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禹 舉大郢上下,無不贊太子厚愛裴氏……

寝殿內彌漫着歡好後的氣味,枕邊人當是累了,睡得酣暢。

裴朝露更累。

但她已經感覺不到累,因為她渾身都是酸疼的,尤其是腹中寒涼絞痛,激得她虛汗直流。她忍着心中厭惡,将摟在腰間的手小心翼翼撥開去。方慢慢挪動着身子半坐起來,暗裏長籲了一口氣,緩解胸口的憋悶。

“孤當你累壞了,倒不想你醒得這般快。”

李禹偎在她身畔,伸手将她拉近。因方才同房前服食五石散的緣故,他蒼白的面上有不合時宜的潮紅。

“殿下如何也醒了,才不過大半時辰,不若再合眼歇會。”裴朝露未想自己已經這般小心,還是弄醒了他,只換了個溫謙的笑,順從地貼在他身上,甚至還替他将身後的被角掖好,輕聲道,“別受涼了。”

“你如今愈發貼心了!”李禹捉住她手腕,放在唇畔親了親塞回被中,亦坐了起來。

此刻尚且不到日暮,偏轉的日光撒在殿中,零星幾點投入帷帳中。

裴朝露眼角攢了兩分淺笑,“即将日暮,晚膳殿下可要用些什麽?妾身去吩咐!”

說着,她背對他起身,跪在榻上将簾子挂好,又從案幾揀過披風,回身給他披上。

李禹并不答話,只似笑非笑地端詳正給他細心理着胸前衣衫的人,伸手鉗住她下颚,将她頭擡起來。

裴朝露手下微頓,眼中還帶着一絲報赧,“妾身、有些累。”

李禹盯着她看了會,笑笑松開手。

裴朝露笑意扯得深些,轉身松下口氣,正欲下榻。

“有司膳,不必你親去。”李禹從後頭抄過她腰腹,重新拉回榻上。

因速度快,力道重,裴朝露後腦磕在床棱上,極脆的一聲,眼前頓時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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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類似的傷,數不勝數,她從恐懼到習慣,如今已經麻木。

“怎麽這麽不小心?”李禹将她拉入懷中,掌心貼在她後腦,是按揉的姿勢,卻沒有動作。

“妾身莽撞了,以後會注意的。”裴朝露倚着他,頭靠在他掌中,不敢有半點挪動。

李禹緩緩按揉起來,一點點将她的頭轉向自己。

眸光相接,他笑意溫和,“好些沒?”

“嗯!”裴朝露愈發柔順,不再想着下榻,片刻方道,“殿下,可有鄭良娣的消息?”

良娣鄭宛是她手帕交,早她兩年入了東宮。

三月前,二人出宮前往慈恩寺為前線平叛的将士祈福,卻不想在朱雀長街遇襲。

事發突然,對方又是有備而來,故而雖有千吾衛和随行的禁軍拼命保護,裴朝露亦傷的不輕,一柄長刀砍在她左臂,險些斷了她臂膀。而鄭宛更是直接被擄走,至今生死不明。

初時李禹尚且用心派人追查。然随着戰事吃緊,叛賊湯思瀚的二十萬大軍雖被阻在潼關外,卻仗着兵強馬壯,已經強攻了數次,如此戰事當前,東宮之中丢失的一個小小妃妾,便也再上不了李禹心頭。

“哪有功夫去尋她。”果不其然,李禹不屑道,“就你還想着她!”

