漫步在窄窄的窗臺邊,小白貓走到明野窗邊,從窗戶後面露出半張貓臉偷窺明野。

明野進屋後洗了個澡,十分鐘不到就出來,頭也不吹躺在床上玩手機。他心不在焉,時而将目光回轉,看向一牆之隔西稚的房間。

明野躺了一會,忽然猛地直起身,拿吹風機吹幹頭發,又從背包裏拿出一件幹淨的T恤換上。

他在門口穿衣鏡前照了片刻,轉身走向門口,當手握在門把時,卻罕見地猶豫了,他沒猶豫多久,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又将T恤脫下來塞回包裏,煩躁地揉揉腦袋。

他仰躺在床上,手捂着臉,胸膛起起伏伏,半分鐘後又猛地起身。

在西稚不可思議的目光裏,明野擰開了他房間浴池的水龍頭,脫掉襪子進去,拿客棧的毛巾仔仔細細清潔浴池。

明野裏裏外外将浴池刷了五遍。

小白貓趴在窗臺上,困得快睡過去了。

明野一直擦到十二點才從浴缸裏出來,深秋的季節卻因為幹活和熱氣熏騰出了一身大汗,赤.裸的上身水汽蒙蒙。

他進浴室又洗了一個澡。

十分鐘後,明野上了床,房間的燈熄滅了。

兩個小時後,房間響起了輕輕的鼾聲。

西稚趴得腿都麻了,扒窗戶的時候差點掉下去。

她立地成人,爬上明野柔軟的大床,找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躺在他懷裏,輕輕蜷縮起身體,将手臂抵在明野的胸口。

明野白天累狠了,睡得很深毫無察覺。

他做了一個夢,夢裏厚臉皮的姑娘穿着清涼的睡衣鑽進他懷裏不停地拱,毛絨絨的頭發一直戳他的下巴,戳得他泛癢。

他伸手抱住她,肩頭瑩瑩涼涼,滑溜得像新鮮的果凍。

明野忍不住伸手去推,卻推到一個柔軟的東西。

半個手掌是布料的觸感,半個手掌緊貼着溫熱的皮膚。

天色微亮,明野睜開眼睛,看着懷裏的女孩愣住了。

西稚目光下移,落在明野放在她胸前的手上:“你昨晚夢游,跑到我房間說害怕有鬼,非要抱我過來陪你一起睡。”

她說着,又心安理得将腦袋蹭進明野的胸口:“你要負責哦。”

明野手抽回來,拉過被子隔開兩人,臉紅得像個純情的少年:“你胡說什麽?”

他要翻身下床,被西稚伸出胳膊和腿跨住,她像只章魚一樣從身後抱住明野緊緊纏着他:“再躺一下。”

她身體柔軟,皮膚細膩,貼在明野身上讓他頭皮發麻。

“放開。”明野沉着聲音。

西稚拼命搖頭,小絨毛擦着他的後脖頸。

“放不放?”明野又問了一遍。

西稚說:“你別害怕,我不對你做什麽。”

明野沒再讓她放開,他轉過身看着西稚。

他清晨剛醒,還有些困頓,眼神一半清醒一半迷茫。

他摸摸西稚的頭發:“該你害怕了,現在是我想對你做什麽。”

西稚閉上大眼睛,送上微微撅起的嘴唇。

明野掰直她的臉,張嘴在她左右臉頰一邊啃了一個牙印。

——

西稚從自己房間拿來洗漱用品,大咧咧占用了明野的衛生間。

她端着牙杯靠在牆邊刷牙,嘴裏含着一口綿綿的泡沫。

明野在窗邊抽煙,透過玻璃上的倒影暗暗看着西稚。

她沒梳頭發,一副剛起床懵懵的造型,腿纖細而白,赤腳站在穿衣鏡前。

明野掐掉煙,覺得有股說不出來的煩躁。

大清早醒過來女朋友鑽在懷裏亂蹭,是個男人都會煩躁。尤其是女朋友還那麽漂亮,那麽主動,可愛得像塊炎夏裏的冰糕。

西稚刷幹淨牙齒跑到他面前,朝他咧開嘴唇,露出潔白的貝齒和粉色的牙龈,她臉上還挂着明野剛才咬出來的牙印,顯得可憐兮兮,讓明野還想再咬兩個上去。

“我牙齒很幹淨。”西稚左右晃晃,讓他看清,“沒有牙垢和口氣,你什麽時候想親我都可以。”

明野将手裏的煙頭反複在窗臺上撚,片刻後開口:“西稚,你昨晚怎麽進來的?”

西稚一愣,随即說:“昨晚你……”

明野蹙眉:“我夢游把你抱進來的?你當我傻嗎?”

西稚神色瞬間驚慌,支支吾吾不知說什麽。

“我都知道了。”明野神情淡淡的。

西稚心裏一凜,只聽他說:“你去和前臺要房卡了?”

