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葡萄

妒忌。

是指在某人想法中,某種重要關系被第三者破壞或影響,或者別人擁有自己沒有的某種資源或特點。

也是愛情中的吃醋行為。

從進化心理學角度來講,妒忌也是一種本能。

或者說,是表達愛的一種體态。

“席總——”

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任函不會到停車場攔下席單,事出緊急,她必須馬上彙報情況:“Alex在線上,要求跟你視訊。”

聽見Alex這個名字,席單挂擋的手一頓,看向車窗外焦急萬分的任函,手一擡,示意她将手機遞過來。

不出席單所料,是收購案出了問題。

對席氏來說,這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收購案。但對席單而言,這個收購案意義非凡,畢竟這是他爺爺生前唯一的遺願。

“或許你飛一趟溫哥華能解決。”

Alex會這麽說,席單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她要見我?”

“你應該明白,只要你出現在溫哥華,她就會簽字。”

“Alex,我結婚了。”

除了沒對外公布,席單結婚已經是集團裏公開的秘密。

Alex也很無奈:“她說要見你本人,我總不能直接跟她說你結婚了吧?很滑稽不是嗎?”

席單看了眼腕表,已經一點了。

他擡手的動作一起,任函已經查好最快起飛的航班,然後向席單打了個手勢。

簽證前兩天也剛下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三十七個小時的飛行時間,終于抵達了溫哥華,當地時間是晚上十點半。

盡管夜已深,但這座城卻變得更加流光溢彩,魅力四射。

如果造物主有偏愛的話,毋庸置疑,一定是璀璨明亮的溫哥華。

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昶煦拉開不明顏色的窗簾,光漫進來的時候,她的眼底閃進一個熟悉的背影。此時此刻,他沐浴着陽光,坐在院子的長椅上,左手後撐,右手拿着手機貼在耳側,不知和誰在通話,渾身散發着北極圈的低氣壓,連光都無法驅散那寒冰一樣的氣體。

從二樓下來,左手邊是一臺有點歲月的立式鋼琴,往前便是客廳,從客廳穿過吧臺便是廚房。

昶煦來到吧臺前,先被酒櫃裏的紅酒數量吓到,然後又被瓶身上的年份吓到。有時候她真的很難理解席單,拍賣來的咖啡機真的用來做咖啡,拍賣來的酒卻拿來收藏。

好吧,她承認,她想喝這裏的酒,一口也好。

扭頭看了眼窗外還在通話的男人,昶煦決定偷喝一口,于是找遍整個酒櫃也找不出兩瓶一樣年份的酒,最後只得作罷,認命地從儲物櫃翻出一罐咖啡豆。

日期很新鮮的淺烘埃塞,水洗豆,風味是白色花香、佛手柑、柑橘、蜂蜜、烏龍茶。

非常清新幹淨。

臺面的磨豆機是她平時用慣的那一款,她熟練的調好研磨度,磨豆同時将水溫調到91°,然後按加熱鍵。

1:15的水粉比,萃取時間控制在100″,注水方式還是标準的三段。

咖啡沖好後,外面講電話的席單也結束了,推開門,一股熟悉的咖啡香氣灌進鼻翼就知道她醒了。

“頭還疼嗎?”

耳邊,忽然響起他低沉的嗓音。

昶煦一邊倒掉溫杯的水一邊回答:“不疼了。”

遞了杯咖啡給他:“倒是有點餓了。”

席單沉沉一笑:“是該餓了。”

昶煦當然知道自己睡了很久,第一次體驗到倒時差這個東西,實話說還有點奇妙。

“你怎麽沒事?”她聞着咖啡香氣提神,問席單。

“習慣了。”席單擡起食指規律的輕扣着桌面。

習慣,是指逐漸養成而不易改變的行為。

就像是席單已經習慣了昶煦的存在——

對住所的要求:吧臺、咖啡豆、磨豆機、濾杯、濾紙、手沖壺。

當然,還有她最喜歡的雲朵壺。

他總是習慣去檢查這些東西的存在,即便她不在他的身邊。

雲朵壺裏的咖啡液已經被倒光,看着她細心的将所有器具沖洗幹淨,席單這才問她:“想吃什麽?”

“溫哥華有什麽好吃的?”

