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賜予 —

皇宮,最威嚴又奢華的地方。

蘭封跟着雪陽院一行人經過重重檢查,終于得以進入了宮門,高聳的圍牆透着不可逾越的威嚴,來接應他們的是一位年輕的公公,看他們進了門,他挑着燈走了過來,對衛兵們微微鞠躬說:“檢查完了,奴才就把人帶走了,徐大人。”

那位被稱作徐大人的侍衛也沒說話,就是揮了揮手,年輕的公公轉頭看向他們,板起臉說:“跟咱家走吧。”

雪陽院一行人跟在小公公後面,畢竟是皇宮,有的人忍不住要四處偷偷看一下,那小公公也是眼尖,斜眸說:“低頭,別到處看,今天是迎接大将軍的晚宴,出席的都是達官貴人,冒犯了貴人,小心沒了腦袋。”

“感謝公公提點。”雪陽院老板笑容讨好的點頭,然後警告地看向身後的戲子們。

小公公也沒在說話,斜眸看他們的時候,眉眼間總是帶着不屑,雖然是閹|人卻在皇宮當值,可能覺得自己要高這些戲子一等。

不知走了多久,蘭封終于知道在這燈火通明的宮中,這個小公公為何會提着一盞燈,因為帶着他們走的小路越來越黑,想來是為了避開那些達官貴人。

“人接來了。”一個細嗓又帶點蒼老的聲音響起,蘭封聽到那個小公公語氣畢恭畢敬地說:“劉總管,雪陽院的人都在這裏了,侍衛也檢查完了。”

“嗯。”劉公公拿過小太監手裏的燈,指了一下身後的房間說:“你們就在這裏準備着,需要登臺的時候會叫人來喊你們,你們就跟着走。”

“诶,謝謝總管大人。”雪陽院老板點頭哈腰,劉公公準備要走,似乎想起什麽,停下步伐說:“都擡起頭,咱家看看哪個是雪陽院的頭牌啊?”

為了節省時間,雪陽院的戲子都畫好了妝,只有幾位樂師沒有化妝,蘭封就是其中之一。

蘭封長得太出衆,劉公公一眼就看到了他,饒是見慣各種美人的劉公公都有些愣神,随即又看了看其他人,挑眉看向雪陽院老板,似笑非笑地說:“老板是個會做生意的,這位頭牌不知會入誰家當個‘小主’。”

雪陽院老板額頭上浮現出薄汗,只能彎腰說:“小封還不謝謝總管大人吉言。”

“謝謝總管大人的吉言。”蘭封抱琴低頭,劉公公斜眸看向年輕的小太監,并将手裏的燈籠遞給他說:“行了,小吉子你就在這裏候着吧。”

“是,總管大人。”小公公彎腰應答。

雪陽院老板氣都不敢喘,總管公公誤以為蘭封是頭牌,他也不敢解釋,真正的頭牌沒來,本來去清夢樓要個人替代他的頭牌,也不知道那個蘭老板是不是故意的,竟然送來一個男人,雖然長得好看,但是不會唱戲,索性只能讓他充當個琴師。

其他人都進了屋子,雪陽院老板拿出一個錢袋塞入小公公的手裏,笑容讨好地說:“公公,我們進屋候着,有事您多多提點。”

握着沉甸甸的錢袋,小公公臉上挂了笑,點頭說:“那自然,老板就進去候着吧。”

雪陽院老板進了屋子,戲子們在補妝,琴師們在調試樂器,就蘭封抱着琴低頭坐在角落。

蘭封剛來雪陽院那天,雪陽院老板真的差點沒有氣過去,誰都知道雪陽院頭牌橙花姑娘,溫柔可人,更是出落的美豔至極,對方送一個男的,怎麽代替他的頭牌上場。

氣的他又去了一趟清夢樓,那蘭老板甚是無恥的說:【你說要個代替,也沒說非要女的。】

雪陽院老板雖然生氣,卻舍不得将蘭封退回去,因為他長得太好看,一個男子能長成這樣,也是天下少有……雪陽院來了皇宴,聽着風光無限,不過是任權貴宰割的魚肉,真像那個總管說的,被官員相中領走,那都是雪陽院的損失,所以他不敢讓頭牌來。

