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明明最近食欲也不是很好。
周意覺得應該約周喬出來談談,正好是周末,請他出去吃飯。
“哥,你今天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午飯。”周意沒等電話那邊的周喬開口,就先說明來意。
周喬沉默了一會,“好。”
比想象中順利,周意原以為得廢一番嘴皮子,上次的尴尬事可以翻篇了。
見面的時候,周喬還是以前那樣冷着臉,微微低頭倚在那裏。
“哥,你也比較忙,一直也找到合适的機會給你介紹我男朋友。”
周意今天想把沈舟介紹給周喬,“本來應該帶他一起過來見你的,可是他比我小一級,前幾天出國留學去了。”
周喬的目光轉向窗外,中午的陽光落在他的鏡片上,遮住了情緒。
看到他興致缺缺的樣子,周意便不再多說,話題轉到菜品。
“這家的油炸小黃魚很香,你嘗嘗。”周喬終于開口搭理她。
周意夾起一條小黃魚,遞到嘴邊的時侯,她聞着魚味犯惡心,沒忍住幹嘔幾聲。
周喬放下筷子看向她,“你……”
她正想調侃周喬不會是電視劇看多了,看見女孩幹嘔就想到懷孕。
話到嘴邊,她自己又咽了回去,想到上次來例假的時間,周意也心驚肉跳。
她的例假已經快兩個月沒來了,忙着沈舟出國的事,自己都沒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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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如果真的中招,那就是沈舟旅行回來那晚的意外。
越想越害怕,周意想趕快去醫院确認一下,如果真的懷孕了,她該怎麽辦。
“我……我想去醫院……”周意的聲音在抖。
周喬走過來,牽起她的手。“別急,我送你。”
路上有點堵車。周意坐在副駕駛上,她看着周喬緊握方向盤的手,骨節處泛白。
周意不知道此時此刻,周喬是在替她擔心,還是覺得她闖禍而生氣。
她看着周喬一言不發地繃着臉,心理防線漸漸崩塌,埋頭抵着車門,無聲掉淚。
她握緊的左手被牽住,然後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背。“別哭,天塌不下來。”
聽不出他有什麽情緒,周意默默哭了一會,到醫院後,已經平靜下來。
周喬安排她在休息區坐下,然後一個人去挂號排隊。
等待化驗結果的時間有點長,周喬坐在離她兩個空位的地方。
她想叫他先回去,不必陪她等,拿出手機給他發微信。
“你先回去吧,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周喬抱臂坐着,一動不動,他根本不看手機。
周意不再看他,只是盯着走道旁擺放的綠植發呆。
化驗結果是周喬陪她一起進去聽的,孕期約六周半,中年女醫生很和善,一直在恭喜他們要做爸爸媽媽了。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周意聽見周喬很有禮貌地謝謝醫生,而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未婚先孕這件事對周意來說有些沉重,這真的是個意外,更何況孩子的爸爸還是正在念書的男孩。
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黯了,周意閉着眼,也不知道周喬在往哪裏開。
周喬送她回了家,一路送進家門,牽着她坐好。
周意窩在小沙發上,腦子裏在跑火車,忽然聞到一股面香。
她回頭,看見周喬在狹窄的小廚房裏背對着她在煮面,他脫了外套,就只穿着貼身的黑色襯衫。
“先吃飯。”周喬端着面走過來,把筷子遞到她手上。
不用她招呼,周喬也給自己盛了一碗,很簡單的蝦仁青菜面,用的都是她放在冰箱的食材。
午飯都沒怎麽吃,兩人安靜地吃着面,周意連湯都喝得很幹淨,周喬在外獨自生活多年,做飯的手藝不差。
等她吃完,周喬收碗回廚房,水聲響了一會兒,他擦着手出來。
周意就呆呆地看着他洗碗,心裏壓着沉甸甸的石頭,眼神虛飄。
“說說,打算怎麽處理?”周喬坐到對面,将一直戴着的眼鏡取下。
周意坐直身子,嘆氣,“我……不想要,也不能要,當時是吃過藥的……”
周喬哼出一聲冷笑,似乎對她的回答并不滿意。“不打算讓你男朋友知道嗎?你一個人可懷不了孕。”
