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互圈. (1)
“殿下, 五王子送你的箱子打開了嗎?”
景玉危不知他為何問了個驢頭不對馬嘴的問題,往外室的置放架方向瞥了眼:“沒有。”
難怪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容易臉紅,看來五王子的好意注定要被辜負了。
郁雲閣像被擰疼似的輕抽口氣,笑容淺淺:“殿下松開點好不好?我肩膀疼。”
景玉危巍然不動:“孤有個你很感興趣的消息。”
郁雲閣收起臉上的調笑:“和我哥有關?”
他不笑的時候, 桃花眼尾無力垂着, 失了妖媚的顏色,瞧着頗為冷淡, 對誰都無情。
景玉危松開他, 後退幾步, 免得被突襲:“孤替你留意了下。”
發現他有所防備的郁雲閣很失望, 懶懶問:“殿下真那麽好心?”
“有條件。”景玉危不做虧本生意, “孤要知道這批刺客到底受誰指使。”
郁雲閣轉過身來, 衣襟大開對着他, 要笑不笑:“這麽說殿下是相信我不是幕後主使了?”
不是沒懷疑過, 只是這件事太湊巧了。
景玉危對一切湊巧的事都持懷疑态度, 更何況郁雲閣表現太真切, 他不能查都不查便将人定死罪。
“你仍有嫌疑,能不能洗脫, 看你本事。”
“殿下将我困在這裏, 我怎麽查呀。”
郁雲閣沖他俏皮地眨眨眼:“我發現殿下對我态度不一樣了。”
景玉危不理會他的打趣,兀自道:“你不是早有辦法出入東宮?需要孤和你翻翻舊賬, 探讨下江開如何自由出入嗎?”
早就知道東宮裏發生的事逃不過他掌心,郁雲閣摸摸鼻尖:“殿下真狡猾。”
“彼此彼此。”景玉危真心回他, 他讓自己的人注意到江開出入又沒法知道人去了哪,适當得暴露又保護自身,是個誘敵深入的高手。
說到狡猾,都是一水兒的狐貍, 誰也別說誰。
“他們知道殿下康複了嗎?”郁雲閣問。
景玉危不坐輪椅也不遮眼,在東宮裏行動自如,真當這裏是不透風的牆麽。
“知道一些,孤讓禦醫透露絲消息出去,沒想到他們那麽快按耐不住。”
“原來梅園的刺殺不是有人心血來潮。”
郁雲閣攏了攏亵衣,不知是殿內冷還是他心冷:“難怪殿下說自己不會死。”
受傷的只有他而已,胸口有股氣,讓他神色淡下來,越發得拒人千裏了。
“你對小館做了什麽?”
“也沒做什麽。”郁雲閣不太想搭理他了,“殿下若是感興趣去查查好了。”
沒了輕佻話語,景玉危不太習慣,更多的是感受到他在鬧脾氣,不難理解。
景玉危自知失言,卻沒向他道歉的意思,這是早先定下的陷阱,只是沒料到他會挺身而出。
“殿下還不走嗎?”郁雲閣往錦被裏鑽了些,露出雙暗含不快的桃花眼,趕人似的,“殿下快出去,我好讓內侍取新的亵衣來。”
景玉危本擡起的腳又放下了,這才明白自己剛才始終覺得漏掉的是什麽事。
哪有給病人擦完身子換好藥不給換身幹淨貼身衣物的,事情做了大半,沒道理最後一步讓別人來。
再者,他無法容忍旁人看見親近郁雲閣。
素來被人伺候的太子殿下笨手笨腳地翻找嶄新亵衣,取出來還抖了抖,确認般看看他又看看手裏的雪白衣衫,方才走過來,硬邦邦的:“換上。”
“殿下若是不願意幫我,那就讓內侍進來。”郁雲閣心裏不痛快非要撩撥得景玉危也生悶氣。
誰知景玉危深深看他一眼,彎腰過來動作輕柔地半掀開被子,要來挖他。
郁雲閣汗毛都豎起來了,轉瞬心裏冷笑,別以為這樣示弱,他就會消氣。
“殿下。”他故意貼着那容易染紅的耳邊親昵說話,“你就那麽介意別人看我身子嗎?”
