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都是人生父母養 (1)
“來啊, 讓我們舉杯,歡迎我們九洞三十八寨的大恩人。”
“歡迎,歡迎……”
……
落座在龍首位置的于梵梵, 看到主位上苗王舉起牛角杯發話後, 從身邊的烏等人開始,一個個的跟着附和回應,聲音如潮水般自苗王起由東向西傳開,圍坐長龍桌邊的人,也從龍首開始逐一站起,嘴裏附和, 高舉酒杯, 各個聲音興奮而又高亢, 大家歡喜愉悅。
喜悅、笑聲、歡慶, 像是海浪, 一浪蕩開,一浪接一浪……
這樣的氛圍很難讓人不沉醉,于梵梵就沉浸在這種歡呼雀躍的氛圍裏,就連身邊的烨哥兒與東升都小臉陀紅,情不自禁的舉起他們跟前的小酒碗,明明聽不懂身邊的人在說什麽,舅甥倆也一個帶着微笑, 一個嗷嗷叫的,跟着一起歡呼雀躍。
唱啊, 跳啊, 喝啊,吃啊,你敬我酒, 我給添杯,歡迎宴會從長街吃到了巨型曬場裏的篝火旁。
伴随着曬場邊上巨鼓雷動,水靈靈妹子們操着清亮的歌喉,踏着鼓點,抖動着身上亮閃閃的銀飾,圍繞着篝火,富有節奏叮叮當當的踏歌而來,翩翩起舞。
于梵梵身邊的美人忍不住了,“阿梵,來,我們一起跳。”
寨子裏很久沒有這般熱鬧過了,阿漓這位聖女也很久沒有這般放松過,忍不住就拉扯上于梵梵,兩人邁着步子,跟随上節拍,彙入翩翩起舞的阿妹們中間,圍着巨大的篝火唱啊、跳啊……
“哇哦,小啾啾你快看,娘親好漂漂……”
被貴一直守護着的東升,忙放下手裏正研究的彎刀,順着興奮的小外甥手指的方向擡眼望去,隔着人流,東升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自家那個笑容璀璨的姐姐,而東升邊上舉杯自飲的烏,同樣望着于梵梵的身影也是一臉星光璀璨。
歡慶了很久,于梵梵也喝了很多酒,雖然度數不高,卻也讓某人喝趴下了。
曲終人散的時候,阿喜阿碧得了她們聖女的吩咐,攙扶着醉貓于梵梵就往王庭去,而她們的身後緊跟着的,是一手牽着東升的貴,以及一直抱着烨哥兒的烏。
至于烏他阿娘?他們的阿漓聖女?
呵呵!早在剛剛舞蹈結束的時候,就被他那猴急的王父抱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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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心裏暗暗嘀咕着自家王父臭不要臉,只要婆姨不要崽,面上卻帶的莞爾的笑,颠了颠懷裏的烨哥兒,跟狼外婆哄小紅帽一樣哄騙小家夥,“烨兒娃,今天晚上,你陪阿叔睡怎麽樣?”
“不怎麽樣,烨兒要陪娘親,要陪小啾啾,而且你也不是阿叔,娘親讓我喊你烏啾啾。”,烨哥兒毫不留情的拒絕某人,烏瞬間啞然。
得,被小孩無情拒絕了,可憐的烏,立刻遭到了身後貴跟東升的無情悶笑。
烏郁悶的呀,捏着烨哥兒的鼻子不客氣的要挾,“你丫的都是大娃兒呢,怎生還能跟阿娘一起睡呢?烨兒娃聽話,跟我……”
“我不!阿烏壞!”
眼看着娘親被人扶進了王庭,烨哥兒生怕自己真要被壞阿烏帶走,小家夥急的一腳踢踹開烏的懷抱,在他的懷裏扭動着身體,趁着烏沒有一點防備眨眼就溜達下地,轉頭還利索的拉上自家小舅舅拔腿就跑,一邊跑,烨哥兒小嘴裏還一邊特嫌棄的跟他小舅舅告狀,“小啾啾,我萌不理他,快跑,找娘親!”
