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紅梅(五)
表弟?!
沈宴宴嗚呼哀哉,抱着頭蹲到地上,“我都搞不清楚和你到底是有緣呢,還是有孽緣?”
見她抱着腦袋蹲到地上的樣子,陸如期腦中居然冒出“可愛”這個詞,強勢地,不給他反駁餘地的定義了眼前的畫面。
據說在情感上如果有了偏頗,那無論對方做什麽,情感都會引導思維作出不合理的判斷——比如無條件地擅自增加好感。
陸如期收攏西裝的衣擺,動作優雅地屈下膝蓋,“我向你道歉,不是替林成——我應該更早出來制止他。”
也就是說他很早之前就在拍攝現場了?沈宴宴的情緒更低落了,沒有哪個女人會希望被喜歡的男人看到自己被吃豆腐的。
她抱着腦袋繼續裝鴕鳥,“我沒事了,你不用道歉。”又過了一會,她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同意不裁照片讓我上交就揭過這事怎麽樣?”
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像早春融化的冰雪般絢爛剎那又無痕而逝。
聲音的距離近得讓她有些意外,她擡起頭,迎上他如雨後清晨般清冷的眼眸。不知什麽時候他同樣屈膝蹲在她面前,平行相對的視線沒有來地讓她慌了神,她腳步一軟身子往後倒了些。
陸如期拉住她的手替她找回了平衡,“起來吧,我送你出學校。照片的事你随意處理。”他攙着她站起來。
“對了。”沈宴宴眨了眨眼睛,“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陸教授!”
欲出口的話被這聲打斷,兩人齊刷刷地看向聲音的源頭。
不遠處的梅花樹下,站着一個身着白色連衣裙的女生,雖然距離有些遠沈宴宴看不清她的長相,但她身材姣好,手中抱着幾本書倚在樹下的樣子,帶着一種溫雅的書卷氣。
“好像是你的學生。”
沈宴宴利落地抖了抖背包,“我自己走就行了。”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幾步,旋即想到什麽,轉過頭去。陸如期還立在原地,兩人視線相交,他先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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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沈宴宴。”是剛才林成叫她名字所以他記住了嗎?
她眉梢彎起,“再見。”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她歪了歪腦袋,“再見了,陸教授。”
不遠處,抱着書的女生看着他們,眸光一暗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她漫步走近陸如期,輕聲叫他,卻見他仿若未聞,目光不自知地望着剛剛那個玫瑰般女生離開的方向,不由提高音量,“陸教授?陸教授!”
“啊。”陸如期這才收回視線,驚人的疏離感讓她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有問題嗎,千疊?”
“也沒什麽。”她笑了笑,很有股青春的氣息,與沈宴宴的豔麗截然不同,“教授剛剛在看什麽呢?”
陸如期表情不變,眉頭都沒動一下,“早春已到,寒梅凋零。”
她順着陸如期的視線望去,果然看見有株光禿禿的梅樹,梅花花瓣落了一地,“陸教授還真是喜歡梅花啊。凋零出于生物,落地卻是萬有引力的錯。”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和陸如期并肩,“我覺得一切事物,包括人與人之間,都是存在萬有引力的,教授呢?”
陸如期淡淡瞥她一眼,半絲感情也無,“有質量的物體之間自然存在。初中水平的知識而已。”
他說着就轉身離開,獨留千疊一個人站在梅樹下,默默伫立。
“藍罐曲奇”生日當天。
沈宴宴挑了條印有紅梅印花的長袖連衣裙,披了件紅色連帽鬥篷,腳蹬一雙鹿皮短靴,圍着一條白色圍巾,又細細化了個淡妝,力争讓自己看起來能讨小孩喜歡,這才安心地背了背包出門,前往童話主題游樂園。
陸如期今天也是西裝三件套的打扮,眉目含霜,幾乎讓人感覺比這初春的天氣還冷。右手牽着一個穿着厚厚白色公主裙、戴着一頂紅氈帽的小蘿莉,粉雕玉琢,十分可愛,好奇地東張西望的樣子,和陸如期的冷淡對比明顯。
小蘿莉對他指了指附近的雲霄飛車,他搖頭,小蘿莉又指遠處的摩天輪,他又搖頭,拿出一本筆記本,翻到某一頁疑似寫着規劃表的地方指給她看。小蘿莉嘟嘴賣萌,無果,還是被他拉着帶向旋轉木馬。小蘿莉就有點小情緒,走路拖拖拉拉,陸如期便無奈搖頭,蹲下來,将她背到自己背上,這才讓她咯咯笑了起來。
沈宴宴在不遠處跟着,也是跟着搖頭。都說過生日的人最大,陸如期倒是完全不吃這套,定好的事情絕不會改,多少有點不近人情,讓人又敬又怕,怪不得他表弟一見他就跑。
就這麽晃晃悠悠地玩到了中午時分,沈宴宴跟着他們到了餐飲區,小蘿莉走得累了,一屁股就坐在了長椅上不想動。她指指漢堡店,陸如期不為所動,叮囑她不要亂跑,轉身便去了旁邊的中餐館。
沈宴宴坐在旁邊那桌,盤算着等陸如期回來,差不多可以裝成偶遇的樣子上去打招呼了。
會不會有點突兀啊……
正這麽想着,耳朵裏就鑽進了小蘿莉軟軟糯糯的幾句話。
“我不要吃糖,叔叔說吃飯之前不能吃糖的。要是藍藍吃了,會被他罵的。”
她轉頭,正巧看到小蘿莉縮縮腦袋,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身體盡量往後靠,都快縮成一個球了。
而她面前站着一個賊目鼠眼的男子,正彎腰逼近,手上拿着一根棒棒糖,半勸半塞,就要小蘿莉吃下去。
周圍人偶有側目,他賠笑着說是女兒不乖。這帶和家長鬧別扭的孩子很多,大家也就輕輕放過了這騷動的一角。
沈宴宴眯起眼睛,上前,一把就按住了男人的手,眼角上挑直視他,豔麗逼人,“你是說,這是你女兒?”
