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是細妹還是阿郎 (1)
那廂, 指揮着倆夥計幫着攔兄妹倆的周三皮,見礙事的娘們‘自覺’離開後,看着已經被自己拉進鋪子裏來的兄妹倆, 周三皮眼珠子咕嚕一轉又改了口風。
周三皮斜眼揮退了幫忙堵門的夥計, 暗暗給他們遞了個眼色打發離開,看着态度強勢的兄妹二人道。
“好啦好啦,這樣,我們各退一步,鹿呢,本老爺是真的需要。”, 馬上他那妹婿要過四十壽誕, 一直在尋他好的這口鹿肉呢, 自己好不容易遇見了, 自然沒有放過的道理。
可真拿出鹽來交換, 自己店裏又沒有,更不可能真去買了鹽來換不是?
眼下又沒了多嘴多舌礙眼的人,周三皮連哄帶騙的道,“實話跟你們說了吧,鹽呢本老爺沒有,不過本老爺看在你們獵鹿也不容易的份上,這樣, 本老爺給你們一貫錢,算是買鹿的錢了, 你們拿着錢, 上別處買鹽去吧。”
“你!欺人太甚!”,黑臉少年立刻狂躁了。
一貫錢等于一千文,去到票號至多換來一兩銀子, 這還得是這些漢人沒黑心肝,沒收他們手續費,沒宰他們的情況下。
而這三江城裏的鹽,先不要妄想上上等的青鹽了,便是最劣等的黑黃粗石鹽,他們也買不來多少,畢竟那樣的鹽也要幾十個大錢一斤,那還是不宰他們的情況下,而他們寨子裏卻有幾千號的人……
“不行!絕對不行!我們兩只鹿,怎麽可能就一貫錢?我可是知道的,你們城裏連豚肉都十幾文一斤,更不要說我這是鹿,還是兩頭壯年鹿,它們怎麽可能只值一貫錢?你個黑心肝的,欺負我們是山民,我跟你拼了……”
“別,阿兄,我們還是聽剛才那好心阿姐的提點,即便把鹿白送給軍爺吃,也別便宜這黑心的店家。”
聽得麻花辮這話,周三皮氣笑了,語氣說不出的譏諷。
“嘿!就你們?還是山民?別欺辱山民兩個字啦!本老爺早就聽出來了,就你們倆的口音,啧啧,再怎麽模仿,豬鼻子裏插大蔥也裝不了象呀,你們兩個,怕是山民是假,西山裏的苗……才是真!”
就在黑臉少年憤怒咆哮,麻花辮急忙拉着兄長示意他別硬碰硬的時候,周三皮一副看破了他們嘲諷,說的兄妹倆齊齊一頓。
也就是在這一剎那,兄妹二人齊變臉,哪裏還有剛才的憨厚可憐勁?
黑臉少年卸掉了憨厚變成了狠厲,而人畜無害的麻花辮,目光也變的銳利,唇畔挂着笑,右手的尾指掏着耳朵,“你剛剛說什麽?喵什麽喵?你倒是喵一個給我們兄……妹,看看?”
變臉的麻花辮一字一頓,步步逼近,聲音裏帶着玩世不恭的嬉笑,語氣卻讓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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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花辮這模樣模樣,看的周三皮立馬膽慫,不由的後腿三分。
周三皮心裏暗暗叫苦,可是身為一個糖公雞,到了嘴的好處,那是比他的小命還要重要啊。
明明心裏害怕了,面上卻還在強撐。
他努力的吞咽着口水,忌憚的後腿兩步,再後退兩步,而後外強中幹的,努力瞪着眼前突然變臉的兄妹倆,心裏卻無比後悔,自己剛剛為嘛要打手勢讓夥計們悄悄去隔壁取鹿,趕緊給妹夫送去了呢?
眼下好了,勢單力孤沒人幫襯了吧?也實在是自己心太大,以為在自己的地盤對方蹦跶不起來,更是小看了這對兄妹倆。
失策啊失策!