周意被他話裏的譏諷刺激得眼眶發熱,強忍着說:“他剛出國,沒必要讓他知道,就算他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麽。”
周喬聽着她的話,在屋子裏來回走動,壓制着怒意。
“很好,周意你可真是長大了,堕胎都這麽無所謂。”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周意終是沒忍住,眼淚中用了從未有過的尖銳聲音喊道:“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沒人要你跟過來。”
周喬氣極反笑,卻又像是自嘲,單手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站在離周意一米遠的地方看向她。
“說得好,我上趕着犯什麽賤。”這句話說得極輕。
“□□的人他媽的又不是我。”他厲聲低吼。
周意在他摔門而去的聲響中放聲大哭,害怕,難過,委屈,屈辱,種種情緒壓垮了她。
周意房間的燈亮了一夜,樓下黑色轎車裏的人就這麽看了一夜,東邊天幕泛紅的時候,才驅車離開。
周意一夜沒睡,想明白自己該怎麽辦,她不可能把剛到國外不到一個月的沈舟叫回來。
這個孩子是意外中的意外,留不住。
她要趕緊去醫院預約手術時間,還要想辦法跟公司請假,盡可能低調地處理好。
周意回卧室換衣服時,才注意到沙發靠背上的黑色外套,周喬昨天忘記帶走它。
昨晚的場面有些混亂,周意把順手把衣服疊好,打算待會拿到快遞那寄給他。
去醫院婦産科詢問相關事宜,預約好入院手術的日期,周意回到家。
因為時差的緣故,沈舟那裏正是深夜,周意看着他前一天發過來的信息,沉思良久。
“A市天氣很好,秋高氣爽,我的心情也很好,不用擔心我,安心學習。”
她并非聖母,要為男朋友忍辱負重,只是不告訴他更合适。
在麗姐的幫忙下,她順利請到兩周假期,争取到了休養時間。
麗姐知道情況後,沒有聲張,只是指責她揮霍身體,太不小心了,還安慰她別着急,工作上的事她會頂着。
手術那天,她一個人進的手術室,心裏不是不害怕,最終還是咬牙進去。
被推回病房後,周意一直半夢半醒,意識混亂,在疼痛中低泣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周喬眉頭緊鎖的臉。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被換到了vip病房,整潔寬敞的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醫生”周喬伸手将黏在她臉上的碎發細細撥開。
周意搖搖頭,“寄給你的衣服有收到嗎?”
“該記得的事不記得,不重要的事倒是記得清。”周喬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時不時看一眼她的點滴。
周喬一直在醫院陪着,話很少,只是細心照顧她飲食起居。其實可以第二天就出院,但他再三問過醫生後,堅持讓她留院觀察三天。
從醫院出來,直接上了他的車,車子開的方向不是周意的家。
“你送我去哪”
周喬看了她一眼,“我家,有阿姨可以照顧你。”
周意沒打算在他面前逞強,她也明白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大意,在這方面,年長的阿姨比她懂。
這是周意第一次來周喬在A市的住處,比她那裏的條件好太多,裝修精致的三居室。
☆、第 8 章
負責照顧她的阿姨早早就在等着了,一進門就帶她到提前安排好的卧室躺下。
這件卧室采光很好,陽光直接鋪到床前,床鋪柔軟,被子曬得蓬松溫熱,周意很快又睡着了。
午飯的時候,周喬已經去公司了,阿姨照顧她吃飯。
這位阿姨除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幾乎不主動跟她聊天,也讓周意避免了跟陌生人解釋的尴尬。
周喬很忙,早出晚歸,家裏白天就只有阿姨和周意。有兩晚周意半夜去廚房倒水,他還在書房加班。
這麽忙的人在醫院看護她三天,周意很感激,又惶恐,她很怕欠人情,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
米蟲一樣的假期時間用完了,周意要回去工作。最後一晚,她特意等着周喬回來一起吃晚飯。
周喬九點半到家的時候,阿姨已經下班回家了,周意趴在餐桌上等他。
“你回來了,吃晚飯了嗎?”
周喬脫衣服換鞋,看着桌上沒動的菜,皺起眉頭。“你怎麽不吃飯?”
