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夕霧(七)
安聞夜被他們吓了一跳,一時沒來得及反應,沈宴宴倒是早有準備,及時脫離了戰圈,笑眯眯地看着安聞夜被一大群人包圍在當中。
“喂,別跟我搶,我先抓到他的!”一個人拉住了安聞夜的左手。
“誰說的!明明是我!”另一個人拽住了安聞夜的右臂。
“胡說八道!”一個聲音從下方傳來,沈宴宴定睛一看,竟然還有人抱住了安聞夜的腿。
嗯……大家都很拼呢。
她忍住了笑,卻還是被安聞夜轉眼看到了幸災樂禍的樣子,還沒來得及收斂表情,安聞夜倒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随即又是滿臉通紅地咬牙,想從戰圈裏脫身。
他身上拖着三四個人,身前身後還圍了五六個人,卻硬是要頂着人潮的壓力前進。
小少爺估計這輩子都沒這麽狼狽過吧。
沈宴宴這麽想着,卻隐約覺得人群好像是被安聞夜逼得靠近了自己,不由打了個寒顫。
她可沒小少爺的武力值。
雖然不太清楚安聞夜的想法,她還是出聲喊停,免得對方一不小心真被激動的人群扒了褲子,“咳咳,好了,大家現在也到裁判席了,不如先說說自己紙條上是什麽,裁判自然會判斷的!”
校報主編接收到她的眼色,也是接話道,“不然我們可是要算你們犯規了哦?”
沈宴宴看他們猶豫着,主動上前,攤手示意自己手上沒有紙條,“我呢,不是你們的競争對手,就先替你們保管一下小少爺。”她說着,直接拉過安聞夜的手,再丢下一個輕飄飄的威脅,“嗯……這可是小少爺哦。你們想好了再行動。”
大家集體下意識退了一步,安聞夜和沈宴宴周圍一下子空出了好一塊空地,配着秋日的寒風,真有點尴尬和蕭瑟。
沈宴宴見事态緩和,就想松開安聞夜的手,不料對方卻是反手握緊,還側身了擋住大家的視線。
她一愣,擡眼看向安聞夜,就見少年表情冷淡地站在那裏,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勢,身上淡淡的柔和花香卻是溫柔地萦繞在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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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着掙紮一下,無果,她放棄般地低聲道:“怎麽不松手?被老師看到真就慘啦。”
安聞夜的眸中似有流光閃過,語焉不詳地嘟哝,“你已經被我借到了,沈宴宴。”
诶?所以是不準其他人來借她嗎……
他們在糾纏的時候,裁判席之前已經排好了一條隊。
校報主編依次接過他們手上的紙,“你們借的對象都是安聞夜同學是吧?嗯,這個是‘全校最像老大的人’,呃,算通過——話說我以為會是校長什麽的……‘最想打他/被他打的人’,這應該是前者吧哈哈哈哈……咦,這是‘最想交朋友的人’?等下,這是指小少爺?”
大家點頭如啄米。
他幹笑幾聲,迅速看完剩下幾張紙條,大筆一揮,“好了,都算通過!”
沈宴宴拽拽有些愣住的安聞夜,輕松地笑道,“怎麽,被大家的熱情征服了?”
“我……”安聞夜吐出一個字,想想卻是沒說下去,“你好像早就知道嘛,沈宴宴?”
“全校征集題目的時候,我有參與啊,學霸特權。”沈宴宴笑靥如花,如秋日中的一抹亮麗,“你瞧,我當初就說,會和你想的不同的。你在大部分人眼裏都是很酷炫的啊,雖然實際上你又自大又小氣又遲鈍……”
沈宴宴滔滔不絕地列舉了下去,恍若不覺安聞夜越來越黑的臉。
“……沈宴宴,你其實是在不爽你人氣沒我高吧?”
“誰——!”
“不過,你沒被圍住,我還是蠻高興的,要是……”
要是我不是這樣的身份……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沈宴宴沒聽清,疑惑地反問:“什麽?”
“沒什麽。”安聞夜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慢慢松開她的手,冰冷的指尖劃過溫熱的手心,他顫了顫,卻若無其事地把手□□褲袋裏,潇灑地往前走,揮手和她告別,“運動會要結束了,對吧?那我回家了。”
“等下,我們還有兩人三足的比賽啊。”沈宴宴站在原地,對他喊。
“我已經拿夠第一了。”少年的聲音恢複了初見面時的那種冰冷清冽。
沈宴宴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意義不明地彎起嘴角。
安聞夜這是動心了吧,只是因為父母婚姻的悲劇所以遲遲不肯向前,還有兩人懸殊的家庭背景,在爺爺那也是一道難以跨過的坎。
他自小就和爺爺親近,心中早就做好接手家族事業的準備,如果爺爺将來為他安排商業聯姻,以他對爺爺的尊重的敬愛,他會拒絕嗎?