心裏懊惱不已,卻聽跟前虎視眈眈的麻花辮接着又開了口:“掌櫃大老爺是吧?你剛剛說什麽?你快喵一個給我看看?我有點迫不及待了呢!”
麻花辮明明在笑,可不知為何,不知鬼畜一詞的周三皮,就是覺得自己腿肚子都轉筋發麻。
“別,別,你們別亂來啊,本,不,我,我警告你們,這,這裏可是三江城,你,你們小,小心,我,我喊一嗓子,到,到時候你們就別想走,走出城去!”
麻花辮對此置若罔聞,繼續笑着,笑容滲人。
此情此景,得虧于梵梵不在,若是她在,若是她看到了眼前麻花辮的表現,保證于梵梵也要驚奇,麻花辮的鬼畜模樣,以及這貨完全跟換了個人的驚奇變臉術。
卻說麻花辮被周三皮識破後,這家夥便不再壓抑,完全放開了。
他笑意吟吟的,也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閃着寒光的短刀,直接架在周三皮的脖子上緩緩逼近,越是逼近,麻花辮笑的越是燦爛。
“我們兄妹能不能出城,這個就不勞煩大老爺你費心了,眼下大老爺要擔心的,我想應該是你自己的小命對不對?”
“對,對!啊不,不對,不對!”,周三皮吓的頭皮炸裂,又急又害怕,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可再害怕有什麽用,身邊的人被他自己打發走了,外頭的人在經過先前的那一遭,誰都避着他的南雜行走,根本沒人進來,所以急有何用?害怕有何用?
怎麽辦?怎麽辦?
萬分不想死的周三皮絞盡腦汁想自救,忽然靈光一閃,急中生智的有了主意。
“對了,二位二位,冷靜,千萬要冷靜!二位少,少年英雄,女俠,姑奶奶,饒,饒饒命,你們不是還要買鹽麽,買鹽啊!你們若是動了我,事情鬧開,你們就沒法,沒法買鹽了呀!”
“說的也是!”,麻花辮贊同的點頭,自己也打心底認為,收拾面前的辣雞沒有自己買鹽來的重要,不過就此放過他的話?
趁着點頭認同的當口,麻花辮空着的另一只手,從腰間的一個小竹筒快速滑過,而後那只手輕輕拍打着周三皮的肩頭,麻花辮笑着道:“大老爺你別緊張,我們兄妹是好人,怎麽會要你的命呢?你放心,我們不要你的命,我們只要我們的鹿。”
“鹿,鹿?嘶~”,周三皮讪讪幹笑着回應,忽覺得自己脖頸一痛,随後卻顧不上了,想到自己已經讓夥計們送走的鹿,周三皮心裏發苦,忙把自己的脖子往後撐到最大,盡可能的離得麻花辮手裏閃光的短刀遠一點,完全忽視了剛才自己脖頸傳來的刺痛,周三皮連連苦笑着裝孫子告饒。
“兩位小祖宗饒命啊,鹿,鹿已經被送去縣衙了,我也沒法再拿回來了呀,想必二位也不敢去……”
“嗯?”,麻花辮不悅的加重了握刀柄的力道,周三皮立馬吃痛,急忙改口,“嗷!不是,想必二位小祖宗事情忙,也沒空去取回不是?今日是我周三皮不做人,是我的不是!我給二位賠禮道歉,我給二位補償,給你們銀子,多多的銀錢當補償可好?”
“不行!我們不要錢,沒有鹿,拿鹽換也成!”,黑臉少年一口打斷周三皮的讨價還價。
麻花辮也點頭附和,“對,沒有鹿,給鹽也成。”
周三皮這會子是連嘴巴都發苦了,“祖宗哎祖宗,沒鹽,我這真沒鹽。”
黑臉少年卻不再信他,氣憤的指責道:“那先前我們路過你店門口,你攔下我們兄妹的時候,不是說你店裏鹽多得是嗎?”
“我,我,我那不是……”,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是看中了他們扛着的鹿,故意騙他們進店的呀!