她伸手試試溫度,菜都涼了。
“想等你回來一起吃,你去洗手,我把菜熱一下,很快。”
周意端菜去廚房,周喬沒多說,先回了房間。
等周意把菜和湯都熱好了,叫周喬出來。“哥,可以吃了。”
周喬換了一身家居服,平日的金絲眼鏡也換成了簡單的黑框,接過周意盛好的米飯,斯文地吃着。
“哥,我明天銷假,身體也養好了。”她小心措辭。
“知道了。”
就三個字,然後又陷入安靜,只有兩個人輕微咀嚼的聲音。
“謝謝你幫我,真的很感謝。”周意鼓起勇氣跟他道謝。
周喬吃幹淨碗裏的飯,又慢條斯理地喝着湯,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得不到回應,周意也不再說話,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米粒。
“怎麽謝?說來聽聽。”
周意看向坐在對面的周喬,他後仰着身體,眼神玩味,嘴角的笑透着邪氣。
他毫不回避周意驚訝的眼神,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這樣的周喬,周意并不熟悉,甚至感到心慌。
周意無意識地摳着碗邊,大眼睛轉了幾圈,持續語塞。
人情債果然難還,周意在心裏緩緩哀嘆。
周喬站起身,手撐着桌面。“慢慢想,想出來再告訴我。”
他直接去了書房,估計又要加班,周意磨蹭了好久,等到飯菜再次涼透,也沒想明白怎麽個謝法。
銷假回到公司,周意原本很發愁該如何面對同事的詢問。
但是,附近的幾個同事,只是問候幾句,沒人追問細節。
周意暗笑自己多心,生活那麽忙,哪有那麽多心思關注別人的生活。
生活恢複了平靜,周意入睡的時候,沈舟起床上課,等她醒來,他又睡去。
兩個人隔着十幾個小時的時差,信息失去及時性,仿佛回到了鴻雁傳書的年代。
十一月的A市,開始入冬。
林秀清打電話問她最近好不好,周意撫着腹部,想到曾有生命短暫停留過,心裏有點疼。
“我挺好的,有點想你。”
人感到痛的時候,一定會想起最親的人。
“想我那就回來過年,到時候跟周喬一起回家。”
周意上次離開他家後,兩個人再沒見過。
林秀清也不管她有沒有在聽,繼續說:“周喬的生日是11月16號,過兩天就到了,你抽空去幫他過。”
“媽,到底誰是你親生的啊?今年你都把我生日忘了。”
周意有點吃醋,林秀清專門打電話讓她幫周喬過生日。
“你這丫頭,我就是把你整個人都忘了,你也是我親生的。周喬是你叔叔的兒子,你幫媽媽做做人情不行嘛。”
人情人情,又是人情,如果林秀清知道自己欠了周意一個非常大的人情,不知道會讓她怎麽還。
領下林秀清的命令後,周意設置好手機備忘錄,怕自己錯過日子。
16號那天,周意估計他只有晚上回家才能閑下來,于是下班後就抱着生日蛋糕去他家門口等着。
周意一開始還能站得端端正正,等了一個多小時後,漸漸腿酸腰痛。
看看表,21:24,周喬還沒有回來的跡象。
她有點站不住了,索性蹲在地上。
一等又是近一個小時,周意開始懷疑周喬是不是今晚不回家。
周意坐在地上,蛋糕抱在懷裏,糾結自己該不該走人。
已經等了這麽久,她如果現在走人,媽媽交代的任務就失敗了。
周喬今晚和部門同事們一起慶祝,作為壽星,被平時有點怕他的下屬們勸了幾杯酒。
很負責的代駕送他上了電梯,才走人。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周喬看見自家門口坐着哭喪着臉的女孩子。
聞聲看向電梯口的周意,看見他的一瞬間,眼睛裏閃着光。
酒精發酵讓他的腳步不穩,險些摔倒的時候,周意沖過來扶住了他。
“哥,你喝多了啊。”她扶着他開門,有些抱怨地說道。
等了大半夜,等來一個醉到路都走不直的周喬,周意發愁自己的生日祝福怎麽送。
進門後,周喬甩開她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到客廳,摔坐在沙發上。
周意提着蛋糕走過去,看着閉目假寐的男人,思忖着怎麽讓他在今天結束前完成吹蠟燭,吃蛋糕的流程。
