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良藥背後殺機藏 (1)
“天地玄黃, 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雖說沒有下雨了,地上卻因為昨日傍晚的大雨變的濕乎乎的泥濘不堪, 于梵梵把壁爐在屋子裏燒了起來, 就準備窩在屋子裏不出門。
守着吃飽喝足的兩小家夥睡了個回籠覺,她心裏還特別希望,仇爺那邊因為謝家倒下一片,這會子顧不上她們娘倆,忘了要把崽兒要回去的說。
兩孩子一覺醒來,于梵梵就守着他們, 教導他們讀書, 畢竟她的小車裏書本可帶了不少, 學習很要緊, 什麽時候都不能當文盲啊, 這是她這個大山裏走出來的孩子,心裏最直白的感受。
孩子們稚嫩的童聲在屋裏回響,自己的房門卻被人在外輕輕敲響了。
“誰?”,于梵梵謹慎的詢問,趴在炕下的四眼跟着擡頭張望。
“餘大娘子是我,大胡。”,來人是絡腮胡。
來的是熟人, 于梵梵忙伸手示意四眼睡它的去,自己卻對絡腮胡的到來表示疑惑。
她嘴裏應聲, 帶着小心與試探, “哦,是差爺啊,來尋我是有什麽事嗎?”, 不會是來跟她要兒子回去的吧?
天可憐見的,一場冬雨下來,天氣溫度又低了好幾度,那關押犯人的屋子冷冰冰的,凍死人不說,那裏頭還都是病患。
地方狹小,還陰暗潮濕,自家崽兒一回去,萬一沒病都傳染上病了可怎麽辦?
聽出門內人聲音裏的緊張,絡腮胡急忙表明來意。
“餘大娘子莫急,某就是跟您說一聲,謝大爺他眼下醒了,您要不要過去瞧一瞧?”
幸好,不是來抱崽兒回去的,于梵梵大松一口氣。
不過嘛,對于謝時宴這會就醒來的事,于梵梵忍不住感慨:“醒了?這麽快?”,這貨的身體素質還是挺強悍的嘛,有點出乎自己的意料。
不過瞧一瞧?瞧什麽瞧?不想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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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去了。
話還沒說出口,看到床上聽到動靜已經停止讀書,此刻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崽兒,于梵梵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被崽兒的小眼神盯着,又想着只要不是要帶自家崽兒回去遭罪,就只能是自己趕緊去跑一趟了。
于是她趕緊回答,“行,差爺稍等,我馬上來。”
于梵梵轉頭叮囑東升看好崽兒,自己果斷下炕,抓起一個新本子,在上面刷刷刷寫了些什麽後果斷收入懷中,臨了出門,看到壁爐上中午她們娘弟三吃剩下,而後被她幹脆加水炖煮的菜粥,于梵梵舀了一碗端上就走。
跟着絡腮胡走回到關押屋子前,經過轉角,于梵梵居然看到李佳虞那壞婆娘,在院門處的廊下熬藥?聽到他們的腳步聲,這貨還手忙腳亂的扶住自己跟前的藥碗,那模樣要多驚慌有多驚慌,要多忙亂又多忙亂。
起先的時候,于梵梵還沒在意,白了這壞婆娘一眼,心裏只感慨,謝家人也真是心大,能幹的人不用,居然用這位曾經在府裏架子端的最高,怕是連燒水都不會的大夫人熬藥?
這沒把藥給打翻了,燒糊了,怕都是極幸運的事情。
不過人家心大關她什麽事?她只要讓謝時宴這家夥簽了自己手裏的欠命條,拿到以後可以拿捏謝時宴乃至謝家的東西就成。
她想着,一個落魄流放了的家族,跟眼下的自己一樣無權無勢更無財,如果說人家親爹都願意送兒子了,隔房的叔伯再不樂意,什麽宗族理法再不允許,什麽血脈不可外流,呵呵噠,想必也沒法子再阻止自己了吧?
