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病

屏風倒地，屏風上的貓戲蝴蝶圖受到驚吓，貓與蝴蝶都從畫中飛出，化作點點靈力，散入窗外風雪之中。

風趁着這麽點空隙吹過來，将安青的衣擺吹的微微蕩起。

他穿着淡青色的蜀錦，袖口領口都刺着金色雲紋。

他手中捧着銀暖爐，爐中燒的應該是千年松香木，帶着淡淡的松脂清香。

銀暖爐外罩了層靈力，将其包裹起來，以免不甚溫度過高而燙手。

安青的手很白，當初暮江吟“看電影”的時候記得，安青的手雖然白，但因為照顧王誠而做各種苦活，上面遍布老繭和傷口。

但如今，出現在暮江吟視野中的那雙手，白得剔透，宛如無暇美玉，沒有半分瑕疵。

再往上，就是安青所帶的面具上，垂下來的絲絲金縷。

面具制作的十分精致，罩住他的上半張臉，眼側眉翼出，斜斜飛出幾片花瓣，襯得他的露在外面的下巴更秀，嘴唇更紅。

“安……安青？”

若不是安青鼻尖有一枚胭脂色的痣，暮江吟幾乎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安青的胸膛微微起伏：“你到底是誰，為……為什麽要提到那個人？”

提及王誠，安青的情緒便再次有些激動。

暮江吟趕緊攤開雙手，表示自己無害：“我對你沒有惡意，請相信我。”

安青盯着暮江吟，過了半晌，他才輕輕點頭：“好。”

點頭之際，面具上垂下的金縷，也跟着輕輕晃動。

暮江吟松了口氣，剛準備細說，便聽見外面傳來男子的聲音：“阿青，阿青你還好嗎？”

那男子一邊走一邊喊，腳步甚急，語氣更是滿滿擔心。

安青連忙拉住暮江吟，将他藏在一旁的書架後：“我夫人來了，他脾氣不好，你千萬別出聲，也別偷看。不然惹惱了他會很麻煩。”

暮江吟被安青塞到了書架後，腦袋還有片刻空白。

夫人，脾氣不好，安青成親了？

這信息量有點大，需要消化。

暮江吟還未将“夫人”二字消化完，便聽見有陌生男子的聲音響起：“阿青，我聽下面的人說附近有魔人出沒，你沒事兒吧？”

安青說：“我沒事兒。”

“那就好，這兩天青雲門真是不太平，魔人來就罷了，天界竟然也有人尋上門。”

暮江吟聽到天界二字，心中一緊。

他正在想天界來的人是誰，脖頸處便傳來一陣冰涼的氣息。

是雲離玖！

暮江吟心中砰砰直跳，他剛剛躲在這裏的時候，周圍還沒人，也不知道雲離玖是何時進來，又是怎麽躲藏起來的。

他覺得自己離雲離玖過近了，剛想要挪動下位置，便被雲離玖從後面一把捂住嘴巴。

那霜雪般清冽的氣味，瞬間将他籠罩。

暮江吟微微擡頭，正看見雲離玖的下巴。

下巴很瘦，唇色也淺，一雙鳳目正往下看，看進心頭。

暮江吟面對近距離的美顏暴擊，心髒不受控制地跳漏半秒，一時僵在原地。

雲離玖卻微微蹙眉，神情微怒。

他的手滑倒暮江吟脖頸處，按在他的動脈之上；唇也湊到暮江吟耳邊，聲音雖低，卻威脅之氣滿溢：“姓彭的，你敢亂想，老子剁了你！”

暮江吟這才從雲離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他忘記自己現在用的是彭滿的身體。

彭滿這樣的硬漢露出那種表情，實在是有點色眯眯。

也怪不得雲離玖惱怒。

暮江吟生怕雲離玖真把自己給剁了，連忙舉手投降，表示自己真的不敢有任何想法。

雲離玖的冰眸在暮江吟身上來回打量，最終冷哼了聲，緩緩松開手。

他過來是為了阿吟，不是為了殺人。

暮江吟見周圍殺意散去，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聽見外面有人厲聲冷喝：“誰？！”

兩人面前的書架轟然倒塌，殿外的飛雪被卷了進來，在飛雪的中央立着名劍客。

那劍客渾身被劍意包裹，凜冽而強大的氣息籠罩住這片空間。

他背負長劍，劍柄上的紅纓被風吹得橫起，仿佛萬千血絲映着暮日。

太快了，快到暮江吟只能用第六感察覺到危險，尚且無法做出有效反應，甚至連把彭滿換出來都來不及的時候，那寒冷的、肅殺的，冰錐一般的劍意，便已經刺出。

那一刻很快，但又很慢。

天地萬物在此刻被凍結，時間都被無限拉長。

劍若驚鴻，在時空的截面上，刺出裂紋。

裂紋最開始只是一條細細的狹縫，随之便無限蔓延，成蛛網狀散開。

安青的驚呼聲在一旁響起：“那是我的朋友！江吟快跑！”

本來已經抓住安青，并且準備将其帶走的雲離玖在這一刻回頭。

他的鳳眸似乎愣怔了片刻，片刻後陡然清醒，似乎意識到了這個身形粗壯的漢子到底是何人。

他想也沒想，直接閃身，朝着暮江吟撲去。

一切都發生的很快，快到暮江吟根本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被雲離玖抱在了懷裏。

嗤，細微的聲音在空氣中震蕩，被劍客的劍意所凝結住的時空，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劍意貫穿過來，暮江吟只覺得心口微疼。

那是劍意破空的痛感。

但下一秒，一口溫熱的帶着腥氣的鮮血，便噴到了他臉頰上。

暮江吟擡頭，看見雲離玖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幾乎沒有了血色。他唇上的血跡就顯得更紅，更豔，像是塗上的一抹胭脂。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又順手将暮江吟臉頰的血也擦掉，卻并不放開暮江吟，依舊将他緊緊抱在懷中，低聲問：“阿吟，你沒事兒吧？”

暮江吟心中五味雜陳。

雲離玖用肉身幫自己生生擋了一劍，他心疼。

可雲離玖的那種語氣，那樣緊張，擔心，仿佛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消失的語氣，又讓他惱怒。

特別是雲離玖白衣上的點點鮮血，簡直讓暮江吟覺得心亂如麻。

“雲離玖！你是不是有病！”暮江吟忍不住怒斥。

你自己身中魔魇，還跑到青雲門來送死做什麽？

你又為我擋劍做什麽？

你再擋一百次，一千次，我也決不會忘記上輩子你送了我滅靈燈！

你又要殺我，又要救我，你是不是有病！

雲離玖被劍意擊中背心，只覺得心髒生疼，根本聽不清暮江吟在咒罵些什麽。

他只是微微低頭，看着懷裏安然無恙的暮江吟，松了口氣，嘴角露出絲笑意，仿佛劫後餘生般的笑。被暮江吟罵了，依舊在笑。

暮江吟被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