“好吃的不知道,但酒肯定好喝。”

被看穿心思的昶煦抿緊雙唇,忍不住笑了起來,眼裏全是散不開的耀眼的爛漫的斑斓。

席單稱之為——

耶稣光。

不得不說的是,溫哥華對鲑魚有着特別的鐘愛。

比起烤制後蘸着奶油沙司吃,席單更喜歡放在杉木板上用炭火烤熟蘸着漿果酸辣醬吃。

他将裹好醬汁的烤鲑魚遞給昶煦,一邊提醒着她燙一邊招手叫來服務員加了一份焦糖香蕉蛋糕。

已經吃了一份黑芝麻豆腐芝士蛋糕的昶煦連忙阻止他:“我真吃不下了。”

“嘗一口也好。”

他總是想将全世界的美食都送到她眼前。

卻被昶煦駁回:“太浪費了。”

從小生活在孤兒院的昶煦最拒絕的一件事情就是浪費:對食物的浪費,對衣物的浪費,對書籍的浪費。

有人在期盼,有人在浪費,真的不會遭天譴嗎?

席單何止知道她怕浪費,但還是忍不住想要給她全世界最好的。

“那就明天來吃。”

這倒讓昶煦哭笑不得了:“我又不是只來這一次溫哥華。”

席氏總部在這裏,無論是公司年會還是視察工作,他每年總是要來幾次溫哥華。昶煦倒不貪心,這次沒吃到的,下次還可以吃。

只是,席單卻不這麽認為。

他可惜的是現在不是吃生蚝的季節,否則他一定不會讓她錯過這道世界美食。

溫哥華的黃昏在藍天的映襯下更顯娴靜優雅,像是最後一任戀人,充滿讓人探索和擁有的渴望。

如果這就是未來,如果這束光一直在。

席單,你會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在光和光之間,昶煦看着席單棱角分明的側臉,總是忍不住用指尖去勾勒他的面部線條。

“嗯?”

他忽然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扭頭看來。

昶煦笑,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了句:“你喜歡吃葡萄嗎?”

“葡萄?”席單不解,為什麽她會提起葡萄。

昶煦說:“我看院子裏種了顆葡萄,不是因為你喜歡吃嗎?”

提起那顆有歷史淵源的葡萄,席單眸光忽然沉了下去,他說:“是奶奶喜歡的。”

席單說:“在溫哥華的第三年,奶奶去世了。爺爺為了紀念她,特地在院子裏種了顆奶奶最愛的葡萄。”

收購畢力爾莊園不只是爺爺的遺願,也是奶奶的心願。

“原來奶奶喜歡喝葡萄酒。”

她的結論很荒謬也很準确。

席單問她:“為什麽說奶奶喜歡喝葡萄酒?”

“因為酒櫃裏全是有年份的葡萄酒。”

看穿她心思的席單笑的整個胸腔都在抖動:“原來你是看上了酒櫃裏的葡萄酒。”

遠處,Jessica和海水一樣色澤的眼睛注視在薄暮下的席單,他眼底的溫柔是她不曾看過的,唇邊的寵溺也是她不曾擁有的,她在他身上看見了溫度的發酵。

席單是誰?

那個眼睛終年結冰的男人,不該散發出這樣的光芒,尤其是對着另一個女人。

很快,Jessica淺藍色的眼睛慢慢被妒忌吞噬。

後來有記者采訪Jessica。

“這兩年你的作品都是以現代元素為主,完全摒除了之前常用的中國特有元素是因為什麽呢?”

Jessica回答:“因為我沒有辦法想象一個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的中國女孩穿我設計的鞋,那場景一定很滑稽。”

簽約收購案的當天,Jessica當場反悔,這令Alex十分生氣。

“我沒辦法理解,Jessica,你最好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否則我沒有辦法理解你失諾的行為。”

Jessica完全無視Alex的憤怒,那雙藍到令人傾慕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席單身上,此時此刻,男人沒有半分情緒變化。

在Alex暴跳如雷五分鐘後,席單終于開口,還是那副令人窒息的疏離:“既然如此,收購案作罷吧。”

Jessica十分震驚:“那不是你爺爺的遺願嗎?”

他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收購畢力爾莊園,怎麽會這麽輕易地放棄?

“所以呢?”席單平靜目光沒有一絲波瀾,以至于他說出口的話都帶有幾分冷意,“你就用這個威脅我?”