于梵梵滿心期待的,視線越過一臉陰毒又謹慎的李佳虞就走,卻絲毫不知,在她離開後,身後蹲在藥罐藥碗前的某人,見到她沒有懷疑大步離去的身影,某人大大的松了口氣。
卻說于梵梵,進到屋子裏,一眼就看到了已經清醒過來,靠在牆角垂頭坐着的謝時宴。
她也沒含糊,走上去上下打量了這貨一眼,發現他精神狀況正常,沒給燒成傻子後,于梵梵放心了。
畢竟,跟傻子的交易可是不作數的。
“謝時宴,曾經在刑部大牢裏,你沒少吃馬大田替我捎進去的藥品跟補湯吧?”
說起這個,那些曾經在自己最難時得到的溫暖,謝時宴那被青色胡須遮掩的蒼白臉上,綻露出了一抹笑容。
“是的,說來還沒有謝謝過你,今日又是得你救命,繁璠,欠你的我謝時宴這輩子都還不清,我發誓……”
“別,你先別激動,也別發誓,更別說那些有的沒的。
謝時宴我只想跟你說,那些東西都是我花了大價錢給烨哥兒準備的,從沒想到過會用在你的身上,只是這些話,現在說什麽都遲了,你用都用了,我就不說什麽了,不過吧,算上這一次,我可是救了你兩回性命,你總不能讓我白忙一場不是?”
“繁璠想如何?”
想如何?
自然是……于梵梵果斷掏出自己剛剛寫下的欠命書,一巴掌拍在謝時宴跟前,“這東西你簽一下。”
“什麽?”,謝時宴下意識接住,疑惑卻得不到對面人的回答,只得自己伸手抓起小本本打開,入目的卻是欠命書三個大大的字體顯露眼前。
“繁璠你的意思是?”
“我這個人呢,自打到了這裏就沒什麽安全感,你們這些古……額,你們這些人,不是最講究名聲氣結的麽?正好,這是欠命書,說明我于梵梵不惜代價的救了你謝時宴的性命兩次!”
于梵梵比着剪刀手。
“我呢眼下沒啥想要的,也不知道讓你怎麽還我命,便想着讓你簽了這兩張欠命書,等以後我想起來怎麽讓你還了,你再還給我呀。”
“璠娘……”
他的璠娘面上表現冷漠強勢,其實心裏還是在乎自己的對吧?
她雖然說的兇,卻不是真心要跟自己劃清界限,不想跟他牽扯上一點點關系的對吧?
要不然,今日她也不會再出手救自己的對不對?
謝時宴急急自我安慰,努力說服自己。
許是傷重,人在病重謝時宴不由的就想的多了,一想的多了,人不由的就露出輕易不曾露出的軟弱,哪怕在心裏。
心裏湧起無端端的恐慌、無助還有害怕,自己卻拿它沒有任何辦法,只手裏死死的拽着這欠命書,捏的手腕青筋鼓起,最後卻只能看着面前态度一點都不動搖軟下的人。
謝時宴努力想要笑,卻慘兮兮的眼睛緊緊盯着于梵梵,聲音全是苦澀,“若是繁璠你想讓我簽,我簽!”
那讓自己覺得再無可能的欠條都簽了,眼下這賣命條?
謝時宴苦笑,簽與不簽,自己與璠娘之間好像都隔了山和海洋,若是自己簽能讓她安心一點,能讓她綻開笑顏……
謝時宴抓過筆刷刷兩下,鐵畫銀鈎躍然紙上。
“行,很好!”,既然對方如此上道,那她也不能小氣了。
于梵梵忍不住歡喜的把寶貝欠命書收回,妥善保管,終是把帶來的熱菜粥遞了過去。
見對方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不肯接,于梵梵還強勢的塞到對方手中。
不僅如此,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的于梵梵,這會子可大方了,臨了離開時,她還指着謝時宴身下的睡袋。
“謝時宴,看在你傷重的份上,這睡袋我便借你睡一睡,但是你要愛惜,更不能借讓給別人用,如若不然,我對你不會客氣的,你聽到沒?”