在這小屋裏等待的時間,度日如年,戲子們都叽叽喳喳的小聲讨論,與他們所在地方相反,不遠處的會場熱鬧而明亮,仿佛兩個世界。

确實是兩個世界,一邊是達官權貴,一邊是低微的戲子們,在不需要他們登場的時候,甚至都不讓他們呆在有光的地方。

“今天是大将軍的洗塵宴,你說我們能看到那位女将軍嗎?”一位女戲子一邊描着眉一邊說。

“能看到又怎麽樣,你還能進将軍府當個小妾不成?”另一位整理戲服的女戲子打趣,畢竟對方是一位女将軍啊。

“哎,真可惜,我可是很憧憬她的,”女戲子放下眉筆,看向跟她搭戲的男戲子,“你在性別上比較有優勢。”

“我們的琴師更有優勢吧。”男戲子陰陽怪氣地說。

女子們都不敢看蘭封,他長得好看,卻不是她們可以惦記的……而且她們這種身份的人,越是貌美,越是坎坷,難以善終。

“行了,你們幾個出息了,還讨論大将軍,大将軍就是找男侍從,輪得到你們嗎?”雪陽院老板厲聲說。

戲子們頓時都禁聲了,楊家是什麽門楣,就算是男侍從,也得是有頭有臉,有門有戶的,肯定不會要風塵出身的。

雖然心裏清楚,但是這位女将軍在民間總是充滿傳奇的色彩,能夠見上一面也是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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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丹姐姐!!!”聽到輕快的男聲,楊初丹回頭看到曾經的三皇子,現在的三王爺一臉開心地向自己跑過來。

“三……”王爺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對方已經沖過來,顯然要來一個熊抱,楊初丹連忙側身,他撲了一空就算了,還踩到了自己的衣擺,臉朝地就倒下去了,楊初丹一把伸手揪住了他的後衣領。

“姐姐好身手!!!”商賀雙眼發亮,崇拜之情源源不斷湧出,一想到他皇兄對他的承諾,他連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臉嚴肅地說:“我已經是一個大人了,姐姐別随便拎我衣領。”

“嗯,所以讓你摔倒比較好?”楊初丹問。

商賀臉一紅,還沒來得及說話,劉公公已經出現了,代表皇上快入座了,楊初丹對商賀說:“皇上要來了,先回座吧,三王爺。”

“什麽三王爺啊!”商賀氣得跺腳,明明之前還叫他弟弟呢,後面的侍從發現四周的目光,低聲說:“三王爺,先去座位吧,其他大人都回座了。”

“皇上到。”劉公公尖細而洪亮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會場,官員都在座位的桌子前行跪拜禮。

楊初丹也在其中,與衆人一起高呼萬歲。

“衆卿平身,大将軍在外面征戰多年,如今凱旋,朕免你跪拜禮。”

“謝主隆恩。”楊初丹起身,殷沐與季常也在身後,季常是個面生的,皇上開口問:“這位就是楊将軍的副将。”

被點了,季常一口氣差點緊張到噎住,連忙又跪地說:“回皇上,在下是大将軍的副将,名叫季常。”

季常察覺到周圍的視線,大概是詫異他竟然是楊初丹的副将,畢竟他長得斯文俊秀,看起來就是一個白臉書生。

“哈哈,不要緊張,季副将跟着大将軍征戰,都是功臣啊,起身。”聽到皇上這樣說,季常緩了一口氣,喊了謝主隆恩之後,這才看清皇上的臉,正是愣神的時候,被殷沐扯回了座位。

“發什麽愣!”殷沐低聲訓斥,季常連忙低頭說:“我…我沒想到皇上長這樣,我以為得是楊二爺那種豐神俊朗……”

殷沐拿起一個糕點塞入季常的嘴裏,意示他不要再說了,然後殷沐拿起酒杯,她随楊初丹在外征戰,自然也是許久沒有回來,如今的皇帝——商獻,已經和印象中完全不同。

他戴着華貴的旒冕,身着奢華而尊貴金色龍袍,但是依然掩蓋不住他俊美的五官中攜帶了入骨的媚惑,不了解他本性的人,可能會被他容顏所盅惑,那鳳眸星目只是注視着你,就好像要挖了你的心。