看着倆小撒丫子跑遠的身影,烏瞬間無語了,不可置信的望着,眼瞧着也要跟着消失的倆小身影暴躁抗議,“我是烏,不是阿烏,是如假包換的阿郎可不是細妹,你個笨蛋小娃……”
“噗……嗤嗤嗤……”
聽着身後伴當不客氣的憋笑,烏惱火的立刻回頭,惡狠狠瞪了身後伴當一眼,很是沒好氣道。
“笑,笑,笑屁!不許笑!煩人!還不趕緊跟上我去取衣裳去,那小東西剛才吃東西吃的一身髒,我阿姐那麽愛幹淨,可不跟跟髒娃一起睡!”,所以咯,得趕緊回自己房裏,取了他兒時穿的衣裳給送過去才成。
貴見自家少主氣急敗壞的模樣,趕緊收住悶笑,連連點頭跟上。
這廂,兩小很快跟上了前頭的于梵梵,一起進了阿漓給他們娘三還有四眼安排的客院。
這會子四下不見四眼,東升他們也不着急,畢竟寨子裏好多狗子,誰知道這貨去哪裏浪去了?他們倆比較擔心自家的姐姐娘親。
好在于梵梵酒品好,醉了也不鬧人,也不嘔吐,就乖乖巧巧的,讓座就坐,坐下就眯眯笑。
喝了阿碧端上來的解酒湯後,不多時,于梵梵的酒好像是醒了些,一直在邊上關心的倆崽兒忙就關切。
“姐,你還好吧?”
“娘親您怎麽樣啦?還認識你的乖崽嗎?”
于梵梵低頭,吧唧兒子一口,嗯嗯點頭,“乖崽,我的。”,換得烨哥兒不好意思嘿嘿摸臉傻笑。
于梵梵又看向一臉關切的弟弟,笑嘻嘻的,“嗯哼,我很好啊,東升別擔心,姐姐就有一點點醉而已,現在全醒啦。”
東升看到自家姐姐臉蛋陀紅,眼神時而迷離時而清醒,手還擡起朝着自己比了一丢丢的高度,東升無奈。
他跟小外甥睡覺的屋子就被安排在了姐姐屋子邊上,很近很近,門對門擡腳就到,阿漓這麽安排就是心細考慮到了夜裏方便于梵梵照看兩小只的。
這會子看到好似清醒了的姐姐把兩位苗女打發離開,姐弟倆把院門一關,東升給自家姐姐送上一杯熱開水,想要送自家姐姐趕緊去休息,不過在此之前,想到先前發生的事情,想到內心的擔憂,想到此地還是陌生的外族地界,一直沒空跟姐姐單獨相處的東升,看着自家姐姐有些欲言又止。
這模樣看的于梵梵好笑,接過杯子,順手捏了捏弟弟的紅臉蛋,于梵梵笑問,“東升你怎麽啦?怎麽還欲言又止上了,是有什麽事情要跟姐姐說嗎?”
東升猶豫了猶豫,最終還是開口道。
“姐,其實我有點不明白?”,別看剛才自己笑的歡,可在他的心底,就是有一個疑問壓抑很久很久了,這會子沒外人在,他想問想知道。
于梵梵好笑弟弟怎麽突然如此嚴肅,不過身為一名好姐姐,自然是要替弟弟解決疑難的,端起杯子喝了口開水,把杯子一放,于梵梵努力坐端正,看着面前長高了不少的弟弟。
“說說吧,你哪裏不明白?”