Jessica皺起好看的眉,面對席單的質疑非常傷心難過:“我不用這個辦法你根本不願意回溫哥華。”

看着Jessica,席單的态度一如既往的疏遠,最後沉默的離席。

知道收購案無望的Alex直接在食物前崩潰:“我不能理解為什麽一定要在用餐的時候談這些,我真的不能理解。”

看着化悲憤為食欲的Alex,Jessica問:“你見過嗎?被他帶來溫哥華的那個女人。”

Alex擡手制止她:“請別在我用餐的時候打擾我,不然我會真的很生氣。”

Jessica完全無視他的請求,又問:“畢力爾莊園他真的要放棄嗎?”

Alex震驚地瞪圓琥珀色的眼睛:“不是你不肯賣給他嗎?”

Jessica沉默。

後來,Alex說:“雖然我沒有見過他的太太,但我可以跟你保證,他真的非常深愛他太太。”

“太太?”Jessica覺得可笑至極,“他結婚了?”

“是的。”Alex無情的告訴她,“盡管你不以莊園為要挾,他九月也要回溫哥華,因為這是他太太計劃的旅行。”

所以席單不是來示威的,只是将旅行提前了而已。

那幾天,席單算是帶着昶煦吃遍了溫哥華的美食。

昶煦自然樂此不疲,但比起外面的美食,她還是更垂涎家裏的紅酒。

後來她發現吧臺邊上的酒櫃不過是冰山一角,原來家裏還有一個地窖,裏面存放的全是有年份的紅酒,不同的莊園,不同的品種,琳琅滿目,何止是壯觀。

“過兩天有個紅酒品鑒展,到時候帶你去。”

“随便喝嗎?”這是昶煦關注的重點。

席單笑的無奈至極:“還真是找不出比你更貪杯的人了。”

昶煦倒是有些驕傲:“我酒量雖然不是最好的,但貪杯肯定是最貪的。”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紅酒品鑒展,但對從未參加過這種場合的昶煦而言也是一種考驗。首先,她必須買一條符合展會的禮裙和一雙能配套的高跟鞋。

她以為這足夠複雜,可席單又說:“還要選一套配飾。”

于是那天下午,昶煦不是在試禮服就是在試鞋子,不是在試鞋子就是在試配飾。當事人累到幾乎散架,席單卻是一副興致盎然。

大概是看出她的倦态,席單将她腳上磨腳的鞋脫掉後嘗試安慰她:“出席這樣的場合穿合适的衣服和鞋子只是一種禮貌,如果你實在不想去……”

“不。”昶煦打斷他,态度堅決,“我要去。”

她說:“我要去你的世界看看煙花會不會更絢麗。”

這也是她提出要來溫哥華的原因。

如果會呢?

席單問。

如果會的話,席單,我可能會更愛你。

那是昶煦的回答。

席單看着她如幽蘭一般寧谧的雙眼,最後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紅豔的雙唇,品嘗着紅酒在她口腔發酵後的美味。

昶煦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

品鑒展當天,和席單一起昶煦瞬間引起了全場注目,而在席單介紹她是席太太的時候,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以至于準備多偷喝幾杯酒的昶煦都沒有辦法好好實施計劃,一直在回應別人的祝福。

直至一個藍眼睛的女人出現,昶煦看着這位定定的站在她跟前卻一言不發的女人,有那樣一個念頭從心底閃過——

情敵。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是毫無道理卻又天生靈敏且準确無比。

無論是第一次見鐘如環還是魏瀾,包括現在眼前這位一副高高在上且用一種輕蔑的目光看着她的女人。

從她那雙和大海一樣顏色的眼睛裏,昶煦看見一團紅色的火焰正熊熊燃燒着。

沒錯,那是妒忌。

何止是她。

“Jessica。”

女人主動跟她打招呼,伸出看似友好實則暗含各種情緒的手。

昶煦沒有怯場,輕輕握上,語态氣若幽蘭:“我是昶煦,席單的太太。”

席單的太太。

五個字,何止是擲地有聲、铿锵有力。

和之前見鐘如環和魏瀾的情緒不同,這一次,昶煦無比清晰的感覺到湧出胸膛的那股熱浪是不平穩的,甚至是躁動的。

無論席單多麽堅決的愛她,她還是會受到Jessica的影響。

影響她急迫地向任何一個人證明她是席氏集團席單太太這個身份,影響她迫切地期待婚禮的到來,影響她需要看多幾遍結婚證來肯定自己已婚這個事實。

終究是——

星星墜入海底風吹翻不倒翁墨魚偷渡到銀河醬油打翻醋瓶子昶煦将其稱為薛定谔吃醋。

作者有話要說:2022年3月8日祝大家女神節快樂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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