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左室內靜的異常, 只炭盆內果木炭在燃燒時發出一陣又一陣“噼啪”連響。

李錦鴻扔下手裏的面具,一步一步朝着蘇霁華逼近。

蘇霁華踩着腳上的繡花鞋往後退,瞪着一雙眼,神色驚惶。她能清晰的看出李錦鴻雙眸之中的猙獰寒意。

一個男人,為求生,抛棄了家族,抛棄了妻子, 毀了面容。心中有怨,心中有恨。李錦鴻知道自己壓抑太久, 當他看到蘇霁華和賀景瑞在一處時, 心裏那股暴虐之氣便猛然升騰而出。

“華兒。”李錦鴻神色哀切的看向面前不斷往後退的人,“你怕我?你為什麽要怕我呢?”

蘇霁華咬牙, 瞪視面前的李錦鴻。李錦鴻臉上的疤痕坑坑窪窪的覆在面頰上,醜陋而惡心, 但更讓蘇霁華惡心的是李錦鴻這個人。

口口聲聲說愛她, 卻在外頭置外室,生兒女,到頭來還要埋怨她。

這個人不知生死那麽多年, 她憑什麽就只能守着他的牌位過活, 她也是個人啊,她也想要被寵愛,想要兒女成雙,承歡膝下,想要好好的過日子。

“華兒。”

蘇霁華退無可退, 腳下一跌就摔在了榻上。

榻上鋪着細薄軟被,蘇霁華軟綿綿的跌下去,卻感覺如墜冰窖,渾身發寒,臂彎木木的撐在那裏,麻麻的毫無感覺。

李錦鴻趁勢而上,他壓着蘇霁華的肩膀,在觸及到那溫軟觸感時,眸色陡然一變。“華兒,待我們洞房花燭夜後,咱們就重新開始。”

“李錦鴻,你當真以為咱們能重新開始嗎?”蘇霁華抑制住自己發顫的嗓音,雙眸通紅的瞪向李錦鴻。

“為何不能,只要華兒變成我的人,便能與我重新開始。”李錦鴻已有些癡狂,他盯着蘇霁華看,掌勁愈大。

蘇霁華陡然感覺自己雙肩巨痛,就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樣。

“華兒可是在怨我多年不歸?我也是迫于無奈啊,若是我回了,那便會沒命。我知曉華兒心疼我,定然會理解我的苦楚。”

理解你大爺!

蘇霁華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她的雙肩疼的厲害,可是李錦鴻手勁極大,竟還在施力,蘇霁華甚至都能聽到自己肩骨被揉捏時發出的恐怖聲音,刺耳悚然。

看到蘇霁華那張慘白面容,李錦鴻臉色陡然下沉。“華兒,你不願原諒我?你為何不能理解我?”

蘇霁華疼的厲害,渾然聽不見李錦鴻在那咋咋呼呼個什麽勁,直到她聽到左室門口傳來梓枬的尖利驚叫聲,伴随着茶盞落地,刺破了春悅園的怪異平靜。

“啊……”端着熱茶進來的梓枬一眼看到被男人壓在榻上的蘇霁華,當時就頭腦發熱的抽出繡簍子裏頭的銀剪子朝男人戳過去。

蘇霁華面色大變,急的嗓子都破了音。“住手!”

李錦鴻是個武人,即便毀了一張臉,反應卻尤其迅速,他避開從背後而來的銀剪子,一臉感動模樣的看向蘇霁華。

“華兒,我知道,你還是在意我的……”

蘇霁華忍痛起身,一把奪過梓枬手裏的銀剪子呵斥道:“梓枬,不要亂來。”話罷,蘇霁華突然擡手,一剪子就捅進了李錦鴻心口。

李錦鴻一句話還沒說完,陡然感覺心口一陣刺痛,他低頭看去,只見那鋒利的銀剪子纏着一股破式海棠和一股回旋式卷草,齊整的破開襖袍,戳進自己心口,刃尾部錾刻的飛鳥被鮮血浸濕,恍然便栩栩如生起來。

“這種事,當然要我自個兒來做。”蘇霁華咬牙蹦出這句話,面色雖狠,指尖卻在發顫。

頭一次做這種事,皮肉往下戳去時,有一瞬爽利,但過後便是無盡的後怕。蘇霁華畢竟是個不見血腥的深閨女子,她收回手,整個人站在那裏有些渾噩,腦子亂哄哄的全然不知在想些什麽。

張小泉的手藝天下第一,銀剪子雖小,卻很鋒利,李錦鴻的身軀轟然倒地,面上帶着一抹明顯的不可置信。

“大,大大大……”梓枬大着舌頭,連句話都說不明白了。

蘇霁華猛然喘息,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襖裙扔在李錦鴻身上,然後聲嘶力竭的大喊,“來人啊,進賊了,來人啊!”

