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路不平自有人踩 (1)
三處房産也不知老經濟是如何想的, 莫不是看他們娘幾個衣着樸素?怕他們沒錢?所以人家帶着她看的第一處房産,是位于縣城城南的平民區,是三處房産中價格最便宜的, 自然也是條件最差的存在。
這處屋子位于菜市口倒是不遠, 只可惜魚蛇混雜的,自己又是一個外地人,人生地不熟,自己便是力氣再大,還有四眼在,也不敢輕易在城南落腳, 更何況她可是身藏巨款的人。
再一個, 城南這處宅子只有內外兩間屋子不說, 還都是木頭屋子, 再因着前頭是前街, 本就只有一線天的迷你院落,就被前頭或二層,或三層的店鋪遮擋嚴實,怕是連正午都沒多少光照,西南杯酒潮濕,再沒了陽光,越發顯得這間小小居落陰暗逼仄, 于梵梵自然不打算帶着兩孩子住這麽個地方,忙就讓老經濟領着她看剩下兩處。
第二處房産位于城北, 有點靠近城北軍營駐紮的外城牆, 屋子倒是青石加木頭做成的大三開間,屋子前後還各有個幾分地,看着可以第一處寬敞多了, 只是吧……
此處院子的情況也比城南好上許多,于梵梵卻嫌棄這裏的生活不便利,買菜啥的要去城南比較遠不說,剛剛她來的時候還看到,這處院子的周圍人家,屋外的孩童嬉戲喧鬧,隔壁還有婦人大聲咒罵都讓于梵梵皺眉。
得意于上輩子的出身,別看她說的當地話不标準,可聽卻一點也沒差。
就隔壁婦人那罵人的潑辣架勢,滿口的污言穢語,自認嘴巴毒的于梵梵都自愧不如。
人古有孟母三遷,便只為給兒子跟弟弟創造一個好的學習成長環境,自己雖然做不到人家孟母那樣,怎麽滴也不能買這處院子撒。
“賀經濟,不是說還有一處麽?麻煩您老人家再帶我去最後一處看看可好?”,要是那裏也不行,于梵梵打算,不然先租個屋子,等以後等到合适了再換?
至于去城外住?
在不了解當地情況的前提下,不确認附近的山民,侗民,苗民沖突會不會随時發生,會不會有危險的情況下,她暫時是不會考慮的,即便計劃中還要迫切的去買田置地,她暫時也不會考慮城外安家。
賀經濟見于梵梵還要繼續看剩下的那一處,身為一個經濟,吃的就是這一行的飯,自然沒有什麽不好的。
老漢點着頭,鎖了這處院子的大門,領着于梵梵往城東走,邊走還邊好心的提醒了于梵梵一句。
“大娘子,剩下一處房産可是在城東了,先前路上,老漢我就跟你提過咱們這三江城的格局,都說東富西貴,雖然說這城東不是都司将軍、跟縣太爺這般貴人落腳的地界,但是住城東的人,也都是咱三江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這最後一處位于城東的屋舍嘛,那價格可就……”
她還以為是什麽事呢,原來就是銀子的問題。
銀子嘛,別的不說,就自己身上的這些,在偌大的京都城可能排不上號,可在這三江城嘛,她自認為買個大宅院,買個莊子田地啥的當個大地主,那還是穩穩當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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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梵梵便安對方的心,當然,知人知面不知心,為了不被有心人盯上,也是為了自保財不露白吧,于梵梵卻不得不把工具人拉出來溜一圈。
她也沒說謝時宴真實的情況,更不敢表露這貨是流放犯,只對經濟換了個說法道。
“我家孩兒的親爹是軍士。”,這話說的有技巧,是孩子的爹,卻不是她于梵梵的什麽人不是?可人老漢不知道呀!就只聽于梵梵繼續當着大忽悠。
“孩子爹才被分派到這三江城來駐紮,小婦人便領着孩子跟随到此落戶,自是賣了曾經的屋舍田地來安家的,所以老人家,只要您說的這處院子合适,我們也是想盡量吃下的。”
“哦哦哦,原來是軍士老爺的家眷呀!呵呵呵呵,失敬失敬……”
完全被于梵梵半真半假,半遮半掩的話誤導了的賀經濟,哪裏知道于梵梵有意隐下的真相?