就聽小家夥道:“阿姐,其實我不大明白,為什麽你跟這些苗人會相處的這麽好?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幫他們?為什麽先前還在那個大廳裏跟那些人說了那麽多?”,最最主要的是,當時他都要吓死了!而且那些人還把自家姐姐的好心當成驢肝肺,這才是讓自己心裏最不舒服的。
于梵梵聽到自家的弟弟問的居然是這個問題?于梵梵嘆息,拍了拍自己這個敏感又多思的弟弟肩頭,“弟啊,這個問題,你壓抑很久了吧?是不是就因為這個,剛才你玩的一直都心不在焉?”
“姐!”
“好了好了!”,于梵梵舉雙手投降,“這個問題怎麽說呢?興許指不定啊,上輩子你姐姐我就是苗民,身體裏流着一半的苗疆血呢?”
“哈?真噠?”,這會子連烨哥兒都奇怪了,好奇的歪頭看她,“娘親是喵喵?”
于梵梵翻白眼,不客氣的把兒子抱到身邊的床上坐下,拍了拍崽兒的肥嫩小屁股示意他乖點,回頭卻看向跟前的弟弟,語氣幽幽。
“東升是不是不理解姐姐先前那番所作所為?”
“嗯。”
看着弟弟嚴肅點頭,于梵梵苦笑。
“弟啊,曾經姐姐有聽過一句話,叫生在徽州,前世不修,十三四歲,往外一丢……說來都是那叫徽州的地方山多地少,人們吃不飽飯,想讓人活,才不得已早早讓親人出門讨生活……
可東升啊,比起那樣貧瘠的徽州,眼下的這裏,這片十萬大山,這貧瘠的,甚至是在大齊人眼中不開化的苗疆,卻是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江城方圓幾百裏,這裏連綿大山,除了山還是山,一望無際的山,連平地都少見兩塊,苗人世代生活在此,本身日子就艱苦,再加之有了大齊的介入駐軍後,還因為各種的問題與矛盾,限制了他們吃鹽的問題,甚至還欺壓他們這些個所謂不開化的野人……”
于梵梵想到那日親眼所見,所歷,她又道:“東升還記得那日你久等姐姐不歸,最後是烨兒他父送我回的那天嗎?”
自然是記得的,東升忙點頭。
“其實那天,姐姐之所以遲遲未歸,那是因為,姐親歷了一場大齊與苗疆的對戰!
那時候啊,姐看着他們各自雙方身後死去的那些人,瞧着那片被殷紅浸染了的地,姐就在想,為什麽要這樣呢?明明可以不用這樣的,不用死這麽多人的呀?
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人,一樣的有血有肉,一樣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那些不幸死去的不管是大齊人也好,還是苗人也罷,他們同樣可能是父母的兒子,可能是孩子的父親,可能是妻子的丈夫,一樣的家中可能有至親苦苦等待着他們平安歸去,可是東升啊,他們都倒在了那裏,再也回不去了啊……”
想到去往王樓時自己聽到的那一聲聲悲切哭聲;
想到跟着謝時宴抵達隘口時,那些為戰死兄弟們哭的潸然淚下大齊将士;
于梵梵雙手捂臉。
“大家都是一樣的,活在同一片藍天下,為什麽就不能和平共處呢?啊?東升你說,為什麽不能呢?”,為什麽就不能跟現代一樣,五十六個民族親如一家呢?明明只要願意,只要肯努力,那就可以實現的啊!
看到姐姐脆弱的模樣,一時間思想受到了前所未有沖擊的東升,只嗫嚅了嗫嚅嘴巴,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于梵梵卻并不需要弟弟的回答,她緊接着又道:“東升啊,那時候在王樓,姐姐那般說,你擔心壞了,也覺得姐不應該那樣對不對?”
東升點頭。
于梵梵卻笑了,笑容中有着東升看不懂的東西,便聽他姐姐繼續道。
“東升啊,這些苗人如何,想必你也是親眼看到了的,他們跟我們沒什麽不同。
他們熱情好客,單純質樸,很是恩怨分明,如果不是活不下去,如果不是為了族人們嘴裏的那口鹽,他們不至于會那般兇狠拼命。
先前長街吃宴的時候,姐姐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很多的苗人,他們白頭的異樣,甚至還有很多的大脖子,這是為什麽你想過麽?