聽到蘇霁華的喊聲,梓枬也慌慌張張的應和,沒頭沒腦的沖出去喚人。

人來的很快,大概只是躲在屋子裏頭不出來罷了。第一個進到左室裏面的人是白娘,她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李錦鴻,吓得渾身發顫,直接上前便喚,“大爺,大爺!”

白娘跪在李錦鴻身旁,用繡帕擦拭着李錦鴻傷口處不斷湧出來的血,整張臉慘白,就像外頭未鏟幹淨的爛雪。

左室裏頭鬧哄哄的湧進來許多人,蘇霁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着人将李錦鴻擡走,耳邊萦繞着白娘抽抽噎噎的哭泣聲,就像唱曲似得帶着一股子悲切凄感。

“白娘。”蘇霁華開口,喚住正準備跟着人群一道往外去的白娘。

白娘身子一頓,轉頭看向蘇霁華,一雙眼哭的跟核桃一樣,勉強擠出一條縫。

“你一個外人,跟着亂轉什麽呢?”蘇霁華的聲音有些啞,但卻帶着一份薄涼清冷,她面無表情的看着白娘,眼中透出嘲諷。

白娘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難看,她咬唇,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一個賊子,怎麽驚動這麽多人。”蘇霁華按住自己發顫的僵冷指尖,提裙坐到一旁繡墩上,然後給自己倒了一碗熱茶壓驚。

茶香氤氲,散開萦繞在鼻息間的血腥氣,蘇霁華心口發虛,卻力求面色平穩。

白娘盯着蘇霁華看,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朱婆子遙遙趕來,瞧見李錦鴻的模樣,當即就扯開了腔,使勁的拍着自己的大腿哭喊。“哎呦,我的章公子啊,怎麽一會子不見就變成這副模樣了,老奴可如何向大太太交代啊……”

“章公子?哪裏來的什麽章公子?這明明就是一個宵小之徒。”蘇霁華霍然将手裏的茶碗往地下砸去,止住了朱婆子的哭叫聲。

衆人動作一頓,白娘抽抽噎噎的道:“大奶奶,這是章公子啊,大太太的遠方侄兒,不是什麽宵小之徒。”

“什麽?”蘇霁華面色大變,表情驚訝道:“大太太的遠方侄兒來我的春悅園做什麽?還在我的閨房內,這不是存心壞我的名聲,抹黑李家嗎?”

看着面前義正言辭的蘇霁華,朱婆子和白娘呆愣愣的說不出話來。直至半死不活的李錦鴻悶哼一聲,衆人才回神似得将人給擡出了春悅園。

這一出鬧得厲害,大太太自然要去問蘇霁華的話,蘇霁華抽抽噎噎的說自個兒哪裏知曉這長的跟癞蟾蜍一樣的人是您的遠方侄兒,若是知道了,她又哪裏會拿銀剪子戳上去。

大太太被蘇霁華噎的沒話,心裏頭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怒目圓瞪的模樣活似一只老蛤.蟆,但因為李錦鴻重傷未愈,大太太沒有閑工夫跟蘇霁華瞎扯,只呵斥了人幾句便放回去了。