她是的屁軍眷?還官眷呢?八杆子都打不着,也得虧她會裝相。
他就想啊,既然是能帶着家眷來随軍的人,那自然就不是小兵小卒啊,而且即便是小兵小卒,那也都不是他們這樣的平民百姓可以招惹的,于是乎,賀經濟的态度更是好上了三分。
“說起城東這處房舍啊,那是真的好,哪樣都好!屋子可是我們三江城內難得的青磚瓦房,正屋、偏剎都齊全不說,東廂還是個兩層的繡樓,是原主人專門給家裏嬌養的女郎蓋的,因着男主人去歲中了舉人,全家都遷往岳陽郡去了,這房舍便空了下來,今年據說主家要往京都城去趕考,因着銀子不湊手,這才派了仆人過來,把城裏這屋舍挂出來賣……”
聽着老漢介紹,于梵梵已經先對這處占地面積廣,還有建築材料都好的院子有了興趣。
不為別的,這三江城啊其實就是一個木頭城,可以說,除了城牆,還有達官富戶家裏是青石磚瓦外,便是沿街兩旁的鋪子,絕大多數都是木制結構,那居民所住的屋舍就更不用說了。
如今這個年代,便是這三江城背靠三江絕不缺水,城中也是水井小溪錯落川流,卻也沒法說,一旦火災起,這裏就能保全得下來的。
這些外表刷了桐油的木頭屋子,在這個沒有消防局救火隊的古代,于梵梵可不敢輕易入住木頭房子,即便自己知道它再好,再冬暖夏涼,自己再喜歡,那也不能!
走了一路,連東升都走累了被四眼背在背上,緊跟在已經把烨哥兒改抱為背的姐姐身後,終于,他們一行抵達了最後要看的這處房産。
這賀老經濟果真是個誠實人,剛才的介紹還真沒有誇大,這處西南典型的院落,雖然只是一進的院子,但是前後都有偌大的院子,供給于梵梵種菜、種瓜、種花都足夠不說,前院主屋窗下,還有一道穿過了偏剎,直接鏈接到廚房的游廊,而游廊下居然還有一株株的葡萄藤蔓?
以自己專業的眼光來判定,這葡萄藤不錯,若不是眼下是蕭條的冬日,待到夏日,這裏必然是葡萄滿架綠滿蔭。
而且更讓于梵梵滿意的是,除開正房三開間寬大主屋,以及兩側各三間比主屋略小的偏剎外,院子後頭柴房,茅房等設施齊全,并且在廚房一側,葡萄架的尾端,居然還有一口水井,就着賀經濟打上來的水嘗了嘗,居然還是口甜水井,于梵梵瞬間又滿意了三分。
再一個,賀經濟嘴裏的繡樓,雖然說二層是磚木混搭的結構,但是沒關系啊,只要自己注意些,把這繡樓二層改造成書樓,把圓洞月亮門改成落地門,再放在榻榻米跟懶人沙發,到時候不管是冬日還是夏天,他們在上頭看書、品茗、賞雪、看花,嗑嗑瓜子,喝點奶茶,那得是多麽鹹魚惬意的事情?
于梵梵對這處院子簡直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
越看越滿意的于梵梵就直接問價了,“賀經濟,不知這院子作價幾何啊?”