“到底是妾身的緣故。”裴朝露提着氣,虛靠在他身上,“要不是那日她穿了妾身的鬥篷,那些回纥的暗子也不會錯認了去。良娣分明是代妾身受過。”

湯思瀚原是範陽節度使,雖說性子驕縱些,然在任上近十年,一直兢兢業業,去歲三月拉開的叛亂,實在莫名又突兀。然他能一舉聯和吐蕃、突厥等數個民族,當是籌謀多年。

自出範陽,湯思瀚的大軍勢如破竹,裴朝露的父兄多次請求出征,卻都被陛下駁回。其意思再明顯不過,裴氏司徒府往昔戰績早已功高震主,天子如何還能讓如此功績再入裴氏手中。

當年,裴朝露入主東宮,雖是滿門皆受殊榮,兩位兄長更是直接封侯受爵,然陛下亦收回了裴氏手中的兵權。

明褒暗貶。

雖然陛下已将大半政務交予東宮,然畢竟不曾退位,總是容不了如此掌兵權貴做實東宮後盾。

皇權利益,總是來回牽制。

而到今歲正月,叛軍已兵臨洛陽,眼看潼關将破,長安岌岌可危。陛下方讓裴松方再度挂帥,其二子為先鋒。

如此,借地勢之險要,軍心之凝聚,裴松方尚且守住了這皇城的最後一道屏障。

湯思瀚攻城數月不得,方起了這般心思,啓動長安城中的暗子,欲要以裴朝露為人質,誘裴松方出關迎戰。

卻不想因一件太子妃規格的衣衫,而抓錯了人。

“她自找的,你的衣裳也是她能随意穿的。”李禹按揉裴朝露後腦的手加大了力氣,将她整個箍在掌中。未幾五指滑攏,扯住了她大半青絲。

裴朝露微不可聞地抖了抖,兩手攥緊榻上錦被,被迫仰着頭靠向他。

他冰涼的面龐貼上她因發燒而灼熱的胸膛肌膚,攀岩着她鎖骨一點點向上吻去,直到同她口齒交纏的一瞬,卻猛地将她扔開,赤紅雙目如刀似劍投向她。

“今個你父親譴快馬來信了。”

裴朝露半跌在床榻上,肩上半截衣衫滑下,未容她反應,李禹黏膩的手掌已經握上她臂膀,整個人湊上來,“他上疏,要請六弟回來。”

“說六弟懂兵法,善戰,可從外分散湯思瀚軍力,如此争取時間,再從其他地方調兵過來……”

李禹後頭還在說些什麽,裴朝露昏昏沉沉聽得不甚清晰。但她已經明了,李禹今日又這般折辱她的緣故。

無非是,父親提到了李慕。不僅提了,還想着要他回來。

裴朝露緩過勁,低頭顫顫道,“殿下說的是朝政,妾身不敢妄議。”

當年,她被二哥接回司徒府不到一個月,李禹就求了旨意要将她娶入東宮。後來婚事定在了八月裏,确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該有的禮儀和顏面,莫說克扣,分明是翻了倍賜予她。

舉大郢上下,無不稱贊太子厚愛裴氏女,不忌其二嫁之身,榮寵皆付。

便是自己父親,雖初時并不是十分願意,甚至與她言語,若是不願入東宮,他可以抗一回旨意。

以裴氏過往之功勳,換她餘生之自由。

然,她到底拒絕了。

這樣抗旨,雖不傷及裴氏族人性命,但兄長親族們的前程也就到此為止了。

是故,當太子如此厚恩于她,父親便也将心放回了肚子。只領皇命同兩位兄長遠赴任上,逢年過節方回長安城中。

卻是誰也不曾想到,在李禹端方和善的面容下,是偏執又陰翳的一副性子。

成婚不過三個月,他便不顧她身體孱弱,元氣未複,更不聽太醫院勸誡,強行與她同房,要她早日誕下子嗣。

當夜,偃旗息鼓後,醫女得他诏令照料下身血流不止的人。

待她回轉意識,他滿眼焦慮,似是心疼不已,湊近她耳畔,卻是滿口的憤怒和質問,“孤讓你失望了?你同六弟頭一回,也這般狼狽嗎?”