謝時宴看着對自己舉着拳頭威脅的女人,收起滿眼的複雜情緒,終是緩緩點頭,嗯了一聲。
于梵梵見狀滿意,“那你好好吃飯,吃完就把這顆藥吃了,好好休息,快點養好身體,別讓我兒子擔心你。”
放下話,确定了下謝時宴的傷情,知道不需要再重新包紮,塞了一顆自己獨家秘藥後,于梵梵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
豈料剛走出屋門,就那麽巧的,于梵梵迎面又跟端着托盤,上面托了三碗藥的李佳虞走了個面對面,她還差點撞到對方的托盤上。
于梵梵嚴重懷疑,壞婆娘是故意的,這是還沒被自己打服帖?
可随即她看到,壞婆娘臉上一閃而逝的驚慌,還有急忙避開自己的急切,她又覺得是自己是想多了。
回房間去的路上,于梵梵下意識的邊走邊琢磨,走着走着,忽然覺得不對勁,“我怎麽覺得,那三碗藥有點不對勁呢?”,可具體是哪裏不對,自己一時半會的卻說不上來。
想着都是謝家那群辣雞的事,又不關系到自己,于梵梵根本沒往心裏去,想不明白便果斷的不想了,加快腳步回去照顧自家的崽兒跟弟弟去了。
說起來,因為有她的精心照顧,而且輕易不讓倆小家夥下車趕路,因着沒受罪,明明是流放,兩小家夥不瘦反胖,連東升都比自己剛見他時長高了不少,這是個好現象。
小家夥長高是不是得補點鈣?
于梵梵決定,晚上自己就到驿站夥房去花點錢兒買點骨頭啥的,最好是能搞點子牛奶,哪怕是黃牛水牛奶呢?這東西很補鈣,嗯,回頭再讓東升領着崽兒每日多蹦跳運動運動,這個也有助于長高,自家崽兒也瘦弱,跟他舅舅一道練正好。
夜裏再給謝時宴送了一頓飯跟藥,在欠條上又增加了一筆,回來的時候看天氣冷,于梵梵用手頭的材料做了個熱鍋子,就放在房間內燃燒着的壁爐上咕嘟着,因着謝時宴人不在跟前了,崽兒見不到人,跟他小舅舅玩瘋了,也就沒那麽惦記他爹,于梵梵領着兩孩子這頓飯吃的身心舒暢,唯獨後來睡覺時,自己有些郁悶。
她就兩只睡袋,其中一只給了謝時宴那個外人用,眼下就剩一只,只能給孩子用,自己用驿站裏也不知多少人用過的被褥,煩惱的于梵梵果斷和衣而卧。
于梵梵琢磨着,回頭她還是花點錢,請人加班加點的給那人用便宜的皮毛做個睡袋吧?
要不然總用自己的東西,她可受不了,而且反正這貨欠自己的已經夠多了,眼下自己是不介意他欠的更多。
謝時宴這人吧,怎麽說呢,雖然對待原主冷漠了些,卻也不是壞人,是做不出欠賬不還的事情來的,更何況自己可是讓他簽字蓋章了的,有時候她甚至還壞心眼的想着,欠吧欠吧,欠的越多,将來自己要回的就越多,買賣合算。
對于仇爺等人來說,這一回的押解出師不利,這才走了幾天就接連遇到事情?