回到春悅園,左室內已然讓人收拾幹淨,蘇霁華躺在榻上,盯着隔壁院子的正屋二樓瞧。

聽說賀家二郎昨日進宮,至今未歸,所以當然不會聽到這處鬧出來的大動靜。

“大奶奶。”梓枬白着一張臉進屋,給蘇霁華端了吃食來。昨日裏的事着實将這個老實的丫鬟吓了一大跳。

“你也沒用膳吧?一道用吧。”蘇霁華給梓枬撚了一塊軟香糕。

軟香糕,以姑蘇都林橋為第一,應天府為第三,用糯米粉和粳米粉合制而成,白細爽香,松糯可口。

但梓枬現在哪裏有心思吃的下東西,即便這軟香糕再美味,她只想起昨日裏的事便心驚膽戰的厲害。如若羅翰表少爺在這處,還不掀翻了李府這宅子。

“大奶奶,您難道不怕嗎?”梓枬不知那章宏景便是李錦鴻,只信了蘇霁華昨日裏說給衆人聽的一番話,權當是蘇霁華認錯了人。

“不怕。”蘇霁華往嘴裏塞了一口軟香糕,聲音含糊道:“可惜。”可惜沒把人一剪子戳死,還留着一條狗命茍延殘喘,不知道什麽時候便能反咬她一口。

嚼着嘴裏的軟香糕躺倒在榻上,蘇霁華疲憊的阖上眼眸。

梓枬見狀,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啁啁……”朱窗半開,鷹從中擠進來,落到那盤子軟香糕上。

賀天祿飛身而進,一把抓住鷹,可惜那盤子軟香糕已經被毀的差不多了。

蘇霁華被吵醒,她側眸看向那摟着鷹站在軟香糕前面一臉糾結神色的賀天祿,聲音微啞道:“毀了我的糕點,就替我去辦件事吧。”

賀天祿神色警惕的看向蘇霁華,沒有應。

蘇霁華兀自道:“替我去将那個章宏景解決了,不管你是拿枕頭悶死還是刀子戳死,只要讓他死的透透的就好。”

賀天祿看向蘇霁華的表情變幻莫測,他抿唇,搖頭,扯着鷹要走,身後傳來蘇霁華懶洋洋的聲音,“你既然不願殺人,那就去替我将李珠的頭發給剃光了吧。”

“啁啁……”鷹從賀天祿的手裏掙紮逃出,叼着軟香糕逃遠。

賀天祿眸色怪異的盯着蘇霁華看了片刻,然後飛身出了朱窗。

二舅舅讓他看着這李家大奶奶,在他看來,這李家大奶奶怕是得了癔症。

“唉……”蘇霁華幽幽嘆息,撐着下颚靠在榻上發愣。

夜至,李府內除了春悅園,哪裏都不安生。

蘇霁華用完晚膳,照常上榻歇息。梓枬熄了榻旁的琉璃燈盞,端着手裏昏暗的油燈将帷帳覆上,然後阖上左室的門。

帷帳內,蘇霁華睜着一雙眼,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叩叩。”朱窗處傳來輕叩聲,蘇霁華神色一凜,披衣起身走至朱窗前。

今晚月色尚好,朱窗前印出一暗色剪影,身形修長,姿态卓然。

蘇霁華猛地一下打開朱窗,看到站在外頭的賀景瑞,暗暗攥緊了自己掐在窗棂處的指尖。

朱窗上懸着一盞紅紗籠燈,光色黯淡,柔柔的照出一角,傾斜在蘇霁華穿着細薄亵衣亵褲的纖細身姿之上,顯出玲珑有致的女子身形。

賀景瑞的目光往下一探,在人胸口處頓了頓,然後不可抑制的紅了耳尖。他取下身上的大氅替蘇霁華披在身上,又幫她将綢帶系緊。

“天涼,怎麽也不多穿些。”

“我急着瞧你。”蘇霁華仰頭看向面前的賀景瑞,纖瘦的身子裹在大氅裏,軟綿綿一團,就像今日被鷹叼回來置于書案上的那塊軟香糕。

“也不急在這一時。”賀景瑞笑着,眼眸中是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柔情。

蘇霁華搖頭,抿唇不言,似有心事。

賀景瑞立于朱窗外,清冷的聲音帶着溯風,玉珠子般的往外落。“我聽天祿說,你要他去削了李姑娘的頭發。”

蘇霁華攥着大氅的手一頓,聲音悶悶道:“我委屈。”

“什麽?”賀景瑞沒聽清楚蘇霁華那捂在嘴裏的旎侬軟語,只覺這小姑娘說話怎麽一會子氣勢凜然,一會子又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似得。