“哥,祝你生日快樂。白天你要忙,我也要上班,所以特地晚上過來幫你慶祝。”
周喬睜開眼聽她說話,她跪在茶幾邊上,拆開蛋糕盒,把蠟燭點燃,輕輕推到他跟前。
“快許願吧,趁着十二點還沒過,還是靈的。”周意眼神期待地看着他。
周喬俯身吹滅了蠟燭,卻沒有許願。
他伸手挑着奶油,抹在周意臉上,一次還不夠,又點在她的鼻尖。
素淨的小臉上挂着兩抹奶油,燈光下周意清純動人。
原來再冷的人過生日也喜歡往別人臉上塗奶油,周意乖乖配合壽星的舉動。
周喬學着她坐在地毯上,聲音低啞地說:“我想吃蛋糕。”
聽他這麽說,周意趕緊切下一小塊,雙手捧到他眼前。
周喬沒接蛋糕,單手捏着她的後頸,俯身吃掉挂在她臉上的奶油。
周意呆若木雞,感覺到他的舌尖掃過自己的皮膚。
随之而來的是裹着酒精的奶油味,他順着鼻尖往下,舔吻着周意的嘴唇。
濕熱,酒氣,堅硬的牙齒,清甜的奶油,這些東西碰撞在一起。
周意掙紮着想要起來,手上的蛋糕打翻在地。
她稱之為哥哥的男人,在他28歲生日這晚,蠻橫地撬開她的嘴巴,強行帶着她品嘗混亂的滋味。
周喬倒在她懷裏,徹底醉過去,雙手還緊緊環着她的腰。
嘴唇上還殘留着濕潤的觸感,周意聽着懷中人沉沉的呼吸聲,不敢動彈。
周喬這段日子以來對她的态度言語忽然就都說得通了,他氣她,憐她,幫她,是以一個男人的立場,而非家人。
周意無措地掉淚,滾滾淚珠落在酣睡的周喬身上,她看不透這個向來冷漠的男人究竟在想什麽。
兩個人就維持着這樣的姿勢,周意看着他睡夢中不再緊鎖的眉眼,百般滋味,攪動着周意的心。
年少時,周意笨拙地試圖靠近他,為了融入周家,為了讓林秀清在周家的支持者多一個。
那時的周喬甚至讓她覺得是可以同病相憐的朋友,他們都過早地失去完整的家庭,共同承受着家庭關系的重大變故。
可是周喬從不肯多看她一眼,總是在被她纏得不耐煩時勉強陪她玩一會。
周意知道像他這樣的人如果肯施舍出百分之一的注意力,已經是極大的接納。
十幾歲的周意很知足地當着周喬的小尾巴,哪怕很多時候都是她一個人自唱自和。
周喬什麽都做得好,自小便是周家的驕傲。
每次家庭聚會,他就是被親戚們簇擁着問東問西,當他眉頭越皺越深的時候,就該周意出場了。
她總是擠到他身邊,找借口撒嬌,要求他帶她出去玩。林家人雖待她冷淡,但是也不會不顧及面子,便放周喬帶她走。
他從不主動說,卻總會心照不宣地配合周意的表演,也真的帶着她轉遍了城市的每個地方。
共同生活了五年多之後,周喬大學畢業就直接去了國外。她記得那年自己十八歲,周喬沒有回家參加她的成人禮。
從那以後,周喬回國的次數很少,而周意也因為念大學而離開周家。
周意原以為他就這樣定居國外,不會再回來,畢竟是連聯系方式都沒留給她的人。她也好,林秀清也好,于他而言,大概都是可有可無的過客。
她想起了很多曾經一起生活的舊事,記憶裏的周喬是永遠冰冷的樣子,和此時此刻趴在她腿上安然睡着的男人無法重疊。
周意看着遠處高樓外閃爍的霓虹燈,将沉睡的周喬輕輕放倒在地毯上,去卧室找來毛毯蓋在他身上。
缺了一角的蛋糕被留在茶幾上,周意裹緊外套,匆匆離開。
距離周喬生日已經過去一周,周意盡可能忘記那晚他醉酒後做的事,試圖讓這個人從自己的生活裏消失。
她不想繼續發散下去,也不想給周喬繼續發散的機會,拉黑了他的手機號和微信,連林秀清最近打來的電話都匆匆挂斷。
☆、第 9 章
周喬再次出現是在她家門口,穿着精致的黑色大衣,站在有些簡陋的樓梯口。
周意停在階梯上,下意識想轉身走人,想到自己是要回家的,窘迫地愣在原地。
“不開門嗎?”周喬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擺明了躲不過去,周意只好走上去,越過他,翻出包裏的鑰匙,打開門。
周喬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她慢吞吞地換好拖鞋,看向站在屋子中央的周喬。
“你今天來有什麽事嗎?”