因着忌憚于梵梵是‘官眷’,加之賀老頭本就不是個坐地起價的壞經濟,靠着本份老實做了半輩子經濟的他,要價并不高,就是按照主家的要求,在他們經紀行登記的價格報。
“這院子,主家要價二百二十兩,加上經紀行五個點的抽紅,還有去衙門換契書的費用,一共要二百三十六兩。”
“啊?二百三十六兩?”,跟自己賄賂馬大田跟仇爺的銀子也差不多啊,而且這物價,可比京都城低哪裏去了。
賀經濟卻不知于梵梵一聲啊并不是嫌貴,老頭兒也是見于梵梵意動了,十分想把這空了一年多的院子給賣出去,他們經紀行也好省了月月來照看打掃,自己也好在年前最後掙比銀子好過年,賀老頭急忙道。
“大娘子,其實這真不貴,您看這院子所在的地段,還有這面積,這屋舍的做工用料,還有這前主家的好運道,您家裏不還有倆小郎君呢,難道就不想沾沾前主家的光,将來也送倆小郎君讀書認字,科舉出仕,升官發財嗎?”
這個她還真不想!
先不說她算是瞧出來了,自家弟弟雖然聰明,也愛讀書,但是比起讀書,他更愛習武,科舉什麽的,對于這個弟弟,于梵梵完全是放羊吃草随他去。
他若是想考,自己砸鍋賣鐵也送他讀下去,若是不想,自己也不會勉強他,只要他不是文盲,懂得道理,通得文墨就好了。
至于背上已經酣然入睡的崽兒?
他這輩子,若無意外,從軍入伍才是他的出路,科舉入仕什麽的,在謝家沒平反之前,那無異于是癡人說夢。
當然,這些于梵梵自然是不會跟面前的老經濟說的。
身為一個買家,不會讨價還價的買家不是好買家。
再身負巨款,二百多兩再是九牛一毛,房舍在她看來再便宜,這該還價的還是要還價的。
再說了,什麽好房舍,既然主家缺錢,這屋子去歲就空了,一年多都沒賣出去,說明它并不搶手嘛。
于梵梵也沉得住氣,耐着性子跟老漢磨牙。
“賀經濟,這房子好是好,我也挺喜歡的,只是吧……”
于梵梵噼裏啪啦的挑了一大堆的毛病,跟賀經濟讨價還價。
估計是賣房人真急着用銀子想要快點把房子賣出去,再不然是每個賣東西的人心裏都有底價,擡出來的價格就是給人還價的。
最後了看于梵梵真的誠心要買,于梵梵憑着三寸不爛之舌,硬是成功的還掉了二十六兩,花了二百一十兩的價格,順利拿下這間院子,速度快到當天就完成交易,從衙門裏拿到了紅契,辦事速度杠杠的。
唯獨讓于梵梵可惜的是,自己就沒那個好命,碰到萬千小說裏買房得掙家具,得屋中藏寶的天降餡餅。
人家仆人接了銀子後,居然連夜就把這院子裏所剩不多的家具一股腦搬空了不說,連柴房裏剩下的一簍子木炭,還有半車的柴火人家都沒放過,硬是拉出去自己處理了都沒便宜她于梵梵,也不知是自己還價還的狠了呢?還是這賣家是個窮到連柴火錢都不放過的主。
唉,看來啊,這世道,手裏沒銀子,連趕考都考不起呀!
看着家徒四壁的新家,于梵梵感慨萬千,大門一拴,自己把偌大的家都逛了一圈瞧了下,她這家真是徒到發指,連竈房裏兩口相連的竈臺上鍋都被人掀了走,一根草都沒給他們留下。
新家到手,連夜搬家的于梵梵,夜裏是靠着小四輪上的家當,成功在自己新家露營打地鋪,臨了入睡前,于梵梵望着空蕩蕩的家,她還不忘了拉着弟弟跟崽兒嘆息。
“孩子們,今晚咱們早點睡,等到了明個一早,咱們就要忙起來啦,家裏啥都缺,馬上又要過年了,我們得抓緊時間采買才成。”
不說別的,米糧要吧?家具要吧?合适竈眼型號的鐵鍋,廚房裏的家夥事,還有煮飯的柴草,還有眼下沒得替換的衣裳鞋襪等等等等,這些都是要置辦吧?