為了在期限內趕到西南交差,仇爺也沒有慣着人犯,修養停留了一日後,隊伍裏的病號便是沒好,仇爺也沒再心軟的耽擱,次日隊伍再次出發。
讓于梵梵拉着謝時宴趕路是不可能的,她的小車那麽小,那貨一上去,自家弟弟跟乖崽怕是連伸腿的地方都沒了,而且自己也不想拉他,所幸押解的衙差他們有輛二房貢獻的騾車,且四個衙差分班輪流下車押解,兩兩一組,一組随行走路,一組兩人就坐在車轅上趕車,以此往複,車廂空着呢。
絡腮胡他們記着于梵梵給他們飯食的情面,也打着于梵梵下次再做吃的能分一杯羹的主意,畢竟那爆炒腰花,土匪豬肝,還有鹵肥腸的滋味可是太美味了。
那日為了飯食,他們哥幾個都差點大打出手,為了滿足口腹之欲,走在隊伍最後的騾車車廂,就便宜給了謝時宴,人家還沒要賄賂的銀錢,就是問于梵梵下次有好吃的時候,千萬別忘了他們哥幾個。
對此于梵梵很是上道,見人家幫忙載了謝時宴,她就把自己剩下收起的鹵肥腸都貢獻了出來,連前頭的仇爺聽到了動靜都誇她好,搞得于梵梵有點不好意思,不過賬目還是要記在謝時宴身上的,要還的。
這邊衙差跟于梵梵相處的其樂融融,卻惹得扶着有氣無力的兒子趕路的壞婆娘,還有二房三房苦命推着老虔婆與珠姐兒走的一幹人等,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
特別是王貞,定定的看着謝時宴坐上了騾車躺平了,她郁悶憤恨的差點沒忍住要沖上去搶。
“王氏你別亂來,好歹那也是咱們謝家自己人,是我的親侄兒,況且宴哥兒還傷着,趕路不便,他能上車也是他的福氣,你別給我惹事!”
雖然說侄兒坐了,自己這正主都坐不上,自己的心裏也很憋氣,可比起誰都上不去白白便宜外人,自己的侄兒去沾了光,總好過全便宜了外人。
謝廣珩很會自我安慰,王貞卻不行。
“可是老爺!咱們珠姐兒還那麽小,孩子還病着,雖說也坐在車上不用走路,可這破獨輪車它不擋風啊!”
說起這個,謝廣珩還來氣呢!“這還不都怪你,讓你買車,你買的就是這樣的車?”
“妾身也不想呀,可是妾身也沒辦法呀!去枷要錢,吃喝要錢,衣裳也要錢,請醫問藥更要錢,咱就那點子家底,好不容易買了車也落不到自己手裏,先不說銀子不夠花,即便夠,老爺啊,咱們得買多少輛車,才能滿足得了這些人的胃口?”
想到此王貞不由的悲從心來,再看向不遠處跟随的衙差,又看看最前頭的于梵梵,王貞心裏忍不住就恨,就怨。
“也不知道那餘氏給這群填不飽的吃了什麽迷魂湯,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家夥,居然不收她的銀錢不說,還讓宴哥兒坐車?老爺您說說,怕不是餘氏給咱宴哥兒戴了綠……”
“閉嘴!這些話是能亂說的嗎?且那餘氏先不說已經跟咱家沒關系了,即便有,你也不瞧瞧人家那手藝!你莫不是眼瞎,看不到那群人都喜歡她做的食物,便是你都在暗中嘴饞的不行麽?”
真不知道怎麽會有這麽蠢的女人,難道不知道,綠帽子這種事情,是男人最不能接受的麽?
他們謝家再落魄,莫不說餘氏不是那樣的人,即便是,那也沒有強把綠帽往頭上戴的!怪道的老祖宗都說,女人就是無知!
王貞被丈夫訓斥了,又聽到車上孫女不停的喊祖母,王貞的嘴巴嗫嚅了嗫嚅,終是沒再多說什麽,只快步走到獨輪車身邊,看着車一邊與老虔婆并排而坐的孫女。
“祖母的心肝肉哎!珠珠頭還暈不暈啦?”,探手摸向孩子的額頭,同時得到珠姐兒有氣無力的回答,“暈,珠珠難受。”,頓時又惹得王貞一陣心痛,忍不住就嘀咕懷疑。
“那大夫說是厲害的很,還是回鄉修養的禦醫之後呢,明明信誓旦旦的說,咱們珠姐兒問題不大,喝完他的藥後必定退熱,這藥也喝了,怎的這還有熱?怕不是個騙子庸醫吧?”
