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笑意
他走路走得極輕極慢，直到把衣服披到了她身上，她才詫異地扭過頭，看到的是他滿眼的溫柔。
蕭楚睿坐在了她旁邊，輕輕地将她攬進懷裏。
“你聽說過‘海枯石爛’的傳說嗎？”看着浪花拍打在腳下的礁石上，昙雲突然轉頭問他。
“海枯石爛？”蕭楚睿皺了皺眉，果然是個小丫頭，還相信那些童話傳說？
“蕭大領導，也有你不知道的吧？”昙雲嘿嘿咧嘴，笑得甚是得意。
“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天荒地老的傳說，也沒有海枯石爛的誓言。那些故事，都是用來騙你這種小女孩的！”蕭楚睿将視線轉向遠處被夕陽染得金燦燦的海面，聲音陡然變得低沉。
“切！”昙雲不滿地撇撇嘴，當領導的永遠都這樣，即使不知道也不會不恥下問，就知道狡辯！
夕陽，大海，美麗傳說。
這樣浪漫的時刻，他竟然說這種掃興的話！
“那你是不是騙子？也是來騙我這種小女孩的？”昙雲扭頭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側臉，笑問道。
蕭楚睿明顯一僵，微微怔了怔，轉過來面向她時，臉上是一抹極淡的笑意，眸子裏卻是深不可測的幽深：“你只不過是我的助理，我是騙你的勞動力了？還是克扣你獎金了？”
這回，輪到昙雲怔怔地僵住了！原來，原來在他的心裏，自己還就只是一個助理，一個工作上供他吩咐，私下裏還要讓他調戲的暧昧小助理？
她突然覺得腳下的海水溫度瞬間喪失，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周圍都是冰山的深海之中，冷得她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是我自己騙了自己！”昙雲生生忍住五髒六腑襲上來的寒意，努力了良久，才勉強擠出一絲冷冷的笑意。
說完，她站起身，掀開身上他的西裝外套，塞進他手裏，大步離開了海邊，向酒店走去。
剛轉過身，全身所有細胞裏的寒氣如潮水般洶湧澎湃地向她的心髒襲去，她的上下牙打着冷顫，雙手抱着臂，緊緊地咬着下唇，不讓眼淚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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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裏的衣服上還有她的體溫，沁出縷縷淡淡的清香。蕭楚睿看着她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纖細的身影倏然消失在酒店門口，他方才站起身，閉上眼，重重地咬了咬牙。
真是個倔強的丫頭！難道連玩笑也開不起了？以後如何在外人面前坦然自若地處理兩個人的關系？
聽到外面的門鈴聲，昙雲故意将電視機的聲音開到最大，可聽着裏面傳來的叽裏呱啦的各國語言，心裏更是煩躁，索性抓起手機給他打了過去：“領導，現在是私人時間，請不要打擾我！晚安！”
站在門口的蕭楚睿，聽着話筒裏傳來的嘟嘟聲，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面無表情。
翌日，蕭楚睿打開房門，準備去隔壁敲醒那個貪睡丫頭的時候，服務員告訴他洛小姐已經退房了。
蕭楚睿俊眉深斂，提着包迅速向電梯走去。
走出電梯，正準備撥出昙雲的手機號，他便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帶着墨鏡專注地盯着手機屏幕，腳邊是她的登機箱。
蕭楚睿暗自舒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不急不慢地到前臺辦理退房手續。
昙雲從墨鏡裏偷偷斜了斜眼，看着他氣定神閑地辦完手續向外面走去，從始至終居然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真是個冷硬無情的老男人！昙雲恨恨地腹诽了一句，連忙起身拉着登機箱跟了出去。
酒店門口，禮貌熱情的服務員迎上來幫她把登機箱放進了車裏。她這才看見，那個家夥居然已經大搖大擺地坐上了去機場的小轎車，正慵懶地靠在座位上眯着眼。
她打開前車門，一坐上去，就戴上了耳機，一副“不要打擾姐”的樣子。
一路無語，好在機場離得并不遠，待昙雲下車從司機手裏接過自己登機箱的時候，發現蕭楚睿已經走到機場入口了。
他該不會懂遁地之術吧？轉眼就蹦到那裏，還真不是一般的快！
這麽着急擺脫她？哼，她偏要跟上。
人生地不熟的，她才不會傻到幼稚地在這裏耍個性玩失蹤！
想到這裏，昙雲謝過司機，三步并作兩步地拖着箱子跟了上去。等快追到他的時候，她刻意放慢了腳步，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時刻保持着兩三米遠的距離，不遠不近。
