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萌芽
玖霧變了，變得不愛說話，不愛出門。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她沒日沒夜的畫着，可是每次剛剛畫完，就被她無情地揉成了紙團丢在地上。周而複始，一團一團的心血，被她當成了垃圾。她的眼裏布滿了血絲，卻不肯停下來。
當李伯進來的時候，被這樣的情景吓了一跳。看到一臉憔悴的玖霧驚呼道，“丫頭，幾天沒見，你這是怎麽了？”
玖霧看到李伯，馬上換上一副笑呵呵的面容來，“李伯，你怎麽來了，我今個兒總是畫不稱心，所以……”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李伯看着玖霧，眼裏露出心疼的神色，她這個樣子，任誰看不出她心情不好呢。可是人家姑娘家的心事，他也不方便過問，但也不忍心看她如此，便建議道，“我看你最近也是累了，要不設計的事情先放一放，布莊那裏我去說，你看如何？”
玖霧知道李伯是真的關心她，她也不想駁了李伯的好心，點點頭道，“那就麻煩李伯了。”
李伯走後，她想，也許真的該好好休息休息了，她覺得好累，好累，哪怕曾經在閻羅被體罰，挨鞭打的時候，也沒有過。
她走出房間，來到荷花潭邊的石街上，看着水裏紅白相間的鯉魚，自由自在地游着，只知道吃，只知道游，卻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也不懂悲歡離合。若人也能這般單純簡單，就不會難過了吧。
她把脖子上的心形項鏈取下來，手指觸摸邊緣一角，只聽“吧”的一聲，心從中間一分為二，裏面出現一些按鈕。這個東西是閻羅為她量身定制的，名為“mk”。它實際上就是一個擴音器，也有伴奏的功能。戴着它唱歌，會使歌聲的波長加長，聲音傳的更遠，穿透力更強。記得有一次執行任務，不小心把它丢了，還是玥哥哥冒着被抓的風險又潛回去幫她尋了回來。
她靜靜地看着項鏈，靜靜地看着，心裏的煩悶越來越深。怎麽又想起玥來，明明想要忘記的，明明不想再想起那個抛棄自己的滾蛋。突然手向前使勁一抛，将項鏈丢到了荷塘裏。似乎丢了它，過去的種種也都能忘卻。
只聽“咚”地一聲悶響，重重地墜落水裏，也重重地敲擊在她的心上。她身子一顫，心裏的那份痛和玥離開的痛感不相上下。她忽然站起來，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般驚慌，往池塘裏走去。她越走越深，手在水下不斷摸索，卻始終沒有摸到熟悉的東西。她的呼吸漸漸帶出哭腔，眼眶泛紅，她繼續摸索着，摸索着，有些憤怒，有些煩躁，明明丢在這裏，怎麽會沒有？
摸索着，摸索着，淚水也滴滴答答地落在水裏，蕩出一圈一圈無助的環。她根本沒發現自己已經走入池塘深處，眼見水快沒過胸口，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飛來，一把抱起玖霧飛身将她帶出了荷塘。
蘇慕雲把她放在荷塘邊，望着玖霧狼狽的模樣，語氣淡漠道“既然那麽重要，為何要丢掉？”
玖霧一只手死死地揪着胸口，“我想着，丢掉就可以忘記了，就不會難過了，可是為何。”她擡起頭，“這裏好痛？”。
蘇慕雲眼裏劃過一絲複雜，看着她顫抖的肩膀，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蜷縮在角落裏，顫抖着，彷徨着。
他來到玖霧身旁，解開外袍，披在玖霧的身上。淡淡道，“本就屬于你的，又怎能忘記？如果忘記自己的過去，和将自己劈成兩半又有何區別。既然過去的一切是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如不坦然的面對它？”
玖霧緩緩擡起頭，淚眼朦胧地看着眼前這個貌若谪仙的男子，怔怔地看着。衣服上殘留的體溫給她帶去一絲絲溫暖。這一刻，她竟然覺得眼前這個冷冷淡淡的男子就像冬日裏的一簇火苗，很微弱，卻很想去觸摸，很想去靠近，好像只有這樣，她就不會感到那麽冷了。于是她也真的這樣做了，她的手搭上了蘇慕雲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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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慕雲身體一僵。習慣性地退後一步。
