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敗塗地

第29章 一敗塗地

“……報告就是以上那些。關于之前提到的那件事,我拜托了威瑟斯龐。”

“那個腦子裏只有肌肉的傻瓜?”

“噢,親愛的萬斯,別這麽說。你們的‘腦子’基本都是肉塊。”

“你跟他做了交易。”

“是的,報酬是我的一個眼球——自願獻出,飽含力量,口感應該也不錯。”

“何必搞得這麽麻煩呢,戴拉萊涅恩?你不如讓他們直接結果你,就算愛德華茲的軀殼被破壞,你也頂多損失一個眼球——我們都知道你從不缺那玩意兒。”

“确實無所謂,但我和卡希爾·愛德華茲的契約還沒完成——我才剛剛拿到‘定金’,他的知識可是獨一份的,我不希望任何人阻礙我得到它。”

“我沒記錯的話,威瑟斯龐比你強不了多少。”

“我不喜歡戰鬥,而他是專家。”

“……以及非常好的試驗品,是嗎?戴拉萊涅恩,我警告過你。”萬斯的語調冰冷下來。“同胞可不是你的道具。”

“這是你情我願的交易,你無權幹涉。”

說罷戴拉萊涅恩心情很好地終止了通話。通訊水晶隐入空氣,牆壁上隔離法陣依次消失。他在輪椅上坐好,将表情調整出恰到好處的柔和——畢竟門外腳步聲越發清晰,随即便有人輕輕叩起門。

“母親。”他随手抓過一本書,翻開幾頁,扣在膝蓋上。“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我見你房間的燈還亮着。”愛德華茲夫人的聲音從門後響起,“早點休息,孩子。”

“不用擔心,母親。”他說,“您更需要休息——黑夜的寧靜有助于我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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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兒子。”靜默片刻後,老婦人在門那邊輕聲說道。“我永遠愛你。”

“我也愛您,晚安。”

此刻離海拉姆城不遠的沙漠則毫無“黑夜的寧靜”可言。

事出突然,尼莫與奧利弗完全沒做好任何戰鬥的準備。奧利弗還好些,至少還穿着白天時的衣服,鞋子也好好套在腳上。尼莫則穿着睡袍,赤腳踩在沙子裏,砂礫中的碎石硌得他十分不舒服。

但現在可不是糾結腳底板的時候。

奧利弗被折騰醒了,下意識揚手就是一擊,然後被魔力侵蝕的疼痛刺激得徹底清醒——他雙手空空,只得用自己的血肉去承受那過于龐大的魔力。好消息是他的攻擊似乎有了效果,黑铠戰士被冰刺徹底埋沒——

随即漆黑的身影輕松地破冰而出,巨劍砍削冰柱如同熱刀子切開黃油。灰鹦鹉被沙子中鑽出的冰柱戳上了天,尖叫着醒了過來。

“怎麽回事——!”

然而沒人向它解釋。危險的氣息比之前他們遇到過的任何災難都濃,對方必然懷着目的明确的尖銳殺意。奧利弗沒有去管再次開裂的傷口——血液已經把他的繃帶染成黑紅。他瘋狂地在黑铠戰士前豎起冰壁,而尼莫則拼命催動着法術。

但毫無效果。

黑铠戰士只是走得慢了些,毫無疑問正直直朝着兩人前進。他的背後跟長了眼似的,角度刁鑽的冰刺在他面前變成了玩笑的肥皂泡,随手掃過便瞬間破裂。他雖然身着沉重的黑甲,動作卻帶着奇異的輕盈——他在冰刺中優雅地前進。彎腰,側身,轉動金屬包覆的脖頸,像踩着他們聽不見的鼓點,或踏着某種古老而詭異的舞步。

奧利弗咬緊牙關——他的左臂再次布滿傷痕,軟軟垂下。随即他擡起右臂,繼續着徒勞的抵抗。尼莫急得滿身是汗,好不容易召出點兒黑影,對方随手便扯碎了。灰鹦鹉尖叫着想要發動法術逃跑,被瞬間封在法陣中,動彈不得。

他們竭盡了全力,對方卻閑散得如同在自家花園散步。

“他來拜托我的時候,我還以為能遇到什麽有趣的對手。”黑铠戰士劈裂了最後的冰壁——奧利弗的右手也垂了下去,血不住地滴下,他只剩肩膀還能動彈兩下。

就算現在給他一把好劍,他也已經無法握住它了。

尼莫緊緊攥着拳頭,他不需要專業知識也能看得出來——再這麽下去,奧利弗的雙臂準會廢掉。他試圖用顫抖的雙手指揮黑影攻擊近在咫尺的黑铠戰士,結果影子抖得比他更厲害——它們毫無章法地亂晃,根本稱不上攻擊。就算它們僥幸沾上戰士的铠甲,下一秒也會被他輕松地拂掉,塵土般飄散。

“……結果只有兩個戰場都沒上過的小孩。”他說,随手将劍刺向沙地中的鹦鹉。“這就是你們的所有本事?”