西稚偷偷舒了一口氣,昧心地點頭:“是……是啊。”

明野說:“下次別這樣。”

“你不喜歡我嗎?”西稚沮喪地問,“姚倩學姐說,男生喜歡女生都會想和她睡覺。”

“男生不喜歡女生也想和她睡覺。”明野看着她,“你的學姐沒告訴過你?”

“告訴了。”西稚點頭,“她還讓我問你,男生不想和女生睡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呢?”

“沒有男生不想和女生睡覺。”明野頓了頓,“除了基佬。”

西稚記起杜傑常常黑明野是基佬,她憂傷地問:“所以你是基佬?”

明野:“……”

“下次我不和你講道理。”明野把她的額頭狠狠按在懷裏,“再有下次你什麽都不用說,我直接弄哭你。”

西稚舔舔嘴唇,臉上裝作很害怕的樣子。

心裏想你倒是快來弄哭我啊!

——

今天是個朦朦胧胧的霧天,西稚下樓時帶上口罩遮住臉上還沒褪去的牙印,非要在樓下蕩上半個鐘頭的秋千才肯出門。明野帶她到一旁的茶樓吃早飯,點了兩碗三鮮米線,一壺普洱茶。

座位鄰窗邊,古鎮隐藏在濃霧背後影影綽綽只有些許形狀,河裏的濕氣随着霧一起泛上來,西稚将臉探出窗外去感受濕潤涼爽的水汽。

服務生端來吃食,青花瓷缸子裏盛着白白的米線,上碼着整齊的筍絲、胡蘿蔔絲、鹌鹑蛋、杏鮑菇、鮮肉片和切了一半的西紅柿。

米線浸在湯裏,吸足了鮮味,花花綠綠的顏色相互摻着,看上去就讓人有食欲。

明野給她倒食醋和辣椒油:“吃飯了。”

西稚把頭轉回來,一臉期許:“明明,我喜歡這裏,以後我們住在這,行不行?”

西稚昨天傍晚剛到這裏,見小鎮裏的貓在青石板路上曬夕陽,在河邊撲着爪子走,在人家店門口厚臉皮地讨貓糧

這裏風景好又安靜,不說做人,就連做只貓都是很舒服的。

“我畢業統一分配。”明野淡淡地說。

西稚咬着筷子頭:“可我喜歡這裏,也想和你住在這裏。”

明野還是不說話,西稚靜靜看他,忽然間明白了他心裏的想法。

明野之于她,是做人全部的期盼和幸福。

而她之于明野,只是女朋友。除了女朋友,他還有家人,有朋友,有他喜歡的事情和他的事業。

明野未來一定會成為一個警察。西稚私心裏想,他還會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警察。而她卻一時心血來潮自私地想把他留在一座小鎮上。

“我随便說說,你別聽我的。”西稚夾起碗裏的肉片填進嘴裏,“這裏也沒什麽好,以後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話雖這麽說,掩藏在無所謂語氣之下卻有點小小的難受。

她将明野放在所有之上,可至今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明野心裏幾分重要。

如果她不是只一無是處只會賣萌的貓精,而是故事裏變幻莫測的貓妖,那她一定會把爪子揣到明野的心口,好好掂一掂自己在他心裏的斤兩。

西稚神情恹恹,明野給她倒茶:“肉片腥,別吃了。”

西稚夾着肉片的筷子剛伸進嘴裏,嘗出确實腥沒煮熟似的,又拿了出來,她四下看看,沒找到垃圾桶。

明野夾過她的肉到自己的碗中,又将自己的鹌鹑蛋都換給她。他說肉腥,不讓她吃,自己卻吃得精光一點也不浪費。

在學校吃飯,明野也從不浪費,每一粒米都吃得幹幹淨淨。

他真好啊。

西稚開始胡思亂想,明野真的喜歡她嗎?他喜歡她什麽?

明野長得帥,成績好,性格好,所有人都喜歡他,他什麽都會什麽也不怕,哪裏像她,傻乎乎的見只狗都腿軟。

女孩子本來就多愁善感的,被水鄉的霧氣一叨擾,心裏的愁緒瘋狂萌芽滋長,瞬間就密密麻麻覆蓋一整片心房。

她想問,卻升起一股難言的沮喪。

沮喪黏連着心底那層本來就沒想通的地方,睜開和明野在一起之後被興奮蒙蔽的眼睛,忽然間很多事情變得憂慮起來。

明野喜歡她,卻好像只是淡淡的喜歡她。

他不和她接吻,不和她睡覺,不考慮以後有她的人生。

他喜歡她,又好像沒有那麽喜歡她。

西稚低下頭靜靜扒着米線,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但每一個神情的變化都清清楚楚落進明野的眼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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