如願看見如玉的耳朵尖瞬間充血,他尤嫌不夠,借着亵衣被脫的功夫,仰頭咬上男人的嘴。
這一下不能稱之為親,更像是洩憤般的啃。
景玉危吃疼地皺眉,眸光卻陡然暗了,凝視他眉眼飽含的挑釁神情,丢開亵衣,一手按住他的後脖頸,一手撐在床上,微微張口反咬了回去。
郁雲閣再想抽身離開已然來不及,退路被堵,被男人大力地摟進懷裏,掙紮不開,光滑肌膚貼到男人衣袍的刺繡上,被磨得輕微刺疼外還有點兒別樣感覺。
原本沉寂內室響起了極為細微的水聲,伴随着兩道急促不穩的呼吸聲,本就溫熱的殿內再度節節升溫。
郁雲閣裹着亵衣躲在錦被裏,心跳聲大的像敲鼓,他臉頰的緋紅一時半會兒下不去,連同身上的火熱。
他想,這就是原著男主得天獨厚的學習能力嗎?
接個吻而已,他感覺都快被景玉危吃幹抹淨了。
郁雲閣調整呼吸,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青澀,他想到方才比他還瘋的人,悄然擡眸看去。
景玉危放開他後就那麽直挺挺站着,眼眸微閉,眼尾連着臉頰燒紅了大片,胸膛起伏不定,看着不比他淡定到哪裏去。
如此一來,郁雲閣平衡了。
殿內又沉寂下來,郁雲閣不想讓兩人繼續尴尬着,他輕咳了聲:“謝謝殿下今日親自來為我換藥。”
景玉危的眼尾更紅了,半垂着的睫毛顫了又顫,不說話的樣子英俊又乖巧,絲毫看不出剛才叼着他不放的上頭模樣。
“我答應殿下,但我還有個條件。”
景玉危擡眸飛快看了他一眼,黑眸泛光藏着羞意:“說。”
“自由出入東宮,當然了,傷沒好之前,我不會亂走。我知道殿下需要用我受傷這件事做文章,作為被利用的知情人,我要點報酬,不過分吧?”
“可以。”
得到想要的,郁雲閣一反常态的沉默了,說是為化解尴尬才開腔,可他怎麽覺得兩句話說完氛圍更奇怪了。
尴尬之中還有些許化不開的詭異情愫。
景玉危不敢再看他,腦子亂哄哄的,面上鎮定自若:“孤還有事,你好好休息。”
正和郁雲閣的意,言語中透着等不及送人走:“好,殿下慢走。”
殿門吱呀聲響起又消失了,鼻息間還飄蕩着熟悉又讓他留戀的沉香味道,臉頰似乎更紅了。
他閉了閉眼,顫抖着手系上亵衣系帶,脫力般抓了抓床單,根本不敢回想方才的畫面。
要說他是為報複咬了人,那景玉危是為什麽?
後背被人很色.情揉捏過的觸感似還在,火辣辣燒得慌,他不自在得磨了兩下床單,很是糾結的嘆了口氣。
這算怎麽回事啊。
那邊腳步匆匆回到書房裏的景玉危坐立難安,全然心不在焉,倒個水看的折柳心驚膽戰,生怕他燙到自己。
在他家殿下書拿反了卻沒發現的時候,折柳終于忍不住了:“殿下怎麽了?”
景玉危眼神閃躲,看得出來很飄:“孤沒事。”
可你這樣子真的不像沒事啊,折柳內心狂喊:“是太子妃有事嗎?”