到這裏的話,攻略姑且算是過半,只是……為什麽還沒出現古代與現代的相似點提示呢。
她眯起眼睛,也學着安聞夜的樣子,把手□□褲袋,笑着追了上去。
“喂,安聞夜,等等我!你沒事在發什麽少爺脾氣啊喂!”
安聞夜雖然沒有停下下等她,但下意識地步子放緩,直到她與她同排并行才又加快速度往前走。
他硬邦邦地開口,“怎麽,你不回去參加比賽?”
“這得怪誰?”沈宴宴卻像是沒感覺到他的冷淡,對天翻了個白眼,“本來是四人報名三個兩個小組,你不參加了難道我一個人能長出第三只腳不成。再說我也是真的累了,就讓我偷個懶吧。”
“看不出來好好學生也要偷懶。”他低聲回道。
沈宴宴雙眼眨巴,眉梢彎彎,像往常一樣的頂嘴,“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霸而已。”
安聞夜頓了頓,低不可聞地嘆息了一下,“真是的……”
“什麽?”沈宴宴笑着追問。
安聞夜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只覺得剛剛的心理建設都做了白用功,只得擺出了往日的桀骜,“我是說,哪有人自己誇自己學霸的,臉皮真厚。”
“這叫自我定位準确。”沈宴宴歪着腦袋跟在他旁邊,“我說,剛才借物你抽到了什麽?”
安聞夜臉一紅,步子一大越過了她,“問這麽多幹什麽。”
“你借的我是我當然要問問內容了。”沈宴宴揚高聲音,“你不說我就去問裁判喽。”她佯裝轉身要往回走。
“喂你等等……”
倏然,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在兩人身邊作響。安聞夜停下腳步,沈宴宴也跟着停下來。
“喂……是我,怎麽了?”
剛接到電話的安聞夜原本還是一臉平常,然而沒幾句話之後,他的游刃有餘逐漸從臉上褪去。從她的角度看,他錯愕地目光,紊亂的呼吸聲,鼻尖滲出的幾滴汗珠,讓他蒼白的臉色更加脆弱。
“你再說一遍!”安聞夜後退了一步,四肢的力量一瞬間被全部抽光,就像秋天一片落葉在空蕩的天地間,乘着風不斷徘徊卻始終找不到落地的歸處。
沈宴宴的心也跟着他起伏不定,和安聞夜相處這麽久,從未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這種全世界崩塌了的表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詢問的當口,安聞夜的手頹然落下,目光黯然似乎失去了焦點。
“安聞夜,你怎麽了?!”她使勁叫他的名字,他沒應。
真是的!沈宴宴自己也是個急脾氣,一咬牙直接從他手裏搶過手裏,安聞夜還處在惛懵之中,她很輕松就奪過了手機,還好,還沒挂斷!
“喂?電話對面的是誰?”
許是被她一上來就振聾發聩的提問震到,下意識磕愣着回答道,“我……我是雷力。”
“雷叔?”上次在安聞夜家有過一面之緣的雷叔,好像是安爺爺的下屬之一,和安聞夜關系也很親近,“我是沈宴宴,安聞夜現在還在我旁邊,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難道是……”
“這……”
“我知道雷叔,你放心我會把他帶過來的。”
雷叔的猶豫,再結合剛才安聞夜的反應,肯定是安爺爺出事了。安爺爺他畢竟身份不普通,雷叔自然不會把他的情況告訴一個她這樣一個外人。
沈宴宴挂掉電話,轉而雙手抓住安聞夜的臉頰,用力地往旁邊拉。手感還挺不錯——她揮開多餘的想法,提高音量,“安、聞、夜!你給我振作一點!現在是在這裏浪費時間的時候嗎!”
她幾乎是用吼的說完這句話,希望能把他喊醒,要是再激動些估計口水都要噴出來了。
“……爺爺。”安聞夜因為失去焦點而黯淡下來的目光終于有了起色,“爺爺!”他掙開沈宴宴的手,反抓住她的肩膀,“爺爺出事了!”
