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一只備胎28
周遙山那番話謝慈其實并未太當真, 只是人的記憶總是會在一些恰當的時候浮現出來。
謝慈很容易就會回想起同蘇秩在一起的這幾年時間內,對方表現出來的異常行為。
譬如他偶爾稱對方為‘阿秩’,蘇秩的臉色就會變得很難看;又比如對方在一開始的時候似乎對他看管的很嚴, 謝慈有一次在對方離開的時候準備出去買一些東西,卻發現門被人從外面反鎖了起來。
那根本就不是擔心他出什麽事, 蘇家所在的別墅區安全系統十分完善, 保安都有幾十名, 只怕對方是擔心他逃。
謝慈揮退腦海中荒謬的想法, 他按耐住心底湧上的幾分不安,告訴自己, 蘇秩和他生活了這麽多年了, 對方從未傷害過他,甚至對他百依百順。即便他對蘇秩并沒有對方所期待的愛意, 他也不該這麽懷疑他。
是的, 随着時間的流逝, 謝慈越來越能清楚自己的心意,他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對蘇秩依賴而心動,虛假的心跳不再繼續上弦跳動, 雛鳥情結也早已随着生活的正軌被碾壓的分毫不剩。
反倒是蘇秩對他越來越依賴, 對方甚至為了能留住他,甘願放權, 簡直像是要居家當一個好妻子的模樣。
謝慈拒絕過,也放棄過,但是蘇秩是個極度固執的人, 謝慈曾經想要與他說清楚, 兩人成為親人一般的存在才是最好的結局, 可對方卻掩耳盜鈴, 不讓他開這個口。
謝慈有時候會無奈于他與蘇秩這樣的關系,可說的難聽一點,謝慈除了蘇秩,誰也不認識。
所以他只能妥協一般的想,就這樣吧。
**
白色的轎車停在一家私人的診所旁。
穿着黑色衛衣的蘇秩先下車,他十分自然地為謝慈打開車門,不容拒絕地握住對方的手,兩人相攜着進入診所。
等兩人進去後,樓下緩緩又駛來一輛黑色的轎車,霧黑的車窗中隐隐顯出一張蒼白英俊的臉。
男人象牙白的指尖夾着一根細長的煙,也沒抽的意思,只是靜靜地等着它燃燒。
謝慈剛推開診所的門,一只漂亮的大橘貓就朝他撲了過來,謝慈露出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他親昵地攬住小家夥,輕輕順着對方柔軟的毛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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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橘貓的體型其實有些大,但它賴在謝慈懷裏的姿勢無比的熟練,喵嗚叫的有些撒嬌的意味。
只是當它看到謝慈身旁的蘇秩時,渾身一僵,整只貓都像快要炸毛了一般的縮起來。
006在一邊看得醋的不行,張牙舞爪的對那只橘貓嗷嗚,奈何對方看不見它,氣的006險些顱內數據紊亂。
謝慈嘴角牽起,他指尖輕輕觸過006軟短的小尾尖,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撫摸着大橘的後背,好像他什麽都不知道。
006只覺得小尾尖一麻,甚至讓它忍不住細細小小的哼出來,它一雙漂亮的玻璃眼裏透着霧霧的水光,看着謝慈的眼神帶着些懵。
好半晌,見謝慈不理它,它又委委屈屈地起身,一只貓窩成一團縮在牆角,委屈的不行。
謝慈唇角的弧度又勾起一些。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從裏間的辦公室走了出來,看到謝慈懷裏抱着的大橘,以及一旁蘇秩不甚好的面色,年輕的醫生笑道:“謝先生,你跟大橘還真是每次一來都要友好交流一番,蘇先生在一邊看得都要嫉妒的燒起來了。”
謝慈抿唇,他很溫和的将大橘放了下來,大橘脖子一縮,很快就跑進了辦公室。
蘇秩面色确實不太好,他不喜歡任何東西占據謝慈的視線,但他一向會裝,謝慈看過來的時候他只彎着眸笑了笑,似乎還有些無奈的感覺。
年輕的醫生輕輕笑了一下,倒也沒再多說什麽。
謝慈坐在診斷的醫用躺椅上,醫生道:“我再為你檢查一下看看情況,這次如果不行可能會酌情考慮用上一定的催·眠手段。”
年輕的醫生說着看了眼一旁的蘇秩。
謝慈直覺這些手段對他來說或許會存在不定因素,蘇秩自然知道他的顧慮,對方輕輕握住他的手,眼眸黑潤而真誠的看着他:“阿慈,我們試試好嗎?我就在旁邊陪着你。”
謝慈定定的看着他,好半晌才道:“好、”
機器的聲音緩慢地響起,謝慈合上眼。
恍惚間,他記起一個細微的片段,好像也是這樣的場景,他聽見有人在耳邊模模糊糊的說:“···這項技術還不夠成熟···只能增加實驗者心跳反應····”
到底是什麽意思?