他們且忙着呢!得趕在年三十以前,最起碼的大致把這個家拾搗出來,起碼要能過日子才成。
“不行,時間緊,任務重,東升,明個你跟姐分頭行動,如今你也識得了不少字,明個兒咱們一起吃了飯後,姐給你錢,給你列張單子,你帶上四眼幫姐采買一下。
但是東升你記着啊,咱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再急着采買,回頭便是賣家說的再天花亂墜的,你也別出城,就在城內買知道不?
再一個,買的東西多又重,比如這柴火,東升你可千萬別逞能的自己背,寧可多花兩錢,讓店家送家裏來就行。
對了咱們還得買把大鎖鎖門,明個用車上的小鎖先用着,鑰匙你自己有,到時候你給送貨的店家開門,要是遇到鄰居你也熱情的招呼着些,等忙完這幾日安頓的差不多了,姐就帶着你們去拜會他們……”
于梵梵絮絮叨叨,天馬行空的交代着,想到哪說到哪。
好在東升也不嫌煩,躺在一邊的睡袋裏,臉蛋被壁爐烤的熱乎乎的,一邊認真聽着姐姐的交代,東升一邊還連連點頭附和。
次日一早草草吃過早飯,于梵梵自己用背簍背起裹得嚴實的崽兒,讓東升帶上四眼,姐弟倆就分頭出發了。
東升當乞丐混跡市井長大,人很機靈,加上有四眼跟着,輕易沒人欺負得了他,而孩子手裏的那張單子上,于梵梵讓他采買的都是如柴火、木炭、廚具等物件,而于梵梵自己這邊更是時間緊任務重。
她得去家具鋪子采買家具,不說別的,最起碼眼下要用的比如睡覺的床,吃飯的桌等等這些最簡單基本的得趕緊買好,至于其他的,以後有時間都可以慢慢添置。
另外他們總不能老睡睡袋吧?這一路走了快三個月呢,再怎麽愛惜,睡袋都有一股子味道,合該拆洗晾曬才是,所以睡覺的鋪蓋得買,身上換洗的棉襖得買。
除此之外,自己的小車上,自打進入西南地界後,她發現進入山區因為運輸不便,山裏吃鹽很成問題,于是在岳陽郡的時候,她就花了大價錢一氣買了很多的細鹽,鹽多了,兒車子就那麽大,吃的東西自然就裝的少了,昨晚今早吃了兩頓,小車存貨徹底見底,糧食醬醋油等等,都急需添置。
要不是如此,自己也不會跟東升分頭行動。
于梵梵計劃的很好,背着兒子,回憶着昨日買房賀經濟跟她介紹的情況,第一時間去了家具鋪子。
定了兩張床,兩個衣櫃,一張吃飯的方桌連帶四把凳子,外加夥計極力推薦的一張梳妝臺,兩個烤火桶,見自己一氣買的多,又是年底生意,在家具行不景氣的情況下,掌櫃的給于梵梵減免打折了不少銀錢,于梵梵也大氣,給了定金,給了送貨地址,約定好送貨時間,拿着文契就出了家具行,準備接着去買衣裳被褥。
結果才擡腳出了家具行,遠遠的,于梵梵就看到街道對面的南雜行外圍攏了一堆的人,這是有熱鬧?
