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薛蟠進來看着臉色不好,薛姨媽擔心的問:“可是供奉的鮮花出事了,那個東西只最嬌嫩的,一個打點不到,宮裏的人多,誰動了什麽手腳咱們家可是——”薛姨媽最擔心出事,方才寶釵金鎖的謠言已經叫她心煩了,忽然見着薛蟠進來也是一臉的官司,薛姨媽越發的心驚了。

媽媽少說兩句,我已經叫人把房子收拾出來了。媽媽少咒我吧,供奉的差事好着呢!咱們家也不是敗落了,為什麽要來看着別人的眼色過日子,不過是看着親戚情分借了房子住着。幹什麽鬧的咱們低人一等似地,我礙着誰了。我父親早就死了,用得着你們多嘴!薛蟠沒頭沒腦的來了一頓,坐下來氣呼呼的叫着:“你們都死了,茶呢!”說着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等物蹦起來多高。

香菱戰戰兢兢的來上茶,薛蟠還想着借機發作,誰知一眼看見是香菱也就不吭聲了。寶釵和薛姨媽聽着方才薛蟠的話都猜出來和那邊府裏有關系。寶釵對着滿地的丫頭們使個眼色,叫他們都出去了。等着屋子裏只剩下母子三人了,寶釵才挨着薛姨媽坐下來:“哥哥有什麽話慢慢的說,我剛才還和媽媽說把房子快點收拾出來的話呢。可是外面有些不如意的。咱們這是在人家家裏,他們說什麽也就裝着聽不見就是了。哥哥沒頭沒腦的來了一頓脾氣,叫人家聽見了,怎麽想呢?媽媽的臉上也不好看啊。”

薛蟠氣平了些,甕聲甕氣的說:“今天本來好好地,一早上去了鋪子裏面,結果宮內的李公公來了,說宮內的貴人們見了咱們家送的花很是高興,以後宮內的鮮花生意咱們也能插上一腳了。聽說是夏家的東西不好了,雖然兩家是世交,可是當初咱們家們遇見事也沒見他們怎麽雪中送碳的,這樣的世交留着面子也罷了。因此我應承下來,跟着李公公說了些好話,打點好了,才松了他回去。想着能早些回家和媽媽妹妹商量着爹的忌日的事情,誰知剛進來就被那邊二老爺身邊的人請去了。”薛蟠慢慢的把經過給說了。

聽着賈政叫自己,薛蟠想着一定是姨父也要和自己說父親忌日的事情,薛蟠一邊走着一邊想當初父親在的時候說過姨父的人品學問最是端方,看起來姨父還真是個好禮的人。等着薛蟠一頭心熱的進了賈政的小書齋,正看見坐着滿滿一屋子的人,都是賈政的清客相公們。大家見了彼此寒暄,賈政拿着本書對着薛蟠說:“你也算是我外甥了,你已經在金陵進學了,可見是個讀書的料子。”說着賈政打量着薛蟠。

薛蟠長得身高體健,面目闊朗,自有一股豪氣在,因為是天生的性格如此,舉止不拘小節,好在被先生們教育的還不莽撞。可是薛蟠的舉止相貌在賈政看來就有點粗鄙了。他又是個一心認為讀書最高的人,因此上不喜之色就挂出來了。往日他教訓寶玉和賈環都是習慣的,對着薛蟠的口氣也有點教訓的意思了。

賈政想這個薛蟠已經中了秀才,卻不認真讀書,每天在外和生意人們在一起,他認為萬般皆下品,還是讀書出仕是正道。薛蟠聽着姨父的話認為他是嫌棄自己還有自己的父親了。薛家雖然以前也是書香門第,可是自從太子建立社稷,薛家就是從商的,自己的父親這些年也在生意上很有本事。若不是早早的去了,沒準薛家的生意還能還更上一層樓。他認為姨父實在嫌棄嘲笑他們家。

“姨父說的是,只是我們家一向是從商的,還有我天生愚笨蛋,得了秀才已經是祖上積德了。哪裏還敢奢想什麽舉人進士的。倒是寶玉,人人誇獎聰明。我是朽木不是雕,沒得狼費姨父的精神。”說着薛蟠對着賈政拱拱手:“我家裏只剩下老娘和妹子了,我還要打點鋪子上的事情呢。”薛蟠還想說,清客們看着不是事,忙着說:“大爺既然沒有心思在進學上,做個陶朱公也是好的。時間不早了,方才大爺的小數還在外面等着大爺呢。”說着這些人簇擁着薛蟠出去。