王貞心裏嘀咕着,抱起還未完全退熱的孫女哄着,心裏卻琢磨着,不行的話自己得趕緊再找個機會重新請個大夫來給孫女看診。
帶着這樣的心思,一行人再度上路,可緊接着夜裏抵達落腳地的時候卻又出事了。
出事的到跟自己不相幹,而是大房跟壞婆娘起了龌龊,于梵梵還幸運的看了個下半場。
“好呀,難怪的我家珠姐兒吃了藥,燒卻遲遲沒退呢!原來都是我的好大嫂你在背後鬧幺蛾子啊!我就說嘛,就你這樣一個面甜心苦的毒婦,怎麽會那麽好心的哭着搶着要熬藥呢?
枉費我跟老爺那麽信任你,還以為你是變好了,感情你就是這麽熬藥的?
熬好了藥換了給你自家兒子吃,再兌了二道水随便煮一煮,就拿來給我的珠姐兒吃?
黑了心肝了你李佳虞,可憐我家珠姐兒還那麽小,還喊你一聲伯祖母,你個毒婦怎麽就忍心,看着她小小一個孩子遭這麽大的罪,你個毒婦不得好死……”
先前在路上,自己還埋怨那大夫是庸醫來着,卻哪知道,背地裏使壞的卻是自家這,自己鬥了半輩子的‘好’大嫂啊!
她怎麽就敢的?怎麽就敢?
怎麽就不敢?李佳虞也不甘示弱。
“呵!王貞,說的你自己有多幹淨?好似個菩薩般善良似的,切!你還好意思罵我?
是,我李佳虞承認自己從來不是什麽好人,但難道你王貞就是嗎?
說起來我還不如你,起碼我壞的明明白白,哪像是你,馬屎外面光,真正面甜心苦的人我看是你吧!毒婦!
我都那麽求你了,連人家大夫都可憐我,順道替我兒看診了,但凡你若是舍得多花一點銀錢,也給我兒買上一副藥,我又何至于千方百計壞了良心的背後換藥?
你王貞若是真心疼孫女,為什麽在我低聲下氣一求你,給你服軟的情況下,你就把藥放心的交給了我?
這麽些年來,你不是說早就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嗎?
既然你早就看清我的真面目,知道我李佳虞不是好人,那你還放心的讓我給你孫女去熬藥?中途還看都不曾來看一眼,難道你自己沒有手不會熬?啊?
既然你這麽的放心我,王貞,你敢說你沒有私心?呵!
不過是你自認為鬥贏了我,能把我這個當嫂子的踩在腳底下,能看我低聲下氣了,所以得意便猖狂罷了。
王貞,別裝什麽無辜,你孫女如今這樣,歸根結底還不是你這個好祖母害的麽?怪我咯?”
“你,你,你個毒婦!你強詞奪理!”
“我強詞奪理?哈哈哈哈,宸哥媳婦啊,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你這婆婆啊,啧啧啧,珠姐兒真可憐……”
“毒婦,你休要挑撥離間!”
看到抱着孫女的兒媳下意識退後兩步,急切的離得自己遠了些,王貞急了,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好大嫂,一張嘴巴居然可以這麽利!
她這是要掘了自己的根基,讓他們二房起內鬥啊!
“行,我王貞自認不是你的對手,我說不過你,可是李佳虞,人在做,天在看,你的心肝這麽黑,老天爺總有一日要收了你去的!”
王貞一把搶奪過李佳虞手裏屬于自己孫女的藥包,看着與兒媳并肩而站,卻一臉頹廢又蒼白疲憊的兒子,王貞目光委屈。
“兒啊,不管你們信不信,我真沒這樣的意思,為娘不是不想親自去照看煎藥,實在是孝道大過天,你祖母昏昏沉沉的病着,你父親點了為娘的名兒去伺候,娘是半點離不得,就這,娘還被你父抱怨,兒啊,娘也委屈!”