尼莫的心跳從沒有這麽快過,他的心髒幾乎要爆炸。絕望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攫住了他,尼莫再次伸出手——黑影激射出去,将鹦鹉從劍下拖到他的面前。尼莫絲毫不敢猶豫,他伸出手,像測驗那晚撕裂雷電牢籠那樣撕開拘束法陣。黑铠戰士停住動作,饒有興趣地看着。

“別以為我會感激,我的力量只夠帶我自己——”

“快走!”尼莫低聲說道,嘴唇有些顫抖。

灰鹦鹉愣住了。

“快走。以及我請求你——回到海拉姆,告訴安,讓她快逃。”

說罷他張開雙手,黑影障壁再次立起,将黑铠戰士隔在了另一側——然而此刻它只能起到蒙蔽視野的效用。灰鹦鹉深深地看了尼莫一眼,身影在一片黑光中消失。幾乎是同時,他們的敵人悠然穿過障壁。

“深淵魔法免疫?确實少見。”他沖鹦鹉留下的餘光搖搖頭,“但也不過如此。”

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

等尼莫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背貼着沙漠中的巨岩,并将它撞出蛛網般的裂痕。幾根石柱穿過他的軀幹,将他牢牢釘在岩石之上。他顫抖着低下頭——他整個前胸被結結實實地戳透,肋骨早已粉碎,更別提心肺之類更加脆弱的器官。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瘋狂流失,視野迅速模糊起來。

可能是疼痛早已超過阈值,他竟不再覺得痛,只是冷得可怕。

終于。尼莫茫然地想道,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刻。

他沒想過一切會結束得這麽快。尼莫試圖喘息,可他的肺部早已被石柱碾碎。他的心髒不複存在,更別提跳動。或許這已經是死後的世界,而他只是還沒來得及離開屍體的鬼魂。

黑铠戰士轉過身,空着雙手,看架勢是要朝他走來——在他身後,奧利弗被巨劍洞穿腹部,斜倚在沙丘上,生死不知。

結束了,尼莫遲緩地思考着。

血色的冰刺從沙子中驟然射出,分散成無數細小的冰針,刺入黑铠戰士的铠甲縫隙。鮮紅的血從铠甲縫隙中滲出,滴在沙地上,幹燥的沙礫将它們貪婪地吸幹。

“他已經死了。”黑铠戰士低下頭,聽起來不太愉快。“就算是惡魔術士,也不可能在心髒被粉碎的情況下活下來。你的朋友已經死了。”他冰冷地宣布。

奧利弗沒有答話。

他正對着那塊巨岩,看得一清二楚。尼莫被整個人釘上岩石,像是什麽怪異的标本,血液在岩石上留下顯眼的痕跡。

人流了那麽多血之後還能存活嗎?……不如說,一個人真的能流出那麽多血嗎?

此刻他不願去想這個問題。

尼莫總能活下來。他們能從獵狼口中僥幸生還,能平安地穿過黑暗的邊境森林,甚至面對過上級惡魔和無盡的惡魔群。尼莫·萊特總能活下來——哪怕是勉勉強強的,驚魂未定的。

巨劍穿透了腹部,奧利弗能感受到胃酸侵蝕身體內部的灼痛。他此刻需要很多樂觀想法和希望——比如盲目地相信,那個人依然會從這次災難中奇跡般生還。或許尼莫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小臂的骨頭早已悉數折斷,但奧利弗還是榨幹了肌肉中最後一絲力量,擡起手臂——赤紅的冰柱瘋了一般襲向黑铠戰士,如同血紅的海水從天際降下,試圖停住敵人的腳步。

“驚人的魔力,可惜經驗嚴重不足。”他們的敵人終于轉過頭,回過身。黑铠戰士猛地拔出巨劍,劍刃甩出的血液在夜色中留下一串殘光。“我很高興在此刻遇見你,年輕的戰士——盡管非常遺憾無法痛快地打一場,但要是放着不管,你絕對能成為一個不小的威脅。”

他提起大劍,劍尖直沖奧利弗的頭顱。而後者眼睛眨也不眨,碧綠的雙眼微微閃光,直視着即将襲來的死亡。冰刺一刻未停,仍然源源不斷地襲擊着目标,奧利弗雙臂下的沙子早已被溢出的鮮血染得發黑。

大劍的劍尖沉重而迅捷地刺下。

可它并沒有刺中它的目标。它本應将奧利弗的腦袋西瓜般擊碎,為今晚的乏味戰鬥劃下句點。奧利弗還躺在原地,而襲來的大劍卻消失了,一同消失的還有黑铠戰士的整個右臂。

奧利弗倚着沙丘,大口喘息。他睜大眼睛,和敵人一同看向做出這一切的人——

尼莫正向他們走來,不知何時掙脫了那幾根致命的石柱。他的軀幹上有個可怕的血洞,他們甚至能透過它看到他背後的景象。可它正飛速愈合着——仿佛那不是人的身體,而是由法術構成,僅有色彩的氣霧幻象。

熟悉的恐怖感猛然襲來,潮水般淹沒了奧利弗。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現在他幾乎能夠憑本能斷言——那絕對不是人類,而是人類以外的某種東西。

他的敵人顯然也有着類似的想法,黑铠戰士緩緩退了一步——自從他出現在他們面前,他還從未後退過。

尼莫離他們還有十幾步距離的時候,血洞終于徹底閉合。他的亞麻睡袍早已被石柱毀得破破爛爛,浸透鮮血,在昏暗的夜晚中近似黑色。此時破碎的布料中露出成片的完整皮膚,不協調感愈發濃重。

他停下腳步,擡起頭,用奧利弗十分熟悉的動作撓撓頭。

“呃,我不太喜歡幹涉別人的行動。”他聲音如常,“但奧利弗是我的朋友——能不能請你離他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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