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9
一個月的約定很快便到了。
赤松源早早地便訂好了火車票,好讓自己能夠在正午十二點時,再次回到那個德瑞邊境的小鎮,回到約定好的博登湖邊。
雖然在出發前遇到了一點小插曲。
“诶……為什麽我不能一起去?我也想去德國那邊玩啊,我都已經在這裏悶了一個月了。”
“因為沒有人會在約會的時候帶孩子去啊,修治君。”
臨出發前,她拒絕了津島修治想要一起前去的請求。她可不敢随意把高官要員的眷屬帶出國境。當然,不想讓約會被熊孩子破壞掉也是重要原因。
說起來,她和這孩子還真有些緣分,彼此的生日只相錯一天。
今天,六月十八日,是她的十八歲生日;而明天,六月十九,則是他的四歲生日。
盡管這孩子對生日這種事情并不感興趣。
【啊,啊,生日啊,那可真的是我一年中最讨厭的一天。】
與其說對生日不感興趣,不如說那孩子似乎對生活本身便不感興趣。
提到生日時,便整個人恹恹地唔哝着啊,啊,又痛苦地活了一年了啊之類的話。
一般來說聽到一個四歲的孩子口中說出這種話,大概只會覺得這孩子在無知而矯柔地,或者在對大人的言行進行拙劣的模仿以彰顯自己很酷。
但也許,無知且自大的其實是那些自己為是的大人,以自己那被圈禁住的所謂成熟思維來藐視一個孩子的世界。所謂一花一世界,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人呢,即使還很年幼。
這孩子會發出這種嘆息,自然有其原因。而他若是不想多言,她也不會硬生生地闖入那個只屬于他的世界去刨根問底,更不會傲慢地把自己當成一個救贖者去自以為是地要成為他的光。但他既然說出了那種話,那麽她覺得她所能回複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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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你說着這種話時,還有我在聽着啊,此刻說出這話的你就絕對不是毫無任何意義的存在……所以,還是想祝你生日快樂,修治君。】
因為她感覺得到,那孩子雖然像個碰到棉花都會受傷的膽小鬼【1】,想要通過避開猛烈的歡喜來不使自己被悲痛所侵襲,但卻又如同溺水之人艱難又猶疑地将一只手伸出水面,想要向能夠看到他那只手的人傳達……請救救我。
像個哭泣的孩子一般,只是淚水早已和所溺之水融為一體,連他自己都已感覺不到。
……
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便不會有莫大的悲傷來襲【2】,這話用在她身上似乎也很合适。
坐在博登湖邊的赤松源此刻是這麽覺得的。
究竟為什麽要和那個叫太田豐太郎的男人定下這個一個月後的約定呢?
是因為太過喜歡他嗎?喜歡肯定是有的,而且是一時沖動下的喜歡。
但是喜歡這種情愫最初的産生不就是雙方荷爾蒙在一瞬間的碰撞嗎,就是這麽天時地利人和地彼此契合在一起了。
但大概還有着一份憧憬吧,憧憬着能夠有過一段仿佛存在于故事中的愛情。
年輕的男女在異國他鄉意外相識,不去探究彼此的身份背景,帶着純粹的心情一起結伴旅行,因意外暫時分別,最終又于約定之處再次擁抱住彼此,聽起來多浪漫啊,一種充滿了命運妙不可言的浪漫。
所以,她其實也糾結過今天究竟要不要來踐行這個約定。如果對方也來了,那自然是一份猛烈的歡喜,再次見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也成全了自己心底那份自我營造出浪漫的憧憬;
但如果對方沒有來,那麽一切就仿佛都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活在自己給自己臆想構建出的世界裏,到時承受這份莫大的悲傷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可最終,她還是選擇來了,心頭的那份沖動壓過了其他的一切。
而且,想到萬一對方遵守了約定。而自己卻因為膽怯而失約的話,承受着莫大悲傷的人不就變成對方了嗎,想想看怎樣都會于心不忍。
果然還是喜歡他啊。
約定的時間,約定的地點,正午時分的博登湖在陽光下藍得如同無瑕的寶石一般,躍動着的陽光也如同寶石在閃爍着光彩,一如她那雙藍眼睛裏所抱着的期待。
陽光一點點黯淡,變成殷紅的雲霞與水波交相呼應,然後繼續黯淡下去,平靜的湖面仿佛也要被暈染成一片幽紫。
六月份的德國,天黑得很晚,待到天邊星辰滿布時,已是快到夜裏十點的時候了。
湖邊最後一家還營業着的咖啡館也要歇業了,老板在将店門關好後,終究還是忍不住好奇地走上前去:“這位小姐,你是在等什麽人嗎?”
他看到這個金發的姑娘在湖邊從正午時分坐到夜幕降臨,神情很平靜,就這麽一直平靜地望着這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碧波。
赤松源轉過頭來,同時也終于從地上起身,淡淡地笑了笑:“沒什麽,只是在等一個不合時宜的人罷了。”
……
“結果還是變成我們兩個一起過生日了,所以說啊……啊嗚,成年男性嘴裏說的話是最不可信的了。”
蘇黎世湖畔的一家海鮮店,津島修治一邊往自己嘴裏送了一大塊蟹肉,一邊口中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
看着眼前這小混蛋剝法娴熟地又解決掉了一只螃蟹,赤松源心底默默為自己的錢包鞠了一把眼淚……
小兔崽治究竟知不知道在瑞士這種內陸國家吃海鮮要多貴啊!而且還是在蘇黎世這種吞金籠!
“我父親也一樣,明明在去年母親去世的時候答應過的,今年,我的四歲生日一定會陪我過,結果還是爽約了。果然,對他還抱有期待的我才是真正的笨蛋。”
津島修治繼續用着他那散漫慵懶的小奶音說着。
聽到眼前這孩子提及母親去世時,赤松源手中正切着魚片的餐刀微微停頓了一下。
但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平靜地回道:“難怪聽研究所的所長說,今天見到津島先生的時候,發現津島先生的發際線驟然間又倒退了許多,是你又搞什麽鬼了吧。”
臉上揚起那一貫的任誰看了都不忍苛責的笑容,津島修治那雙鳶眸中的神采卻仿佛又死寂了幾分:“果然,我是個壞孩子吧,連體諒自己的父親都做不到,啊,啊,任性的孩子就是讨人厭吶……”
“不,修治君是好孩子哦。”
赤松源不急不緩地開口,打斷了津島修治的話。
津島修治亦擡起頭,難得有些怔愣地看向對面坐着的人。
“修治君是好孩子哦,像神明一樣的好孩子。【3】”
捏着螃蟹腿的小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接着,繼續熟練地剝着蟹殼,嘴角的弧度也咧得更大:“決定了,一會兒我要再來一份阿拉斯加蟹!”
感覺已經撐不到月底研究所工資發下來的赤松源:
“給我适可而止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