值機，安檢，登機直到上了飛機，兩個人也沒靠近說一句話，甚至連相互看一眼，都不曾有。
回國機票早就被蕭楚睿換成了頭等艙的票，昙雲在蕭楚睿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向乘務員要了條毯子，扭過頭閉眼假寐起來。
蕭楚睿系上安全帶，轉眸看了一眼她，狹長的眸子裏漸漸泛起越來越濃的不悅。
她還來勁了？
昙雲一開始确實是假寐，可睡覺對她來說實在太容易醞釀，加上耳機裏流淌出來的都是極輕的音樂，很快她便真的進入了淺淺的夢鄉。
中途睜開眼的時候，昙雲是被突然變得颠簸的飛機驚醒的。
意識慢慢回籠，她明白自己乘坐的飛機應該是遇到氣流了。這種事情在空中非常常見，正當她重新阖上眼準備繼續睡會的時候，廣播裏傳來乘務員溫柔的聲音，叮囑大家系好安全帶，不要亂走亂動。
乘務員的播報還沒結束，飛機一個劇烈的抖動，昙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左右搖晃了一下，她條件反射地緊緊抓住了沙發的扶手，心裏騰得升起一股懼怕，閉上眼，祈禱着這股強烈的氣流趕快過去。
可是，大氣層的氣流像是故意跟她作對一樣，飛機一直處在劇烈的颠簸狀态，她緊緊地皺着眉，開始懷疑自己剛才只顧悶頭跟着他，是不是被那個壞男人帶到過山車上來了？
懼怕間，機艙又迎來了新的一輪強烈抖動，昙雲一只手抓住扶手不放，另一只手正要擡起按住自己同樣劇烈抖動的心髒時，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溫熱的大手抓了過去。
她驀地睜眼轉頭看去，看到的是蕭楚睿那雙盛滿關切的眸子，溫柔滿滿，鼓勵滿滿。
他們的沙發雖然只隔了短短二三十公分，但要隔着過道抓住她的手還是有點困難。
蕭楚睿竟不顧乘務員的勸阻，從自己的座位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半跪到了她的沙發旁邊。
一瞬間，一夜來所有的委屈全部從心底直湧喉間，看着他眸子裏流轉的溫情，她突然覺得眼眶不受控制地濕潤了。
“你瘋了！快坐回去！”訝然感動之餘，昙雲連忙将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
他一手扶着扶手，另一只手毅然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臉上不僅沒有一絲驚慌，唇角邊竟漾着暖暖的笑意：“別怕，有我在！”
別怕，有我在！
僅僅一句話，讓她體內所有的恐懼和驚悚消失殆盡，五髒六腑滿身心皆被幸福和感動填充得滿滿的。
她似乎已經感覺不到飛機的颠簸，而機艙內各個角樓漫山遍野都回響着他剛才那句殺傷力十足的話：別怕，有我在！
昙雲咬了咬唇，硬是忍住了眼睛裏即将滾落的眼淚，沖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嗯，我沒怕，只不過我不想跟你一起被空姐趕下飛機，我可沒自備降落傘，你快回到你座位上去！”“空姐剛離開去後面了，一時半會不過來，我陪着你。”蕭楚睿擡手在她額頭上賞了一顆輕輕的暴栗，寵溺地取笑她：“吓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還說不怕！”
“還不都怪你，好好的經濟艙不坐，非要坐什麽頭等艙！這哪是頭等艙，明明是過山車！”昙雲的眼淚終是不争氣地湧了出來，嘴巴上卻依然不饒人。
蕭楚睿無奈，這是哪跟哪？坐經濟艙難道就不會遇到氣流？
“好，都怪我，以後咱坐火車出國玩好不好？”這個時候，他自然不能與她鬥嘴，除了妥協，就是毫無底線的妥協。
“不要，如果能活着落地，我再也不跟你出門！”
“那我只能希望飛機永遠不要落地了！”蕭楚睿擡眸看着昙雲梨花帶雨的樣子，嗔笑着撫上她的臉，輕輕地幫她拭淚。
“噓——”昙雲連忙捂住他的嘴，瞪大眼睛吓得眼淚都忘記了往下落：“你這話要是讓飛機上其他乘客聽到，你會被群起攻擊的！”
蕭楚睿眸子裏笑意更濃，拿開她的手，小聲問道：“你這是關心我了？不生氣了？”
“我是擔心他們恨屋及烏，傷及無辜，我可不想被連累！”昙雲邊抹淚邊撇嘴。
飛機終于度過了最強的一股氣流，慢慢地趨于平穩。
當乘務員走過來看到蕭楚睿離開座位半跪在昙雲面前，吓得差點驚叫：“先生，請回到您自己的座位！”
蕭楚睿環顧了一下還有幾個空位的頭等艙，笑着對乘務員說：“不好意思，我的女伴暈機，能不能把我們的座位換到前面那兩個連在一起的空位上？我方便照顧她。”
漂亮的乘務員看了一眼臉上還挂着淚痕的昙雲，禮貌地說：“原則上是不允許的，請您稍等，我幫您申請一下。”
“謝謝。”
飛機完全離開氣流區，開始平穩飛行後，在乘務員的協助下，蕭楚睿和昙雲換了座位，一起坐到了兩個挨在一起的沙發座位上。
系好安全帶之後，蕭楚睿不容分說地抓起昙雲的手，緊緊地握在手心裏，這才阖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