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什麽時候才可以出院啊?”夏天痛苦地哀嚎。
天氣正是熱的時候,夏天一頭如墨的青絲因為受傷被剪的坑坑窪窪,加上受傷時流的血液,整個人粘糊糊的,形象很是堪憂。
“我要洗頭,我不要當油頭怪。”感受着頭上油膩膩的觸感夏天絕望地磕着懷裏的抱枕。
“看來你恢複的差不多了。”一進門就看到這幅場景,宋陶然驚訝地挑了挑眉,忍俊不禁。
雖然有些意外夏天的恢複速度,不過想想之前看到女孩上午扭了腳,下午就可以去買電腦。
所以這大概是天賦吧。
看着小姑娘活潑的樣子,宋陶然由衷的開心。
相比那天晚上的蒼白虛弱,他還是比較喜歡看到她神采飛揚的樣子。
聽到男人的話,夏天心虛地摸了摸腦後的傷口,之所以恢複的快其實還多虧了那個被她嫌棄的叫什麽鬼「經久耐用」的技能。
雖然名字是真的坑爹,想當着奇葩的名字,夏天皺着臉嫌棄到不行。
看到夏天愁眉苦臉的樣子,男人想到她對自己「油頭怪」的稱呼,以為她在苦惱這個。
宋陶然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到夏天身邊,小心地觀察了下她的傷口,确定是真的恢複的很好後,默默向衛生間走去。
留下夏天一臉問號。
所以這個人是路過來上廁所的?
很快,不知道莫名被黑的宋無辜陶然就端着一盆水出來。
“躺好……”男人小心地把水放在椅子上,卷起袖子示意夏天回床上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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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什麽情況。
夏天不明所以。
“不是要洗頭嗎?”宋陶然半蹲在床邊,看着夏天糾結的樣子笑道:“油頭怪。”
聽到男人聲音裏的揶揄,本來有些猶豫的夏天一下子就炸了。
“我才不是油頭怪!”
這兩天女孩一直吵着要洗頭,宋陶然今天問過醫生她的恢複狀态後,本就打算今天給她洗頭。
不過,宋陶然看着女孩氣呼呼的臉,忍不住想逗她。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況且這還不是一只兔子,想到那晚上兇殘的過肩摔,眼看女孩越來越生氣,宋陶然決定見好就收,好脾氣地附和:“沒錯,你不是,不過水已經端過來了,還是不要浪費,你說呢?”
“別別別!我自己可以!”夏天吓得跳起。
這太尴尬了吧?
“你會碰到傷口的,難道你還想在這裏再待兩天?”
是有點道理啊,不過男女有別,夏天糾結地咬着下唇,皺巴着一張臉:“這麻煩你了,等會兒我讓陳沉幫我就可以了。”
“哎呀不小心打濕了,再不洗碰到傷口就不好了。”宋陶然做作地驚呼了一聲,故意将水灑到夏天頭上。
“如果你不想洗的話我就和醫生提議,再過幾個禮拜洗?”
“別別別!”最後,想洗頭的欲望戰勝了內心的變扭。
夏天猶猶豫豫地躺好,任由宋陶然動作輕柔地幫她夾好防濕的毛巾。
看着男人溫柔的神色,夏天心裏五味雜陳。
小時候夏爸爸也會給她洗頭。
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家裏條件不好,但爸爸很愛她,媽媽也還在。
到了前世夏天工作後已經很少回家了。
最後一次回去,還是在剛剛得知病情的時候。
家是永遠的港灣,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回家,夏天也不例外。
即使……那裏不再是自己的家。
無助的夏天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程回家,漫長的車程讓她的身體更加虛弱。
她擡起手,猶豫着要不要敲門,這時,門忽然從裏面打開了。
“姐,你回來了,爸,快出來,是姐回來了!”裏面的少年先是有點驚訝,然後驚喜地沖屋裏喊。
不一會從屋裏跑出來一個中年男子“回來啦,快快,快進來。”說着喜氣洋洋地提起了夏天的行李箱,率先走了進去。
看着眼前不再年輕的男人,夏天的眼眶悄悄紅了。
“等一下叫你阿姨做你喜歡吃的菜,先去好好休息下,坐了那麽久的車,我閨女累壞了吧?”夏爸爸将夏天推向房間。
夏天小心走進去,左右環顧一圈。
這是個書房,一張大大的書桌上堆滿了高中輔導書,一張卷子正歪歪斜斜地攤着,旁邊是一杯可口的飲品和一盤切好的水果,看的出來這家的小孩被很用心地關注。
夏弟弟神色愧疚地搬來一張簡陋的折疊床,夏爸爸正在往上面鋪被單。
看起來很熱鬧。
但這裏本來應該是夏天的房間。
那是夏天剛出生時,夏媽媽和夏爸爸一起裝修的,是爸爸媽媽對她愛的表現。
但是,夏天的爸爸媽媽離婚了,夏媽媽走的那天,連頭也沒回,也沒有給夏天留一句話。
很快爸爸也找了新的阿姨,生下了弟弟。一直到夏天去北方讀大學,這個房間被夏爸爸改造成了書房。
夏爸爸當時是這樣說的:“反正你現在又不經常回來了,房間空着也是浪費,而且過幾年你弟弟就長大了,需要有一個地方給他寫寫作業,看看書。”
夏天剛知道的時候非常接受不了,那個從小就說「我最喜歡女孩子了」的爸爸好像已經離她越來越遠了。
很早之前就已經這樣了,不是嗎?