“孤沒親他。”景玉危聲調偏高地回了句。
目瞪口呆的折柳:“……”
一時不慎喊出真正在想事的景玉危:“……”
折柳心情複雜,到景玉危身邊少說也有十來年,還從沒見過殿下這般走神過。
僅僅因為和郁雲閣親了個嘴,那要更深的交流,殿下得成什麽樣啊。
要怪就怪殿下那些個不省心的親父和兄弟,沒給機會接觸情愛。
要知道景昭那些個王子,從十二三歲開始便有專門的內侍教學這檔子事,更有甚者會被王上賜幾本畫冊。
到景玉危這裏,什麽都沒有,還要忙着對付要他命的人。
折柳心酸,意識到他家殿下某些方面當真欠缺,這才被花樣百出的郁雲閣吃得死死的。
“殿下,你……”折柳思量着,這個口是真難開,“咱們喬裝去沁芳樓走一趟?”
景玉危神色冷冷的:“去那做什麽?”
他還記得為了給某人一柄新扇子不得已翻開沁芳樓那本畫冊,粗略翻過,羞得指尖發麻,腦海只剩下過分大膽。
折柳心裏苦,絞盡腦汁地想借口:“都說沁芳樓是大王子的地盤,咱們不是正想辦法抓他小尾巴嗎?與其在外面拿着點不知真假的證據揣測,不如親自過去,也好摸個清楚。”
“還不是時候。”景玉危被小鹿撞亂的心總算靜下來了,重新坐到書桌前,“小館被封,從燕國挖財的路被斷了,他還會想別的辦法,先看看沁芳樓有沒有大動作。”
一旦有動作,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本來也沒打算那麽快對景昭動手,無奈此人蹦跶得太歡了。
他還記着八歲那年寒冬被對方推下湖的仇,那次差點被燒傻了,這些年來景昭沒少給他找麻煩。
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景昭對郁雲閣的觊觎,似龍被碰到了逆鱗,必要出手。
“王庭有消息嗎?”
自打景江陵下旨讓大理寺徹查此次刺客的事後,王庭便沒了聲響。
他身子不好,搬出王庭到現在也很少去早朝露面,每回有要緊事,都是景江陵命蕉公公送過來。
和郁雲閣成婚後,蕉公公沒再為此事來過,這不得不讓人多想。
“燕國查小館動靜太大,聽說要遞國書過來,王上忙得焦頭爛額,将大王子叫去罵了個狗血淋頭。”折柳道,“南邊秋冬幹旱,顆粒無收,今年不是個好年,王上正考慮讓哪位王子去赈災。”
景玉危心裏微動,去南邊赈災,還能順便去趟燕國。
“王上本想讓殿下去,奈何太子妃受傷,殿下傷還沒好全,便有人提議讓三王子去。”
“還有讓四王子去的,說是四王子親厚待民,能妥善處理災民。殿下?”
景玉危取過披風披上:“孤要請命去赈災。”
折柳張大嘴巴:“殿下,那不是個好差事,您、您剛康複。”
“無妨。”景玉危想了想,還是取了條白绫遮眼,并主動坐上輪椅,“孤需要個離開梁溪的機會。”
一旦他明面上不在梁溪,那不管是想對他下手還是對郁雲閣抛出橄榄枝的人都會露出面目。
池淺王八多,就看誰是藏得最深的那個。
折柳沒想到這層,滿是對他的關心:“南邊固然暖和,可殿下經不起舟車勞頓。”
“你猜孤的好父王會不會想到這。”景玉危翹起唇角問。
折柳打了個冷顫,這麽好坐觀龍虎鬥的機會,景江陵絕不會放過。
“殿下,值得嗎?”
“不破不立。”景玉危往雪白圍脖裏埋了埋臉,相信那幾位兄長都已經察覺到他帶來的壓迫感。
撇開真傻不愣登的景臣晖不談,還有個不知好歹的景弍辭在,四面受敵,他在梁溪待得太久了。
這是個跳出舒适圈子看格局的好機會,他得把握住。
去之前折柳還擔心他會被景江陵婉拒,誰知道過程順利的不像話,看景江陵老奸巨猾的模樣,拖那麽久,分明是在等景玉危自投羅網。
眼都不眨地拿親兒子做餌,心狠是刻在骨子裏的。
折柳魂不守舍的随着馬車輕晃身子,時而看眼穩坐着閉目養神的景玉危。
“想說什麽?”
