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小美人魚的追愛之旅

姬清不是很喜歡這麽被人圍觀, 他向丹尼斯要了一個面紗,戴在臉上, 然後往人群中走去。

街上人來人往,姬清如一滴水珠彙入溪流, 沒有人可以再找出他。當姬清準備找一個角落裏發呆時, 他突然發現四周的景致一變——

無數一模一樣的商鋪和人群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以他站的地面為中心,有數十條街道呈放射性延伸。

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從街道的盡頭慢慢走了,他每走一步, 就多了一個分身,等走到姬清面前時, 已經有數十個一模一樣的少年把姬清包圍起來。

“西爾維亞?”數十個少年一起開口,用淡金色的眼睛仔細打量着姬清,然後十分肯定道:“西爾維亞。”

他淡金色的眼眸沒有絲毫溫度,冰冷的像在注視着死物,略顯稚嫩的少年臉被冷酷的神情覆蓋住, 他像是刻板的教書先生一樣一字一頓道:“你可以消失了。”

他說完這句話, 就冷靜地舉起手,所有的背景都變得扭曲起來, 好像有一個漩渦将一切都卷入其中。

“系統,為什麽總是有奇奇怪怪的東西招惹我,是覺得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姬清抱臂看着那個少年, 不開心地抱怨道。當姬清準備出手解決這個小麻煩時, 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空間之門。

熟悉的骷髅從門裏搖搖晃晃地爬了出來。

姬清原本出手的打算全被心裏那一大片冒出來的喜悅壓下去了, 他很努力地沒讓自己笑出來,并且裝出一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樣子。

無數的骷髅争先恐後地從空間之門裏爬出來,像是灰色的洪流傾瀉而下,那些骷髅把姬清圍起來,做出守護的姿态。

眼眶裏搖曳的鬼火擺動的節奏都是一樣的,它們像是被人設定好了程序般,一步一步走向少年,越來越多的骷髅出現在這個空間中,兩股力量對峙在一起。

一股是淡金色的,另外一股是灰白色的。

淡金色的力量就像一條蟒蛇,努力吞噬着灰白色的巨象,可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的下場就是被撐破肚子。

所有的力量彙聚在一起,勉強保持着平衡,當最後一只骷髅爬出來時,所有的平衡在一瞬間被打破,無數扭曲的場景都發出龜裂的紋路,咔嚓一聲,一切都變成鏡片破碎。

淡金色眼眸的少年的身影瞬間變得虛幻,他轉身就跑,一大片骷髅也跟着搖搖晃晃的沖了出去,擺出窮追不舍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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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清看着一大片骷髅的背影,他走進其中,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抓住了一個奔跑的骷髅。

柔軟的手緊緊攥住那根蒼白的尺骨,然後再一把抱住那具骷髅架子,力氣之大宛如恨不得把它抱到散架。

所有的骷髅都跑遠了,只有那架被姬清抱住的骷髅架子委屈巴巴地留在原地,它彎下頸椎,代表眼睛的那兩簇鬼火幽幽地盯着姬清。

姬清惡狠狠地擡起頭,用手捏住這具骷髅的下颌骨,湛藍色的眼眸因為憤怒顯得尤為明亮,他就氣鼓鼓地質問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嗎?!幹嘛還跑過來?!”

那只骷髅無辜地望着姬清,好像在說我只是一個可憐的小骷髅我什麽也不知道。

姬清完全不被敵方迷惑,他氣勢洶洶地對這個小骷髅來了個泰山壓頂,幹淨利落地把它推到在地,因為骷髅被姬清嘭得壓倒,而姬清又是抱着骷髅的姿勢,所以他的手本應該是先着地的。

可是那只小骷髅用它只剩骨頭的手掌把姬清的手保護得嚴嚴實實,确保是自己的指骨和掌骨觸地,沒有擦到姬清的一點皮肉,才小心翼翼地松開手。

姬清整個人趴在骷髅上,也沒有嫌這身骨頭磕人,他的手捧住冰冷的骨頭,指腹放在顴骨的位置上,湛藍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兩簇鬼火,姬清吸了吸鼻子道:“還裝什麽裝,奈哲爾大壞蛋你已經暴露了!現在束手就擒從實招來我還可以饒你一條小命!”

