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曼陀羅(二)

指望別人智商在線還不如指望自己演技超群。

沈宴宴沖千疊挑了挑眉,有模有樣地找了課好看的樹靠了上去。你會裝可憐,難道我不會嗎?

“救命,好痛哦,救命——”聲音還有些奶聲奶氣,用來裝可憐效果不比她差嘛。

“你!”腳步聲逐漸靠近,千疊只能壓低聲音,“卑鄙無恥!東施效颦!邯鄲學步!照貓畫虎!”

你自帶成語詞典嗎?沈宴宴無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兩人試圖用眼神殺死對方之際,段博衍上線了。

他穿的很多。明明是夏末秋初的時節,他卻披着一件厚厚的鬥篷,看起來幾乎有兩個沈宴宴的身板厚度。如墨一般的長發草草紮起,襯得他的臉色更是蒼白,唇色卻如血一般的妖紅,反而顯出幾分異常。沈宴宴隐約覺得他的長相應是出色的,但仔細看卻覺得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有種淡淡的溫潤感透露出來,好比尚未打磨過的玉器。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個段博衍……必定不是普通人。仔細一想,這個游戲也從未說過不帶點奇幻因素玩。

沈宴宴下意識挪開視線,皺着眉捂住不知為何有點悶的心口,餘光卻瞥見對面千疊傻了一般直直盯着段博衍看,連弱柳扶風的樣子也忘了裝,眸子亮的驚人。

怎麽好像是被山中精怪迷了心神的樣子?

沈宴宴心中一凜,卻見段博衍仿佛沒注意到這異常一般,走到千疊面前蹲下,溫柔地開口詢問:“這位姑娘,可是在山中迷了路?”

他說話很慢,時不時還要停下來休息一下,卻有種奇妙的韻味。

千疊直點頭,才緩過神來一樣,眼中凝出一層水霧,“小女子名為楊笑笑,和家人舉家搬遷,不料路過此地附近時卻被山賊給截了道,僅有小女子一人逃脫。逃至此山下,卻又遇惡人。小女子心中想着,不若幹脆從這山上跳下,一了百了……”

說到動情處,她竟然真的落下淚來,假模假樣地用袖子揩了揩眼角。

這借口也太俗套了吧。

沈宴宴無言地看着她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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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博衍見她擡頭便先是莫名的一怔,聽到她的名字又是一怔,然後才好言勸慰,“楊姑娘,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賤。”

他的聲音溫溫柔柔,直說到人的心坎裏去。

千疊只是抽噎,像是脫力一般悄悄倒進段博衍懷中,“小女子已經無處可去,與其在這山中被虎狼吃了去,倒還不如跳崖來的幹脆。”

段博衍手顫了顫,最終還是伴着嘆息撫上了千疊的頭發,“楊姑娘實在與我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段某無法眼睜睜看着姑娘送死……這山中有個小村子,段某不才忝為長老,可為姑娘帶路,不知姑娘是否信得過段某?”

這幾句話連着說完,他脖子上都已經泛起陣陣病态的紅暈。

千疊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段博衍的袖子,不忘給沈宴宴丢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真是個蠢女人。段博衍怎麽看都不是好騙之人啊。不過……他口中所說的“故人”,卻又是誰?

沈宴宴心中湧起一陣不詳的預感,卻還是按捺住自己。

段博衍的視線又移向她,“這個孩子又是?”

自稱“楊笑笑”的千疊露出害怕的表情,“段公子,實不相瞞,這就是那個追殺我的惡人。”

什麽!

沈宴宴簡直驚呆。

看她這小身板,哪像惡人?

千疊繼續梨花帶雨,“段公子,你別看她看起來天真爛漫的樣子,實際上心腸可歹毒了。看我貌美便心生嫉妒,因此才一路追我上山,恨不得毀我的容!鞭我的身!”她手一指掉落在旁的藥簍和鐮刀,“段公子,你瞧!她小小年紀,卻整天擺弄這些毒物,害得我好苦啊。”

沈宴宴眨巴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千疊,“姐姐,你在說什麽呢?我只是上山采藥,看你一個人躺在那裏,怕你出事,想看看你而已。但是你卻一把把宴宴推了開來,宴宴摔得好疼呢。”

她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破皮的胳膊和腿。

“誰家父母會放心你這麽大的小孩一個人上山采藥?”千疊反唇相譏。

沈宴宴露出迷惑的神情,“父母……是什麽?宴宴沒有父母啊。宴宴和爺爺一起長大,爺爺走了之後宴宴就一個人待着了。”

千疊被她噎得說不出話,“段公子,你可千萬別信這個小毒物的話。”

段博衍定定看了沈宴宴茫然的神情半晌,對她招了招手,“楊姑娘,我知道你突逢巨變,心中不忿,但這個孩子畢竟還小……就算她此刻心性有所偏差,也是無人管教所致。段某家中也正有一個頑劣的八歲孩童,興許可以将他們一同教化。”

千疊一愣,沈宴宴順勢露出不情不願的表情,“叔叔,宴宴不想和你走。”

她隐約感到段博衍笑了起來——是那種對孩子寵溺的笑容。

段博衍有耐心的問她,“叔叔不是壞人啊,為什麽不願意和叔叔走?”