從媽媽走後,或者是更早之前。
只是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弟弟,還有父親的巴巴的眼神,再加上夏天本來就比較軟的性格,讓她說不出什麽反對的話來。
而且木已成舟,就算夏天反對也沒有意義。
夏天在心裏默默難受了很長一段時間,工作後,也慢慢地減少了回家的次數。
算算時間,夏天已經有三四年沒有回來過了,家裏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就連小時候夏天用蠟筆塗在牆上的小人畫也已經被粉刷掉了,這個家裏再也找不到夏天曾經生活過的痕跡了。
夏天突然有點恐慌,如果她死了,是不是沒有任何人會記得她呢?
很快就到了吃飯的時間,夏爸爸一邊給夏天夾菜一邊問:“怎麽現在就回來了,你們公司放假了嗎?打算在家裏呆幾天?”
夏天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她猶豫了下,輕輕的說:“不是的,我辭職了……”
“幹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辭職,你在那裏不是已經工作了好幾年,不是馬上就要升職了嗎?”夏爸爸放下筷子,有些不理解。
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講話的後媽莊明麗輕輕推了推夏爸爸,夏爸爸不動聲色安慰夏天說:“沒事兒,辭職了就回家找工作吧,我記得……”夏爸爸記得前兩天他們公司還再招聘。
“就你們那小公司,人家大學生可看不上。”莊明麗冷不丁插話,氣氛尴尬了起來。
夏天眼裏的受傷一閃而過。
直到晚飯結束,大家再也沒有講話。
吃完了一頓很尴尬的晚飯,夏天快速跑回了房間,她知道莊明麗不喜歡她,就算她什麽活也不讓夏天幹,跟她說話也客客氣氣的。但是夏天就是知道,她被這個家排外了。
平複了一下心情,夏天還是打算去和爸爸說說自己的情況,就像小時候一樣,爸爸總會解決所以的煩惱。
夏天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心裏建設。
正當夏天忐忑地走到客廳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廚房裏爸爸和後媽在争吵。
“夏季陽,我告訴你,咱們家就這麽大,你女兒回來了住哪兒?咱們孩子怎麽辦,你女兒是個大小姐,在家裏從來不會做事情,對我也不能不熱的,我可不想受她的氣。
再說,女孩子大了就得結婚了,看看你女兒都幾歲了,還想回來住,怎麽的,想讓我們養一輩子?要養你自己養去,我帶我可憐的兒子到外面去住。”
夏天從沒想過,一個人嘴巴裏說出來的話可以這麽傷人。
她忍不住向後輕輕退去。
這時夏爸爸說話了,聲音帶着讨好:“什麽你們我們的,夏天很快就會找到工作了,到時候我們讓她搬出去就好了。”
“也不是我要吵,每次你女兒回來,我們都不能好好過日子,誰家過的跟我們家一樣啊……”莊明麗的聲音弱了下去。
夏天聽到這裏就再聽不下去了,默默回到房間,将有着所有積蓄的銀行卡輕輕放在枕下,提起沒有打開的行李走了出去。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我只是回來看看而已。現在看完了,我也該走了。”急急地說完,夏天就大步往外走去,她怕控制不住自己。
“看吧,這就是你女兒,說兩句都說不得。”莊明麗一臉看透一切。
夏爸爸尴尬了一瞬,急忙攔住張明麗:“別說了,夏天你這孩子也是,怎麽和你阿姨說話的呢?哪有剛回來就走的道理,別走,快回來,你看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
沒有理會身後的話,夏天走着走着就跑了起來。
知道病情的時候沒哭,同事們議論紛紛的時候也沒哭,終于在這個時候,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身後夏爸爸還在安慰莊明麗:“這個孩子脾氣就是這麽古怪,你別生她的氣了,等她下次回來,我說說她。”
夏天是個很遲鈍的人,病情也好父愛也好,有些事情總要發生很久她才會反應過來。但是,該來的總會來,不是你的拼了命也抓不住。
世界很大,卻再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眼淚從夏天的眼角劃落,流入鬓發。
再後來發生了什麽呢?
不等夏天回憶,宋陶然的聲音打斷了她。
夏天睜開眼,引入眼簾的是男人焦急的俊臉。
“怎麽哭了呢?是傷口疼了嗎?”宋陶然的雙手沾滿泡沫,向來沉着冷靜的男人少見的手足無措。
已經盡量小心了,宋陶然的眼裏閃過一絲懊悔,不應該心軟給她洗頭的。
“我去叫醫生。”宋陶然不顧一手的泡沫,轉身向外。
一只小巧的手輕輕抓住男人的衣角,力氣不大,男人卻被輕易帶了回來。
“現在洗頭還是太勉強了,洗完以後有點痛沒忍住。”從回憶中抽身的夏天已經平靜下來。只不過剛剛哭過的眼睛還泛着紅,看上去既堅強又惹人疼。
宋陶然不忍心拆穿女孩拙劣的謊言。
“真的是頭痛嗎?”宋陶然蹲下身子,平視夏天的眼睛,再一次确認。
“是啊……”夏天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垂下眼睫,不敢和他對視。
“那還洗嗎?”
“再洗一會兒吧。”
宋陶然确認她的樣子的确不像是在逞強,重新回到原地,繼續之前被打斷的步驟,動作溫柔又虔誠地清洗着夏天沾滿血漬的秀發。
他的動作很慢,也很穩。
好像手中的不是一捧頭發,而是他的全世界。
“宋陶然,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女孩的聲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倔強和一碰即碎的脆弱。
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呢?好到她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麽,可她已經不想再被抛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