王貞說着一抹淚,故作堅強。
“算了,随你們如何想吧,我這個當娘的,自認為是為了你們,為了這個家殚精竭慮,不惜被人怨,被人怪,還差點要被你們的父親休棄,可為了你們,我從未多說過什麽。
你們大伯母那人為人如何,想必不用為娘多說,你們自己個也知道。
罷了罷了,你們怎麽想怎麽看,這麽大的人了,想必自有分寸,為娘就不說什麽了,我熬藥去,我珠姐兒還等着呢。”
王貞這麽一番話,倒是說的謝時宸夫妻不好意思,特別是兒媳錢夢婕,也對剛才自己下意識後退的那兩腳表示愧疚,忙把懷裏的女兒往丈夫懷裏一送,自己帶着歉意的跟上了婆母,準備幫忙熬藥去。
說起來,大房指摘婆婆有錯,她這個為人親娘的又何嘗沒錯?
哄女兒是要緊,可婆婆當時确實在忙,自己再焦心女兒,也不能那般親信了大房這位‘好’伯娘啊,不說別的,父親的老妾華氏總是可以用的,不過是那時她不放心人家罷了。
看到婆媳拿着兒子的救命藥離去,自己的挑撥離間居然沒用,李佳虞眼神暗淡的三分。
想到屋子裏病情才有了點氣色的兒子,李佳虞望向手裏剩下的這包屬于老虔婆的藥,她的手緊了再緊。
眼下自己手裏這藥,不是特別對兒子的症,因着老虔婆還有拉肚的病症在,大夫給她開的藥,便跟珠姐兒的有所不同。
先前自己一直沒動老虔婆的,那不是她好心,而是怕不對症,最終會害了自己的兒子。
如今是沒辦法了,所幸給珠姐兒熬了兩回藥,她大致記得裏頭有什麽樣的,待會給老虔婆熬的時候,自己盡量的把眼生的給撿出去。
為了兒子,李佳虞暗自做出了決定,而這些,路過看了下半場的于梵梵,卻是一點也不得而知的。
她只知道,等她把手頭的臨時用兔皮跟老山羊皮拼湊的睡袋,拿去換了謝時宴正睡着那個,取回來準備洗了烤幹再給弟弟東升用的時候,一出門,自己迎面又碰到端了兩碗藥進門的李佳虞。
這是?
當然,于梵梵心裏疑惑,卻仍就沒有多管閑事。
再次上路的時候于梵梵就發現,謝家生病的珠姐兒,還有謝時宵的情況好了很多,而被謝廣珩記挂,被幾個孫子輪流推着的老虔婆林麗晴,她的氣色卻越來越差,人也越來越虛弱。
如果說,以前這個老虔婆還能用陰毒銳利的眼神,時不時的瞪着自己的話,眼下的老虔婆,兩眼渾濁不堪不說,眼裏早就沒有了光澤,顯得黯淡無光,有氣無力,半死不活……
走啊走啊走啊,自己身後背簍裏頭的鞋子走的都少了兩雙,終于,這一日,隊伍來到了一條大河旁,仇爺領着一幹人犯走到了官渡口,指着前方的滾滾黃湯,心裏松快了兩分。
“這是我們大齊王朝的母親河——湟河,過了這條湟河,再走千裏地,咱們就可以抵達咱們大齊最長最寬廣的大江,過了大江再走千裏,餘大娘子啊,咱們就到地方啦。”,總算是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他也能微微松口氣啦。
于梵梵聽着身邊指着前方湟河侃侃而談的仇爺,面對着這條如上輩子自己所在世界黃河一樣的河流,她的內心也是起伏不定、感慨不已的,甚至在站在渡口,看着渡口往來的船只,于梵梵的心裏還生出一股子豪情來。
上輩子到穿越前,長江自己見的太多次,卻遺憾連黃河的面都沒見一眼,不想這輩子黃河見不到,卻見了湟河,也是緣份啊。
只是這股子豪情,在跟着人犯隊伍登上押送物資往來的官船,跟着隊伍下到艙底的時候,聞着憋悶發黴的異樣騷臭味,随着船舶的行進而不由晃動的于梵梵忍不住罵娘。
上輩子啥大風大浪沒見過,都乘坐過游輪出海旅游的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了區區三層的木帆船上?