“殿下會告訴太子妃嗎?”
縱然折柳很不想他家殿下和目的不純的郁雲閣有太多瓜葛,可思來想去他倆畢竟外人看來關系最親近,這種要遠行的事是不是要提前打招呼?
柔軟的唇,纖細的腰肢…景玉危感覺眼尾發燙,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羞赧又有卷土重來的跡象。
“孤會和他說。”
至于是今日還是明日,景玉危暫時沒想好,主要那是個人精,一聽說他要離開梁溪,絕對知道他要做什麽。
“殿下,容我再多嘴一句,太子妃是敵是友還不得而知,殿下對他是不是該多點兒……”
折柳用手比劃了下,見他家殿下盯着他的動作看,緊張地猛咽口水:“…距離。”
提醒晚了,景玉危面無表情道:“他是孤的太子妃,要什麽距離?”
折柳大驚失色:“殿下,你不會對病卧在床的太子妃做了什麽吧?”
景玉危:?
“雖說太子妃是您的枕邊人,長得又好看,他到底身份不明,又和刺殺您的那批刺客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殿下這樣着實不太好,況且他傷還沒好全,經不起折騰。”
景玉危從折柳的眼睛裏看出了責備,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腦補了什麽?
他不想解釋,只道:“…你也認為他長得好看?”
這重點簡直從南川偏到了燕國,折柳險些一口氣沒上來:“自然是好看的,不是,殿下,您、您太過分了。”
折柳為先前譴責郁雲閣仗着經驗豐富誘惑他家殿下感到羞愧,搞了半天,是他家殿下仗着身份尊貴欺負了人。
景玉危緘默。
“您為他傳喚禦醫了嗎?”折柳又問,不等他發出疑問,愁容滿面,“男子固然沒有貞操一說,憑白被人欺負了也是不舒服的,估摸着不太想讓禦醫看見自己的傷處。”
折柳越說越惱景玉危的亂來,大抵明白他為何會對郁雲閣下手。
人長得好看,被景昭盯上就算了,又和景弍辭有點兒說不明白的牽連。
本該是自己的枕邊人,卻遭到各路人的觊望,骨子裏的占有欲發作,想要給人烙上專屬自己的烙印。
一種生在王室之中難以磨滅的霸道因子。
折柳太了解他家殿下了,以至于腦補出一番強制交合大戲,明明兩人堪堪只親個嘴。
景玉危的臉快挂不住了,從不知道東宮詹事腦瓜子如此靈光:“打住。”
折柳極為不滿且大膽地瞪了他一眼,嘀嘀咕咕:“我同情太子妃了。”
“他犯得着你同情?”景玉危兇了他一句,“他是孤的人。”
折柳撇嘴:“我沒說什麽啊,殿下不用這麽大脾氣,這趟要走,留下太子妃在梁溪,怕是不安全。”
好幾個人盯着郁雲閣呢,在外人眼裏,能罩着他的景玉危走了,就能為所欲為,即便景玉危自身難保。
“你要留下來陪他?”景玉危危險地盯着折柳。
莫名的殺意湧來,折柳縮了縮脖子:“沒有,我自然以殿下為重。”
景玉危笑哼了聲,像是在嘲笑他,折柳漲紅了臉,暗想郁雲閣的到來不全是危難,至少讓他在景玉危身上看見少許同齡人該有的活力。
經過那場大雪,梁溪的天徹底放晴了,今日半下午熱烘烘得像初春。
或許景玉危有過交代,讓內侍開窗沒再遭到求饒。
郁雲閣手裏翻着本南川游記,床邊跪着個年紀不大的內侍在剝板栗,巴掌大的玉盤放了好幾顆,他始終沒吃過。
內侍也不多問,剝完板栗又自發淨了手要給他捏腿。
郁雲閣立即往旁邊挪了半步:“不用,你下去吧。”
內侍聽話地退了出去,殿內只剩下他一人,這時他合上游記:“進來吧。”
窗口閃過道黑影落在床尾,江開癱着的冷臉露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跑回蒼萊山了呢。”郁雲閣調侃了句。
江開:“公子還在這。”
“你也知道我還在這,怎麽擅作決定離開東宮?”