自作孽的周三皮心裏哭唧唧的,暗罵自己腦殘到家,騙誰不好,偏偏騙了倆煞星,面上卻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狡辯告饒。
“祖宗哎,我這是南北雜貨行,不是官府的官鹽行,更不是有鹽引能賣鹽的雜貨鋪,我也沒有私鹽販賣啊,要是有,刀子都架脖子上了,我能不給你們麽?祖宗哎祖宗,我都叫你們祖宗啦,我是真沒有!”
他那妹婿就是個師爺,還做不到在三江城裏只手遮天,鹽這樣外來的精貴物,鹽引這樣的好東西,他妹婿根本搞不到多少,有都自己吃下了,哪裏輪得到自己?
看周三皮這慫貨事到眼前都寧死不屈,額,是死都拿不出鹽,黑臉也急了,忙看向身邊的同伴,“怎麽辦?少……”
“嗯?”,聽到黑臉的喚聲,麻花辮下意識的皺眉,露出不認同的神色。
黑臉見狀急忙住嘴,趕緊收了差點脫口而出的稱呼急忙道:“那個烏,你說怎麽辦現在?”
被黑臉喚烏的麻花辮想了想,舉着刀威脅着周三皮,硬是在他店鋪裏收刮一番,結果只收到了攏共不到十兩銀子,可見這糖公雞的周扒皮,居然沒在鋪子裏放多少銀錢,難怪的先前就只給他們一貫錢買鹿,也是摳門的夠可以的。
看着桌上銅板加銀子一起的九兩多,烏嘆氣,示意黑臉少年扯了桌布包上錢打包背上,自己又要挾恐吓了軟癱在地的周三皮一番,這才領着黑臉少年出了這南雜行。
出來後,兩人一前一後身形靈敏的鑽進一條無人的小巷,四下無人,黑臉不由的就問,“少,額……烏,我們就這麽放過這壞東西嗎?”
麻花辮卻笑笑,只背着手,給黑臉丢下句:“別急,貴,眼下買鹽要緊,那壞東西不重要,我們得趕緊把鹽弄到手,而後趁着城門未閉趕緊出城回寨子裏去。”
“是啊買鹽啊。”,叫貴的黑臉少年提到鹽,心情立刻就變得沉重,想到此刻家裏正受苦的親朋好友,貴就難受。
“烏,難怪道我阿爸阿姆都說,山下的漢人骨子裏都壞透了,只可恨我們山裏不産鹽,要不然誰樂意受這些壞心眼漢人的鳥氣!”
“話也不是這麽說,先前幫我們的那位阿姐就很好,你莫要一竿子打死所有人。”
“話是這麽說,可是烏,鹽啊,鹽!家裏人再吃不上鹽,回頭阿爸阿姆他們做活都沒力氣,腦袋都要長白毛的!”
“別急,你讓我想想辦法。”
“還能想什麽辦法,剛才那家夥壞得很,騙了我們的鹿,我們動了手才得了這麽點銀錢,而且我們這樣子,連他一個小掌櫃的都能識得出我們不是山民,要是去官鹽行,先不說我們手裏的錢根本不夠買多少,便是為了烏你的安全,我們也不能去!”
“是啊,是不能去!而且我王……額,我阿父曾經說過,城裏的官鹽行賣的鹽很貴,要好幾上百十文一斤,我們下山一趟不容易,得帶足份量,先不說安全不安全的問題,只這點銀錢,并不能買多少,也解決不了我們眼下的危機。”
“那我們該怎麽辦?”,要是買不回去鹽,他們兩個背着家人偷偷下山,想說要趁着漢人過年管控的松散,趕緊弄一批鹽回去的事就成了空談。
于梵梵買好了被褥棉襖出來,準備穿小路順道去糧鋪的時候,經過一條巷子,因為耳力好,莫名就聽到了這樣的一陣對于她來說異常親切熟悉的語調。
那是苗語,是苗語啊!上輩子身為半只苗,還有什麽是比隔了時空後,再次聽到熟悉的語言而感到激動的嗎?