一年後,如他所願,她被診出有了兩個月身孕。他開心不過片刻,卻又倍感遺憾。

他的遺憾荒唐而可笑。

他說,“這個孩子來得有些晚。孤若未記錯,你懷上六弟的孩子,是你們新婚不到一年。且看看,如今你嫁給孤都一年有餘了。”

再後來,他開始對她動手。

頭一次動手,是因為她害喜厲害,成日飲着一味酪櫻桃。

夜深人靜,寝殿內,李禹砸了碗盞,一把拖起她,推在案桌上,咬牙道,“最好的櫻桃樹在齊王府,可要給你挪來?”

她不說話,他愈加憤怒,反手扇了她一巴掌。連夜派人砍了那兩棵樹,翌日将焦木扔到了她寝殿。

她捂着五個月的胎腹,只覺身在煉獄。

也徹底明白,李慕是李禹不可觸及的隐痛。尤其是在她身上,随時能刺激出他的嫉妒和瘋癫。

這遭,不知情的父親這般提起李慕,自然紮到了李禹的心。

她垂着眼眸,自是痛恨眼前人。然對當年莫名抛棄她的人,亦是愈加憤恨。

分明就是他們皇家手足間的争奪,她清清白白一個姑娘,無端做了這二人的棋子。

“是朝政,但也是家事。”李禹撥轉過裴朝露面龐,“這些年,六弟行蹤成謎,了無音訊。然前些日子,孤的人還是查到些蛛絲馬跡的。”

“六弟一直同這長安城保持着聯系。”李禹的手箍在她纖細的脖頸上,似要随時掐斷她,“确切地說,是同這大內一直有聯系。”

裴朝露有過一刻的震驚,這五年來,李慕從未回過長安皇城。

宮中多有傳言,有說他代君父修行,不染塵世;有說他在封地染了重疾,路遙難返;亦有說他确實與佛有緣,已經入空門脫了凡塵……

傳言紛紛,唯有一則是真的,就是李慕自五年前離開長安,便再未出現過。

而陛下,亦不曾派人追查過,對這個兒子的态度也着實令人費解。

故而這廂從李禹口中聞得那話,裴朝露自是訝異,然此刻她亦來不及多想,只本能想着破開眼前困境。

“殿下,是認為妾身同他在聯系?”

裴朝露擡起眸子,攢出一點久違的傲意,往李禹身前靠近去。讓他的手将自己箍得更緊些,如同将自己推向刀尖,由着冷銳刀鋒捅入血肉裏。

置之死地而後生。

果然,空氣中有短暫的靜默。

李禹眯着眼看她。看更多好文關注vx工種號:小 綿 推 文

片刻,原本掐在她脖頸的手挪了位置,撫上她後腦,将她按入胸膛。

越按越緊,直到她喘不過氣,奄奄一息。

“孤沒有懷疑你,如今你是沒這樣的本事了!”他松開她,給她一息喘息的空間,下颚慢慢摩挲她額角,像哄孩子般輕輕拍着她背脊,“就是聽到他,有些不開心罷了。尤其是阿昙的父親,還這般贊他。”

“孤,很生氣。”

裴朝露面色發白,滿頭虛汗,已經不能回應他,只低垂着眼睑直喘。

“以後,不許用方才那樣驕傲的眼神瞧孤。”李禹扶起她,給她順着胸口。

裴朝露咬着唇,無聲颔首。

未幾,宮人來報,太子太傅求見,說是有緊急軍務要商議。

李禹也不着急,只親了親她面頰,慢裏斯條地着人更衣。

“妾身來吧。”裴朝露撐起身子,随他下榻。

李禹掃去一臉的陰沉,張開雙臂由她侍奉。

“阿昙!若是湯思瀚兵臨城下打了進來,你當如何?”

“妾身是殿下的妻子,是大郢的太子妃,自當與殿下生死與共。”裴朝露給他扣好腰封,方擡起頭來。

面上是虛弱又溫順的笑。

“傳太醫來瞧瞧,愈發瘦了。”李禹揉了揉她腦袋,心滿意足地走了。

夕陽如血,将殘影拉得狹長。

“太子妃!”雲秀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人。

“無妨!”裴朝露合了合眼,只道,“去将東西拿來,早些做完就早點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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