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布局.
郁雲閣輕聲笑了。
景玉危縮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握成拳,就該将他關在聽竹苑,放出來只會惹人起殺心。
“殿下沒喜歡過人嗎?”
景玉危偏過頭當沒聽見,想着此人不能長留,等身邊餓狼殺得差不多…
“喜歡一個人,會情不自禁想靠近他,與他親近,還會想要更多。”
“白日裏見到他便想将他一舉一動刻在心裏,夜間獨自躺在床上細細品味,每回想起來心像小鹿亂撞。”
“有時瞧見他臉紅了,會想看見更多旁人看不見的绮麗風景。殿下,聽竹苑的床好硬啊……”
郁雲閣語調輕慢,邊說邊看景玉危,很冷靜,沒受到任何影響,仿佛禪房裏打坐的老和尚。
老和尚只覺得他放浪形骸,嘴上沒個把門的,盤算着怎麽用這只不着調的妖精釣景昭。
妖精見老和尚将話當做耳旁風,越發沒個正經:“我想知道殿下的身子是不是也如聽竹苑的床那般硬。”
他手撐着軟墊,身姿搖曳着想往老和尚膝蓋上勾,卻不想前進道路上多了把柳葉刀。
吃過這把刀的虧,脖子上仍在的傷痕隐隐作痛。
妖精撇撇嘴老實坐回去,見老和尚将刀收回去,軟着聲音抱怨:“殿下連碰都不讓我碰,難道外面傳聞是真的?”
景玉危連個反應都不給他,弄得他唱獨角戲好生沒意思,好在東宮離王庭不算遠,趕在景玉危起第三次殺心前到了。
王庭建立在半山腰上,一步一臺階,郁雲閣擡頭望去,到王庭正殿少說也有千層臺階。
這對如今坐輪椅的景玉危而言是道小難題,但在看見等候在旁的歩攆,郁雲閣知道他多慮了。
景江陵慈父名聲在外,怎會在這樁小事上落敗筆呢?
折柳扶起景玉危,低聲提醒着,景玉危劍眉微擰,壓着不耐煩,這可能是他眼瞎腿殘後初次來王庭,動作很慢。
郁雲閣察覺到有道目光從遠方探究過來,心道演戲真煩人,身體很誠實靠過去扶住景玉危。
景玉危胳膊輕擡想掙脫,耳邊一熱,便聽見他如同耳語:“有人。”
簡短兩字,制止了景玉危,順從地和他進了歩攆。
折柳輕瞥他一眼,也沒說什麽,将人扶到裏面坐下,也沒讓他出來。
歩攆很穩當,郁雲閣安靜如斯,入了王庭不過是從一個泥坑挪到另一個泥坑。
這個泥坑能做主的人權力更高,一不小心能要他的命,所謂禍從口出,不說不錯。
在摸清楚他想知道的事情前,郁雲閣持觀望态度。
他一安靜下來,反倒是在馬車上聽滿耳朵騷話的景玉危感到奇怪,就像你養了只不能消停的貓,成日裏上蹿下跳鬧着你,突然它老實縮在你腳邊,你也會懷疑它是不是有毛病了。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裏存在一瞬,景玉危極快将其抛在腦後,撐着腦袋想待會兒景江陵會說什麽。
南川之王景江陵年過五十依舊英俊非凡,明黃狼袍加身,姿态霸道,聽人說話時表情嚴肅,那廂蕉公公低聲禀告說景玉危與郁雲閣來了,擡頭時表情柔和下來,眼睛裏流露出疼愛,從王座上下來大步往門口走。
“吾兒今日感覺如何?”景江陵先是關心景玉危,又看郁雲閣,見到他脖頸上的傷目光微凝,“雲閣在東宮住的可還習慣?朕與令尊許久未見,不知他近來如何?”