周意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跟他說話。
周喬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一言不發地盯着她,隔着鏡片的眼睛,帶着些許失落。
“電話打不通,微信發不出去,你說我該怎麽找你?”
周意走到沙發旁坐下,随手撈過小熊抱枕抱在懷裏。
“周喬,我和你都是成年人了。雖然我媽媽和你爸爸重組了家庭,但以前我們是各過各的,現在和未來也不必要有太多聯系。”
周意悠悠地說着話,仿佛站在沙發背後的周喬不存在。
身後似乎是一聲嘆息,很輕很快,周意聽不真切。
“那你把我當什麽?”周喬的話裏滲着寒氣。
“需要幫助的時候就是你名義上的哥哥,用不上了就随意丢棄?”他在質問。
周喬那天酒醒後,清晨從地毯上醒來,記憶斷片。
看見茶幾上的蛋糕才模模糊糊想起昨晚周意好像來家裏給他過生日。
宿醉後,嘴裏發苦,他拿起塑料小叉子挑起一點隔夜的蛋糕吃下。
雖然記不清周意是怎麽離開的,想到她等候半夜來給他慶生,周喬覺得蛋糕甜得剛好。
然而,等他忙完工作,想找周意的時候卻發現電話打不通,微信也被拉黑。
周喬不明所以,心裏悶着一口氣。
他眼中的周意像風雲莫測的天氣,前一天晴朗,隔夜就下起了雨。
忍過一周,最後情感戰勝脾氣,周喬下午從公司出來直奔她家,足足等了兩個小時,才看見她無精打采地出現。
聽着他的指責,周意心裏越發煩躁。
那晚的事兒,他一覺起來就忘了,可是自己是清醒的。
“我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我有男朋友,等他回國我們會結婚。”
周意調轉話頭,繼續說道:“周喬,我們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我們走太近的話,我男朋友會介意。”
她有意把距離拉開,于是搬出沈舟來說事。
聽到她這麽說,周喬的表情忽然間松垮,仿佛失去了什麽。
他略顯慌亂地看向窗外,良久才開口說道:“你不是把我當哥哥嗎?”
周意走到他跟前,坦然地注視他的眼睛,在他試圖回避的時候,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你也知道,我們并不是真的兄妹。”
周喬雙唇緊緊抿着,蹙眉沉默。
她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轉身想回房間。
周喬拽住她的胳膊,低聲說:“你真的決定要把自己交給一個根本對你負不了責的男人嗎?為他打胎也幸福?”
周意聽見“打胎”二字,心裏一痛。
“你有意思嗎?我說了那是個意外,他不知情,也不是故意的!”
周意的情緒有些激動,大力甩開他的手。
“選擇跟誰戀愛結婚是我的私事,不需要任何外人幹涉,你走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她知道自己失控的樣子不好看,跑進卧室,摔上門,留周喬在外面。
過了很久,周意帶着糟糕的心情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覺。
她打開房門,客廳裏已經沒人,不知道周喬什麽時候離開的。
沙發上的抱枕掉落在地上,周意撿起來放好。
家裏的一切都是昨天的樣子,仿佛周喬從沒來過。
她縮在沙發上,想到自己大喊大叫時周喬眼裏流露出的驚訝與受傷,心裏煩躁無比。
周意并不想傷害任何人,她對周喬從未有過敵意,最無助的時候也是被他照顧的。
可是,周意似乎被迫知曉了他的秘密,她承受不起,也不可能接受。
她做不到繼續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去接受周喬對她的照顧。
周意沒有太多的情感經歷,沈舟是她的初戀。但是,從小到大,她旁觀着自己的媽媽跟不同的男人周旋。
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成年人的游戲她看了不少。
周意不想走媽媽的老路,她只想要簡單的戀愛,然後平淡地步入婚姻。
她更不願浪費周喬的感情,那晚他醉酒後的舉動究竟意味着什麽,周意不想深究。
她希望彼此都能回到原有的軌道,決不能放任列車駛向歧途。
城市很大,兩個人掉入人海中,不想見面的話,有時候還真就偏偏遇見。
周意所在的部門例行團建,周五下了班一起去聚餐。
聚餐地點選在一家烤肉店,一進門便是撲面而來的孜然香味。
“這兒還行吧?我跟我老公上次來過,還不錯。”
麗姐挨着周意坐下,熱情地給大家倒水。
周意靠窗坐着,席間聽着同事們閑聊,幾個年輕愛鬧的男同事開着無傷大雅的黃腔。
麗姐看她不說話,只是埋頭吃,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你是不是聽不懂他們幾個崽子在說什麽?”
