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除了這件事

一周後,市的期貨交易所裏一片風雲詭異、愁雲慘霧。持有白糖的買家們現在到了最焦灼的時刻,是否減倉退場成了燒在心頭的一塊炭!退,損傷慘重;不退,可能血本無歸。

下午四點,方紀站在菜市場的水貨攤點前彎腰仔細打量着水箱裏的螃蟹,賣菜的大嬸爽朗笑道:“你放心吧,我家的海子個個又大又肥,新鮮的很,保管你買回去滿意。”

方紀點點頭,“那好吧,給我來八個。”

大嬸立刻手腳麻利的裝捆起來,方紀攔住她,“等等等等,這個不要,要這個……”

這時一只手修長幹淨、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撚起旁邊的一只螃蟹,“這個不錯。”

方紀回頭:雲琛。

***

兩人一起往回走,雲琛看看她手裏的螃蟹笑道:“一個人吃這麽多?”

“先放在清水裏養一天,吐吐沙,明天我想把小東接過來一起吃。”

雲琛又問:“你們兩個人吃這麽多?”

方紀頓了頓,說:“還有雲越。”

雲琛點點頭,“那行。對了,忘了告訴你,明天小東下課後要參加一個培訓,可能都有沒時間。”

方紀停下,回頭瞅着他沉吟片刻,問:“要不等他培訓完了你把他送過來,咱們晚點一起吃。”

雲琛笑了起來,“明天我也沒時間,要不,你明天回家做給他吃,省得他跑來跑去。”

方紀沉默地看着他。

他微微低頭看着她,笑容一如當年耀眼而溫存,“方紀,回家吧。”

她依然沒有說話。

雲琛嘆了口氣,柔聲道:“我既然答應過你,就一定會遵守這半年之約。你回家住,我搬出來。”

方紀微微一怔,“什麽?”

雲琛緩緩道:“你和小東之間的演習也該結束了,你準備再找什麽理由不回去?直接告訴他我們在鬧離婚?”

方紀沉默。

這也是她最為難的事情。她不願小東牽涉進她和雲琛的離婚大戰中來,即便要和小東說,那也得等到她和雲琛的事情塵埃落定、達成共識以後。

雲琛道:“小東看着頑皮開朗,其實是個很敏感的孩子。我們之間這種奇怪的情形他已經察覺到了,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辦而已。他現在很無措。”

方紀眼中閃現出壓抑不住的痛色,“雲琛……”

他說:“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和你一樣,最不希望的就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影響到他。所以,即便我們真的離婚,那所房子也會留給你。

它是你的,我希望你和小東能一直在那裏面住下去。”

方紀擡頭看着他,他的眼睛深邃的仿佛是一片讓人沉淪的海。

……方紀,我把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托付給你……這個房子裏的一切……

她緩緩啓開雙唇,“不——”

雲琛目光驟然一變,臉色一下子冷峻鐵青,嚴厲的聲音犀利無比:“方紀,你就不能扔下那些無謂的自尊心多為孩子想一想?他還那麽小,你究竟指望他有多堅強?你這麽不管不顧就真的一點不擔心?別忘了,阿越發病的時候也不過十來歲!我告訴你,即便我們真的離婚,小東的生活也不能一下子有太大改變,他需要時間慢慢接受一切!”

兩人靜靜對峙着。

過了許久,方紀緩緩開口道:“既然……你明天沒有時間,不如今天把小東接過來一起吃個飯。”

雲琛目光又是一變,緊緊盯着她,眼裏燃起一絲難以置信的希翼和欣喜。

她繼續說:“你說的也對,要多為孩子想一想,咱們雖然當不了夫妻,但至少可以争取當一對友好的離異夫……”

雲琛扭頭就走。

“雲琛!”方紀不由喊了一聲。

雲琛沒有回頭,繃着臉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走出老遠,頓住,僵立片刻,回過頭對她笑笑說:“我去接孩子,你在家先做着。”

說完轉身走到車邊拉開車門進去,“砰”地一聲車身一震,接着面無表情地開車離開。

方紀站在那兒,低頭看看手裏的螃蟹,不知為何,臉上浮起一絲不明所以的苦笑。

***

方紀回到家用牙刷細細把螃蟹刷幹淨,然後把它們泡在清水裏,靜靜看它們在清水裏吐着細小的泡沫。

她沒有關房門,等會小東和雲琛來了可以直接進來不用敲門。只有做客才用敲門,她不希望兒子有這種感覺。

沒過多久,漸漸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跑步聲,接着是小東脆朗悅耳的聲音:“媽,我回來了——”

方紀調整好表情,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小東,快過來看螃蟹。”

小東興沖沖地跑過來,“在哪裏在哪裏?”

方紀指給他看,小東蹲到紅桶邊仔細研究,“……媽,哪一只最好吃啊?”

“嗯……可能是這一只和這一只。”

“為什麽?”