如果山下的大齊人能理解他們,不防備他們,不坑他們,別心裏總惦記着什麽勞什子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怕做不到團結一致,和平共處,也不至于雙方都死傷慘重啊,明明大家都很好,都可以活的!都可以活的……”
聽姐一席話,東升內心很震動,腦子裏一時間也想了很多很多,可看着自家姐姐難得的脆弱,東升嘆息,千言萬語都只化為了這一句,“姐,你喝醉了。”
“是啊,姐姐喝醉了……”,若不是醉了,這些話,她本不該說的。
“姐姐,醉了你就睡吧,興許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他們的力量渺小,沒法改變世界,就只能改變自己,這是流放路上,姐姐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東升今日才算是确切的明白體會。
“嗯,睡了,興許夢裏能夢到……”
寂靜的夜,外頭的庭院中,貴看着身前半步遠,手裏正捧衣物,遙望着前方亮燈屋子的自家少主低低出聲:“少主,我們還進去嗎?”
幾乎聽了個全場的烏,呼出心中的一口濁氣,他緩緩搖頭,“不了,我們回。”
主仆二人悄無聲息的出了客院,擡腳要往自己少主院去的時候,烏突然頓住腳步,惹得貴差點撞到他的身上。
貴完好的那只手揉着鼻子,才嘟囔着要開口,烏卻把手裏的衣服果斷塞到‘獨臂’貴的手中,口中急忙道:“你先回去,我有點事。”
“唉,不是,少主,這麽晚了,您……”,貴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想要問,想要挽留,可惜,他的主子并未給他任何機會,等他開口的時候,烏的身影已經消失,直奔王樓。
明明知道此刻不便去打擾王父跟阿娘的,可剛剛背後聽完阿姐那番話後,烏的心裏久久無法平靜,他的心裏有一口氣,一團火,他急于要跟他的王父說一說。
沒得阿姐一個外族人都如此憂心他們,而他這個少主卻……
不顧王父沒好氣的呵斥,還有阿娘飛來的刀子眼,烏把自家王父從榻上扯起,拉着就到了議事廳,烏激動又懇切的把自己從于梵梵那裏聽到的,內心震動說給了他的王父聽。
看着自家半披着衣裳的王父,坐在王座上久久不語,烏激動。
“王父,阿姐說的沒有錯,為了族人,為了未來,我們是不是考慮一下阿姐的建議,只要我們苗疆能安穩,族人能有好日子過,我們也是可以低頭握手言和的呀,王父,我們每一個族人的性命都是寶貴的,就像阿姐說的那樣,他們都有家人等着他們歸,不該再白白流血犧牲啊,王父!”
代濮桑昌不動容嗎?不,其實他的內心其實也很動容!不僅動容,看着面前一臉急迫,一心為族人着想的兒子,代濮桑昌更是欣慰。
可是,跟大齊握手言談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嗎?
不,不是!
代濮桑昌只覺自己腦殼疼,比剛剛自家死崽子闖入自己的房間還讓自己腦殼疼!
“烏啊,王父很信任你,也相信你說的這些很有道理,可是很多事情不是王父跟你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大齊跟我苗疆積怨太深了,這事情啊,你容王父再想想,再想想……”
“王父!”
“好了,時辰不早了,你也趕緊回去睡覺吧,聽話!”