“你們要辦什麽?”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隔了時間空間甚至是世界,這裏的苗話跟自己會說的一毛一樣,可這卻并不妨礙她聽語而思鄉情怯啊。
出于好奇,也是出去激動,于梵梵快速上前來,想也不想的插嘴,結果看到邊上小巷子裏,齊齊轉頭,一臉謹慎防備朝着自己看來的人是熟人時,于梵梵跟着愣住了。
“怎麽是你們?”
“怎麽是你啊阿姐?”
雙方齊齊驚訝,于梵梵看着熟人卻一臉的姨母笑了。
難怪道先前看到這倆兄妹她就覺得莫名親切,感情他們是這個世界裏的全苗啊,苗!
“少年人,你們倆的事情解決啦?鹿還回來啦?”,于梵梵用苗語詢問,卻驚呆了面前的兄妹二人。
如果說,先前他們還只是因為于梵梵的好心出言相幫,兄妹倆看于梵梵算是半個信任的人的話,眼下聽着于梵梵一口地道的苗語,兄妹倆直接就把于梵梵當成了完全的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便沒有什麽不可對人言的,麻花辮忙就說出了他們兄妹倆眼下面臨的窘境。
“這位好心的阿姐,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寨子裏食鹽短缺,阿父阿姆他們都愁壞了,我跟哥哥見不得寨子裏的人發愁鹽的事,聽說山下的漢人年前忙碌的很,管控興許也不嚴格,便獵了兩頭鹿下山,準備給寨子裏的老老少少換點鹽回去,結果……”
結果就是先前于梵梵遇到的那一遭,倆沒經驗的家夥被那該死的南雜行坑騙了呗。
“後來阿姐走後,我們也沒能拿回鹿,那個壞東西只賠給了我們這九兩多的銀子,卻沒有鹽。”
說到此處,麻花辮明亮的雙眼不由都暗淡了幾分,邊上的黑臉少年忙接着急急補充。
“我們是苗人,山下的漢人都讨厭我們,大多都不肯賣鹽給我們。”,便是肯賣的,賣給漢人可能二十五文一斤的劣等鹽,賣給他們就得四十文,五十文,甚至更貴。
可以說,只要他們被發現是苗人的身份,哪怕跟山下的漢人沒有爆發沖突,他們也只能等着挨宰的份,誰讓他們不認得漢人的字,看不懂漢人的秤,語言更是不通呢。
烏接着道:“說起來這位好心的阿姐,我看你漢話說的真好,長的雖不像我們苗人,剛剛卻幫了我們,眼下還聽你會說我們的話,阿姐,你是個好人!”,自己這是被發好人卡啦?
可惜倆傻孩子,怎麽就這麽輕信于人呢?還是天真啊。
于梵梵還沒感慨完,這天真一號黑臉少年,帶着點小驕傲自豪的緊接着話,“我們兄妹兩個學東西最快,是寨子裏漢人話說的最好的,這才敢偷摸下山來,結果,結果……”
眼下他們是有銀子卻不知該去哪裏賣鹽,正愁着呢。
于梵梵聽完兄妹倆輪番的解釋補充,心裏了然了。
本着心裏那點天然的親近感,于梵梵想着反正自己也要采買,便再幫他們一把好了。
于是她朝着兄妹二人攤開手。
“阿姐我呢有個苗人長輩,所以會說你們的話,呵呵呵……若是你們兄妹倆信任阿姐的話,便把要買鹽的銀子都交給我,你們且跟在我後頭,我幫你們去把鹽買了,買好後你們速速出城回家去。”
既然從他們兄妹倆的嘴裏知道了,如今苗人跟城內漢人有着深深的且不可調節的矛盾,于梵梵也不打算再讓這兄妹倆再冒險,決定幫他們一步到位。
麻花辮烏與黑臉少年貴聞言,眼底閃過驚喜,齊刷刷的看着于梵梵,沒打一點磕巴,當即就把手裏的九兩多銀子全一股腦塞給了于梵梵,手裏一文不留。
這信任感,這傻天真,也是沒誰了,惹得于梵梵不由感慨,“你們就這麽信任我,不怕我卷了你們的銀子跑路啦?”
