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扔回那邊吧
“這不是威脅,是擺事實講道理。”淩初夏字正腔圓,看上去凜然不屈,“淩小雙偷我手表是事實,人證物證懼在,她自己也承認了。”
“事個pi 的實!小雙是你妹妹,都是一家人,她拿你的手表能叫偷嗎?現在整個廠都知道你冤枉小雙偷東西的事了!你趕緊跟我回去,向大家夥兒解釋清楚!”楊玉看上去又氣又急,“你怎麽做人大姐的?一塊破手表,就算送給小雙又能怎麽樣?”
淩大軍騎三輪車接楊玉出院,剛回到廠裏就聽到好幾個人跟她說淩小雙偷手表的事情,那些人的臉上滿是嘲諷,楊玉差一點又被氣暈過去。
淩小雙都十五歲了,要是之後讀書讀不下去,過不了幾年就要找婆家了,小偷的名聲一旦傳出去了,那可就不好找了。
所以楊玉二話不說,從隔壁劉阿姨那裏問到了淩初夏的去處,一個人殺來了閱覽室。
淩初夏雖然早就猜到楊玉會追究這件事,但她也沒想到楊玉如此蠻橫不講理,她一個被偷了受害者,倒變成她做錯了一樣。
“我搬來你們家幾天了,你一天到晚說我不是你們家的人,小雙跟陽陽也說我不是他們的大姐。平時不把我當一家人,現在倒變成一家人了?”淩初夏慢慢道:“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道理吧?”
“我是你媽!我才是道理!你必須跟我回去向大家夥兒解釋清楚!”楊玉吼道:“你要是不跟我回去解釋清楚!我一定打死你!”
淩初夏在心裏嘆息了一聲,楊玉張嘴閉嘴就是打死,也難怪原主一門心思想着回淩浩然那邊,不光是因為那邊條件好,還因為楊玉家裏跟她生活了十七年的氛圍相差太大了。
淩初夏擠了擠眼睛,勉強擠出一點淚花,又做出一副凜然不屈的模樣:“那你就打死我吧,你想打死我也不是第一天了,但我就算是死了,淩小雙偷我手表也是事實!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颠倒黑白的!偷東西就是不對!你不去教育偷東西的那個人,反倒強迫我撒謊!對不起,我辦不到!”
這個時候,閱覽室的人已經無心看書學習了,他們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這邊,遠處的人還特地圍了過來。
見這邊已經提到“死”這個詞了,人群不免有些緊張起來了。
楊玉見淩初夏不聽自己的話,登時越發火大,她怒火上頭,不管不顧地揮着拳頭向淩初夏的腦袋上砸去:“我打死你這個不聽話的東西!在有錢人家裏養能耐了是不是?還把自己當成大小姐呢?我告訴你,我可不慣着你這臭毛病!你現在住我們家裏,你就得聽我的!”
淩初夏雖然沒人跟人打過架,但她現在的身體素質比較好,加上成長期的身體比較靈活,所以她躲開了楊玉的拳頭,繞着桌子跑。
“裏面幹什麽呢?這裏是閱覽室,不是菜市場,禁止大聲喧嘩!”一個穿着短袖白襯衫的女工作人員突然走了進來。
淩初夏見狀立刻朝工作人員那邊狂奔過去:“阿姨,救救我,她說要打死我,我才十七歲,我還不想死!求求你幫我報警!求求你!”
都已經動手動腳了,淩初夏也不跟楊玉講客氣了,但凡楊玉能講一點點道理,她都不想把事情做絕。
可楊玉明顯只想着為自己家人撐腰,那她今天就勢必要造就一個搬出去的契機。
住在淩家實在太不方便了,不光沒有隐私,也會耽誤淩初夏的賺錢大計。
工作人員是個中年人,也是有孩子的人,聞言大吃一驚,當即就将淩初夏擋在了自己的身後,而後一臉警惕看向潑婦一樣的楊玉:“你是幹什麽的?再亂來我就叫保安了!”
“你讓開!這是我們家的家務事!”楊玉怒不可遏,沖過去要連工作人員一起打。
這會兒就有人上去阻攔了,幾個人手忙腳亂把楊玉拉開,工作人員直接叫來了保安跟領導。
“這裏人太多了,都去我辦公室,問清楚事情再決定要不要報警。”領導一錘定音。
食譜是沒法繼續寫了,淩初夏跟工作人員說了一聲,走回去拿回自己的書包。
坐在對面的帥哥擡頭看着淩初夏慢慢走過來,然後低聲問道:“需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謝謝你,我自己可以解決的。”淩初夏沖他笑了一下。
雖然記憶裏沒有這個同學的存在,但這可真是個好人啊,次次見面都這麽熱心腸。
淩初夏跟着工作人員去了他們領導的辦公室,楊玉被一個高個子保安擰着手臂,她想反抗又掙脫不開,只能尖着嗓子拼命罵髒話。
這個年代,在圖書館工作的人都相對比較斯文,那中年領導上半輩子都沒聽過那麽多的污言穢語,登時臉都皺成了一團。
等了解清楚情況後,領導的表情就更不好看了。
“這裏是公共場合,你已經嚴重幹擾了圖書館的正常秩序。念在你是頭一回,又是家庭瑣事,就不把你送去派出所了。但是你的這種行為,我們會通知你的工作單位。”領導板着臉說:“你也是老大不小又正經工作的人,怎麽好意思做出這種事?”