“你看着兩只個頭最大、蟹腳上的毛最威風、而且也最精神。這說明它們最好吃。”

“最大最威風最精神?我知道了,就是說哪只螃蟹最會打架就最好吃。”

“呃……也可以這麽說啦。”

“那就把它們撈出來決鬥吧。”

“小心手!你這孩子,不要瞎胡鬧。”

……

身後,站在廚房門口的雲琛看着他們不禁微笑。

兩人笑鬧一番,小東被雲琛帶出來在客廳看電視,方紀在廚房裏忙着把螃蟹上鍋。十幾分鐘後就一切準備停當。

方紀大喊一聲:“準備吃飯了。”

客廳裏忙着玩手機游戲的兩父子沒聽見似的繼續玩。

她有些生氣地說:“聽見沒有?誰不過來誰洗碗。”

兩父子連忙狗屁地跑過來幫着端菜。

方紀只蒸了螃蟹、做了兩個家常菜,但都是小東愛吃的,他吃的嘴巴都顧不過來。方紀和雲琛被他七零八落的吃蟹大法弄得哈哈大笑。雲琛搖着頭拿起一個螃蟹掰開,肥美的海黃象煮熟了的鹽鴨蛋黃般誘人食欲,他細細挑出蟹黃和蟹肉,沾好佐料,放在小東和方紀的碟子裏。

小東吃完了還要。

方紀搖頭,“小孩子一次不能吃太多了。”

“媽,你什麽時候回家啊?還是你做的飯好吃!老爸天天煮面條吃的我都煩死了。”小東邊咬着筷子邊問。

雲琛剝蟹的手微微頓住。

方紀沉默一會說:“這個周末吧。這個周末我就回去。”

***

晚上九點,小東睡下後,方紀和雲琛一起走下樓。

兩人一路沉默。

方紀本想說謝謝他今天帶小東過來,可想想這也是應當,便說:“你準備一下,周末你可以搬過來,我搬回去。”

雲琛說:“謝謝你,方紀。”

方紀一怔,而後有些自嘲地笑笑說:“被趕出來鸠占鵲巢,有什麽好謝的。”

雲琛微微嘆道:“謝謝你還肯回去,謝謝你還肯要那所房子,我知道這對你不容易。”

方紀怔然。

雲琛道:“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想以前,想我們為什麽會弄到這一步,想……你。方紀,我很想你。都怪我,弄糟了我們的婚姻。我們相識十年、結婚九年,你一直都支持我,為我付出很多,是我辜負了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吧,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我們會很幸福,就像今天這樣。每天能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吃頓飯,這就是我所求的。

以前我總是忙、總是讓你獨自一個人,以後不會了。等阿越畢了業,我就把公司慢慢交給他,到時候我可以好好陪你和小東。你們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為了你們做什麽我都願意。小東六歲生日時說想讓我們帶他去迪斯尼,就這麽簡單的願望都一直沒能實現。等他這個假期我們就一起去?”

說完他目光緊緊看着方紀,平素總是堅毅自信的眼眸裏流露出極為少見的柔軟以及那般小心翼翼的期盼,方紀看着他,心裏沁出一片近乎悲涼的蕭索。

十年前,他就是用這樣的目光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天知道,她當時根本無法拒絕他的求婚!天知道,她當時有多麽幸福。

過了不知多久,她緩緩道:“雲琛,你知道我從來沒有介意那些事情。我不介意你忙,也不介意總是一個人,所謂付出也是心甘情願,我付出的很開心。這些都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是你我漸行漸遠,不再是一路人。你說你所求的不過是每天一家人一起吃頓飯,真好,我也希望……可是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了,你有壯志和雄心,你的世界很大,從來就不限于一家人圍在一起共享一粥一飯,而我,也不屑于這種虛僞的圓滿!”

雲琛驀然色變,“方紀!”

她打斷他,“不要不承認,我知道你顧念你我多年的情分,也不願意打破現在平靜的生活,我也不願意,可這就是事實。現在即便仍讓我們呆在一個屋子裏、躺在一張床上、坐在一個桌子旁,我們也不再是夫妻!夫妻不只是一起吃飯、一起帶孩子、一起上床,更重要的是能夠心在一起,我沒在乎別的,只在乎過這個。我越來越不了解你,你的事對我而言全然陌生,除了孩子我們已經沒有任何共同的話題。你知道我不甘心,我嘗試過,可每一次嘗試都只能以失敗告終,追問永遠得不到坦率的回答,敷衍和謊言在你我之間越來越斯通見慣……到最後,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失敗的妻子,我早已不再是那個能夠理解你、能和你分享一切的女人……所以,你才會去找別的慰籍!”

雲琛厲聲否認:“不是!”

方紀不帶表情地沉默着。

這樣的情形讓雲琛感到由衷的無力和混亂,他煩躁不堪地解釋道:“方紀,你別瞎想,我對你沒有任何不滿,也不會去找什麽別的慰藉,那些……只不過是一些逢場作戲罷了,根本不值得你介意。忘了吧,不會再有那樣的事發生。”

“逢場作戲、過眼雲煙、不值得介意?”方紀笑了起來,笑容嘲諷而銳利,“雲琛,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問題,這些事情對你來說已經斯通見慣、習以為常,而我,永遠不會對你說出‘那些只不過是逢場作戲,根本不值你得介意’這樣的話,咱們不再是一路人了!怎麽?你又要強調你我之間的不同,又要說男女有別?是,現在的男人好像沒有一兩個紅顏知己簡直不足以證明其成功。可是我沒想到有一天你也會變成這樣一個随波逐流的男人!”

他忽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她,雙臂如鐵、目光如焚!

他低頭看着面容凜若冰霜的妻子,一個問題幾乎脫口而出:“方紀,你還愛不愛我?”

可那個答案讓他驚懼。

他動了動唇,啞聲說道:“方紀,你說什麽我都認,你要怎麽罰都行,但是別再說我們不是夫妻!你是我的女人,這輩子都是,除了這件事,其他所有的大道理都是狗屁!”

方紀氣得臉頰漲紅。

豔麗的雙頰引人欲吻,胸口燃燒着狂暴淩亂的火,隐隐的絕望讓他發瘋!他一松手放開了她,退後一步,又還複成那個深沉冷靜、從容不迫的雲琛,“你放心,說好的半年之約我自然會遵守,星期六我來接你。”

說完轉身就走。高大傲岸的背影頭也不會地隐沒在黑暗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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