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卡爾文說，克裏斯，你一定要找到自己熱愛的東西，學習并不代表全部的人生，只有熱愛才是。

謝修南小時候剛到西雅圖的時候，其實是很害怕的。

他小學剛剛畢業，身體沒有長開，個子相比較那些外國的男孩子來說有點孱弱。

謝小雨一年回不了幾次國，自己的那個外國老爸更是神出鬼沒，謝修南跟他們沒有什麽感情基礎，相處起來也很別扭。

他表面上不說，裝作開開心心地跟外公告別，想着終于要脫離外公的魔爪了。

但是……

一直到飛機真的起飛了，謝修南感覺身體在空中有一瞬間的失重，他才覺得，自己要離開的不是外公，而是要告別從前的生活。

生活這個詞太沉重啦，對于小小的謝修南來說，他還不知道其中的含義。

謝修南還記得第一次坐飛機時的悵然若失，以及……沒出息地暈機了。

到了西雅圖，他的胃裏翻滾到了極致，第一時間去洗手間吐了個天昏地暗，謝小雨差點兒給他叫了救護車。

再然後，回家，見到卡爾文，見到各式各樣的人。除了……自己的英語水平實在是有點堪憂以外，其他的還算順利。

學語言是挺痛苦的。

謝小雨規定在家只能說英語，不能說中文，過了一段時間以後，謝修南竟然也慢慢适應了。

他在家裏發現了很多自己的照片。漸漸覺得，卡爾文和謝小雨不是不愛他，只是真的沒有時間。

他們都在大學裏做研究，卡爾文的家境不錯，人也努力上進。愛上一個中國姑娘，也是他沒想到的事情。再接着，謝修南的出生讓他們有點不知所措。家庭和事業如何平衡，這也是一個恒久不變的問題。

不管怎樣，卡爾文和謝小雨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他們讓謝修南在小的時候盡量接觸中國文化，在中國成長。等他大了以後，他們才決定把他接回美國。

謝修南有了一間超大的房間，有了一只叫做派對的拉布拉多，一只叫做毛毛的英短。卡爾文給他買了足球，游戲機，帶他去看棒球賽，穿越科羅拉多大峽谷。謝修南完全進入到了另一種生活，但是外公和那個蘇州的小院子，卻反複出現在他的夢境裏。

一開始很痛，後來變成了想念，最後是揮散不去的溫暖。

每年放假，謝修南都會回蘇州看外公，一住就是很久。外公要考他題目，謝修南兩眼發黑，什麽都不會。最後祖孫兩人吵吵鬧鬧，外公給他做酒釀圓子和八寶飯，謝修南眼巴巴地趴在桌子上等着吃。

蘇州菜口味偏甜，謝修南一直都很喜歡吃甜，再也沒有把習慣改過來。

然而他很少有真正熱愛的東西，這讓他覺得有點兒辜負了卡爾文對他的寬容。

卡爾文同意讓謝修南在上大學之前可以有一段時間的緩沖期，所以他才會回到這裏，認識了嚴奂。

現在……

嚴奂問他是否有擅長的領域和持續的産出。

謝修南想，他有，他想把在路上的所見所聞都記錄下來，想把嚴奂記錄下來。

在奶茶店的時候只是靈光一閃，等到他和嚴奂走到旅店，謝修南就覺得自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去做這件事情了。

兩人身上的錢不夠用，所以只開了一間大床房。謝修南看了看發黴嚴重的牆角，覺得除此以外也還能接受。

嚴奂先去洗澡了。

謝修南就窩在床上，懷裏抱着枕頭，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塗塗改改。

之前的戀愛博主只是他随口一說，謝修南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知如何定義自己，只能先暫定為旅行記錄向。

人在思考的時候時間總是會過得很快，過了一會兒，謝修南就聽到嚴奂說：“我洗好了，你洗不洗？”

“洗洗洗！”謝修南合上筆記本，去洗澡。

他在洗澡的時候又暢想了許多，心情很好，仿佛下一秒就能帶着嚴奂走向人生巅峰，甚至連如果以後開粉絲見面會要不要簽名，簽名的字體都想了許多……果然，洗澡的時候最适合的就是腦補。