一聽要通知工作單位,楊玉秒慫。
她好不容易當上了一個小組長,萬一因為這件事被撤職,丢臉不說,收入也會減少十幾塊的。
“哎呀,領導,我這不是被孩子氣昏頭了嗎?你都說是第一次了,給個機會吧,單位那邊就算了,我以後肯定不會再靠近這裏一步了,我保證!”楊玉點頭哈腰道,變臉倒是挺熟練。
領導看向站在一旁不吭聲的淩初夏,問道:“這位小同學,你怎麽說?”
淩初夏說:“我認為應該秉公處理,該報警也應該報警,不需要大事化小。剛才如果不是我躲得快,可能就真的被她打死了,她力氣比我大,如果我死在你們圖書館,你們承擔不了這麽大的責任。”
“你說什麽?你這個賤東西!你成心跟我作對是不是?”楊玉蹦了起來,“怪不得淩浩然他們不要你呢!你的心腸是黑的!我可是你親媽,你居然要害我!”
領導橫了楊玉一眼,楊玉立刻往後一縮,不吭氣兒了。
領導有些為難,那個工作人員突然湊過去低聲說:“領導,這事兒咱們管不了,要不然還是交給派出所吧。您還記得前陣子抱錯孩子的新聞嗎?這個淩初夏就是其中一個孩子,被萬元戶家裏趕出去的那個。要我說,這孩子是個可憐人,那頭不要她了,這頭親媽又這樣對她……”
圖書館的報紙可是最齊全的,領導當然看過那則連續報道數月的社會新聞,登時表情一變,同意将楊玉送去派出所,理由是擾亂公共秩序。
反正這種事去了派出所也就是個批評教育,走個過場就會放人。
但楊玉并不知道這麽多啊,她一聽要去派出所,吓得魂兒都要破了。
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麽,突然,她趁保安一個不留神,直接将淩初夏撲倒在地,然後一拳一拳砸了過去。
淩初夏其實早有準備,但這種機會千載難逢,所以她這次不但沒有躲開,反而順勢朝地上一躺,接着用手臂護住頭臉,就任由楊玉撒潑。
保安的反應也不慢,沖上去就把楊玉拽開了。
領導跟工作人員吓了一跳,趕緊去看淩初夏的情況。
淩初夏的頭臉早就被手臂護住了,人是沒什麽大事的,就是手臂生疼,只見她無聲地動了動嘴唇,說了一句“我頭疼”,就這麽兩眼一翻,昏過去了。
這當然不是真暈,但淩初夏病了多年,對這一切早就熟透了,所以暈倒也暈得特別逼真。
這回事情是真的鬧大了,不光楊玉被送去了派出所,救護車也開了過來,把淩初夏給拉走了。
中午十二點多,淩大軍正在家裏幫淩奶奶做午飯,突然好幾個民警找上門,告訴他們楊玉把淩初夏打進了醫院,孩子昏迷不醒,還不知道傷成什麽樣了。
淩大軍驚呆了:“警察同志,這不是搞錯了吧?”
“楊玉人在所裏關着,現場有三位目擊證人,錯不了。”老民警說:“孩子還在醫院搶救,你們趕緊過去看看吧。”
淩大軍六神無主,還是淩奶奶反應迅速,叫他拿上錢,兩個人迅速跟着民警去了醫院。
淩初夏人已經醒了,但她不停地喊頭暈,還不停地掉眼淚。
醫生給出的結果也很簡單:腦震蕩,未免出事要多住院觀察一下。
棉紡廠這種地方本來就沒什麽秘密可言,午飯時間還沒過去,家家戶戶都知道楊玉把淩初夏的頭給打壞了。
但這事兒到底沒有鬧出什麽大傷情,因此楊玉下午就被淩大軍給領回去了。
她怒氣未消,一路走一路咒罵淩初夏:“那賤東西可不是好人,頭暈頭疼?腦子打壞了?放屁!我挨都沒挨到她的頭!”
淩大軍一直沉默不語,楊玉氣不過,伸手掐了淩大軍一把:“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也不信我?”
“我當然信你。”淩大軍低着頭說:“我就是在想,換孩子這事兒,咱們是不是做錯了?我想我們小曼了。”
楊玉愣了一下,也有了一絲動容:“小曼去過好日子了,是好事。要不然……咱們把淩初夏扔回那邊吧。我們家這個情況,本來也養不起那樣的祖宗,何況她又是個黑心腸,回頭別坑了咱們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