“姐,我有男朋友,你說我能不能聽懂。”她嚼着嘴裏的排骨,好笑地看着麗姐。
“周總,你來遲了,是不是得先罰三杯。”
其他桌傳來勸酒的聲音,年輕男人話裏帶笑,很是殷勤。
這家店很适合聚餐,好幾波都是十幾個人圍着長桌在熱鬧。
“你們多喝點,明天正常休息,放開玩吧。”這個聲音比剛才那位深厚得多。
周意無意識地聽着別家牆角,不巧地聽到熟悉的聲音,是周喬。
嘴裏的肉突然沒那麽香了,周意喝一口啤酒,往那邊觀望了幾眼。
穿着黑色毛衣的周喬被同事們圍在中間,表情很淡,一直在喝酒。
周意他們這波人來的早,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女同事們紛紛被男朋友,老公接走,周意站在路邊陪麗姐等她家那位。
“你怎麽回去?讓我老公先送你吧?”
周意不想麻煩麗姐,“不用,馬路對面就有公交站,我坐車回去。”
目送麗姐離開,周意回頭看身後的烤肉店,周喬那桌還在喝,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際遇就是這麽別扭,就算還頂着家人之名,已經連正常打招呼都不行。
周意拉緊圍巾,不再多想,專心等紅綠燈。
林秀清電話打來的時候,她正在家裏煮梨水。
“媽,你這麽晚還沒睡?”
林秀清語氣有點急,“你在家裏嗎?快點去A大附屬醫院看看你哥!”
林秀清說的是周喬,可是她兩個小時前才見過他。
“你哥公司的人剛才給你叔叔打電話,說他胃出血,送醫院了,通知家人過去。我和你叔叔已經往機場去了,你先去醫院守着。”
周意手忙腳亂地關火,挂了電話,急匆匆出門。
她不知道周喬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但是“胃出血”,“醫院”這兩個詞讓人擔心。
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司機找的零錢周意都沒顧上拿,直奔急診室。
打聽清楚周喬被送到哪個手術室後,周意趕緊跑過去。
手術室門口坐着三個年輕男人,周意上前。
“請問裏頭正在手術的是周喬嗎?”
瘦高個兒的男生站起來,“對,你是周總家人嗎?”