這邊父子倆深夜的對話,已經酣然入睡的于梵梵自然是不知道的。
次日醒來,神清氣爽的于梵梵,對昨晚自己的暢所欲言有些斷片,不過她也顧不上了。
苗寨雖好,這裏的人也很熱情,卻畢竟不是自己的家。
她的家裏還藏着巨款,不能長時間不歸啊,雖然自己藏的深,可萬一被賊光顧可得玩完。
再一個,她的山莊發展大計還沒有開展呢,可不能多耽擱。
于梵梵次日就提出了告辭,在苗王等人的熱情挽留中,于梵梵還是堅定的帶着崽兒們換回了自己的衣裳,婉拒了阿漓贈送的這套讓自己帶走的苗服,只說放着等以後自己上山來穿,她就領着弟弟跟崽兒還有四眼,在烏的親自護送下下了山。
沒回地裏佃農那邊,于梵梵先回了城。
在城裏了先了解下牛馬行市,次日于梵梵又回了她那還沒建起來的山莊,這一回倒是沒帶兩小的。
一大早上的直接租了車就過去,叫上劉得水跟另外兩個佃農漢子,帶上這兩天他們統計清理出來的需要修理的農具,一行又緊趕慢趕的回了城。
“劉叔,我們先把這些農具拿去修理一下,順道看看還差些什麽,咱們一次性的給買齊了,到時候你們三人在客棧裏頭歇一晚,待到明日一早開市我們再去買牛,回頭置辦好了車,咱們就一起帶回去。”
回城的路上,于梵梵跟坐在車轅上,正跟車夫擠擠挨挨坐着,根本就不敢到車廂裏來坐的劉得水三人商量着。
劉得水一聽急忙回頭,一臉的詫異,“東家,老漢我看今個時辰還早啊,我們動作快着些,保管你能趕得及天黑出城的,根本不值當在城裏住一晚,那得多費銀錢呀,不不不……”
“劉叔,費不了幾個錢,主要是我昨天已經問過了,明兒個輪到縣裏逢集,牛馬市才會來好牲口,可供我們選擇的也多,所以您老別說了,聽我的,今天我們把農具這些家夥事置辦好,明個兒一大早,我們再去相牛。”
聽到于梵梵這麽說,劉老漢雖然還焦心他們縣裏落腳浪費錢糧,卻也不敢再所說什麽。
東家娘子以前就跟他們說過的,要規矩,要聽話。
等到了縣裏入了城,于梵梵結了車錢,想着馬上買了牛,她也置辦輛牛車以後來回往返也方便,人卻把劉得水等人先往飯鋪子裏頭領。
男人飯量大,怕他們吃不飽,于梵梵直接點了雙份的粉面,還加了不少的炸糕,吃的三人滿嘴流油,心裏連連暗贊他們走了大運跟對了東家呢,于梵梵就指揮着三人抗上破損的農具去了專門的鋪子裏修繕。
修農具倒是不貴,可想到自己還得大面積的堆肥,就佃農他們手裏那些鐵鎬、鋤頭的根本就不夠用,于梵梵還硬是花了大價格,在鐵器鋪子裏買了一批現成的鋤頭跟鐵鎬,至于木頭柄子什麽的,劉得水拍着胸脯保證他們能搞定,于梵梵也就不操心了。
“勞東家娘子您破費了,您放心,有了這些鋤頭跟鐵鎬,小老兒跟您保證,今年我們一定全部把水田都挖出來,絕不耽擱您的春耕。”
“不是,劉叔,這些家夥事是我買來給大家上山挖腐土用的,不是讓你們去挖田……等等,劉叔,你們一直以來,不會都是以人力犁田的吧?”
看于梵梵這話問的,直接問的人劉得水都愣住了。
“呵呵呵,起先的時候,前東家還顧了牛跟人來犁地,可後來那地不是被霍霍的厲害,每年收成都不好麽,所以,所以……”
“所以自打那以後,不管是水田還是旱地沙地,東家娘子,我們都是靠着鋤頭去開挖的,所以才會這麽費農具。”,邊上跟來的另一戶佃農叫陳旺的,一邊羞愧的看着正擺在人家鋪子裏等待修繕的農具,一邊趕緊幫忙解釋。
于梵梵聽完都無語了,回頭就看着鋪子掌櫃的問人家眼下有沒有犁地的家夥事,人家掌櫃的自然是連連應有。
結果等于梵梵跟着掌櫃的看到這所謂犁地的工具後,于梵梵又無語了。
“這犁,犁地的效率怕是不行啊!”,居然還是最老式的犁,于梵梵不住看向人掌櫃的問,“掌櫃的,就沒有好一點的犁,比如曲轅犁嗎?”