“我想公子醒來立即知道刺客一事的來龍去脈,先離開這去找了玄雲樓的堂主。”
郁雲閣也不是真要和江開過不去,聽這有理有據的話,便問:“查清楚了嗎?”
江開一猶豫,郁雲閣就冷了臉,江開顧不得幫人打掩護,相當幹脆:“曲閑不肯和我說。”
很好。
“他想讓我親自去找他吧?收到飛鴿傳信,還假模假樣的裝矜持,他這麽能裝呢。”
郁雲閣數落完又看兩手空空、光來表忠心的江開:“別說他是因為我受傷才來的梁溪。”
不然他會對曲閑痛下打手。
“他按你的意思重查大公子可能出現的地方,有了新進展。”江開說。
郁雲閣揉了揉眉心:“他是不是又不肯和你說?”
江開再次幹脆的将曲閑賣了個幹淨,點頭:“公子也別怪他,他想确認你是不是自由安全的。”
“那他對你真放心,要我很危險的話,你這趟出去,指不定被景玉危一網打盡。”郁雲閣沒好氣說。
江開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他的人跟不上我。”
郁雲閣見不得這糟心玩意兒:“你臉上可真有光,讓曲閑等着。”
江開點點頭。
“讓他盯着景弍辭查,我懷疑小館的幕後老板不單是景昭,他那麽簡單的腦子搞不出這樣的地方來。”郁雲閣深知身上的嫌疑不可能因為查清刺客的事而洗幹淨,要多抓點籌碼,好讓景玉危再松松心。
江開其實不太理解:“公子,真不能離開這嗎?”
他們已經查到郁雙澤的蹤跡,繼續留在東宮只會招惹更多麻煩。
“你不懂。”
這是夫夫間別開生面的樂趣,只不過他和景玉危這樂趣玩得稍微大發了點,與人命挂鈎。
江開無言,對仗劍走江湖的劍客來說,兵不見血刃的交鋒裏摻着交織的愛戀,非常黏糊,也不樂意懂。
“回頭和人家折柳道個歉,誰教你求人辦事要威脅的?”
江開很茫然:“以前不都是這麽辦的嗎?”
更甚者幹脆見血,砍手砍腳都有。
郁雲閣心裏藏着只個為愛作亂的鬼,哪能讓愣頭青江開壞了好事:“入鄉随俗,懂不懂?”
江開懂歸懂,還是不太想用客客氣氣的那套:“不見得有效果。”
“你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郁雲閣随口說,說完又覺得這對江開難如登天,懶得掰扯,“小館的事處理怎麽樣了?”
上次他被迫接了口鍋,心生不爽之下直接讓曲閑下了狠手。
小館被寧逾白親自帶人封查,驚飛霧廊鎮藏着的妖魔鬼怪,惹得邊境不法人員猶如青草叢裏的螞蚱四處亂蹦,又恨不能尋個草窩待着,渡過這波名為寧逾白的秋風。
誰知這秋風風力大刮得廣跑得還快,直接将遠在千裏的景昭傷了個重創。
預料到有這結果的郁雲閣早讓玄雲樓盯緊人,等着看熱鬧呢,萬沒料到他受到了殃及,熱鬧到現在才看上。
“他被景江陵召進宮罵了幾頓,說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從燕國刮來的財富被迫上繳國庫。近來頹廢不少,老老實實待在大王子府。刺客的事和他關系不大,那日他前腳剛走,後腳安排人殺景玉危,人到的時候你被重傷,景玉危去梅園接你,他的人沒機會再下手便退了,這事兒不了了之。”
郁雲閣緩緩搖頭:“關系不大不代表沒關系。”
“更多細節我不知道,全是經曲閑手查的。哦,不過他知道我來見你,讓我帶了句話。”
“什麽?”