兩簇鬼火平靜地燃燒着,它們不是那雙墨綠色的眼睛,有一點點情緒的變化都可以直觀的看出。當姬清和那雙墨綠色的眼眸對視時,就可以讀出對方所有的情緒,所有的喜歡所有的愛。

而現在的鬼火代替了眼睛的位置,那兩簇鬼火只有亘古不變的冰冷,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一樣的冷漠淡然。

好像也就是這樣的外貌,才讓奈哲爾有底氣裝傻充愣,畢竟現在最可以分辨他的耳朵已經不在了,他只需要裝傻,不說話,姬清也拿他沒辦法。

可是呢,奈哲爾要是這樣想就太天真了。

姬清認真地盯着那兩簇鬼火,他湛藍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眼前這個醜陋的骷髅架子,如果有外人看到這樣的場景,一定是就覺得非常詭異的,因為一具是本該躺在墓地裏的骷髅,一個是世界上最優美的文字也描述不出的美貌的軀體,但是這詭異中又透着一股和諧,因為世間所有的美人被剝了皮囊後也只是一具粉紅骷髅,所有困擾着世人的不過是色相二字。

“你為什麽要拒絕我?”姬清輕聲道,“讓我猜一猜吧,是因為長相嗎?還是其他的原因?可是無論是什麽原因也沒關系。”湛藍色的眼睛流出的溫柔像是潺潺的春水,姬清在冰冷的額骨上落下一個吻。

這就是姬清的回答了。

在被親的那一刻,那兩簇鬼火都停止了燃燒,愣愣地凝滞在空中。

“我很早就和你說過了,有一個靈魂願意為你歌唱,無論是在天堂還是在地獄。”姬清用手指溫柔地描摹着骨骼的形狀,他輕聲道:“那麽現在就讓我再來補充一句吧,有一個靈魂願意為你歌唱,無論你是骷髅還是魔鬼,是邪祟還是生魂。”

姬清抓起只剩骨頭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道:“閣下,您喜歡我嗎?如果您喜歡我,那麽這處,這浮誇的衣物後,被溫熱的皮膚、森白的肋骨、細密的神經包裹着的心,就是您的了。”

姬清輕輕吻了吻掌骨,低聲道:“不要再捉迷藏了,閣下,我真的喜歡您,我真的愛您。”

灰白色的靈光覆蓋住森白的骨骼,無數的皮肉飛速的生長,而後是衣服和面具出現在奈哲爾的身上。

奈哲爾從地面上直起身,他看着坐在他腿上的姬清,眼裏閃過一絲無奈。“殿下……您這又是何必呢?”

姬清緊緊抱住奈哲爾,“我說過了,就算您是一個骷髅,我也喜歡您,既然您也喜歡我,那為什麽要拒絕我?”

奈哲爾從胸腔裏嘆出一口氣,他慢慢地伸出手摸了摸姬清的頭,沉默了許久,道:“……我受到了詛咒,我的殿下。”

“我被詛咒怨靈纏身、容顏凋零、此生不得安寧,我又怎麽能因為一己私欲,把這樣美好的您拖下深淵呢?”奈哲爾嘆息道。

“您是這樣美好的存在,您的眼睛就像是初春寧靜的湖畔,您的嘴唇就像是美麗的玫瑰花,您的皮膚就像是無暇的雪原,您的歌喉就像是最動聽的百靈鳥,您的心靈就像是純潔的水晶,您的每一處都令我目眩神迷,神魂颠倒。”墨綠色的眼眸被濃濃的悲傷籠罩,他低聲道:“我的殿下,您應該站在陽光下,不該陪我堕入深淵。”

姬清搖了搖頭,他凝視着奈哲爾,湛藍的眼眸在陽光的照耀下出現了一種剔透感,“沒有您的地方對我來說才是深淵。”

“我不怕怨靈,因為我本身就是光之所在,我可以為您驅散一切邪祟,我也不在意所謂的容貌,即使您是一具骷髅,我也深深愛着您,如果魔鬼詛咒您一生不得安寧,那我就祝福您此生幸福安康。”姬清用力抱住奈哲爾,他輕聲道:“不許再拒絕我了。”

奈哲爾的手慢慢地碰到猙獰的面具,他低聲問道:“即使我無比醜陋,您也依舊愛我嗎?”