夭壽了,都是船,為什麽她此刻居然會暈船?受不了了,嘔……
于梵梵忍不住萎頓了,哪怕她跟崽兒還有東升所在的地方空氣還算流通,比更下頭待在底倉的謝家人好了許多,卻仍然抵不過暈船的慘況。
“姐,你沒事吧?”
“娘親,娘親?”
面前是孩子們急切的關切聲音,于梵梵目光投向跟前一個拉她手,一個拍她背,一副緊張到不行,根本不知道暈船是何物的倆崽子,心裏羨慕的不行。
忍住喉嚨間的翻滾,于梵梵有氣無力的揮揮手,強打笑容想要安慰兩小來着,“沒,我沒……嘔……”,結果話還未出口,于梵梵胸口又是一陣的翻湧。
才扶着小車,側頭準備抱着木桶先吐為敬呢,忽的,從自己腳底下的底倉內,似乎就是謝家人所呆的艙室裏,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痛呼。
“母親,母親!母親,您醒醒,您睜開眼看看兒子,看兒子一眼啊母親!!!”
聽聲音,這是那位二老爺謝廣珩的?
叫的這麽慘,難道是……
待到下船的時候,看到已經挺直着身體被獨輪車拉出來的老虔婆,聽着船上水手們黑着臉暗罵晦氣的模樣,于梵梵終于知道,那個害死了原主的老虔婆,這是終受不住閻王的召喚,終于去了她該去的地方了啊。
不知怎麽的,于梵梵摸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心中暗暗默念着。
“餘繁璠啊,你看到沒,害死你的罪魁禍首之一,已經迫不及待的來見你了,好姑娘,你若是能遇到,千萬別手軟,該讨的債,該算的賬,自己親手讨要回來才是最爽的!”,不是她這個外人去敗壞了對方的名聲,去訛詐了她們的銀子,幫着原主撫養了她最最放心不下的兒子,就可以抹平的。
“好姑娘你放心,還有一條命,我會在活着的時候盡可能的好好招待她,等那壞婆娘也去見你了,你再好好接着招待昂。”
于梵梵自認為自己能狠,能打架,卻真不敢殺人,畢竟她沒經驗,現代社會受了那麽多教育,骨子裏就不是個狠的下心能殺人的人。
而且說句不好聽的,許是有人會說她,在一邊說風涼話,自己沒有替原主遭那些罪,沒有切身的感受就沒有切身的恨,沒有切身的恨,便不足以支持她化身狠辣無情的女殺手啊。
所以,訛詐辣雞她可以,暴打辣雞她也行,甚至以後但凡讓她抓住機會虐待,暗中折磨報複辣雞都闊以,可讓她殺人,于梵梵自認為還是辦不到的,起碼現在還辦不到。
有了軟肋,為了兒子跟弟弟,還有原主心裏惦記着的那個遠在西北,自己都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侄女(侄兒),她做什麽都得先為孩子們考慮考慮。
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同歸于盡的事情,在不到絕境跟前,她于梵梵是不會幹的。
隊伍裏死了人了,雖然是女眷,畢竟是損耗,仇爺面色也不好看。
所幸走到現在才死這麽一個,對比起身後已經死了三個,其中還有一個男丁的林家來說,自己這邊的情況又好很多。
面對謝二老爺拉着自己的手苦苦哀求,又背着人往自己手裏塞來二兩銀子的份上,仇爺倒是點頭答應了謝廣珩,上岸後找個合适的地方停留一會,耽擱點時辰,準許謝家人埋葬了死者再上路。
靠岸的一路上謝廣珩都在哭,滿身的悲怆。
“母親一輩子為了謝家,為了子孫操勞,可恨我謝廣珩無能,臨了臨了,讓母親老了都不能頤養天年,還這般可憐的走在了半道上,嗚嗚嗚……”
想當初父親去的時候,他們謝家為父親的身後事操辦的何等風光,連陛下都派了皇子前來祭奠,哪像母親,死的凄慘,死後的身後事也無比凄涼。
說來說去都是他們這些子孫無能,子孫不孝啊!