“什麽犁?”,掌櫃的被于梵梵問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畢竟他們鋪子裏的農具,可是大齊朝最好最棒的啦,千百年來用的不都是這樣的農具麽?哪有什麽屈什麽犁?
看到掌櫃的模樣,結合邊上自家三個佃農同樣一臉懵逼的神情,于梵梵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好在自己是學農出身啊,這相關的農具發展進程自己也是知道的,曲轅犁,平整的鐵耙犁,這些都是古代耕種的必備佳器呀。
自己身上可是帶着便于記賬的小本本跟自制炭筆的,于梵梵趕緊就把自己知道的曲轅犁跟鐵耙犁畫了出來,當然是分解圖,自己拿到手後請木匠制作另外的部份就可也組裝的。
于梵梵點着自己的圖紙,一氣讓掌櫃的給自己做了五份,叮囑人家抓緊時間做,于梵梵交了一般的錢,取了單據就出了農具店鋪。
時辰尚早又不用去買牛,落在于梵梵身後兩步遠的劉得水就問,“東家,接下來我們去幹什麽?”
接下來啊?
想到自己要大面積的積肥,于梵梵想了想,領着劉得水一行人就去了三江縣城南外的渡口碼頭。
碼頭這個地方是物資的集散地,不少人都在這裏打短工,自己要的肥料多,想要請人,還只是短工,想着賀經濟又還沒回,卻不想再找那個市儈的吳經濟了,于梵梵就帶着人直奔這裏。
好在過完年後,該出來讨生活的人都基本出來了,加之明日趕集,今日彙聚到這裏的苦力短工有很多,便是到了下晌了,這邊的人流都還沒散去,可能也不會散去只等明日。
都還沒有走到渡口,就在街邊,于梵梵就看到了不少衣衫破舊,操着袖筒蹲在街道兩邊,眼睛左右四顧的很多漢子力役,瞧着就是想要找工作的。
于梵梵跟劉得水叮囑一番,自己到一邊的茶僚坐下,暗中眼瞧着劉得水領着陳旺與秦河朝着力役人群走去。
以後自己的攤子拉的大,既然這些人都是死契,自己身邊又暫時無人可用,她可不得好好考察考察一番,看看自己手裏到底那些人可用?又如何用?
想她眼下三十七個死契佃農,年齡不一的七個婦人,十二個孩童,得用的勞力僅有十八人,這其中還包括三個十三四的少女,以及四個十五六七剛成丁的少年,也就是說,真正的壯年勞力不過十一人爾,其中還包括了劉得水這樣一位五十多的老漢。
眼下自己迫切的急需用人,趁着請勞力短工的空檔,自己也想看一看,劉得水這個佃農頭兒好不好用,若是不好用,又有誰可用?
劉得水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心裏踹踹的,一張皺巴巴的老臉上底氣很是不足。
加之于梵梵先前給他們送去的布票,他們這些大人們很心疼娃兒,就吩咐家裏婆娘們都先緊着給孩子們先做,此刻他們三人身上的衣裳,哪怕是因着要出門撿最好的來穿了,衣櫃裏攏共就寥寥無幾的幾身衣裳,挑來挑去的,上身了依舊是補丁摞補丁寒酸的很。
這樣一副穿着打扮,甚至還不如有些個蹲在這裏找活幹的人,在劉得水三人走近的時候,這些等工的力役,絕大多數只看了劉得水三人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哪怕到了跟前,劉得水說明來意,表示他們要找十個短工,這些個力役也沒得什麽反應。
劉得水急呀,心說怎麽會這樣呢?