“大爺別忘心裏去,老爺就是這個性子。”清客們勸着薛蟠,對這賈政的迂腐實在是沒轍了。

薛蟠經歷了不少事情,也就笑着對清客們拱拱手:“自家的姨父我哪裏不知道。等着那天我閑了,請各位喝酒看戲。”說着薛蟠借口着有事情忙着走了。

薛姨媽聽着薛蟠的話,心裏雖然不滿,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她還舍不得動一指頭,賈政這樣教訓,她十分心疼,對着王夫人也是不滿了。心裏雖然生氣,可是她嘴上還說:“你姨父也是為了你好,他說的有理就聽聽。沒理的,聽過就算了。”

寶釵在一邊,對着賈政也覺得厭惡起來。這個人真是冷心冷面,看着端方正直們,其實內心只想着仕途。對着母親妻子還兒女一點慈悲沒有。他對着老太太與恭敬不過是得了孝子的名聲,他對着王夫人沒有夫妻之情,對着趙姨娘只是想要枕席之樂。趙姨娘人品龌龊,他也都是沒事人一般,趙姨娘平常在他耳邊調三窩四的,妻妾不合,嫡庶相争,他竟然裝着沒看見。

他對着寶玉和探春,根本是拿着他們當成自己私産。當初寶玉和鳳姐被人下了巫蠱,賈赦還知道施救,可是他作為寶玉的親生父親根本是只知道唉聲嘆氣,什麽也不管,還說些兒女之數天上注定的話。難怪老太太生氣,元春和探春一個做了妃子一個遠嫁他鄉,他這個父親功不可沒。他看着哥哥考上了秀才,就覺得該走仕途,可惜他不知道,世上的人不管做什麽,只要是新心存正氣,知道廉恥,都能得善終的。反而是他這樣外表道貌岸然(。,內心肮髒的人一輩子也不能翻身。

“姨父就是那個性子,甲之蜜糖,未必在咱們眼裏還是蜜糖。一家子人過日子還是親親熱熱的,咱們家一向是經商的,官場上既無人脈也無靠山。還是老實的守着這碗飯。咱們家修房子的事情也不用驚動太多人,媽媽和哥哥也別露出來什麽。等着房子修好了,告訴姨娘一聲,咱們搬家也就是了。畢竟是親戚們,臉面情分還是要顧及的。”寶釵看着薛蟠頭上氣的冒汗,忙着叫香菱拿毛巾來。

還是你妹妹說的對,既然這樣,你且悄悄地叫人抓緊些。你妹妹的衣裳首飾的也該準備了,等着下了旨意,可就是趕不上了。薛姨媽看着寶釵,滿是欣慰和不舍:“雖然這是寶釵的正經前程,畢竟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想着萬一要去了那個地方,我怎麽放心啊!”薛姨媽想着寶釵若是真的入選了,深宮之中,遇見什麽都是寶釵一個人面對。女兒自小是嬌生慣養的,這下可是怎麽辦啊!薛姨媽對孩子一想溺愛的,她不舍得薛蟠和寶釵受一點委屈。

薛蟠最見不得母親哭,他一拍桌子:“咱們家也不是養不起妹妹了,什麽進宮做妃子的。誰家正經的男人靠着妹子的裙帶上去求富貴?幹脆我去跟着宮裏的人打通關節,叫妹妹落選,大家還是一起過日子。”說着薛蟠要出去。

薛姨媽哭笑不得,忙着拉着兒子:“你個孽障啊,真是叫我不能安靜的閉眼啊!”寶釵聽着薛蟠說什麽做妃子的話又羞又氣的,對着薛蟠說:“媽媽,你看哥哥說的都是什麽,仔細着隔牆有耳——叫人家不高興。”說着寶釵看看賈家的方向。元春還在宮裏沒熬出來呢。

“呸,我撞鬼了!妹妹別多心。”薛蟠對着寶釵作揖,正在一家人說話的時候,忽然外面人傳話進來說:“佟大爺來了,大爺現在要見麽?”薛蟠聽着十分高興的對着母親說:“媽媽還記着當初在南邊做洋貨生意的裕隆號?就是他們來了。”薛蟠說着叫底下的人:“你們還站着幹什麽,請他進來。”說着薛蟠忙着出去了。

薛姨媽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位佟家大爺是誰,“當初你祖父在海邊上和外洋來的人做生意,就是靠着裕隆號的佟家幫忙。後來你父親專門做江南的生意,和佟家的聯絡也就淡了。誰知今天又聯絡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你哥哥的性子太毛躁了,也不說清楚就走了。”