“他說,你還記不記得去小館上二樓用的那枚信物?”
郁雲閣猛地皺眉。
一枚水色極品的翡翠戒指被泛粉的指尖輕緩的捏着金環轉動,似乎在仔細品看,預估這東西價值幾何。
折柳能看出他家殿下心思不在手裏東西上,不知又飛到哪裏去。
“傳令下去收拾東西,後日卯時出發。”
折柳回神,見他将戒指收起來:“要不要我留幾個人守家?”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門關得太嚴實了,沒東西願意來。”
“殿下,這畢竟是您一手建起來的安全堡壘,洩露一絲縫隙,很難再做到嚴絲合縫。”
折柳還是希望他能再考慮考慮,東宮能有如今嚴密的防守,都是他竭盡全力換來的。
景玉危想他考慮得很清楚,比任何時候都明白:“沒事。”
這是他對郁雲閣最後的考驗。
“折柳,孤比你更明白這筆代價有多昂貴,為了自由,值得。”
折柳勸慰的話混着心酸囫囵吞下,輕舒口氣:“就這一回。”
景玉危露出個淺淡到風輕吹便不見了的笑容:“嗯,僅此一次。”
“殿下,這戒指有問題嗎?”折柳見他将那抹綠收進掌心又撚在指尖,來來回回,拿不起放不下,嘴欠問了句。
景玉危眉眼淺淡,像被提醒才注意到自己舉棋不定的動作:“是枚很重要的證物。”
折柳思緒飛到了那日在梅園門口景弍辭言簡意赅的一句話提到的東西。
“這是…三王子送來的?”
“你說他看見這東西,會不會事無巨細的解釋?”
“不見得。”
景玉危倏然冷臉:“他會的。”
折柳正低頭研墨,沒發現他家殿下變臉了,依照對郁雲閣的了解繼續發表見解:“太子妃不是那麽乖的人,一枚戒指詐不到他,我知道他對殿下孟浪,口嗨和交代真事是兩碼事,他那麽聰明,不會拎不清。”
放下墨條的折柳又想起前幾次他家殿下被撩得招架不住的樣子,再想補充兩句,不小心注意到他悶着臉,不太高興的表情。
“孤聽聞坊間流傳諸多以孤和太子妃為主的話本子,你看過了。”
他話語間的篤定讓折柳沒辦法反駁,硬着頭皮點頭。
“搬上車。”景玉危不容拒絕道,“別讓太子妃知道。”
折柳失言,甚至揉揉耳朵,被景玉危看傻子似的眼神盯得虎軀一震,滿腦子昏沉地轉身去辦了。
等從坊間各大書鋪裏轉悠個遍,确認無遺漏的折柳身心疲憊回東宮的時候,才有功夫細品景玉危的心思。
這後知後覺該被罰的東宮詹事才發覺他家殿下好像有點兒醋。
醋缸子都快掀飛的太子殿下借着濃得化不開的夜幕摸進了冠雲殿,蹑手蹑腳似做賊。
聽內侍說郁雲閣老老實實養傷,飯和藥都沒落下,那月上半空時人該睡得香甜。
先前景玉危宿在冠雲殿,失明加上腿廢了,殿內常年留燭火,方便睡在外室的折柳随時聽從召喚。
在郁雲閣睡進來後,這一習慣仍被保留,也就方便有人夜半窺探美人。
人睡得很熟,臉色一日比一日好,紅撲撲的。
不知是不是殿內太熱,今夜郁雲閣脫去亵衣趴在錦被裏,圓潤白嫩的肩頭似小荷初露尖尖角,被錦被很好的保護着。閉着的眼眸被長睫毛勾出一條好看的弧線,側看能看出他鼻梁挺翹,唇微張着,整張臉都透露着乖巧。
景玉危知道這是他的錯覺,郁雲閣和乖巧沒半個錢關系。