玖霧發現手裏空了，有點失落，扁扁嘴，眨動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無辜地望着他。
這一眼，蘇慕雲都懷疑是自己欺負了她。今兒個是怎麽了？她落水的時候他會心驚，她哭的時候，他會不忍。他何時變得溫柔善良愛管閑事了？他轉身，準備離開這個心煩的地方。可是衣角再次被她拉住，他壓抑住心裏的煩悶，低聲道“還有事？”
玖霧眼睛依舊紅紅的，抿了下唇，懇求道，“你能再陪我一會嗎？”
不能，這兩個字已經到了蘇慕雲的嘴邊，可是他望着玖霧渴望的眼神，竟然生生咽了下去。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不能如往日那般淡然？是從每天定時出現的羅漢果水？還是聽到李伯講她的事跡？還是那件不倫不類的宮裝？他已經分不清了。
他走到玖霧旁邊，冰涼的玉手猛地拉起她，淡淡道“回房，你這樣容易着涼”。
玖霧望着蘇慕雲，好像哪裏不一樣了？她也沒想明白，就這麽愣楞地跟在蘇慕雲身後走回了房間。
蘇慕雲沒有跟她進去，而是随手将門帶上便走了。
回到房間的蘇慕雲，坐在茶幾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玖霧哭泣的臉龐卻一直在腦海裏揮散不去，他喝了一杯，又喝了一杯。到第三杯的時候，他驀地站起，放下茶杯，推門走了出去。
玖霧在房間裏裹着被子，後悔自己太過任性，蘇慕雲說的對，沒有過去就沒有現在的她，沒有玥哥哥，她也許早就死了。
“mk”她必須尋回來，那是她與玥哥哥僅有的羁絆了。
一個婆子的聲音由外傳來“姑娘，主子讓我給您準備的浴湯燒好了，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玖霧回道。
熱氣騰騰的浴盆被幾個婆子擡了進來，臨走的時候又将一個錦盒遞到玖霧手上，說是公子吩咐的。她疑惑地打開，裏面端端正正放着的竟然是“mk”。她抱着它，郁悶的心總算是舒展了不少。一定是蘇慕雲幫她尋回來的吧，雖然他表面冷冷的，但是卻總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助她。她看着滿屋子的熱氣，無論是身還是心都無比溫暖。
她将“mk”重新戴在脖子上。脫下蘇慕雲的外衫，看見原本雪白的衣服被她弄的又濕又髒。
她緩緩浸入水中，水溫剛剛好。她閉上雙眼，腦中浮現她剛被帶去閻羅的那幾天，她抓人，咬人，吼叫。被打了，就大哭。越哭打的越重，越重就越哭。嗓子喊啞了，指甲被拔掉了，臉被打腫了。
後來，她學乖了，不哭不鬧不吵不叫。總是一個人望着牆壁發呆。
她時常想，她為什麽要活着？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她，她的父母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她，玥哥哥是不是也不會死？
難道她存在的意義就是就是給身邊至親的人帶來不幸嗎？
她仰着頭沉入水中，一個一個氣泡從水中冒出。腦子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曾經的八年，她的願望就是和玥哥哥離開閻羅，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後來來到異世，她的目地是回去找玥哥哥，然而現在，她不知道，身邊的至親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唯獨留下她一個“禍害”。
她繼續在水中憋着氣，頭腦因缺氧而麻漲，胸腔産生撕裂般的疼痛，不知道是因為直面玥哥哥的死亡，還是因為窒息。她握緊雙拳，不如就這樣死了算了。
“玖玖，你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嗎！”
玖霧猛地睜開雙眼，破水而出。
趴在浴桶邊，大口地喘息着，不，我不能就這麽死了。我的爸爸媽媽還有玥哥哥他們為了我……我不能當一個膽小鬼。
白皙精致的臉龐上流下晶瑩剔透的水珠，宛若出水芙蓉。她站起身，随手拿起身邊的外袍披在身上，跨出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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