這臉曾經給他帶去過很多麻煩,但是如今他已經是九五之尊,上位者的冷酷與莫測,讓他美麗的笑容中透着一絲令在場的人都不禁毛骨悚然的陰翳。

宴會開始,樂器的聲音與舞者的裙擺為宴會添上色彩,可是大臣們都小心翼翼,各有所思,只有皇上在看着節目,楊初丹在認真的吃東西。

每個節目結束,大臣們都象征的鼓鼓掌想要活躍氣氛,然後在期間都争先空後的贊揚一番楊初丹的功績,當然也不忘了誇殷沐,順便捧幾句殷丞相。

殷沐覺得這些大臣滑稽的模樣比節目可有意思多了,一直到楊初丹放下筷子看向舞臺,殷沐望去,好像是請來的民間戲園,不止楊初丹,許多大臣都看向舞臺,準确來說都是在看那位灰衣琴師,不起眼的灰衣與舞臺邊部朦胧的光都不能讓他的容顏暗淡半分,優雅而清貴,貌美無雙。

商獻眯起眸子,鼓掌說:“好,真的不錯。”

皇上鼓掌了,大臣們自然紛紛附和,也因此雪陽院的戲子們都沒能下臺,跪在那裏謝恩。

“這些演出裏,就這個演出得到大将軍的目光,”商獻露出了笑容,看向舞臺跪着的那些人,“朕猜測一下,那位琴師似乎很得大将軍中意啊。”

商獻看了劉公公一眼,劉公公立刻意會,過去領着琴師走了過來,跪在皇帝的下方。

蘭封跪在冰冷的地面,皇上高高在上俯視着他,同為男子卻天壤之別,一個低微的不值一提,一個高貴的天下至尊。

“朕,将這位琴師賜予大将軍如何?”商獻笑得好看,卻猶如毒花,仿佛下一秒就要奪命一般,平時侍奉在側的臣子們早已覺得不寒而栗。

今晚來的大臣們都在猜測皇上準備怎麽對待楊初丹,如今戰事平息了,楊家立功确實該賞,但是軍權也該上交了。

臣子們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賜一個男人給楊初丹,這算是示好嗎?

楊初丹走到蘭封身邊,看着蘭封筆直到仿佛很輕易就可以折斷的背脊,輕輕垂眸,半跪在地,開口說:“謝皇上賜婚。”

一片寂靜,大臣們都不敢置信,殷沐看了一眼皇上的臉色,忍不住笑了,楊初丹這種不安常理的行動,真的是會氣死人。

“初丹姐姐!!”桌子被掀翻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三王爺商賀紅着眼眶大喊:“胡說什麽呢,這是皇兄賜你的男侍從,你的賜婚對象應該是我。”

“三王爺才是在胡說什麽,你成人禮還有兩年,我都已經二十五了,”楊初丹說到此處一頓,看向皇上說:“皇上應該清楚我們楊家的家規,賜予只能是婚約,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臣自然不能違背家規。”

“皇上英明,大将軍的婚姻大事,一直都是下屬與士兵們最關心的事,”殷沐起身,笑眯眯地說,“戰事大捷,如今又得皇上賜婚是喜上加喜,季常去傳信給邊防士兵,讓大家都高興一下。”

“才不是,殷姐姐你不要瞎說,我皇兄就是賜個男侍從給楊姐姐,哪是賜婚!!!”商賀委屈地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哦?皇上金口玉言,賜了一定就是賜婚,畢竟楊家家規如此,進門的只有原配。”殷沐話說的輕飄飄,每一句都很有分量,先是皇上說的話不能反悔,其次是就算皇上原本想把這個琴師作為男侍從賜給楊初丹,但是楊初丹只要接受了,這個琴師進門就是原配,因為楊家家規,不允許男子娶妾,出嫁女子的夫君也不許納妾,楊家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楊家這個家規連民間都知道,楊家從祖輩開始就是如此,楊初丹的父母更是生死相随,大哥戰死後,大嫂也沒有改嫁,二哥就謝萱一個妻子,到了楊初丹也應是如此。

“好,好,好。” 商獻連說了三個好字,旁邊的劉公公心驚肉跳,大臣們一時摸不清皇上的意圖。

皇上這個‘賜’到底是何意,原本是以為用一個‘美人’獻給大将軍示好,但是楊家家規皇上是知道的,皇上如果是要賜婚,将一個雪陽院裏的男人賜婚給了大将軍,這是要折她的銳氣嗎?

蘭封不敢擡頭,這位女将軍的聲音他太熟悉,他甚至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她,為什麽沒有拒絕,明明身份有雲泥之差。

這裏的每一個掌權者可以輕易改變他的命運,生死不由自己,歸處更是不由自己。

“謝恩吧,”楊初丹的手輕輕搭上他顫抖的背脊,然後低聲說:“記得帶上你的名字。”

她的掌心溫熱,溫度透過衣衫傳了過來,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仿佛在說我會保護你。

“草民蘭封,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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