可架不住他想這麽想,在不驚動人的情況下,景玉危拎起下擺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看着沉睡的人。
好半晌,殿外遠遠地打更聲餘音繞梁似的傳過來,喚醒了景玉危。
有些事還是當着人醒的時候再說更合适。
景玉危探出指尖輕輕碰了碰郁雲閣的左耳垂,那兒有顆顏色淺淡易被忽視的痣。
怕驚醒人的腳步聲由近至遠,和殿門開合聲一并被黑暗吞沒。
本該沉睡的人緩緩睜眼,眼裏清明一片,摸了摸似被火燒的耳垂,極輕抽了口氣,暗罵聲悶騷,往錦被裏縮着遮住半張臉才沉沉睡去。
醒來卧床四日的郁雲閣總算被允許踏出冠雲殿,傷在上半身,腿又沒啥事,景玉危沒太多理由圈着他。
六個內侍亦布亦随地跟着他,也不出聲打擾,由着他從冠雲殿逛到臨江池,又從臨江池溜達進了聽竹苑。
聽竹苑裏保持着他那日走的模樣,仍舊一塵不染,可見即便他去了冠雲殿,這裏還有人打掃。
“殿下呢?”他在書桌上找到畫了大半的畫冊,本打算拿走,後翻到最新未上色那頁,改變了主意。
內侍輕聲道:“殿下快下早朝了。”
早朝?郁雲閣頓悟,是了,景玉危确實身子不好,但碰上國之大事,也得出面裝裝樣子。
“讓人準備些早膳。”郁雲閣逛完聽竹苑,又折回了冠雲殿。
這次他找到了五王子送個羊皮小箱子,由于沒上鎖,他不确定景玉危有沒有打開過。
裏面的東西如他那日想的,沒一個正經的。
試想了下,如若景玉危看了,這箱子怕是早被丢出東宮。
景武堅不愧是和景昭并明的風流王子,涉及領域廣泛之大。
從玉勢到小皮鞭、白毛茸茸的小皮圈、一彈亂動的各種毛絨小尾巴,樣式之多,做工精細,不比他原世界的差。
由此可見,房內情趣這事兒是從古至今的。
他擺弄着羊皮箱子裏的各種道具,沒注意到下了早朝的人抖開狐裘,摘下白绫往殿內來。
早朝時候,景江陵力排衆議得下旨讓他去赈災,朝上過足慈父款款的戲瘾,朝下還要打着護他周全的旗號送來了一支騎兵,傻子都知道這支騎兵的真正作用。
為計劃順利進行不被捅刀子,景玉危狠狠感謝了景江陵。
當時景江陵的表情很自得,大抵是想他掙紮這麽些年,到最後還是被自己輕松拿捏,可憐他的同時又覺得自己權勢在手太無敵,有些寂寞。
景玉危當沒看見,忍氣吞聲離開王庭,回來路上渾身低氣壓,折柳一句廢話沒敢多說。
直到進了東宮大門,內侍低聲禀告說太子妃在冠雲殿等他用早膳。
這話仿佛吹散迷霧的暖陽,景玉危的煩躁一掃而空,面上不顯,還嫌棄了句:“沒孤陪,還不肯好好吃飯,胡鬧。”
被明褒暗秀到的折柳:“……”
誰知這進了冠雲殿圓桌前看見的不是一桌子珍馐美味,而是各式不堪入目的古怪玩意兒。
景玉危臉沒繃住:“你在做什麽?”
“在看五王子送殿下的寶貝。”郁雲閣說着還朝他晃了晃那條顫巍巍的狐貍尾巴,“五王子失策了,只送東西,不給殿下寫份用途說明,這個哥哥做的不地道。”
景玉危是沒看懂那尾巴做什麽的,也沒瞧出那玉做的東西如何用,倒是那皮鞭和皮圈喚醒了他記憶深處的某些畫面。
“……你喜歡?”