“媽媽別急,不如咱們叫人進來問問。我想着橫豎都是生意上的事情,不會有事的。”寶釵在這裏安慰着母親,叫人把薛蟠身邊的小厮叫來一個,問清楚佟家大爺是怎麽回事。

原來裕隆號的人竟然來了京城,他們原先只管在港口上西洋貨和南洋的貨物買下來,就有商人來把貨物買走。誰知佟家的老爺忽然生病,身體一下子不好了,一些生意上的夥伴見新掌管事務的大爺是個不知世務的。于是這些人逐漸開始壓價。這位新掌管生意的佟家大爺卻是個不肯服氣的。于是他幹脆自己找個合夥的生意夥伴。佟家的老爺想起來薛家了,打聽着他們一家去了京城。于是佟家的大爺竟然真的帶着随從去了京城,徑自到了恒舒典,正巧遇見了薛蟠。

這位佟家的大爺叫慶春,當初家裏想叫他從讀書入仕出身,可惜佟家大爺對着官場的那些不怎麽喜歡,加上父親生病,也就扔下了舉業繼承家業。他現在經商,但是也和薛蟠一樣,中了秀才。

沒一會外面的人傳話進來:“佟家大爺來給太太請安。”

寶釵聽着起身避開了,薛姨媽這裏,丫頭們上前收拾了,倆個婆子出去,打簾子:“佟家大爺請,太太等着大爺呢。”薛蟠帶着佟慶春進來了。薛姨媽見着兒子身後跟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年輕公子,穿着打扮也和兒子仿佛,等着走近了,相貌英俊,舉止潇灑。薛姨媽見着心裏十分喜歡。

見了面佟慶春給薛姨媽請安,薛姨媽忙着起身,親自拉着:“沒想到咱們量級啊還能見面,兩家當初是至交的,你如今就拿着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吧。”佟慶春見着薛姨媽面目和善,感覺十分親近,殷勤的問好:“多謝老太太惦記着,我是初來乍到,不過安頓的也還好。如今要趕着回去,咱們兩家又重新聯絡起來,以後走動的日子有的是呢。”

薛姨媽看着佟慶春越發的喜歡,問了好些他年紀,家裏的情形什的,薛姨媽知道了佟慶春底下還有個弟弟,只是年紀小身體弱,他父母尚在,母親是當時書香世家的小姐,最是知書達理,如今父親生病,只是一門心思照顧。薛姨媽問了佟家老爺的病,感慨一會。她看着佟慶春口齒清晰,眼神清明,舉止沉穩,忽然心裏一動笑着問:“你年紀和蟠兒仿佛,還比他長了幾歲。就能出來獨當一面,若是我家的蟠兒有你一半,我也就放心了。你如今成親了沒有。”

佟慶春臉上一紅,雖然有些尴尬可是依舊是穩重的說:“家父病着,侄子年紀尚幼,還沒論起來這些。”

薛姨媽聽着佟慶春的話,心裏有了點主意。

寶釵自然不能出去看什麽頭佟家的大爺,她一個人在屋子裏拿着一本詩集漫不經心的翻着。莺兒見着寶釵整天不願意出去,上來勸道:“姑娘若是閑着出去走走,和他們家的幾位姑娘說笑一會也好。姑娘自打來了京城,整體那把自己悶在屋子裏,除了看書就是做針線,仔細悶壞了。”

聽着莺兒的話寶釵苦笑一下:“你這個丫頭莫非是想出去了?咱們是來做客的,哪裏能和家裏一樣呢。你也來了這些天了,你看他們府上如何?”

“他們府上果真是富貴的,主子門也不說了,單看他們家下的人口,就知道了。原來他們下人底下還有下人呢。那個周瑞家的,就是他們二太太的陪嫁來的奴才,聽說她如今可是風光了,家裏還有雇來的小丫頭子。前幾天我去琏二奶奶那裏,見着她家的小丫頭正在打聽着二奶奶下來的時間呢。”莺兒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

碧柳聽着上前說:“你個丫頭越發聒噪了,莫非你也想着要個丫頭伺候自己!好個沒臉的,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說着碧柳要拿擰莺兒的嘴,兩個丫頭鬧成一團。寶釵看着她們鬧一會,咳嗽一聲:“越發的沒規矩了。我往常囑咐你們的話你們記住了。”

兩個丫頭見寶釵發話立刻收斂,不敢再嬉笑了。她們兩個垂着手說:“姑娘說的我們都記住了。我們不是他們家的人,說話要小心,不要把什麽話都說出來。他們家的事情和咱們無關,也不要多看多問。還有好不好的都不要和他們計較。”寶釵點點頭,忽然問:“金鎖上字的話是怎麽出去的?”