沈宴宴被他不自覺的用力抓得疼痛不已,她深呼吸了一下,忍住要溢出嘴的叫聲,“我知道,爺爺現在在哪裏?我們趕快去看他。”
安聞夜點頭,兩個人在校門口攔了輛出租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
醫院的走廊,放眼望去世界被白色和藍色籠罩,編織出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奔跑中,刺鼻的消毒水味在鼻翼間穿梭,瞬間統領了整個嗅覺。
重複,不斷重複……一間一間病房在眼前呼嘯着倒退,直到看到走廊盡頭的病房外站着幾個黑衣保镖。
“小少爺——”他們恭敬地朝安聞夜行禮。
安聞夜腳步不停,打開病房的大門。
沈宴宴就此被黑人保镖們攔住,從剛才門裏看房間內的情況,安爺爺戴着呼吸器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滿導管,環繞在好幾個閃着燈光的機器裏。床邊似乎還坐着一個高高瘦瘦戴着眼鏡的男人。
是安聞夜的父親嗎?
沈宴宴的目光穿過被牢牢保護起來的病房大門,心中不免擔心。
明明不久之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安爺爺就倒下了呢?
她坐到一旁的長椅上,用雙手裹住自己的臉,“這就是系統給我的提示嗎……上一次是林雨莺,這一次是安聞夜的爺爺。”它是想告訴我該回到古代去了。
沈宴宴沉下紛亂的心思。至少等确認安爺爺的情況,确認完情況就去古代看看,總是躲着古代那位心狠手辣的閻醫也不是辦法。
打定主意她又站起來想靠近看看情況。
“你有什麽資格待在這裏?爺爺醒過來肯定不想看到你!”
“臭小子,你就是這樣和你父親說話的?”
“父親?我怎麽不知道我有父親?如果我有父親,那為什麽連母親病重他都不願意回來看她最後一面?!”
“我和你母親沒有愛情,沒有你的話我們永遠只是睡在一張床上的陌生人。”
“好一個陌生人!我和你,爺爺和你也是陌生人,你馬上滾出去。”
“我不想和你在醫院做無謂的争吵,你給我出去冷靜一下再進來。”
“你想幹嘛!放我下來!你憑什麽趕我走,要走也是……”
安聞夜的後半句話被擋在了門外。
他雙眼發紅,臉上暴怒的愠色讓沈宴宴都有些害怕。她鼓起勇氣,上前一步想觸碰他的手臂,“安聞夜……”
啪的一聲,在醫院寂靜的走廊回響得格外清晰。
他揮開了她伸出的手。
沈宴宴怔怔地捂着被打紅的手腕,眼淚就這樣順着眼眶一點點滑落。
這份情緒,屬于這個世界的沈宴宴。
她的手臂緩緩垂下,轉過身,就着被水光模糊的視線慢慢邁出腳步。
還是那份刺鼻的消毒水味,卻在離開的路上悄悄沾染上一份苦澀。被汗水沾濕的運動衫還緊貼在背上,每邁出一步都是肌膚與之劃擦的響聲。
明明走得這麽慢,卻聽到了跑步的聲音呢……
沈宴宴自嘲地笑了笑,她擦幹眼眶裏殘留的眼淚,步子不由加快了些。
耳朵裏聽到的腳步聲也跟着她加快起來,由輕變響,甚至清晰地像是就在耳邊呢喃。
背後陡然有一股風竄到她的身上,緊接着她被一個帶着柔和花香的擁抱環繞。
從背後被環住的擁抱,淡淡的花香味湊到她的鼻尖,消毒水的味道剎那間無聲地被抹去。
秋日的陽光從窗戶中灑滿這一方天地,沈宴宴凝視着雪白牆面上兩個人黑色的影子,緊緊地重疊在一起,就像在寒冬裏互相依偎着取暖。
他摟住她脖子的指尖無比冰涼,透過她的肌膚絲絲傳來,就像閻醫手心的溫度。影子動了動,他把頭埋到她的頸窩裏,溫熱的氣息随着他清冽如泉水的聲音驅走了那一份寒意。
“對不起。”只是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沈宴宴不禁恍惚。
像是最後貪戀她的存在一般,他悶悶的聲音遲疑了良久才再度響起,“再見。”
背後倚靠的溫度一瞬間就被抽離,和剛才同樣的腳步聲再一次圍繞在她耳邊,然後這一次的聲音卻是越來越遠。
沈宴宴回過頭,那個熟悉的黑色腦袋不斷地向前奔跑,一如他在比賽場上的矯健和淩厲。她一直看着,直到明亮的黑色被雪白的醫院完全吞噬。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古代線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