“這事可開不得玩笑。”賀景瑞微擺正了臉色,頗有些訓斥的意味。

“我委屈。”蘇霁華仰起小細脖子,聲音軟綿綿的又重複了一句。

這次賀景瑞聽清楚了她的話,原本帶着笑意的臉瞬時便沉了下來,眸色晦暗的盯着人瞧。

“我委屈……”蘇霁華心裏頭委屈,話一出口,眼淚珠子含在眼眶裏便止不住的往下落,她跺着腳,小女兒家般的鬧着脾氣。

賀景瑞站在朱窗外,看着滿面淚痕,嘴裏不斷喊着“委屈”的小姑娘,一時慌了神。

空有驚世才情又如何,面對這個軟綿綿的小東西,賀景瑞卻突然變成了一只鋸嘴葫蘆,說重了怕人哭的更狠,說輕了卻又怕降不住人。

“莫哭了。”憋了許久,賀景瑞才堪堪吐出這三個字。

蘇霁華“嗚嗚”哭着,根本就不搭理人,那晶瑩的眼淚珠子從白嫩指縫裏漏出來,滴滴答答濕了窄袖衣襟。

賀景瑞知道這淚珠有多燙人,燙的他心口都緊了。

“頭發是不能削的,你若是偏要……那便拿我的吧。”賀景瑞略略上前一步,腹部抵在朱窗子上,高大的身形籠罩下來,将蘇霁華完完全全的納入自己暗影之中。

“我拿你的做甚。”蘇霁華嗚嗚的說着話,一雙眼哭的紅腫。這樣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直惹的人心坎都疼了。

賀景瑞抽出一塊白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擦了臉上淚痕。

長這麽大,蘇霁華難得在別人面前哭成這樣,這會子她知曉害羞了,扭捏着不讓賀景瑞擦,賀景瑞好笑的搖頭,狀似調侃,“方才還哭的跟個奶娃娃似得,這會子竟知曉害羞了。”

蘇霁華別開身子,搶過賀景瑞手裏的帕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你過來是做甚的?”賀景瑞作為一個磊落君子,半夜出現在一個寡婦朱窗前,這可是打着燈籠都尋不着的事。

想到這裏,蘇霁華擡眸看了一眼賀景瑞頭頂的紅紗籠燈,想着你這燈籠可真有福氣。

賀景瑞似是也察覺出了自個兒窘迫的處境,他耳尖微紅道:“今晚來是想與你說我要去姑蘇辦事,明日便要走了。”

蘇霁華抹着眼淚珠子的動作一頓,一雙眼直直瞪向賀景瑞。

昨日裏她才把李錦鴻給傷了,雖然是勉強蒙混過關,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大太太和老太太就要尋她麻煩。羅翰表哥已去揚州尋鹽運司,此刻她在李府內孤苦無依,指不定哪日裏便如上輩子般被吊死了。

“我與你一道去。”蘇霁華扯住賀景瑞的寬袖,語氣急切。

“我是去辦正事的。”賀景瑞權當是蘇霁華在鬧脾氣,只覺無奈又好笑,但心口卻暖融融的浸着美意。

“我保證不耽擱你辦正事。”蘇霁華攥的更緊。

賀景瑞搖頭,“我半月後便回來了,到時……”到時去請聖上下旨,賜婚。蘇霁華是李家的寡婦,賀景瑞知曉李家的為人,除非硬來,不然他們定是不會放人的。

他昨日去宮中,為的就是賜婚一事,但聖上卻拿安平王叛亂一事做交易,許他一言,只要平了安平王的叛亂,便允他任何事。

賀景瑞無奈,只得應了這事,但又生恐蘇霁華不安心,便用去姑蘇辦事的由頭诓她。

“天祿留在這裏照料你。”

“我不要。”蘇霁華的聲音又哽咽了幾分,她埋着小腦袋,眼淚珠子“噼裏啪啦”的開始往下落,“我只要你。”

軟軟綿綿四個字,卻比任何語言都戳人心尖。賀景瑞身體一僵,良久說不出話來。

“三叔……”小姑娘哭紅了臉,依賴的扯着他的寬袖,緊的指尖泛白,就似攥着最後浮木,而他便是那個要将這塊浮木硬生生取走的惡人。

賀景瑞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十惡不赦,可是打仗這事不是兒戲,他依不得她。想罷,賀景瑞拂開蘇霁華的手,柔聲道:“我半月後便回來了。”

蘇霁華盯着賀景瑞看,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淚光閃閃的尤其可憐。

賀景瑞心尖一顫,不敢再對視,用指腹替人擦了擦粉腮上挂着的淚珠子,在觸及到那冰冷的肌膚時趕緊道:“回去歇息吧。”

蘇霁華悶着小腦袋,轉身回了榻上,然後用錦被将自己裹緊,不露一點縫隙。

看到蘇霁華的模樣,賀景瑞不知為何,略微有些心虛的撫了撫鼻尖。這莫不是……在與他鬧脾氣了?