忙又再放聲喊了幾聲,結果依舊沒得什麽人回應,有些穿着打扮比他們好些,身上的襖子還厚實的漢子,甚至眼皮子都沒耷拉一下,任憑劉得水跟陳旺還有秦河嘴裏大聲吆喝着什麽,從于梵梵嘴裏聽來的待遇從優,求工的漢子群裏,意動的人卻不多。
看了看劉得水三人臉上的急切,聽着他們嘴裏喊的待遇好雲雲,一處屋檐的牆角,一個瘦精精的青年趕緊拉了拉身邊同樣瘦精精的年長些青年小小聲道。
“哥,說待遇好呢,要不我們哥倆去看看?”
靠着牆角閉目養神的年長青年睜開銳利的雙眼,一把拉住意動就想站起來應聲的弟弟,青年警告:“二虎別急,我們再看看。”
“哥!還看什麽看呀!我們哥倆都兩天沒吃飯了,家裏阿嬷還等着我們掙了錢買糧回家,哥,我們去吧,再看興許人家就走了。”
青年卻掃了眼劉得水三人搖搖頭,“二虎你別這麽莽撞,你自己瞧,這三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的跟我們哥倆也差不多,他們這個樣子,像是請得起短工,給得出好待遇,能讓我們哥倆吃飽飯的人嗎?”
自家大哥這話說的也很有道理,顧忌的也很對!
可是……
摸着自己咕嚕嚕叫的肚皮,想着這兩日來等工,那些衣衫靓麗的雇主,要不是要的人少還挑三揀四,要不就是要找帶着戶貼魚符或者有人作保的可靠工,再不然就是挑揀那些長的威武雄壯一看就是力氣大的存在。
他們哥倆這樣瘦精精的,還是拿不出戶籍魚符,更是沒人擔保的山民,他們想幹人家還不要他們呀!
想到家裏還在等着糧熬過初春這段苦日子的家人,叫二虎的青年卻再也不顧了,一副賭運破罐破摔的模樣,甩開親哥的鉗制霍的站起來。
“哥我不管了,我要去看看!”,要是他們敢騙自己?哼,別看他瘦,他二虎可是連山裏的野狼跟豹子都敢殺的,還怕區區幾個人?
二虎丢下這麽句話就急匆匆的往那三人跑了過去,青年大虎想攔都攔不住,為了弟弟,大虎沒辦法,明明是沒看中這個雇主,卻也不得不站起身來,緊跟弟弟的步伐跟了過去。
其實弟弟說的沒錯,他們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沒法挑了,便是再怕被騙,也想去試試。
跟大虎二虎這樣情況,家裏窮苦的快解餓不開鍋,被現實逼迫不得不冒險的漢子還有幾人。
劉得水三人喊了半天,最終等到的也就是以二虎大虎為首的區區六個人而已,還是看着就瘦了吧唧,好像沒啥力氣的主。
秦河見狀心裏擔憂壞了,不由的就看向身邊的劉得水,“叔,東家娘子說要最少十人,眼下就這麽六個,看着還不比我們強多少,他們有力氣幹活嗎?”
劉得水也皺巴着張臉,正要回答,山民出身,耳力賊好的二虎,卻正巧聽到了秦河的話。
聽說還有東家,哪怕是個娘子,二虎的雙眼也驀地一亮,緊拉了拉身邊自家的大哥,朝着大哥投來一兄弟倆彼此能懂的眼神,嘴卻快了動作一步,直朝着秦河保證。
“這位大哥您放心,別看我二虎跟我大哥瘦,可渾身都是腱子肉,不信您瞧瞧看。”,利索的把袖子一撸,二虎連連展示着自己的肌肉,看的秦河三人傻了眼,看的大虎想捂眼。
不過人家二虎卻猶然不覺,只差沒跟秦河拍着胸脯的保證,“這位大哥您放心,我們兄弟保管能幹,你替東家請我們當短工絕對不虧。”
不虧什麽的,現在他們是不知道的。
為了完成東家交代的任務,見到六人出列後再無其他人,秦河他們三個也只能苦笑,蔫頭巴腦的把人領到了于梵梵面前。
于梵梵是坐在茶僚裏,暗自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的,雖然對劉得水三人的表現不滿意,不過好在人是真老實聽話,這就很好了。
畢竟人家以前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只會苦哈哈種地的佃農,她的要求也不能太高了,大不了以後自己慢慢引導,慢慢教。
至于眼前跟來的六個短工?