“如果您醜得像一頭豬,那麽我會認為豬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如果您瘦得像一具骷髅,那麽我會認為骨瘦如柴是世界上最标準的身材。如果您猙獰得像羅剎,那麽我會認為青面獠牙是世界上最美的面容。”姬清無比認真道:“我愛您,無關容貌。”

那雙墨綠色的眼眸是一片青山綠水,無數草木蔥茏,蒙蒙的大霧籠罩住山澗,所有的悲傷和喜樂都看不分明。

奈哲爾全身緊繃,動作遲緩地摘下了面具。

當猙獰的面具被取下時,露出的是無法形容的臉,臉上布滿了灰色的咒文,那些咒文把皮膚遮得嚴嚴實實,僥幸露出來的皮膚是刺眼的蒼白。

奈哲爾那雙墨綠色的眼睛一直在緊張地盯着姬清,好像一個絕望的等待審判的犯人。

姬清看着奈哲爾,表情平靜似水,他露出了一個笑,這個笑像是将春日所有的大好時光都凝成一段春光,要照亮所有灰暗的地方,要讓每一株植物都開出秀麗的花來。

“我真愛您,閣下。”小美人魚捧住巫師的臉上,在他蒼白的唇上落下一個吻。

一瞬間,仿佛是旭日初升,所有的灰色咒文都冰雪消融般消退,無數鬼魅魍魉在光天化日之下消散得無影無蹤,于是所有的光亮和美好都歡欣鼓舞而來,姬清在擡眸時,看到的是一張蒼白而英俊的臉。

那是非常貴族式的英俊,墨綠色的眼眸像是祖母綠的寶石,千言萬語都沉澱在這靜谧的綠中,偏高的眉骨使得眼眸深邃,他的唇略薄,嘴角微微上揚,有一種華貴的俊美,此時那張英俊的臉浮現出非常溫柔的深情,他低聲道:“我也愛您,殿下。”

姬清怔了一瞬,“閣下,您受到的詛咒是不是需要一個真愛之吻才能解除?”他看着那種迷惘的臉,輕聲道:“或許是要全世界最好看的人愛上您才能解除?”

奈哲爾看着姬清的表情,意識到了什麽,這種隐秘的預感像是突然冒出來的新芽,仿佛下一秒就會開出花來,可又讓人無比惶恐,怕它下一刻就要被風吹垮。

奈哲爾顫抖地拿出水晶球,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我以為……剛剛怨靈的哀嚎消散只是我的錯覺。”那雙墨綠色像是被撥到靈魂深處的弦開始顫抖起來,碧波蕩漾般閃爍着粼粼的喜樂之光。

“那現在呢?您再确認一下是不是錯覺?”姬清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那些未名的喜悅和悸動此刻都噴湧而出,把所有的懦弱和遲疑全部沖刷得一幹二淨。

奈哲爾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在姬清詫異的目光中一把摟住姬清的腰,另外一只手按住姬清的後腦勺,手指穿過金發,指腹摩挲過頭皮,奈哲爾低下頭,吻上了姬清的唇。

他的舌尖輕輕撬開姬清的牙齒,像是品嘗着最甜美的糖果般吮吸着柔軟的舌,溫熱的手掌按住姬清的後頸,所有被奈哲爾觸碰過的地方都泛起了一陣酥麻,姬清在奈哲爾的懷裏輕輕掙紮了一下,腳趾忍不住慢慢蜷縮起來,他的眼睫被淚水濡濕,淡金色的睫羽像是晨曦。

姬清發出細細軟軟的喘息聲,吐出的鼻息都帶着糖果味的香甜。

奈哲爾的手摸到發帶,他一邊深吻着姬清一邊解開了發帶,于是如瀑般的長發傾瀉而下,金色的卷發垂落肩頭,交織着金子與絲錦的光芒。

奈哲爾的手掌順着肩胛骨往下摸,借着金發的遮掩,所有的撫摸都是暗不作聲不為人所知的進行,最後那雙手停在細細的腰肢上,奈哲爾眨了眨眼睫,沉靜地望着微微搖頭的姬清,看着他金發零亂,不停地發出快要融化般的喘息,這種融化是色彩缤紛的硬糖在陽光的照射下慢慢變軟,而後流出甜到發膩的糖汁,而他捧着的纖腰也在隐隐搖晃,像是繃到極致的琴弦終于忍不住發出動聽的響聲。

奈哲爾溫柔地結束這個吻,而後抱住軟綿綿的姬清,在他的臉側和脖頸落下一個又一個細密而濕潤的吻,他輕輕的舔舐了一下雪白的皮膚,像津津有味地嘗着糕點,果真嘗到了一股清甜的味道。

