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7
“還是這麽陰魂不散啊,森醫生。”
赤松源無奈地說道,不過對此倒也沒有感到不悅。
去年也是這樣,新年會的時候她一個人找了塊地方躲清靜,結果卻被他找了過來,陪她看了半晌的大海,一直到新的一年到來的那一刻。
結果今年,不光他自己又找了過來,還帶了個小的一起來。
“知道你不喜歡那種太過熱鬧的場合。不過,就我們三個人的話,也剛剛好吧。”
森鷗外邊說着邊舉起手中的酒瓶,示意要不要碰杯,同時不忘揶揄身旁的小姑娘,“真遺憾,與謝野你距離能喝這種大人飲品的時候還很遙遠呢。”
感覺被挑釁了的與謝野晶子不滿地抱着手中的果汁,“那種東西我才不感興趣呢!”
“是嗎……不過,今天破例讓你喝一點也不是不可以哦。”森鷗外一副人販子的模樣引誘道。
小孩子總是會對被禁止觸及的東西懷有無限好奇,與謝野晶子也不例外。
雖然嘴上說着對酒沒興趣,但心裏好奇終究是有的,視線忍不住瞥向那個宛如潘多拉魔盒的酒瓶。
赤松源終于忍不住開口:“勸誘未成年人喝酒,小心我舉報你啊,森醫生。”
“真是嚴肅呢,源。”
話音落下,伴随着碰杯的聲音,兩瓶酒和一瓶果汁碰在一起,一起迎接新年的到來。
雪依舊在紛紛揚揚地下着,鋪天蓋地的積雪所反射出的光亮仿佛也點亮了這片常年晦暗的島嶼。
而雪落下時那窸窸窣窣的聲響又如同伴奏一般,讓人一瞬間忘記這裏是戰火連綿多年的煉獄,當真會以為是一片世外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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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座島也是會下雪的,還以為這裏除了永無盡頭的枯燥暗夜,什麽都不會有呢。”
森鷗外感嘆着,意料之外的事物,總是會帶給人格外的愉悅,就像這場雪。
望着漫天的雪花,赤松源的腦海中也不禁浮現出上次看到雪時的場景:
“上次我看到雪,還是兩年前在瑞士的時候。”
記得那個冬天,津島修治那個小黑泥團子跟着她一起去了阿爾卑斯雪山。
好不容易上到山頂後,那孩子卻是直接躺平在雪地裏,還手動挖雪把自己給埋了,恹恹地說着【好想就這樣和雪融為一體,然後就這麽一起消融掉啊。】之類的話。
吓得暗中跟着保護小少爺的一衆保镖們手忙腳亂地沖過來要把小少爺從雪坑裏給刨出來。
然而小少爺卻是巋然不動,甚至當接觸到那雙鳶色眼眸中所溢出的黑暗時,一衆訓練有素的保镖們竟是被驚懾得僵在了原地。
直到她用客觀陳述的口吻從醫學角度講述了在這種溫度中被凍死的全過程中,人的身體會經歷一段怎樣的感知後——
【不,太痛苦了,這種痛苦的死法絕對不要。】
然後自覺地從雪坑裏起身,還嫌棄地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雪花。
思緒回到當下,望着此刻目之所及的茫茫白雪,赤松源甚至覺得在瑞士的那最後一個冬日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這座島宛如一場困住了島上所有人的夢魇,與外面的世界通通隔絕。
甚至有一種被世界抛棄在了這座孤島上的感覺。雖然她很清楚,上頭的人不可能讓她永遠只呆在這座島上。
畢竟她的價值還值得被更多地榨取。而島上的其他人,将來還能否鮮活地走出這片島,便是未知數了。
“下一場雪,還能再看到嗎?”
與謝野晶子突然出聲道,聲音有些低沉,連帶着眼中那黯淡下去了的神采,滿滿的迷茫,如同迷失在雪原中的人一般。
“當然,一定還能看到的。”
與謝野晶子猛地擡起頭,看了過去,只見赤松源繼續說着:“等将來戰争結束了,離開這裏回到日本後,每年冬天的雪都少不了的。”
明明等到戰争結束是件不确定到都不敢輕易去想的事情。
但聽到她這麽對自己說後,與謝野晶子就是覺得也許真的會等到那麽一天的。
至少此刻在雪原中,有人在拉着迷茫的她,覺得似乎沒有,那麽恐懼了。
下次,雪花再降臨的時候,再一起看雪吧。
一旁的森鷗外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微笑着注視着二人。
這時,一陣響聲,引得三人回頭望去。
只見不遠處一棵樹的樹枝,終于承受不住不斷落下的雪花,先是樹枝折斷的清脆聲,接着便是一同下落的積雪落地時的簌簌聲。
望着這幕,森鷗外突然饒有興致地出聲問道:“你說……一片雪花的重量是多少呢?”
赤松源愣了一下,望向那團包裹着樹枝的積雪,“這個很難精準計算出吧,況且每片雪花的具體構造也都是有差異的。再說,最終樹枝所承受不住的那份沉重,是因為雪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積攢了太多。而最終折斷的那一刻,只是正好疊加上了最後一片雪花罷了。”
“是啊,的确如此。”森鷗外注視着赤松源,紫紅色的眼眸中蘊滿着別有意味卻格外認真的神色,“這世間的确不是所有事物都能夠單個精準計算出的……有些事物,在不知不覺間,便已經積攢得那麽多那麽沉重了啊……”
話音落下時,森鷗外擡起手,緩慢而又自然地覆上了與謝野晶子的眼睛,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在小姑娘反應過來掙紮抗議前,森鷗外已經湊近了赤松源,微微垂下頭,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了一吻:“我心中,那最後一片雪花早已落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