想到此,謝廣珩不由的悲從心來,拉着獨輪車上漸漸冰涼的手嚎嚎大哭,哪有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
整個謝家,其實真正為林麗晴哭的人,想必也就只有親兒謝廣珩了吧。
以前,若是林麗晴沒那麽多的算計,興許內心正直孝順的謝時宴還會真心,可現在,在接連簽下了妻子給的欠條、欠命條後,他的心也跟着冷了下來。
看着前頭哭泣的二叔,謝時宴靜靜的坐在騾車上沒說話,眼裏卻還是有着哀傷。
是啊,哀傷,怎麽能不哀傷,畢竟是自己嫡嫡親的祖母,兒時也是把自己摟在膝頭,心肝肉的寶貝着的呀。
罷了,人死如燈滅,權當是自己這個做孫兒的,最後為她這個祖母做點什麽,全了這份祖孫情了。
謝時宴捂着左肩,小心的下了車,走到前頭于梵梵的身邊,猶豫了半晌,終是厚着臉皮開了口。
“繁璠,我知道這麽跟你開口很無理,可那畢竟是我親祖母,都說人死如燈滅,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諒她,但我還是想厚着臉皮跟你借點銀子,我想給她買口薄棺,。
繁璠你放心,欠條我簽,銀子我也保證加倍還,我就是不忍她老了老了,連死都沒個體面,死了連口棺材都沒有……”
“嗤~”,于梵梵聽到此,忍不住就嗤笑一聲。
還問她借錢?還是給自己恨不得她早點死的老虔婆買棺材?
怕不是跟她開國際玩笑吧?
于梵梵看着跟前的謝時宴,眼裏寫滿了憤怒與諷刺。
“謝時宴,你怕不是好日子過久了,就以為自己是大爺了吧?呵呵,你,包括你這死了的祖母,乃至你那好繼母,當初可都是間接或直接害死我的罪魁禍首!
我不計較并不代表了我不記恨!
我不下死手落井下石,不拍手叫好說死得好,都已經是很給你臉了,你居然還問我借銀子?誰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嗎?
“謝時宴,若是你不明白你們謝家在我跟烨哥兒跟前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我于梵梵不介意讓你認清楚一下,你若是還想好,我奉勸你一句,不該管的事情別多管,如若不然……”,便是再多的崽兒也沒用!
謝時宴萬萬沒想到于梵梵會突然發飙,更是沒想到,在曾經軟弱,如今善良的面皮下,妻子還藏着爆裂。
這還是他的璠娘他的妻嗎?
謝時宴怔愣。
身後的動靜卻還在繼續,眼看着全員下了甲板走上岸邊,就在渡頭,牽着馬的仇爺好心的提醒了句。
“我說謝二老爺啊,你也別哭啦,若是你有心,趁着還在渡頭,這裏有不少買賣人做生意,你趕緊的花點銀錢,采買點東西給你娘辦身後事呀。”
別的不說,這邊棺材雖然沒得賣,可草席子總是有的,瓜果酒水總是有的不是?
既然有孝子賢孫,自己也樂得開恩,倒是好心允許他們采買一番。
畢竟這裹屍的草席子他不要,那祭奠過後的瓜果貢品,他們哥幾個也不嫌棄,勉強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