聽到于梵梵如此自黑,麻花辮與黑臉少年齊齊搖頭,麻花辮看着于梵梵鄭重道:“阿姐你不會,而且即便阿姐要我們這點銀錢,我們也會給,因為阿姐剛剛幫了我們,你是好人。”
得,說他們傻天真吧還真沒說錯,不過也是,自己不正是因為自己是半只苗,因為苗人的恩怨分明,熱情好客,認死理,所以才會這般膽大包天的要幫助他們麽。
“行了,你們跟我來,沿途別說話,一切都交給我。”
“嗯,好的阿姐。”,兄妹倆齊齊點頭,不過在離開前,麻花辮猶豫了片刻,依舊在跟着于梵梵走出巷子前補充了句。
“阿姐,城裏鹽貴,我們的錢有限,如果可能,能請你盡量幫我們買便宜點的,多買一些可以嗎?”
畢竟,光是他們的王寨,人數就好幾千了,因為大齊官府的壟斷管控,九洞三十八苗寨,寨寨都缺鹽。
于梵梵提着九兩多銀錢包袱的手緊了緊,最終點頭,“好,阿姐知道了。”
既然要盡可能的多買,于梵梵自然不會腦殘的去官鹽鋪子買,在有售賣食鹽的雜貨鋪裏買鹽的時候,她看也不看上等的精細鹽,畢竟那個價格貴,她只看中等的黃白粗鹽。
可就這,在烏看到于梵梵問價最低等的黑黃下等劣鹽,價格比他們自己問價便宜了很多很多後,烏甚至激動的拉着于梵梵的衣袖扯了又扯。
好在烏還記得,先前離開巷子時于梵梵叮囑他們不要開口的叮囑,烏只一邊拉着于梵梵的衣袖,一邊指着籮筐裏的黑黃劣質鹽石,一張臉上都寫滿了買這個買這個的急切。
于梵梵看着這樣的鹽卻直皺眉,先不說上輩子吃慣了各種加碘,加納鹽的于梵梵,連眼下這中等的粗鹽她都看不上,就更不用說這還帶了毒素的劣等鹽呢,她哪裏會買?
這玩意吃多了,對人的身體健康很有害,她可不能害人。
于梵梵拍了拍烏焦急的手,示意她安靜,對面雜貨鋪賣貨的老板娘,卻眼尖的看出了他們間的眉眼官司。
別看她家裏開着這個雜貨鋪,生計卻也艱難,家裏人口多,城裏稅收重,且三江城是山城,運輸不便,東西進來這裏後價格本就高昂,賣價自然吓人,為了家裏生意好,她當家的花了大價錢買了鹽引,得了賣鹽的準許,可這并不代表了就有賺頭。
好在家裏男人精明,除了面上的,他們鋪子裏也會私下裏夾帶點私貨賣賣,就比如眼下這些丈夫私下裏弄來的私鹽。
為了盡快的把這些玩意賣出去變現,老板娘見了烏激動的樣子後可熱情了,拉着于梵梵的手就竭力推銷起來。
“哎呀這位細妹子,你別看這鹽石不好看,卻一點也不耽擱吃,都是鹽井裏出的好鹽呢,敲碎敲碎直接就能用。
這樣好了,你們若誠心想買,我就算你們便宜點,二十三文,不!二十二文怎麽樣?就算你們二十二文一斤。
細妹子,這價格可是整個三江城裏最最低的了,就我這樣的鹽,随便你去哪個鋪子裏問,人家低于二十四文都不賣,官鹽鋪子可最低都二十五文呢!”