于梵梵本是不想去看熱鬧的,畢竟自己趕時間啊,沒工夫瞎耽擱。
只摸了摸身後背着的崽兒,确認好崽兒沒凍着,把孩子裹的緊了緊,帽子戴的嚴實了些遮住小耳朵,給孩子嘴裏塞了塊粽子糖,于梵梵背起背簍就打算離開。
她倒是不想看來着,卻架不住想看熱鬧的人多呀。
就連身後家具行的幾個夥計,都被對面南雜行的動靜所吸引,踮着腳尖的在自家店門口看熱鬧都不滿足了,見自己掌櫃的也去看熱鬧去了,他們也忙一窩蜂的往對面湧去。
剛邁出店門的于梵梵,立刻就被争先恐後的夥計不慎撞了個趔趄,當即把她人撞到了街道上,得了人家夥計連連抱歉,見崽兒沒事,于梵梵也沒較真,揮手表示沒關系,轉身要走時,街面上又是一夥子人一窩蜂的奔湧而來。
好嘛,這回人的真的多,四面八方奔湧而來的販夫走卒,一個個急切好奇的模樣,真就跟趕大集看大戲一樣的熱鬧。
于梵梵為了護住身後的崽兒,不慎就被人流夾帶着,來到了熱鬧發生的南雜行門口。
得,這熱鬧她是不看都得看。
也不知是不是水土跟基因問題,眼下這幅身體生于北方,長于北方,打小也沒虧過嘴,個子自然比眼下西南諸多人都強,她估摸着有一米六六了都,甚至比有些個當地男人都高些。
仗着身高優勢,力氣又大,為護着兒子,人家推她,道歉的于梵梵沒計較,沒給她道歉的她就強勢的推回去。
在這樣推推搡搡間,不想看熱鬧的于梵梵,居然莫名其妙的就被擠到了最前頭,甚至還占據了看臺的C位?她也是無語了。
有心要走吧,轉頭看到身後黑壓壓一片正躍躍欲試,擡頭探腦圍觀的腦袋瓜,于梵梵果斷放棄,不放心的反手把背後的崽兒抱到身前來,她也不急了,一邊哄着崽兒,一邊看熱鬧。
南雜行前,一個穿着綢衣,留着八字須,眯着雙小眼睛的中年男人,領着身後倆嚣張的夥計,正一臉不客氣的怒瞪鄙夷着,他們自家店門口的一男一女倆少年人。
“嘿!我說你們倆小東西,別紅口白牙的誣賴人,我這南雜行可是在這三江城開了幾十年了,是城裏有名的好口碑,我堂堂正正一生意人,可不能被你們倆小兒憑空誣賴抹黑。”
“我呸,我們才沒有誣賴抹黑你,你就是個壞人,你們的店就是個黑店!”,發出憤怒反駁的,是個個子高些,臉瞧着有些黑的壯實少年。
随着黑面少年的憤怒落下,他身邊頭包藍色三角布巾,耳畔還各自垂着兩條麻花辮,白皙的臉上還落下幾顆雀斑的少女急忙補充證明。
“就是,你們就是黑店!我們兄妹明明扛着兩頭鹿進了你的店,先前與你明明說好的要拿鹽給我們交易的,我們兄妹信你,進了你的店,結果你收了我們的鹿就翻臉不認人了,你個壞東西,不僅不給我們鹽,還想昧下我們的鹿!!!你這人不誠實,就是壞人,就是黑店!”
被兄妹倆這麽一鬧,見自家店外一下子擁堵了這麽老些人來看熱鬧,這綢衣八字須也黑了臉,指着站在自家店門口不依不饒的倆兄妹急辯。
“嘿!兩小兔崽子,說你們,你們還來勁了不是?我可沒見着你們嘴裏所謂的鹿,我這店子裏頭也不曾見過什麽鹿,若是不信,我可以放大家夥進去瞧瞧,我周某人行的端坐得正,你們可別仗着年紀小,就紅口白牙的給我潑髒水!”
“哎呦是哎,既然掌櫃的都敢這麽說,可能真是這倆少年人在說謊。”
“就是,要不然人家掌櫃的也不會敞開大門敢讓人查。”
綢衣八字須不愧是塊老姜,或者是吃準了這兄妹,一副正義凜然敞開門,沒有什麽不能讓人看的模樣,瞬間就把店門口的兄妹二人推上了風口浪尖。
衆人的指指點點,一道道目光裏傳來的懷疑與不信任,讓兄妹二人氣紅了眼,黑臉少年更是爆發了,滿口嚷嚷着,“我們就是背了,就是背了,明明兩頭鹿,我們兄妹昨日好不容易才獵的,今個一早背進城來的!怎麽會沒有!!!”
