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盧雨畢竟是混跡厮殺場上多年的人物, 身體上的不适使得她突然醒悟過來。她撐住身體,眼神犀利,掃視一圈, 最終盯住了沈寶田:“是你?”

見她已發覺,沈寶田拖着顏月後退幾步,苦口婆心道:“小雨兒, 老夫也算看着你長的, 你說你這是何必呢?今日若真的出了事,就算老夫為你保密,這侯府上上下下這麽多眼睛瞧見了你, 難道你還能逃了去?”

他跺跺腳:“罷罷罷,總算為時未晚,你現在收手,老夫應承你, 今日就當無事發生。”

“無事發生?”盧月呵呵一笑, 看向顏月,“好妹妹,你以為呢?”

顏月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下一跳, 只作訝異狀:“盧, 盧姐姐, 你們在說什麽?”

“誰是你姐姐!”她厲喝一聲,卻覺眼前開始有了疊影。急急深呼吸一口氣, 想要壓制體內毒素, 一運氣卻覺手腳開始發軟:“呵呵, 原來是迷藥。”

她低嘲一聲:“你以為, 區區迷藥就能放倒我?”

沈寶田撫須, 老神在在:“普通迷藥當然不能奈你何, 但這種軟筋散乃是随氣血而行,此刻應該深入肺腑,難以祛除,你再運氣提防也是無用。”

“顏月,你真是好氣運!”盧雨看着手中的靈芝,想要捏碎終究還是不忍,這畢竟是他的東西。她将其像珍寶一樣,輕輕放于桌上,眼神中柔色一閃,“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殿下總是不明白我的心?”

【為了你,我一再陽奉陰違,違抗皇後的命令,若不是我的極力周全,你哪能安穩至今?癡心錯付,是我愚鈍,怨不得誰。可是為何那個人偏偏是顏月,是一個你見都沒見過幾次的女人?】

顏月早知她的殺意,此刻聽到她心聲,探知她竟是皇後安插在東宮的人手,才是真的心驚肉跳。

還不待她消化這一信息,只見盧雨長嘯一聲,突地劍光一閃,卻是拔出佩劍,直刺而來:“你還是去死吧!”

【都是你!都怪你!你為什麽要出現在殿下面前?既然我得不到,你也不配!】

要說場上最心驚的當屬沈寶田,盧雨為何要毒殺顏月他心裏門清,但兒女情長講究的是兩廂情願。

他一直以為盧雨只是一時魔怔,小女兒家心态讓嫉恨蒙蔽了雙眼。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女娃娃,一時激動,沖冠一怒為顧珏,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過當前她已中了迷香,自己又好言勸慰,她該放下執念。

卻不防她竟直接破罐子破摔,也不顧後果,直接在這裏動了刀劍。

他雖有醫聖的名頭,但其實也只是普通人,雖想阻止,卻是腳軟挪不開步子。

盧雨這一殺狠厲決絕,已下了必殺的心思。但顏月早一步在她動手前聽到她的心聲,只這一瞬,已夠她回神挪開了半步。

半步之後,盧雨已至身前。

劍光刺眼,顏月只覺勃頸處一涼,然後四肢的熱血似乎瞬間湧向了心口,她能感覺到指尖的冰冷,徹骨的寒意。

她擡起頭,盧雨血紅的眼睛印入她的眼簾,滔天的怒火之下,竟然一絲後悔都無,全是滿滿的快意,随即随着輕顫的睫毛悄悄消逝。

盧雨一擊必中,也不貪戀。

她對自己的出手很有信心,這一劍之下,顏月頸間大動脈必斷,饒是沈寶田在,也別妄想回天。

她反手抽出利劍。既是動了手,也就是斬斷了自己的退路。她眸色一暗,從此,她跟顧珏是真的絕無可能了。

此刻,她必須快點進宮,求皇後庇佑。一念及此,她快步退了出去。劍尖的血跡延成一線,待府內的下人反應過來,追了出去,哪裏還能看見她的身影?

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直到創口的熱血濺了出來,顏月的腦子還是一片空白,她下意識擡手去捂,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手腳。

好疼啊!比起這,昨日肩膀上,還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傷”。

直到這時,顏月才感覺到難耐的疼痛。“嘶——”她抽着冷氣,張開嘴唇,卻喉頭發緊,吐不出一個字來。

迷迷糊糊中,她只覺天旋地轉,随即眼前一片黑暗。她搖晃着身子,像是暴風雨中的一片浮萍,冷寂又無着落,只得随着風雨,不斷飄零。

沈寶田緩過神來,趕緊上前扶住她。萃果也奔了過來,雙手死死捂住她的脖子,只是傷到了動脈,噴薄的鮮血哪能捂得住?不過瞬刻,萃果的手掌已被鮮血染紅。

畢竟沒經歷過這種生死之事,萃果抖抖索索,強忍着眼淚,牙關卻不住打顫。

“你別松手,先扶過來坐好!”想不到盧雨直接撕破臉皮,明着要顏月的命,沈寶田面如黑炭,手指卻異常平穩。

他指揮着萃果,自己則掏出針包,跳過那幾只有問題的針,另挑選了幾只合适的,趕緊運針,紮進了顏月雙手上的合谷穴、胳膊上的孔最穴。

“怎麽樣?血止住沒有?”盧雨出手,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否施救,只能先依章法止血。

“還在流……”萃果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聲音卻是顫抖無比,她慘白着臉,急急呼喚着顏月,“姑娘,姑娘,你醒醒,睜開眼看看奴婢可好?”