莺兒和碧柳兩個面面相觑們,都一起喊冤:“姑娘身邊的東西,奴婢們就是打死也不幹混說的。那個周瑞家的還有他們家裏的人,一向是喜歡打聽消息嚼舌頭的,想必是別的婆子和小厮們混說的。再者,太太可能和那邊的姨太太說話被聽去了也是有的。”

寶釵知道問不出來,也就沒深深追究,只是板着臉教訓了屋裏的丫頭們一頓就罷了。

賈母帶着王夫人和邢夫人還有鳳姐衆姐妹一起去東府賞花,賈母請了薛姨媽母女來湊熱鬧,薛姨媽也就應承下來,帶着寶釵過去了。東府的花園和榮府這邊比起來更家小巧精致,尤氏親自來迎接,茶果,筵席和戲班子都是妥妥帖帖的。賈母帶着薛姨媽坐了上面,底下寶釵和三春坐在一起。

上面賈母沒見着賈蓉的媳婦,問道:“容兒媳婦怎麽不見?”尤氏一臉的擔憂的說:“媳婦病了……”看着寶玉和鳳姐去看望秦氏,寶釵卻知道,看起來秦氏的命不久矣。這裏依舊是大家看戲,戲臺上演的是一出熱鬧的目連救母,正式打到了熱鬧的時候,寶釵忽然看見黛玉一臉的傷感之色。她悄悄地起身離席,一個躲出去。

寶釵一向不喜歡熱鬧的戲文,也就告假出來,誰知一出來就見着黛玉正立在花蔭下似乎在暗自垂淚。“林妹妹好好的,這是怎麽了?可是身上不舒服?”寶釵大概猜出來黛玉的心思,本來不想管。可是想着上一輩子黛玉雖然經常諷刺自己幾句,可是心底卻是最純的。她把自己當成真正的知己。寶釵暗想着我有心不管這些,可是按着颦兒的性子,還是會栽進老路子。我就去勸慰她,若是她能醒悟過來也是她的造化。若是她不肯醒悟,也只能說是命裏如此了。

“寶姐姐怎麽也出來了。我好好地,只是想出來安靜一會。”黛玉掩飾着拿着絹子擦臉。

“裏面的戲正熱鬧,我卻是不喜歡看熱鬧戲。你的心思若是隐瞞別人也就罷了,我和你是一樣的人,那裏不知,你是被戲文觸動了心思。”寶釵拉着黛玉坐在一處欄杆邊上,緩緩地說:“我沒了父親,過幾天就是父親的忌日了,往年是什麽樣子,今年來了京城,就連着親自祭奠也不能了。”說着寶釵想起來自己父親,眼圈也跟着紅了。

黛玉感嘆一聲:“寶姐姐雖然這樣說,可是卻是比我好得多呢。你有母親哥哥,我卻是孤身一人。就是有個父親,也遠在千裏。這裏的人那個是省事的,看着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姐姐,就烏眼雞似地。何況我一個親戚。”

“可是誰給你臉子看了?你別跟着那些下人計較,只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就算完了。你也不是要常住的,你有父親,過幾天興許就走了。和這些小人太計較了,不值當的。”寶釵接着感慨:“當初我父親剛沒了的時候,媽媽傷心難過,等着日子慢慢過幾天,我和哥哥在身邊勸慰着,最近才好了些。妹妹雖然遠在京城,也可以經常寫信給家裏。林姑父雖然公事繁忙,就你一個女兒,還能不當成寶貝。見着你的信心裏也高興寬慰。你雖然有姐妹們伴着,上有老太太疼愛,只是孺慕之思不是舅舅家能給的。”

黛玉聽着寶釵的話,仔細想想,她來這裏雖然沒人敢怠慢自己,但是畢竟和自己的家裏自由随意不能比。寶玉雖然好,卻不是親哥哥,如今被寶釵提起來,黛玉才忽然意識到,她真正能依靠的只剩了父親一個人了,想着自己遠在千裏,父親一個人的在揚州。竟然不能承歡膝下,真是不孝。

“寶姐姐到底是姐姐,我竟然不孝如此。可是我如今不能随意,江南雖好,也是我能想回去就能回去的。”黛玉擰着絹子,一臉幽怨。

“你們父女天性,誰還能拉着你不叫你盡孝不成?況且,你母親的忌日,做女兒上墳進香也是應該的。只要林姑父發話,老太太就是不心疼女婿,難道就忘了女兒麽?”寶釵狀似不經意的對着黛玉說話。正在這個時候,寶玉垂頭喪氣的回來了,他見着黛玉和寶釵,立刻上來說:“你們坐在這裏做什麽呢?裏面的好戲也不看了,小心着被大嫂子和鳳姐姐抓着罰酒。”

作者有話要說:男豬一號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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