此言一出,烏跟貴的臉上,齊齊閃現了不可抑止的驚喜,連連點頭附和老板娘的話,一副激動不已,迫切的就要全買走的模樣。
畢竟一直以來他們吃的就是這樣的鹽,而這樣的鹽,曾經他們買到過最便宜的價格,也要四五十文一斤,好貴的嘞。
好嘛一個二十二文,直接讓狀況發展成了,不僅是麻花辮拽她的衣袖了,連黑臉少年都加入了拽她袖子的行列。
可憐了她身上的棉襖子,得虧做工好,不然哪扛兄妹倆的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無可奈何的安慰了兄妹倆,示意他們稍安勿躁,再擡眼看向老板娘時,于梵梵眼冒金光,拿出了上輩子兒時跟着外公外婆去趕大集,幫着老人家瘋狂砍價的架勢,她這是看準了人家急于銷貨啊,蔫壞的很。
“二十文,二十文一斤,你筐裏的這些我全要了。”
一番讨價還價,于梵梵大獲全勝,居然成功的把這一筐子劣等黃黑鹽石都給拿下了,就這,她還非饒了人家兩個竹編的背簍當搭頭,惹得老板娘直笑罵于梵梵是個厲害的。
兄妹二人很高興,他們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這番下山能買到這樣便宜的鹽,想到自己背着足足一百斤鹽上山去,阿父阿姆他們看到後該是多歡喜,寨子裏的那些個長老們該多看中他們,再不會把他們當小孩子對待了,兄妹二人就止不住的歡喜。
明明一筐子百斤重的鹽,分成兩背簍,分別壓在他們的肩膀上,他們也一點都不覺得重,連跟着于梵梵走出雜貨鋪的步伐都不由的輕松了三分。
到了無人路過的小巷,于梵梵跟急着要回去的兄妹二人告別時,想到他們背上的劣等鹽,還是忍不住的叮囑交代他們一番,這鹽可不能直接吃,要經過處理才能入口,結果卻換來了兄妹二人渾不在意的擺手。
“阿姐你別擔心,這鹽沒事,好得很,我們寨子裏一直吃的都是這樣的鹽,吃了多少年都沒事的,不過還是要謝謝阿姐你的幫忙,要是沒有你,我們兄妹這回可要遭殃了。”
感受着背上的沉甸甸,想到懷裏還剩下的七兩多的銀子,麻花辮就止不住的高興,嘴巴都裂開的合不攏。
曾幾何時,苗家寨子裏不是沒人下山跟漢人打過交道,卻從來沒有這麽大的豐收過,以前的他們再精明,下山來了除了挨宰還是挨宰,哪像他這般有福運?
聽得麻花辮烏這麽說,于梵梵還能說什麽,不過還是本着良心,把怎麽過濾這些鹽的土辦法跟他們兄妹倆叮囑交代了一番,聽到城牆上的報更鼓響徹縣城,眼看着時辰不早了,惦記着家裏的弟弟,于梵梵也沒有再多耽擱。
只在分別前又叮囑了他們兄妹一句,帶回去的鹽最好要聽自己的加工過濾後,于梵梵就跟兄妹倆告別,“行吧,那你們快走,趕緊出城別耽擱。”
“好勒阿姐,我們走了。”,招呼着黑臉兄長,烏笑吟吟的跟于梵梵告別,走出兩步後突然想到什麽,烏突然停住,回頭朝着站着目送他們兄妹離開的于梵梵用苗語喊了句,“阿姐,我叫代(仡)濮烏桑,我阿兄叫禾卡貴達,阿姐,你可以喊我烏,喊他貴哦……”
聲音遠遠傳來,于梵梵笑了,原來他們兄妹一個叫烏一個叫貴啊……呵呵呵。
“娘親娘親,烨兒肚肚餓了。”
于梵梵嘴裏咬着兄妹倆的名字,心裏有點疑惑,正想着呢,忽然,背上的崽兒發出軟軟的抗議。
于梵梵忙收回思緒顧不上多想了,一拍腦門,趕緊安撫兒子。
急急忙忙背着兒子去了最近的糧鋪,付了定金買了糧,約定好送貨時間,自己往背簍裏放了幾斤馬上中午要吃的糧食後,于梵梵趕緊朝着城南去。
家裏真是啥都沒有了,經過這番耽擱,也不知道城南菜市裏還有沒有得菜賣?要是沒了,他們中午可就得吃白米飯配大醬了,于梵梵懊惱了。