那雙墨綠色眼眸被快樂的情緒籠罩,于是沉靜的綠潭變成了潺潺的綠水,水面上盡是春風吹拂的漣漪。

他愉悅地輕啄那微紅的耳垂,再含笑着看着那花瓣似的唇瓣微張,露出晶瑩的口涎,淡粉色的唇已被濡濕,像裹了一層瑩潤的糖漿,奈哲爾情不自禁地吻上那柔軟的唇瓣,細細品嘗,确認它的甜蜜可口。

他想起是這張唇曾經吐出多少甜如蜜的字眼,叫他多少次苦苦隐忍。只是現在懷中人只能軟軟地癱着,眼睫濕漉漉的,眼眸渙散,像是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眼尾是那樣無辜得下垂,還泛了一點紅暈。

可是不要緊,他還有那麽長的時間,可以把那些遲來的獎勵一點一點地讨回來,就像把那蚌肉中含着的明珠取出來,他總會打開蚌殼,然後指腹摩挲過嫣紅的軟肉,把濕潤的珠子取下來。

奈哲爾是容易害羞的性子,所以想着這些事情,耳垂忍不住染上了紅色,這片越染越大,連耳廓和脖頸都漫上了紅意,他心中想着那樣不可細說的東西,表面卻是純情得不得了的模樣。

他把姬清臉側被汗濡濕的頭發撥到耳後,露出了一個禮貌而羞澀,克制而餍食的笑來。

墨綠色眼睛的巫師溫柔道:“我确認過了,是真的。”他抿了抿唇,含笑道:“親愛的殿下,我以後也會認真确認的。”

……

淡金色眼眸的少年一直在拼命逃跑,可是他身後追逐着的骷髅實在太多,他已經分出無數個假體,去分散它們的注意力,但是追逐着他的骷髅還有十幾個。

他的身形越來越淡,這是魔力不足的原因,他的魔力就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力。他本就是一面魔鏡,只是不知為何,有朝一日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識,從一個煉金造物變成了一個生靈。

一個擁有自己感情,擁有着喜怒哀樂的生靈。

他遇到女王陛下時,從來都不知道這些多餘的礙事的情感有什麽用,而當他遇到女王陛下後,才知道……原來擁有情感,就是為了就感知到愛。

他愛他的陛下。

很愛很愛。

他的陛下曾經是這個世上最美的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比不上他的陛下。他的陛下含笑着捧着魔鏡,看着鏡中人,孤芳自賞,照影自垂憐,美的驚心動魄。

他的陛下在鏡面上落下一個吻,然後自言自語道:“我愛你。”

他想,我也愛您,我的陛下。

他的陛下是這樣的完美,完美到任何人都不配和陛下在一起,直到那個人魚的出現。

他的陛下墜入愛河,他的陛下看着鏡中人,訴說的卻是對他人的愛意。

為什麽要有情感呢,要是沒有情感,就不會這麽嫉妒了,這種嫉妒到發狂的感覺,這種嫉妒到絕望的感覺。

如果可以取而代之就好了。

如果可以變成“西爾維亞”就好了。

他變成西爾維亞,站在路邊,等着陛下的車隊經過,然後陛下會從人群中一眼認出他來,會笑着看着他,向他伸出手,他沐浴在所有人嫉妒的目光中,登上馬車,和他最愛的陛下在一起。

可是來不及了。

馬蹄聲漸漸逼近,無數的珠寶被人抛擲在地,彩帶和鮮花在空中飄搖,少女的尖叫遠遠地傳來。

他耗盡了最後一絲魔力,甩開了身後的敵人,而後他的身形越來越淡,淡到透明。

他跌跌撞撞地沖入人群,擡起頭看到了華麗的馬車,他的陛下戴着最昂貴的珠寶,穿着最華美的衣裳,梳着最雍容的發髻,化着最精致的妝容,向人群遙遙看去。

那是他最熟悉的目光,世界上沒有人會比他更熟悉這樣的眼神,因為他的陛下曾無數次看着鏡面,用這樣的目光看着鏡子,這樣飽含着愛與柔情的目光,可是想看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是的,他于陛下,就只是一面鏡子罷了。

所以他只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跪倒在馬車馳過的地面,輕輕親吻車轍,而後化為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女王把目光收回,困惑地皺了皺眉頭,喃喃道:“奇怪……總覺得自己錯過很重要的人呢。”她将心頭一瞬間的不悅抛之腦海,再次興致勃勃地從人群中尋找自己心心念念的西爾維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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