“嗯?”郁雲閣雙手交疊撐着下巴,晃着小腿,“殿下若是喜歡,我可以試着接受。”
“誰、誰喜歡了?”景玉危頓時覺得這些東西分外礙眼,也不叫內侍進來收拾,親自動手,粗魯的把東西一股腦塞進箱子裏,眼尾泛着不自在的紅暈,深邃的眸光像小星星閃啊閃。
郁雲閣輕笑出聲:“殿下沒試過怎麽知道不喜歡?”
未嘗人事也是抹不開臉看的景玉危被踩了尾巴:“閉嘴,不準再提。”
郁雲閣又笑出了聲,看他支棱着紅耳朵把羊皮箱子丢進置物架後面,又找出塊靛藍絲布蓋上,便問:“殿下不喜歡為何不直接丢掉?”
“你別問。”景玉危瞥了他一眼,“不是要用早膳嗎?”
郁雲閣只當他留着那東西有用,用在哪裏也不多問,順着他的話題說:“吃的。”
兩人用早膳過程中沒再交談,好似都預料到倘若真說點什麽,搞不好這頓飯不用再吃了。
待內侍将早膳撤下去,換了瓜果清茶上來,兩人才有了要談話的跡象。
折柳很有眼力得帶着人退出殿內,守在幾步遠的地方,不至于聽見談話內容又能趕在有事及時過來。
這份體貼,江開很需要有一份。
郁雲閣收回目光發現景玉危剛從他身上轉開目光,真是奇怪。
早先景玉危能看見,對他是看一眼都嫌多,何時開始,對方頻頻看他的?
他原先也沒經歷過兩情相悅的感情。那時他容貌出色,在衆多研究生裏格外出挑,很容易博得旁人青睐,時不時收到告白和□□愉的邀請,可他是個顏狗,骨子裏喜歡撩美人,導致穿書前仍是個高貴冷豔的單身狗。
這等經歷讓他能分辨出含有不同目的的愛慕眼神,比如景昭,那時單純想要圖快活,再比如景武堅,一時意氣也是真想占便宜。
景玉危不同。
固然有幾分喜歡,又不像單純地想快活,更不是想占次便宜。
郁雲閣辨別不出來了,猜測對方可能和他一樣,有障礙的喜歡,全因為不坦誠不信任。
也因為不夠純粹,不夠喜歡。
不想讓自己變得兒女情長,郁雲閣挑起個近來的疑惑問:“殿下最近碰上麻煩了嗎?”
“孤的麻煩一直都有。”景玉危坦坦蕩蕩地說。
郁雲閣一噎:“東宮守衛相較以往很松懈,我的人抓到好幾個宵小之輩。殿下受人威脅了,還是打算讓人摸透這裏?”
原來人都落在他手裏了,就說哪有狗聞到肉味不撲上來的。
“有些人等不及了,孤給他們個宣洩口。”
景玉危還坐在輪椅裏,長腿可憐巴巴被局限着,卻沒影響到他應付自如的灑脫氣勢。
這個男人和初見時不一樣了,郁雲閣咬着蘋果,含混不清:“小心引狼入室。”
“你在說你自己?”景玉危反問。
郁雲閣偏頭看着他:“殿下覺得我是狼嗎?”
景玉危哼笑。
“像我這種只能被稱之為色狼。”郁雲閣咽下蘋果清清嗓子,打算給太子殿下科普下色狼的主要行徑,“都說是色狼了,那肯定是美人當先。我不知道有沒有人誇過殿下好看,反正在我心裏,殿下天下第一好看。”
熱烈又直白的誇贊,聽得人面紅耳赤。
景玉危受不了他,端起茶盞遮住唇角的微翹:“說正事。”
明明很喜歡聽,還非要佯裝以正事為主。
啧,假正經,真純情。
“我聽說南邊旱災,得有王室身份尊貴的人去赈災。”郁雲閣拿着竹簽戳着面前的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