明明很想說清楚辯明白,可惜他自來嘴笨,嘴裏反複的就是這麽句話,哪怕嚷嚷的再高聲,都被淹沒在了衆人的指指點點中。
邊上的少女看着比哥哥沉穩些,卻同樣是急紅了眼眶,握成拳頭的手松了緊,緊了松,看着臺階上一臉帶笑,一副運籌帷幄的八字須,少女咬牙狠狠怒瞪八字須。
“你這王八胡子壞得很!黑心肝兒,欺負我們兄妹年少,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喲呵!這話于梵梵聽着耳熟,卻也聽得搖頭。
她不難聽出兄妹倆心裏的委屈,可良心會不會痛?
于梵梵看着上頭的八字須,很顯然,人家是不會痛的,因為這貨自己瞧着,可不像是什麽有良心的主。
講真,于梵梵雖然不會看人,自己沒看見前因,可不知為何,她卻是信任這兄妹倆的,他們的眼睛不像在說謊,反倒是那綢衣的八字須,給她的感官很不好。
也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明明都不想多管閑事的她,迥異于在場所有只會看熱鬧而事不關己的吃瓜群衆,于梵梵突然就出聲道。
“你們雙方各持己見,争吵不休,完全沒必要,你們的話誰真誰假,其實只要一問便知。”
于梵梵此話一出,争執雙方的目光紛紛落在于梵梵的身上。
“怎麽問?”,兄妹倆聞言,雙眼不由一亮,齊齊看着于梵梵一臉的急切。
而綢衣八字須看到居然有閑事佬出來攪局,他驀地一皺眉,居高臨下,很不客氣的呵斥于梵梵:“你是哪個?你一婦道人家,不好好的在家繡花洗刷,來外頭丢什麽人,現什麽眼?”
聽到八字須罵人,從始至終都在被欺負,都沒有被信任,還一直被指指點點的兄妹倆,也顧不上追問于梵梵了,雙雙調轉視線,怒瞪着八字須指責,“你個壞心肝怎麽還罵人?”
“本老爺就罵了怎麽啦!”
于梵梵卻被八字須惡聲惡氣的指責給氣壞了,跺了跺腳,她操着一口漸漸熟練的當地話,連連冷笑的氣場全開,頗有些玩世不恭的狀态,“路不平自有人踩!”
八字須被怼一噎,指着于梵梵抖着唇,怒瞪着他的一雙眯眯老鼠眼,起的兩腮發抖的呵斥,“你……你!”
“你什麽你?你先給姐閉嘴吧!”,于梵梵不客氣的打斷這個看不起女人的辣雞,只看向氣憤委屈的兄妹二人道。
“我且問你,你們兄妹二人是從哪個城門入城的?只要你們沒撒謊,只要你們真的背了鹿進城,鹿那麽大的物件,還是兩頭,定然顯眼。
你們一路上從城門背到此地,總歸有人能看見,不行就沿途去問一問,總歸會有好心人願幫你們作證。
實在不行,不還有守城門的軍士們?
任何人進城都要過城門,都要被收稅,你們扛着鹿進來那麽顯眼,人家守城門的軍士自然記得人,若是再不行,都沒人不開口幫你們證明,那不是還有衙門?
都說縣太爺是青天大老爺,你兄妹二人就去擊鼓告官,我還就不信了,兩頭活生生的鹿,還能青天白日裏就不見啦?