她假作童言無忌,“因為宴宴看不到叔叔的樣子!”

千疊面上還是溫柔的神色,眼睛深處卻有陰沉的神色一閃而過,“說謊的孩子該打屁股哦,你叔叔明明很是好看。再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在深山裏到底不安全,還是和我們一道進村子去吧。”

沈宴宴沖她做鬼臉,“你算是什麽人,替叔叔回答宴宴作甚?”

段博衍攔住想動的千疊,“楊姑娘,你身子不好,不要生氣也不要多動。”他咳嗽了幾聲,轉頭又看向沈宴宴,“宴宴……”

沈宴宴咧咧嘴,“段叔叔,我叫沈宴宴,你不如叫我沈姑娘。”

段博衍又是一怔後一笑,“好的,沈姑娘。”他斟酌了一下用詞,“不過沈姑娘,今天天色已晚,山林之中實在危險。即便是不願意和段某走,也還是先在村子裏待上一晚吧,不然段某實在不能放下心。”

看不到你的臉我也很慌啊。

沈宴宴心裏吐槽。

不過說起來,千疊那家夥怎麽倒像是很迷段博衍容貌的樣子……而她說的“楊笑笑”這個名字,又和段博衍有什麽關系……

沈宴宴越想越皺眉,冷不防段博衍拉起她的手。

段博衍的手很冰,但沈宴宴卻莫名感到舒服,一股無形的力量驅散了她胸口的煩悶。

“怎樣,沈姑娘現下感覺如何?”

她确實感覺好多了,擡頭想對段博衍說點什麽,卻一下子看到他放大的臉。

咦,她能看清楚了?

沈宴宴第一反應是這個,然後才是被段博衍的容貌驚了一下。

段博衍的容貌算不上頂頂出色,卻帶着一種奇妙的溫潤氣質,讓人情不自禁地信服和依賴。最奇妙的是,他的眸子不如景和王朝之人的黑,而是偏向墨藍色,細細看來有點眼暈。

沈宴宴不敢多看,就聽得段博衍輕笑一聲,“沈姑娘倒是意外的有靈性,将來或許會有一番大成就呢。”

他話說得模棱兩可——也不知道這靈性是指哪方面——便不再開口,另一只手扶起千疊,又是輕咳幾下,拉攏了鬥篷。

“那這便跟着段某走吧——去桃園村。”

沿着山路往前走,和她之前閑逛的路沒什麽兩樣。可走了沒多久,山林的霧氣厚重濃郁起來,壓得沈宴宴視野模糊,下意識捂住了口鼻,這霧的樣子也太詭異了,似霧非霧,而且和上一關在知返谷見到的十分相似。

她緊緊抓住段博衍的寬大的手掌,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被扔下。

段博衍感受到手上加大的力度,溫和地笑了笑,搖了搖手表示不會留她一人在此。

背着“扭腳”的千疊,還要空出手牽着她,即便如此還能在重重迷霧中自如地行走,這段博衍可真不簡單……也就是在游戲裏她才敢跟着他走,要是現實裏在山林中出現這般詭異的男人,她早雙手遞上錢包落荒而逃了。

不過看千疊趴在段博衍背上輕松寫意的樣子,他應該不是山野精怪化為人形這種靈異的東西。

又穿過一條窄窄的山道,近處可以聽到潺潺溪水湧動的聲音,這時,霧氣終于散開,眼前複而亮堂起來,綠樹桃花山泉交映,稚嫩的粉紅色花瓣飄到泉水中,和清得見底的溪水融為一體。已入深夜,視野中沒有半個行人,可道路兩旁擺着各種攤子,首飾、糖人、葫蘆串……可以想象白天是怎樣一番熱鬧的景象。

荒山野嶺一下子到了溫馨小村莊,這畫風轉變太快啊!

沈宴宴擡頭看村口匾額上巨大的“桃園村”三個字,臉上是掩不住的驚訝。

而一旁的千疊則是發出感嘆,“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缤紛——”

噗……沈宴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丫沒事背什麽中學課文?要不要拿架古筝給你奏個背景音樂呀?

“楊姑娘好才情,段某佩服。”

“哪裏,公子言重了,是小女子獻醜了才是。”

“姑娘謙虛了。”

能別一本正經地搞笑了嗎?沈宴宴在心中默默吐槽。她就替陶淵明收下你的贊賞了,我們快點進村行不行。

千疊嘗了甜頭,掐柔聲音,吊着嗓子張口又來,“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俨然,有良田……”

有完沒完!?

沈宴宴決定替天行道,掏出銀針刺上她的睡穴。

快準狠,她拍拍手,很滿意自己在游戲裏日漸精湛的醫術。

擡頭對上段博衍略帶驚訝的目光,她露出嬌憨的笑容說道,“楊姐姐扭傷了腳在森林待了許久,又一整天沒有進食,風邪入體,應該多休息才是。我替她紮了一針,等她醒了就能生龍活虎了。”

“沈姑娘有心了,段某先替楊姑娘謝謝沈姑娘了。”

替她謝自己?沈宴宴抿住嘴唇,看來現在段博衍對千疊的好感度要遠遠高于她啊。

她得想辦法先了解一下“楊笑笑”這個名字背後的故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當年的桃花源記,我現在居然還能背出一些。【目瞪口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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