匆匆往城南來,抵達菜市的時候,這裏基本已經散場了,剩下幾個沒收攤的菜農,筐子裏也沒剩下點什麽。
人家菜販趕着賣完回家,筐子裏這些挑揀剩下看着蔫了吧唧的菜,一股作價幾文錢讓于梵梵包圓,于梵梵也沒矯情嫌棄,利索的給了錢,把筐裏剩下的蟲蛀菜葉子,斷頭的蘿蔔,扒拉下的蘿蔔纓子,炸裂開的菘菜等等都收入囊中。
別的不說,這些處理好了洗幹淨,腌了當泡菜吃也下飯不是。
菜都裝背簍裏,把兒子抱手裏,于梵梵匆匆就要回,路過菜市口外還開着的肉鋪時,烨哥兒還不忘在自家娘親懷裏扭動着,指着肉鋪子喊。
“娘親,娘親,買肉肉,買骨頭,四眼飯飯。”
小家夥的小奶音還帶大轉灣的,聽得于梵梵笑眯眯的,低頭就親香了自家崽兒兩口。
“哎呀,娘親的乖崽真棒,要是沒有咱烨兒,娘親都忘記給四眼買飯飯了呢。”,城裏可不能打獵,四眼也就只能跟着啃點骨頭下水啥的了。
好在肉鋪還有點剩餘,于梵梵買到了半副豬肺,得贈了兩塊沒一點兒肉的大骨頭,看着案板上所剩無幾的肉,于梵梵挑來選去的最後買了一對豬蹄子,還把人案板上當搭頭剩下的半邊豬腦殼給買了,打算晚上回家燒毛給鹵上,明日他們就有豬頭肉吃了,至于豬蹄子?這個可以紅燒煲花生米或者是黃豆,這些自己車裏還有剩的。
邊走邊琢磨着菜色呢,忽然,于梵梵聽到了兩道熟悉的喊聲,“阿姐,阿姐……”
轉頭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好嘛,“你們倆怎麽還沒出城?”,看着這倆背着背簍朝自己奔來的兄妹倆,于梵梵詫異了。
“阿姐,我們……”
實在是他們也不想的呀,為了隐藏身份,怕被城內巡視的衙差兵丁查問,更是怕出城不順利,他們抛棄了入城時走的北門,放棄了隔着寨子近便的西門,直接都繞道了南門,準備從人員最混雜的南門出城來着,結果卻萬萬沒料到,如今的南門跟自家阿爸、阿父他們說的根本不一樣!
他們歡歡喜喜的背着鹽,排着隊,滿腦瓜子裏都在幻想着,他們帶了鹽跟銀子回去,阿父阿姆他們,還有寨子裏的長老們,親朋好友、同族兄弟們,會如何的欽佩豔羨他們來着,結果遠遠的才排着隊呢,烏就發現,前頭的城門口,出城的這邊動靜有點不對頭,那些看守的官兵居然在挨個的檢查出城的人?
明明進城都沒一點事情來着,出城卻異常嚴格?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那南雜行的壞家夥去衙門告密啦?”,貴不由的就問身前的烏。
烏卻很俨定的搖頭,“不會的,我給那壞東西下了蠱。”,有蠱控制,那壞東西都老實的不得了,如何告得了密?
“既然不是壞東西,那會是誰?總不可能是那個阿姐吧?”,貴不由的瞎想,卻直接換來了烏的呵斥,“閉嘴!不是阿姐!”,絕不可能是她的!
烏心裏很清楚,先不說那位阿姐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且那阿姐還帶着個小娃子,也不像專門等着他們要告密對付他們的。
再一個,若是那位好心的阿姐會是這樣告密小人,人家根本都不用耽擱時間幫他們買鹽,還一分錢都不昧他們的。
自己是年輕,也是王父嘴裏嘴上無毛的嫩崽子,可他卻确信,自己看人很準的。
被呵斥了,貴立刻低頭認錯,看着身邊的烏,貴避着人壓低聲音。
“少主那眼下怎麽辦?你看前頭那明顯是山民的人,你瞧他拿不出戶籍證明,身邊又沒有擁有戶籍證明的人幫着作證,他背簍裏的鹽可比我們少多了,那都被沒收了呢!”