再不然,在場的父老鄉親們,不知哪位鄉親家養了狗子?不若求鄉親幫幫忙牽兩條狗子來,讓它們聞一聞這倆孩子身上的氣味,若是他們真背了鹿進城,狗子循着味兒總能找得見。”
于梵梵被激起了暴脾氣,落地有聲,見自己越說臺上的綢衣八字須臉色越難看,這會子不用于梵梵再說什麽,看熱鬧的人也看出點門道來了。
更有那好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在人群中急忙蹦跶着,高舉起自己的胳膊,嘴裏大喊,“我,我,我,我家有狗子,我家有狗子,我現在就可以去牽。”
“我家也有,我家也有,我家離得近,我去牽,馬上就去牽!”
這位熱情的吃瓜群衆,家離着這南雜行還真是近巧,因為近,自然是跟這南雜行曾經是有過來往交易的,也正是因為有過,曾經更是被坑過,卻礙于這南雜行背後的勢力,這位群衆一直敢怒不敢言,今日得巧看了南雜行的一場大戲,樂得看南雜行可惡掌櫃倒黴丢人的他,蹦跶的也是最厲害。
八字須見人群裏真有人匆匆跑出人群,真就像是去牽狗了一般,瞧着這些看熱鬧的人,對着他,對着他們南雜行的門臉指指點點,想到被自己藏到了隔壁店鋪後院去的兩只鹿,八字須黑了臉。
不行,不能再這樣任其發展下去!
妹夫雖然是縣裏的錢糧師爺,是坐地戶,可架不住跟縣太爺不對付呀!
這些泥腿子們不知道輕重,萬一真鬧開鬧大了,自己丢了口碑砸了生意是小,萬一讓師爺妹婿被縣太爺給盯上了,萬一被抓住了小辮子吃了挂落,自家那做小妾的妹妹,可不得天天上家裏來哭鬧?自己從今往後的大靠山不也跟着沒啦?
不行,絕對不行!
心裏惱恨于梵梵這個多管閑事的賤人,最是奸詐的八字須衡量片刻,因着心有忌憚,在要臉還是要靠山之間,迅速做出了取舍。
當即一抖衣袖,很是收放自如不要臉的,八字須急忙就朝着下頭看熱鬧的人群揮手趕人。
“都散了散了,走走走,別窩在我家鋪子門口堵着路,讓我還怎麽做生意,都給我散開散開!”
于梵梵笑了,“掌櫃的這些心虛啦?”
“對啊對啊,掌櫃的您這是心虛了吧?”
知道這南雜行背後靠山的百姓,知道深淺的,哪怕再想看戲,在八字須趕人後,一個個的就紛紛後退,趕緊閉口不語。
可也有不知道的人呀,那些不知內情,不知深淺的,比如于梵梵,見八字須趕人,這一個個的還朝着這八字須指指點點,紛紛聲援于梵梵,還嫌熱鬧不夠大呢。
結果這八字須也是個豁得出去的不要臉。
見狀臉再一沉,看着下頭沒散開的人群一臉陰笑着威脅。
“虛什麽虛?看什麽看?都給爺散開,你們知不知道,本老爺這南雜行背後的東家是誰?不怕實話告訴你們,本老爺這南雜行背後的東家可是縣裏的錢師爺!那可是這三江城裏數得上號的人物!你們這些平頭百姓要是敢鬧事,我立馬就讓夥計去衙門找人去,讓衙差拿了你們這些泥腿子下大獄!還不趕緊的散開,都看什麽看,滾滾滾,一群吃飽沒事幹的閑漢,都給老子滾!”
呦呵,原來是背後有人呀!被人家的靠山吓住,剛剛還叫嚣的歡實的吃瓜群衆立刻歇火,畢竟到了哪裏都是民怕官呀,哪怕人家這嘴裏的官都不入流,百姓就是怕!