顏月眼皮緊閉,此刻面如白紙,只這一小會兒,已是進氣少出氣多了。

看着自家姑娘月白的襖子上已經浸透了鮮血,萃果擡頭看向沈寶田:“沈老先生,求求您了,您是醫聖,一定有辦法的,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難道動脈盡斷?沈寶田面色一沉,若真是這樣,大羅神仙也難救啊。他心下也沒底,卻發現顏月覆着的眼皮下,眼球似乎輕輕顫動了一下。

他趕緊翻開顏月的眼皮,只見她的瞳孔無神卻不散。

還可試一試!

沈寶田深吸一口氣,将四處穴道上的銀針又用力深進了幾分——這樣是風險極大的,可現如今只有勉力一試,若再無法止血,他也沒有辦法了。

他手指輕輕撚動銀針,琢磨着穴位中血脈的沖突:“現在如何?”

“血,好像,好像有點止住了。”萃果喜道,手指卻不敢松開,“先生,我家姑娘……不會有事了吧?”

沈寶田卻依舊繃着臉皮,沒有答話。

他将方才盧雨留下的那扇東海靈芝掰下一葉,一半直接塞進顏月的嘴裏,一半就着茶盞用茶盅搗成粉末糊糊。事從緊急,再貴重的靈芝,此刻也比不得人的性命重要。

“将手拿開!”沈寶田皺着眉,一臉慎重。

萃果手掌卻沒了知覺,用了力才幹巴巴地松開。卻見顏月傷口處還緩緩流着血,雖速度減緩,卻一直未停。

沈寶田眼疾手快,将一塊靈芝糊糊貼了上去,又仔細觀察了半晌。

見不再有鮮血冒出,他這才終于長嘆一聲:“萬幸,萬幸!雖傷及動脈,但未斷根本,你家姑娘一條命,算是保住了。”

不愧是宮內出來的好東西,他松了一口氣。

他哪裏知道,在盧雨手下顏月本無生還的可能。但她靠着讀心術,提前警覺了那麽幾秒,正是這幾秒的時間,讓她的身體提前有了要躲避的本能,這才讓盧雨失了些準頭。

又仔細替顏月診治,确保無礙後,沈寶田留下藥方安置好,馬不停蹄去了東宮。

今日之事,不僅救治顏月費盡了心神,還差點連累他老人家也差點有性命之憂,必須得跟顧珏索要點勞務費和精神安撫費。

只是沒想到,顧珏聽到顏月性命垂危,哪裏還顧得上安撫他,立時變了臉色,不管不顧地直奔臨安侯府而去。

看見殿下突地失了神,風風火火地出了門,段風趕緊帶上一張空白的拜帖,也顧不得沈寶田在吹胡子瞪眼,一手提着他,急匆匆地飛奔追趕太子殿下。

好不容易才趕在顧珏橫沖直撞前直入侯府前,遞上了拜帖。

沈寶田被一路煙塵嗆得直咳嗽,害,早知道還要被提溜過來,找個小厮報信就好了,何苦自己一把老骨頭跟着遭罪。

他撇撇嘴,見到顧珏這小子的神情,如此急躁,差點置禮法于不顧,他心內卻是寬慰——這位真的有了心上人,他母親泉下有靈,也會心安了。

卻說一路飛奔,此刻到了地方,顧珏終于也冷靜了些,只覺身上傷口處隐隐作痛,似乎又迸裂開來。他卻只斂去神色,又恢複了冷靜自持的模樣。

此時謝氏及顏清、顏培已收到消息,太子不知何故,上門拜訪。三人并着其他家眷,忙不疊地迎出門來。

顧珏丹鳳眼微眯,不待衆人行禮,便拂袖道:“孤此來是為賠罪,諸位不必多禮。”

“賠,賠罪?”不知情的一幹人等均是傻了眼,誰能讓太子殿下親自登門賠罪,這不是折煞人嗎?

唯有謝氏與謝婉玉對視一眼,心有靈犀想到了萊蕪院那位。

果真,顧珏眉頭一緊,滿臉愧色,自責道:“孤的下屬,将孤受傷一事遷怒貴府大小姐,方才動手傷了她。孤,特來賠罪!”

顏清顏培不知其事,一邊趕緊道哪裏哪裏,一邊慌忙将太子向萊蕪院引去。

顏月遇襲,顏忠只來得及匆匆報給了老夫人,恰謝婉玉在她屋內哭訴顏超被囚一事,聽聞顏月性命垂危,謝婉玉只覺心中暢快得很。

他顏琮斷了腿,随從小四頂撞三皇子被打個半死,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個兒活該,怎地能牽扯到顏超身上?

顏超雖不是她親身,但卻是二爺的庶長子,也已過繼到自己名下。如今自己就是他明面上的母親,有了一個深陷牢獄的兒子,以後她的臉面何存?

雖說自己還有個金貴的女兒攀附上了三皇子,日後說不得還有大機緣,但如今三皇子也被公開受審丢了臉面,可能會連帶盈盈也不痛快,她這心內終歸是堵着一口悶氣。

好不容易得知顏月這小賤人也遭天譴,被刺重傷,小命恐也不保,她心中舒坦許多。

卻沒想到,太子殿下竟親臨侯府,還要賠罪?向那個小賤人?謝婉玉只覺得那口氣堵得她更憋屈了!

作者有話說:

小作者不懂藥理醫學,涉及的相關內容均為個人杜撰,輕拍輕拍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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