于梵梵一眼掃去,心裏雖然也不滿意,但是看在他們的眼神還算清正的份上,于梵梵取出紙筆登記了他們自己說出的姓名籍貫,詢問一番後,于梵梵便說今日用不着他們,讓他們明日固定的時辰去西城門口等自己就好。
結果吧,這叫什麽二虎的忙就蹦跶出來,苦兮兮的說他們根本沒地方去,在找不到工作就要餓死了,今個他們要是離開了,萬一後頭找了別的工,明個去不了城門口等怎麽辦?
于梵梵也是醉了,心說自己兜裏有錢,難道還請不到短工?
想說你來不了就來不了呗,結果這貨又拍着自己的胸脯說他力氣大,吃的少,甚至還差點要給自己當場來個胸口碎大石?
于梵梵默了。
看在同是天涯大力人的情分上,于梵梵好笑着,本着領兩個也是領,領六個也是領,心軟的帶上了六人,連帶劉得水他們三個一起,就近在農具鋪不遠處找了家客棧,要了下等的個大通鋪把這九人安頓下來,給他們一人買了兩個藜麥餅子,并一大鍋炖豆腐配幹菜湯,就把人交給了劉得水。
次日一大早,本着已經請了短工,有人用白不用的份上,于梵梵讓陳旺跟秦河帶着他們去農具鋪子,守着鋪子給他們交貨以及修繕農具,于梵梵自己則是帶着劉得水去相牛,挑來選去花了十兩銀子,買了頭健壯的水牛,連帶水牛剛生不久的小牛犢,又花了三兩八錢給牛配了個車,當然是露天沒頂棚的。
瞧着車,于梵梵想到自家地裏通往山坳的路,她心裏還發愁,這車根本進不去呢咋辦?人家劉得水卻渾不在意,只樂呵呵興奮的揚了揚新到手的鞭子,趕着牛車道:“嗨,沒路怕什麽?東家娘子您只管放心,我們有人呀!大不了我們把車擡到家裏去!”
這操作也是絕了,于梵梵無話可說,心裏卻把修路給默默提上了日程。
眼下自己是忙着要堆肥,要春種,要讓自己的山莊先運轉起來,盡量不動老本,以地養地養人,争取在今年秋收的時候維持收支平衡,所以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先種地,而不是先基建。
心裏暗暗記下要修路,招呼着樂呵趕車的劉得水,
去農具鋪接人接農具的時候,于梵梵還細細吩咐劉得水。
“劉叔,今日我這邊不方便,就不跟你們回去了,你領着人回去後要安頓好這六個短工,但是也要防着他們,畢竟我們也不了解對方的底細,誰也不知道他們嘴裏話的真假。
另外先前我給你的那個包袱裏,是我做的特殊簽子,明個我到的肯定遲,可幹活開工卻不能遲,你明個一早就領着人上山挖腐土卻也,不管是我們自己人還是這些短工,大家都一樣,你就跟大夥說,以後咱們幹活按量記工,靠能力拿錢吃飯,一擔腐土從山裏裝好後挑到我指定的田裏給一根簽,一根簽子算兩文,每天憑着簽子可以現結銅錢,幹的好的飯食還有肉菜獎勵。”
她可不喜歡來什麽一天多少錢的說法,包工包飯的,她還怕這些人拖着自己的時間幹活不賣力耽誤工期呢,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計件,或者記分,劃片包産,眼下這挑肥嘛?自己看計件激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