“我是他妹妹。”
“真對不起,我們不知道周總胃不好,今天是我們部門聚餐,大家都喝了酒……”
男生越說聲音越低,話裏充滿了自責。
周意看着三個人面色灰白,心事重重的樣子,開口寬慰他們。
“身體的事兒,誰也控制不了,具體什麽原因引起的,目前我們也不知道。”
她看着門上“手術中”的紅色字樣,決定讓三個人先回去。
“你們三位也辛苦了,謝謝你們送他來醫院。回去休息吧,我守在這就行。”
周喬公司的人走之後,就剩周意一個人守在手術室外面。
手術結束,周喬被推出來,她迎上去,看見他雙眼禁閉,面色慘白地躺在病床上。
周意的心裏有些沉,在護士的幫助下,把人推回了病房。
周喬睡夢中依然皺着眉頭,她用熱毛巾幫他擦擦臉和手,坐在床邊守着。
天蒙蒙亮的時候,林秀清和周山趕到了。
周意正趴在床尾打瞌睡,朦胧中聽見有人進病房,繼而聽見周喬用虛弱的聲音說:“輕點,讓她睡會。”
等她再次清醒時,已經是早上八點多。
許久未見的林秀清和周山正坐在床邊看着躺在床上的周喬和趴在床尾的她。
周意很不好意思地站起來,酸麻的半邊身體刺痛不堪。
“媽,周叔叔,你們也來了。對不起,我睡着了。”
林秀清把她拉到跟前,“你啊,比你哥睡得都久,讓你過來照顧病人,你自己倒是睡個飽。”
“不是……”周意想說點什麽,卻被閉目休息的周喬出聲打斷。
“林姨,阿意已經守了一晚上了,不怪她。”
周意看着周喬幹裂起皮的嘴唇,去衛生間拿來用熱水浸濕的毛巾輕輕替他擦拭。
☆、第 10 章
這是昨晚護士告訴她的方法,他傷的是胃,暫時需要禁食物和水。
周喬安靜地躺着,連眨眼都很輕,任由她幫他潤濕嘴唇。
林秀清看向彎腰俯身在周喬床頭的周意,語氣和緩許多。
“這才像話,哥哥生病了,作為妹妹,你要多照顧。”
周意沒說話,去衛生間清洗毛巾,回來幫周喬擦臉。
周喬暫時不能吃東西,但是林秀清和周山一路趕來還餓着肚子。
“媽,你和周叔叔想吃點什麽?我下去幫你們買早飯。”
林秀清溫柔地詢問周山,“老公,你想吃什麽?”
周山的神情從進門就一直不怎麽放松,兒子生着病,他自然焦心。
“沒什麽胃口,随便吧。”
聽周山這麽說,周意也不再多問,拿上包出去。
吃過早飯後,醫生過來查房,解釋病因,交代了注意事項。
周喬慢性胃炎好幾年了,工作之後飲食習慣不良,又時常飲酒,所以病情加重。
周山不放心,追到醫生辦公室打聽情況。
留下林秀清和周意陪着周喬,周喬沒再睡覺,偶爾應林秀清一聲。
“喬喬,你爸爸特別擔心你,來的路上一直在着急。你以前在國外一個人生活,吃的肯定不好。現在回A市,又離家遠,我們也照顧不到。你妹妹跟你離得近,不想做飯就多去她那吃,這丫頭手藝還行。”
周意本來将自己置身事外,正在放空,冷不丁聽見她媽自作主張給她安排任務。
她很想說自己不方便給他做飯,但是又怕說得太直接,林秀清會教訓她。
“媽,我那點手藝哪能照顧有胃病的人啊。你別瞎安排,哥可以請專業保姆做飯的。”
她委婉地拒絕了林秀清的提議。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保姆能有多專業。我們是一家人,你倆同在一個城市就該相互照應。”林秀清開始瞪她,不滿她的回答。
周意不敢再說,很怕多說幾句,她媽就要把她打包送到周喬的房子裏當保姆。
“林姨,你別為難阿意,出院以後我會自己多注意飲食的。”周喬加入群聊,丢下一顆炸彈。
聽着周喬有氣無力的聲音,林秀清不知是母愛發作,還是為了拉攏人心,繼續炮轟周意。
“你聽聽你哥都這樣了,就讓你以後做飯的時候多做一人份的。你當面推三阻四的,還有沒有人情味兒。”
周意的眼神在林秀清和周喬之間來回掃,無語凝噎。
她忽然有些懷疑人生,林秀清到底是誰的親生媽媽啊?她為了跟自己老公搞好關系,對周喬比對她這個親女兒都上心。
“知道了,做做做,我一定好好做,您老請放心。”周意拉着林秀清的手,沖她撒嬌。
周意其實也并不是不願意照顧下周喬,于情于理,她也欠周喬一次。
只是她不想又讓兩個人的關系走向複雜化,不過既然這是林秀清當着他的面安排的任務,那就很坦蕩。
周末結束,周意要按時上班,林秀清和周山在醫院待了四天,周喬已經沒什麽大礙,勸他們回去。
臨走的時候,林秀清對她耳提面命,陳述利害關系,托付她好好照顧周喬。
周意聽着她媽媽苦口婆心的囑托,略感心酸。
愛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