翌日,天色清朗,賀景瑞輕裝出行,只帶幾會武奴仆和一輛青綢馬車。

馬車停在院前,棕黑色的大馬被牽着缰繩,後蹄輕動。賀景瑞立于正屋二樓風窗處,往隔院那扇朱窗瞧過去。

朱窗緊閉,并不見人。

賀景瑞是知道的,那扇朱窗,即便是再冷的天都會留一絲縫,那小姑娘會偷着從那縫裏頭瞧他,托着白嫩下颚,攏着寬袖,仰起小細脖子,露出一張姣好面容。

未像平日裏一般瞧見人,賀景瑞一早起身做什麽事都覺得不舒服,就連早食都沒用幾口,惹得賀天祿頻頻張望。

走出正屋,賀景瑞穿過內院甬道至二門,略站片刻後卻又忍不住的往那牆頭看。

牆頭處不知何時竟冒出一枝嬌美紅杏來,風流豔媚,卻又怯弱柔嫩,一如那人般,霸道的扯開了他空寂的內院。

賀景瑞低嘆一聲,踩着石塊翻牆而過至隔院朱窗處。

時辰尚早,天剛蒙亮。賀景瑞站在朱窗前,猶豫片刻後擡手輕叩。

屋內傳來輕巧的腳步聲,停至朱窗前,卻也不開窗棂,只幹站在那處。賀景瑞是習武之人,他自然知曉那小姑娘是過來了,卻就是不給他開窗。原真是在與他鬧脾氣了。

低嘆一聲,賀景瑞妥協了。

“給你半柱香的時辰,收拾好便出來吧。”雖說是去平定叛亂,但說到底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那安平王不過就是跳梁小醜罷了。

“吱呀”一聲,朱窗被打開,露出一顆小腦袋,素顏粉腮,滿臉喜色。

賀景瑞禁不住的也勾唇笑了笑,正欲說話,便見面前朱窗大開,那背着包袱的小姑娘穿戴整齊,站在那裏吭哧吭哧的開始爬窗。

蘇霁華穿了一件收腰窄袖的襖裙,着鹿皮小靴,梳男子髻,乍看之下有些怪異,但擋不住人美,竟意外的透出幾分異樣的風情美感來。

換下了平日裏的大袖,蘇霁華動作間方便不少。賀景瑞垂眸,瞧見那絲縧收腰處,再不經意往上一瞥,瞬時紅了耳尖。

未察覺到賀景瑞的變化,蘇霁華還在喘着氣,胸前上下起伏。她邁着小細腿往下一蹦,然後跳到賀景瑞面前仰頭,聲音歡快道:“三叔,我收拾好了,咱們走吧。”

“若是李府來尋人,”賀景瑞輕咳一聲道:“你……”

“我已經安排好了,梓枬會守着我的。”理由便是前幾日李錦鴻擅闖她閨房,将她給吓病了,見不得旁人,要好好靜養。

賀景瑞颔首,擡步往前去。

蘇霁華颠颠的跟在後頭,小心翼翼的扯住賀景瑞寬袖。

終于如願以償的坐上了賀景瑞的馬車,蘇霁華摟着懷裏的小包袱樂壞了。她撩開馬車簾子看了看,突然對上一張臉。

“你,你吓死我了。”蘇霁華朝着賀天祿瞪眼。

賀天祿拎着手裏的鷹,眸色定定的盯着她瞧,似有怨念。

蘇霁華一仰頭,得意的翹起了小下巴。

“天祿,你也跟着吧。”賀景瑞撩開馬車簾子進車廂,朝着賀天祿道。本來賀天祿是被他留在這裏照料蘇霁華的,現下小姑娘跟着去了,也不好留他一人,而且此次之事對天祿也是一次歷練。

賀天祿眸色一動,趕緊飛身入正屋去取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一道鑽進了馬車廂。

蘇霁華:……

作者有話要說:

華姐兒:嘻嘻嘻,二人世界

賀天祿:盯(個_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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