男人一下懵了,随即呆呆點頭。
“哦?那我真要感慨遺傳之可怕了。”沈宴宴笑了起來,就如玫瑰綻放,美麗卻有刺。
她從口袋拿出紙巾,輕輕擦了擦小蘿莉吓出的眼淚,“來,告訴姐姐,這個人碰了你哪裏?姐姐要消毒。”
小蘿莉吸吸鼻子,傻傻地看着她。
真可愛。
沈宴宴母愛泛濫地揉了揉她的頭,轉而冷冷看着那男人,“怎麽,聽不出來我是在嘲諷你嗎?”
那人這才反應過來,破口大罵,“哪來的野丫頭!老子管自己女兒,你想找打嗎!”
沈宴宴細細替小蘿莉擦幹淨臉,漫不經心道:“你的女兒?那她叫什麽,你知道嗎?”
“我……”男人一時語塞,突然想到什麽,“我怎麽不知道!不就是叫‘藍藍’嗎?”
看來倒是有幾分腦子。
沈宴宴将餐巾紙丢進垃圾桶,“那大名呢?別說這孩子長這麽大,只有個小名啊。”
男人一下子兇神惡煞起來,“那你又是誰?你才這麽個小丫頭,難道會是她媽媽?那還是老子老婆了!”
他一臉抓住沈宴宴把柄的樣子,小蘿莉害怕地靠緊了沈宴宴。
她伸手安撫,剛想說話之際,便聽得有人說出了她想說的話——
“她姓陸,叫陸藍。這位先生,我倒是不知道,我的侄女什麽時候多了個爸爸。”
這聲音冷得就像玄冰一般。陸藍和沈宴宴卻同時眼睛一亮,小蘿莉跳下長凳就奔入陸如期的懷抱,留下沈宴宴對着臉色慘白的男人挑眉,“我知道你們的手段,無非是一人盯着家長一人拐帶小孩。盯梢的人現在大概很慘吧。你們真是沒有眼力,惹上侄女控冰山——還不快滾?”
沈宴宴的美貌帶着十二分的攻擊性,加上冷酷的眼神和話語,生生把人吓跑。
她歪歪腦袋看着逃跑的人,随即轉頭對陸如期露出一個微笑,美目倩然,如春天的一泓池水,“真巧,陸教授,又見面了。”
那個微笑看得陸如期心中一跳,陸藍拼命拽他的袖子,“叔叔,叔叔,那個姐姐好漂亮哦。”
陸藍一邊心有餘悸地瑟縮着,一邊卻死盯着沈宴宴不眨眼,就看見這個漂亮姐姐蹲下來,把她的紅鬥篷披在了自己身上,對她眨眨眼,“驚吓之後很容易感冒的。別凍着了,嗯……藍藍?”
姐姐的聲音也好溫柔哦。
早春的料峭之下,沈宴宴身着梅花碎花裙,仿若一棵綻放姿容的梅樹。
陸如期看着沈宴宴凍紅的鼻尖,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脫下西裝外套便披在沈宴宴身上,“又見面了,沈宴宴。”
“我上次就說,我們會‘再見’的。”沈宴宴呵氣在手心然後使勁搓,“畢竟我們之間有緣分嘛——不介意坐一起吧?”
陸如期淡淡搖頭,沈宴宴于是便放下包,轉身往漢堡店走去。
“姐姐真是漂亮。”陸藍翻來覆去的重複這句話,爬上陸如期的腿,“叔叔以前就認識姐姐嗎?”
陸如期皺起眉,摸摸陸藍的頭,将她抱緊,“你真是吓到我了,待會要好好向姐姐道謝。”他說完又覺得不對,“不,藍藍,別叫她姐姐。”
“咦?”陸藍疑惑地擡頭看他。
陸如期斟酌了一下,“叫‘阿姨’吧。”
“可是她明明就看起來就像我姐姐……”她不服地嘟哝。
“你也是叫我叔叔的。”
“這不一樣!”陸藍嘟起嘴,“叔叔是叔叔,姐姐是姐姐!再說,叔叔你都28了,姐姐看上去比你小好多!”
作者有話要說: 在意輩分和年齡的如期被會心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