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要弄到幾點……？”
“不知道，可能要搞到淩晨了。”
“哎對了，有個妹子看上去很漂亮啊，不像整的。”
“哥們你還是太年輕了……”
兩個抽空出來透口氣的攝影師在小聲地交談着，他們站在嚴奂和謝修南半小時前站着接吻的地方。而此時，嚴奂和謝修南正躲在另一側牆角處，只能祈禱這兩個陌生人能快點回去。
謝修南又開始皮了，從背後抱着嚴奂，側過頭慢慢地吻他的脖子和耳垂。
嚴奂小聲說：“你是不是想死？”
謝修南輕輕笑了一下，說：“我只是……滿足你的願望？”
嚴奂沒有回頭，伸手擰了一下謝修南的耳朵，謝修南吃痛，求饒道：“哎哎哎，痛痛痛……”
他冷靜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沒有太折磨嚴奂。兩人躲在黑暗裏，真有一種幽會私奔的感覺。
那兩個攝影師在抽煙，嚴奂聞到了味道。過了一會兒，他們走了，嚴奂立刻松了一口氣。
“太危險了。”他說。
謝修南又低下頭來親他，嚴奂躲了一下，笑道：“別鬧，這是外面。”
謝修南挑了挑眉，說：“你又說這裏是外面了？就是想折磨我對吧。”
聞言，嚴奂也有點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可能剛才确實是有點鬼迷心竅，還好有兩個不速之客，不然嚴奂真不知道自己和謝修南要怎麽收場。
“所以……”謝修南說，“我們回酒店？還是再偷偷溜回去。”
“哦對了。”嚴奂忽然想起來，“上面是不是還有個假面舞會什麽的。”
“舞會？”謝修南說，“好像是蹦迪吧。”
嚴奂說：“我有點渴。”
謝修南點點頭，說道：“那我們再回去喝點汽水。”
嚴奂走在謝修南的旁邊，兩人又偷偷地走了工作人員的專屬樓梯，只不過這一次是上樓，嚴奂走着走着就有點累。
“等會。”他在樓道裏停下來，拉住謝修南的手，“有點累，歇一會。”
謝修南在他面前蹦跶了一下，笑着說：“嚴奂你要加強體育鍛煉啊。”
“運動？”嚴奂說，“每天都有做啊。”
謝修南簡直想捶他，說：“不是那種運動！”
嚴奂笑了笑，說：“哦。”
樓道裏的窗子還開着，他們從這裏能看見不遠處熱鬧的街道。
上海好像從不會跌入夢境。
它一直旋轉着，亮着，狂歡着。高樓，江河，無數的人來來往往，嚴奂好像能聽見這裏從海上傳來的歌。他們在鏡頭面前微笑，但是誰也不知道嚴奂和謝修南還能維持多久。網紅是一個職業，但是又不是一個完整的職業。它太依賴外在，而人們的興趣又改變的太快。
謝修南在背後問道：“多多，你在想什麽？”
嚴奂坐在臺階上，說：“沒什麽，我只是在想我的家。”
謝修南有一點吃驚，因為這是嚴奂第一次跟他提起他的家。
“你家在哪兒？”謝修南小心翼翼地問道。
“在北方。”嚴奂沒有看他，繼續看着窗子外面，“不是什麽繁華的地方，我記得我們那裏只有一條很小很小的河，以前我只在雜志上看過海。”
“然後呢？”
“我家住在六樓，全是九十年代的房子，那時候單位還會分房。那些房子建的很矮，不像現在的商品房，樓道裏暗暗的，全是些灰色的房子，一排一排……我家在最裏面那一排。”
“夏天的時候，有個姓金的老奶奶會賣冷飲。這裏……”嚴奂指了指自己的門牙，“她的牙老早就掉了，後來她說話總是漏風。我們都喜歡嘲笑她，她脾氣不好，經常吼我們。”
“跟上海比起來，我的家像是一艘不斷沉沒的……”嚴奂皺着眉，“船。”
“船？”謝修南走了下來，在嚴奂面前蹲着，像一只溫順忠誠的大狗狗，“可是你從船上跳下來了。”
“嗯。”嚴奂說，“我沒有沉沒。”
謝修南說：“你不會沉沒的。”
“有我在，你就算沉沒了，我也會把你撈上來。”謝修南看着他，“我……”
“什麽？”
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說：“多多，我想問你，不然結束之後你和我一起……”
他差一點就要說出來了。