景玉危聲輕冷淡:“還好。”
他收聲後,郁雲閣自然而然回答:“習慣,勞王上惦記,家父一切如常。”
沒回答那句近來如何,景江陵面上不見端倪,從折柳手中接過輪椅推着景玉危往殿內走。
“禦醫同朕說了,寒氣入體,要多加調理。先前朕擔心你難以料理自身,想給你送兩個貼身服侍之人,你不要。如今雲閣也入住東宮了,該讓他陪着你,身邊有個貼心人照顧,多少踏實些,夜間噩夢驚醒,有他在,你也舒心。”
郁雲閣心想,他要真睡在景玉危身側,也不知誰是誰的噩夢,又該如何舒心。
“兒臣舊疾未愈,新病纏身,不想擾得枕邊人睡不好。”
景玉危打着生病旗號将同床共枕的事給推了。
也不知景江陵到底哪根筋搭錯了,竟開始翻舊賬:“吾兒前幾日上書的折子可不是這麽寫的,若不是怕你繼續孤枕難眠,夜間醒來孤寂橫生,朕不會讓你們草草完婚。”
郁雲閣驚奇地看向景玉危,本來以為能迅速完婚,是他的堅持讓景江陵沒辦法,沒想到景玉危也催了。
他沒能看見景玉危的表情,因為這人聽見這話的那刻像未蔔先知似的轉過臉。
小氣,連個臉也不給看。
景江陵話裏話外都是對景玉危執意迫切完婚的數落,又道:“雲閣自蒼萊山來,抛開世俗偏見與你成婚,成婚倉促便算了,你心裏要記着對他好,旁人的話莫要輕信,更別動上手了。”
這是指郁雲閣的傷,景玉危不吭聲,郁雲閣也沒解釋。
說話間他們已到殿中央,內侍動作很快,擺上長桌鋪上繡有狼圖騰的藏青桌布,碗筷皆是上等的雕龍畫鳳青白瓷器。
郁雲閣一眼認出這東西出自燕國靈州,心思不免活絡起來。
“先坐,待人到齊再布菜。”
景江陵先将景玉危安排在左手側首位,這是太子該坐的位置,又對郁雲閣笑道:“雲閣坐朕右邊吧,朕有些話想和你說。”
郁雲閣對坐哪沒太大意見,還沒摸準景江陵這老狐貍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順勢而為也無妨。
誰知他轉身剛要走,便聽景玉危不太高興道:“兒臣想和…太子妃坐一起。”
景江陵怔神片刻,爽朗道:“好好好,讓雲閣挨着你坐。”
郁雲閣明知他看不見,坐下時還特意深情地看了一眼,規規矩矩待着,不多說一句話。
“聽父王的話,回去讓雲閣和你住一起,你不能總讓折柳服侍你,雲閣才是你枕邊人。”景江陵道。
這急不可耐催促兩人睡一起的口吻像極了成親第二日要看有無落紅的刁婦婆婆。
郁雲閣不禁納悶起來,冠雲殿裏面藏了什麽秘密,要景江陵這麽催着他去,關鍵他去了,和景江陵又有何關系?
處處皆是詭異。
還未等郁雲閣理出個頭來,內侍又領進來兩人。
其中一位眼珠子黏在郁雲閣臉上,撕也撕不下來,嗓音響亮:“兒臣景昭見過父王。”
“兒臣景弍辭見過父王。”另一道散漫的男聲跟着道。
“坐吧,今日家宴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禮。”景江陵對這兩兒子的态度冷淡很多,也不管兩人坐在哪,傾身想繼續游說景玉危。
“喲,我當父王今日為何匆匆召我進宮用膳,原來是陪九弟夫夫啊。”景昭語調怪異道。
景弍辭聞言擡頭看了眼還是個瞎子的景玉危,看見郁雲閣時目光多停頓了會,随即若無其事轉走,擺弄面前的碗筷,一副局外人看戲模樣。
景江陵這時又不說話了,對着蕉公公擡了下手。
蕉公公當即懂事地退下去。
“九弟不為哥哥們介紹介紹嗎?”景昭又說,找事的心挂臉上了,“我瞧這位眼熟得很,似曾相識啊。”
郁雲閣輕撩眼角瞥了景昭一眼,似笑非笑,這時候裝不認識,演戲給瞎子看?
況且他身側這位瞎子也不是真瞎,糊弄誰呢。
景玉危突然握住他的手,往前放了放,好讓那兩人看清楚,難得語調溫柔:“太子妃郁雲閣,是孤求娶的。”
此話一出,景昭臉色五顏六色,很不能理解,連玩碗筷的景弍辭也擡起頭來盯着兩人十指緊扣的手若有所思。
“太子妃初到梁溪還要多謝大王兄照顧才沒讓他感到無趣,前幾日一直想找機會向大王兄道謝,奈何身子不見好,禦醫管着不讓出門,今日以茶代酒,聊表謝意。”
一句話将景昭謊話戳個底朝天。
郁雲閣憋笑,這算個什麽事啊,景江陵與景玉危關系如何沒看透,但他和景昭關系不行是真的。
景昭臉色如鍋底,咬牙道:“九弟……”
“說過多少次,他是太子,你不要沒了禮數。”景江陵不緊不慢插句話。
景昭臉色更難看了,深呼吸壓下內心不滿:“太子客氣了,我這幾日忙昏頭,竟忘了見過太子妃,是我失禮。”
景玉危不置與否。
這時蕉公公傳人布菜,此事就此打住。
飯後景江陵留三個兒子說話,郁雲閣先到殿外等景玉危。
沒等到想等的人,先等來了個煩人鬼。
“見過太子妃。”景昭咬重太子妃三字,目光毫不客氣盯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膚,眼神黏糊糊的,招人讨厭。
郁雲閣輕瞥着他:“大王子有何事?”
景昭一見他輕視自己的模樣渾身冒邪火,下流話脫口而出:“他那個病秧子能讓你快活嗎?自幼用藥到今,怕是早不行了。”
郁雲閣勾唇:“所以呢?”
景昭盯着他的笑動了動喉嚨,快步上前靠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郁雲閣:好生下流(學到了)
景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