人家只是山民,還同樣是漢人呢,他們都沒法帶鹽出城,就更不用說一直被漢人欺負打壓的他們了!
“少主怎麽辦?我們沒有戶籍,一會出城,這些壞心眼的漢人會不會不僅要收了我們的鹽,還要把我們打一頓,或者是抓起來要挾王?”
烏鎮定的看着隊伍最前頭的一幕幕,他搖搖頭,壓低聲音,“應該不會,他們不知我的身份,而且最近我們沒發生沖突,王父還在跟他們那什麽都司談判,便是他們發現我們的異常,至多扣下我們的鹽,該不會動手……”
“可是這麽多的鹽啊,我舍不得。”,壓低的聲音裏,帶滿了濃濃的氣憤不舍,貴不由的握緊了拳頭。
誰又舍得呢?“我也不舍啊!”
可想到王父為了他們九洞三十八寨眼下為鹽困局的辛苦,烏也舍不得肩上背着的這些寶貴救命的鹽,如果可以,他這個苗王少主,将來要接過王父重擔的人,絕不能被一點困難就打到,一定要把這些寶貴的鹽帶回去,讓王父跟長老們看一看,他代(仡)濮烏桑的本事!
沉着的考慮半晌,眼看着隊伍緩緩前進,烏來不及細想為何這三江城突然的出城難了,他只眼神示意黑臉少年。
“貴,別亂來,我們先離開這。”,實在不行,他們再去試試別的城門。
得了烏的發話,貴颠了颠背上沉甸甸的背簍,步伐一轉,二人不動聲色的掉頭離開了隊伍,正腳步匆匆的一邊走,一邊琢磨着出城的辦法呢,忽然,烏眼尖的發現,前方菜市口的門口,居然出現了熟悉的兩道身影,烏眼裏閃着光,臉上都是燦爛的笑,領着貴就奔了上來,自然就有了眼下的這一幕。
聽得烏的解釋,于梵梵連連搖頭。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眼前頹喪喪的‘兄妹’倆,于梵梵無奈的笑了。
既然都一幫二幫了,她幹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便再幫他們一回吧,只不過這一回,要想不沾染自己然後順利的送他們出去,還得讓他們把鹽帶出去,這事情可就不那麽簡單了。
看了看天色,于梵梵看着兄妹倆,“算了,你們還沒吃飯吧?你們先跟我回家,咱們先吃飯,吃飽了我再幫你們想法子。”
“不是阿姐,我們不餓。”,自己已經夠給這個好心的阿姐添麻煩的了,他堂堂苗王寨的少主,未來的苗王,怎麽能總是占人家的便宜,于是,烏推堅定的拒,連連搖頭。
邊上看着是頭,其實卻是伴當,一只以烏馬首是瞻的貴,見少主烏都這麽說,他也連連搖頭,“對,我們不餓。”
于梵梵卻笑了,“你們兄妹不餓,我還餓,我家崽兒也餓啊!還有我家裏的小弟,這會子怕是正在家等着我回去做飯呢,別廢話了,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跟阿姐回去再說。”
于梵梵都這麽說了,烏也不矯情耽擱時間,于是朝着貴點點頭,跟上了于梵梵的步伐就往城東去。
至于路上,黑臉的貴一再表示自己力氣大,要幫于梵梵分擔背背簍的堅持,于梵梵想着怕是這倆兄妹怕麻煩自己正不好意思呢,便也沒說這點份量對自己是小意思,便随了少年的意,讓他背着自己的背簍。
到家的時候,東升果然早早就回到了家,而且小家夥采買的東西也都一一送到了家裏,連柴火都被東升小小一人忙碌着規矩的碼在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