謝修南想說，不然結束之後你和我一起回西雅圖吧？但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們，有個人從樓上沖了下來，嚴奂和謝修南一齊擡起頭，看見那人居然是王偉。
三人目光相觸，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一絲驚愕。
王偉今晚穿的衣服很誇張，是那種全是亮片的款式，跑起來的時候叮當響。他臉上那些浮誇的妝也有些花了，顯然之前是哭過的。
嚴奂和謝修南幾乎是立刻就移開了視線。
“嗯……”謝修南猶豫着說，“你……”
他還沒說完，樓梯上面就有個男人咆哮了起來，聲音在樓梯間回蕩着：“王偉你他媽的還真以為自己是個東西了是吧？”
“李老板看上你，你就應該跪下來謝謝你祖宗了我告訴你！什麽玩意兒！把自己搞得跟個烈女一樣有意思嗎？操。”
“滾！他媽的賤人一個！”
嚴奂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一眼謝修南，謝修南的表情也有點複雜。
這是……黎國興？
王偉一張臉白的不像話，等到黎國興罵完了，他才說：“聽夠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嚴奂都覺得他像是已經死了一般。
王偉勉強笑了笑，說：“看吧，這就是生活。”
王偉要繞開他們，謝修南一下子拉住他的胳膊，說道：“等等，他沒權力讓你……那樣。”
“沒權利？”王偉嗤笑了一聲，甩開謝修南的手，“不是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我要紅，我要掙錢，我就得做我不喜歡的事情。你以為我喜歡這樣？男不男女不女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這樣，可我有別的選擇嗎？”
到了最後，王偉的聲音都有些破音，他絕望地抱着頭蹲下來，說：“我沒辦法……太難了。”
嚴奂走過去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冷着臉說：“走，誰也不能強迫你。”
王偉愣愣地看着他，最後只是搖了搖頭，說：“我和你們不一樣。”
“你們就當什麽都沒聽見吧。”王偉抽出了手。
“喂！”嚴奂有些着急，眼睜睜地看着王偉走了。
謝修南拉住他的手，說：“別。”
“讓他自己解決。”謝修南說。
嚴奂始終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道：“為什麽？”
但是沒人能告訴他。過了一會兒，謝修南嘆了口氣，問他：“還想喝汽水嗎？”
“嗯。”
“你在這裏等我。”謝修南摸了摸他的臉，“我拿了汽水就下來。”
嚴奂點點頭，他一下子陷入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沉默裏，而王偉……王偉只是撕開了這個醜惡世界的一點點表皮而已。他抱着自己的膝蓋，忽然很想謝修南，哪怕他才和他分開一分鐘，只是去樓上給他拿汽水。
“多多。”很快，謝修南跑了回來。
嚴奂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謝修南把汽水給他，嚴奂喝了一口，嘴巴裏面是好聞的橙子味。
“對不起。”謝修南看着他，忽然說。
“什麽？”嚴奂沒明白過來。
謝修南有點失落，說：“如果我剛剛直接和你回房間就好了，你就不會遇見這種事情。”
嚴奂還是不懂，只是看着謝修南。
“算了，走吧。”謝修南沒怎麽堅持。
嚴奂要到很久很久之後才會明白，謝修南是如此地希望他能永遠快樂，甚至想要把世界的所有醜惡都吞進身體裏。
只想讓嚴奂美好，只是單純地美好。
而這種愛，一個人一輩子又能遇上幾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