剛剛還被圍攏的密不透風的店鋪門口、街道,眨眼間就空氣清新的暢通了起來。
看着散去的人群,兄妹倆對視一眼,眼裏閃過流光。
想到家裏的人還等着他們換鹽回去,他們又重新鬥志昂揚,看着驅趕完了人,背着手就要往鋪子裏去的八字須,二人不忿的又繼續給自己讨公道。
“你個懷心肝的壞人,你這是心虛了吧,是承認騙了我們兄妹倆的鹿了吧。”
“切!”,既然被識破了,已經被當衆撕破了臉,八字須也不矯情了,幹脆破罐子破摔,開口怼這兄妹倆的時候,還故意輕蔑的看了于梵梵一眼。
“本老爺是大度的人,不跟你們這群泥腿子計較,便是本老爺真拿了你們的鹿又怎樣?有本事你們去衙門告我去?切!不過你們可別怪我不事先提醒,有道是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去衙門?怕你們呀!還找守城門的兵丁作證?怕不是個大笑話!呵!一群泥腿子,難道不知道官官相護的道理嗎?”
八字須嘴上說的落地有聲,其實心裏卻發虛,正因為發虛,才會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意在最後重重的提起那些有的沒,試圖顯示自己的關系硬氣。
為了趕緊平息眼前的鬧劇,大清早的他還要開門做生意呢,八字須一通連哄帶騙帶威脅完了,一臉傲慢的理了理自己身前的衣襟,而後輕蔑的看着這兄妹二人,只想趕緊打發人滾蛋。
“今日爺爺我就教你們一個乖,也是老爺我良心好,幫你們兄弟收了鹿,要不然,你當這三江縣沒規矩,是你們這等山野鄉民泥腿子想要怎樣就怎樣的嗎?
你們扛着鹿進城賣,有問過行會團頭嗎?有得了行會團頭的點頭允許?交了拜碼頭的份子錢?人家讓你買賣了嗎?
還跟老子換鹽?換你個大頭鬼呢!老爺我收了你們的鹿真是為了你們好,識相的趕緊給老子滾蛋!”
于梵梵雖然也了解一點,這古代要做什麽都有行會團頭管理着各個行當,可這玩意其實就是民間組織,比如拉糞的有糞行,賣肉的有肉行,賣菜的有菜行,各行各業都有團頭管理。
這行會與團頭,講的好聽點,就是百姓推拒信服的人,掌管着關于民生的一切;
而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群地痞惡霸,欺行霸市的自己霸占了行業,給自己自封的,百姓苦不堪言,卻因為這些人幫着官府管理,暗地裏給着官府孝敬,官府自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眼下八字須用這個來壓人,這兄妹倆不懂內情門道的,自然是不服氣的。
“我們不知道什麽行會團頭,既然你承認騙了我們,既然不跟我們交換,那也行,那你還我們的鹿!”,做不成交易,行啊,不給鹽也行,那把他們辛苦打來的鹿還給他們也成啊!
想到寨子裏的老老少少如今吃不上鹽,一個個都沒力氣,連活計都做不動的可憐模樣,兄妹倆憋屈的退了一步。
見兄妹倆服軟退了一步,八字須不僅不心虛不愧疚,他還得寸進尺的不還鹿。
進了他周三皮手裏的東西,不刮下三層再三層的皮,他都對不起自己這個名字。
還鹿?呵呵!那是不可能還的!
八字須周三皮兩手一攤,“什麽鹿?誰看到你們的鹿啦?你們看到了嗎?”,無恥的家夥看向他自家店裏的倆夥計問道,換來了倆夥計齊齊配合的搖頭,“沒看到,掌櫃的,我們什麽都沒看到。”
真是睜眼說瞎話,站在外頭依舊沒走的于梵梵,都被這貨的無恥程度給震驚到了。
然而,對方還猶然不覺,“聽到沒,聽到沒,沒人看到你們的鹿!”
于梵梵是真看不下去了,插話打斷周三皮。
“我說這位掌櫃的,黑的就是黑的,即使再狡辯洗白,那也變不成白的!
雖然說官官相護,可我還就不信這三江城就沒個說理的地方,這偌大的三江城,是您那位師爺可以只手遮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