謝修南開開心心地洗完澡，走出浴室，看見嚴奂已經睡到被子裏。他背對着自己，正在玩手機。謝修南看見嚴奂毛茸茸的後腦勺，還有膚色白皙的耳朵和脖子，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一陣口幹舌燥。

“水在桌子上。”嚴奂頭也沒回。

“嗯？……好。”謝修南回過神來，說道。

怎麽辦……今天是一張床啊，謝修南想，不能胡思亂想，不能胡思亂想。

嗯，一定不能胡思亂想。

謝修南整整喝了半瓶的礦泉水，也睡到床上去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發現嚴奂還在看嘉嘉那條視頻下面的評論。轉發的熱度還在，并且有人表示今天好像偶然遇見了嚴奂跟謝修南。

嚴奂忽然問道：“謝修南，你想好要怎麽做了嗎？”

謝修南平躺着，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努力平靜地說道：“嗯，做旅行記錄向的吧……拍拍vlog什麽的。”

“拍什麽？”嚴奂說。

“拍風景啊，做攻略。”謝修南說，“順便，拍你吧。”

嚴奂放下手機，轉了個身，笑道：“你拍我幹什麽？”

謝修南胡說八道：“這市場擺在這兒呢，何況你又那麽好看，那麽上鏡，我就拍你。”

嚴奂不說話了。

兩人睡在一個被窩裏，熱氣足夠，過了一會兒，謝修南甚至都覺得自己出汗了。背後出汗，手心也出汗。他都不敢動，稍微擡擡手好像就能碰到嚴奂。謝修南在心裏郁悶起來，為什麽嚴奂不讓他打地鋪呢？！

謝修南心裏的天平左右搖晃，都快翻車了。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嚴奂平緩的呼吸聲。

謝修南心裏舒了一口氣，悄悄轉過頭看着他。

睡着了嗎？累嗎？困嗎？哎……怎麽這麽容易就睡着的。

嚴奂閉着眼睛，他的睫毛很長，閉起眼睛的時候特別好看。謝修南覺得嚴奂白天跟晚上就像兩個人，晚上的嚴奂要乖很多。

謝修南看着他，覺得心裏有一種情感不受控制地蔓延開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很喜歡嚴奂，已經快要超出好奇了。謝修南覺得這似乎是一種迷戀，但又說不準。

只有身體是最誠實的。

謝修南輕輕地道：“嚴奂？”

嚴奂沒有回應。

“睡着了嗎？”謝修南湊近了一點，眼睛在黑暗裏亮亮的，“喂？hello？少俠還在嗎？”

他自己一個人念叨，看來嚴奂是真的睡着了。

謝修南沉默了一會兒，心裏天人交戰。

他有段時間沒有沖動過。第一是太累，第二是生活裏每天都被其他新鮮的事情所填滿，壓根就想不到那一塊兒。

但是今天有點不太一樣。今天的他……有一點點邪惡。

謝修南快糾結死了，脖子和臉都熱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就像被放進了蒸籠裏，不敢喘氣，又必須大口呼吸。

變态，你真是個變态。謝修南在心裏對自己這麽說，可他總能聞到嚴奂身上的味道……讓他覺得有點失控。

謝修南難受地動了動腿，嚴奂忽然說：“你在這兒扭來扭去幹什麽呢？”

“我……操。”謝修南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快被吓軟了，馬上挪到床的邊緣，“你也太雞賊了吧嚴奂，沒睡着？”

“睡了一會兒。” 嚴奂打了個呵欠，“又被你弄醒了。”

“我什麽都沒做啊……”謝修南翻了個身，心跳的飛快。

“嗯。”嚴奂輕輕笑了笑，好像不打算拆穿，“你也沒膽子。”

謝修南強行冷靜了一會兒，問：“嚴奂，我能不能叫你別的啊？叫全名感覺太見外了。”

嚴奂說：“随你。”

謝修南想了半天，說道：“我叫你多多可以嗎？”

嚴奂沒說話，謝修南背對着他，一點兒也沒察覺到嚴奂臉上古怪的表情。

謝修南繼續說：“多多，希望你快樂多多，幸福多多，反正什麽好的都有，一輩子順順利利。”

嚴奂艱難地開口，說道：“……睡吧。”

“嗯。”

謝修南閉上眼睛，欲望下去了，他覺得幸好沒有被嚴奂發現自己的窘迫。

卡爾文還告訴過自己，真的喜歡的東西，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