朦胧之間,謝慈覺得自己就要睡過去了,這種感覺非常的熟悉,從前就診的無數次都是這樣中途睡過去,醫生解釋也只是說為了防止腦細胞過分活躍所以會給他注入一些淺淡的安眠水。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奇怪的是,謝慈感覺自己仿佛正處于一種古怪的世界中,他的身體沉睡過去,可他的意識卻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阿慈為什麽還能記起來他?”蘇秩的聲音壓抑着崩潰的情緒,顯得有些猙獰。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謝慈聽見那個年輕的、他信任的醫生溫冷的聲音響起:“蘇先生,我們早就說過,改造記憶的技術并不成熟,世界上并沒有能讓人愛上別人的技術,人類的大腦十分複雜,科技是無法操縱愛意的。”
蘇秩冷聲道:“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手段,我和小慈就快要結婚了,絕對不能讓他想起來。”
醫生很淡的應了一聲,是很客氣的面對顧客的态度。
謝慈聽到這裏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僵住了,機器急促的尖叫了一聲,醫生趕忙走到謝慈身邊。
謝慈能感覺對方似乎在給他注射什麽,但機器的尖銳聲并未停止,謝慈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和身體呼吸變化是能夠被機器捕捉到的。
他冷靜的告訴自己,要平靜下來,不能被發現。
果然,沒一會兒機器就安靜了下來。
謝慈感覺到蘇秩似乎正慢慢走到自己的身前,對方緊緊地扣住他的十指,落下一個吻。
他說:“小慈,你喜歡他,我就整成他的樣子;你愛他陽光,我就變成陽光的樣子,你為什麽不能好好看我一眼。我們在一起快四年了,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這麽久了,還是不能完全接納我嗎?”
“小慈,我說過的,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謝慈聽到對方近乎呢喃一般的聲音落在自己的耳畔,渾身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他從未想過,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自己快要當做親人的人竟然有極大的可能是造成自己失憶的罪魁禍首。
甚至他可能一開始跟蘇秩就不是什麽所謂的情侶關系,只是蘇秩整容成了別人,然後又通過手術讓他對他産生心動的反應。
蘇秩哪裏還算什麽正常人,這樣的手段,說是變·态也不為過。
謝慈突然想起周遙山同他說的那句話,這種可笑的戲碼居然真切的在他的身上發生了。
蘇秩的行為簡直就像是全盤毀掉他的人生,然後親手重新塑造一個他。
他就是對方手中的傀儡。
謝慈依舊沒有記起來從前的記憶,但他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真相,他忍耐的近乎要窒息。
身體開始回溫,謝慈感覺到自己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他下意識的蜷縮起來,青年睜眼的動作變得有些壓抑。
謝慈睜開了眼,蘇秩正在看着他,對方溫和又陽光的告訴他:“小慈,醫生說這次診斷的結果很好,顱內淤血塊基本上消除了。”
假的、全是假的。
眼前這人笑得溫柔,但他比蛇類還要冷血擅騙。
謝慈冷靜的抓緊被單,他垂眼,點點頭道:“嗯,真是麻煩小秩了。”
蘇秩眼中帶着眷戀:“怎麽會,我們很快就是法定夫妻了,應該的。”
謝慈只是輕輕的笑了一下,什麽也沒說。
他們一起走出去,坐車離開。
黑色的轎車的車窗緩緩升起,周遙山眼中染着幾分血絲,謝慈這次能夠清醒過來是他用僅剩的積分兌換的一次性道具給對方使用了。
周遙山從未想過這個世界會有蘇秩這麽一號人,完完全全将他當初的計劃完全打亂。
其實也好,周遙山彈了彈指尖的煙灰,想到近幾日青年對他明顯親近許多的态度,黑眼隐隐多了幾分笑意。
**
從那次就診回來後,蘇秩明顯能感覺到謝慈對自己越發的冷淡了。
對方從前還肯回家陪陪他,現在打電話不接、發信息不回,甚至是徹夜不歸。
問就是沉默,一句回話都沒有,冷淡的像陌生人一般。
蘇秩氣惱擔心之間,生出幾分惶恐的心情。
謝慈是才去注射過藥劑的,不可能記起從前的事情,要麽就是外面有人勾得他不想回家了。
這樣的想法一旦生出來,就如同蔓延的野火,一發不可收拾。
蘇氏衆人最近發現他們的董事長出入公司的頻率變得高了起來,與此同時,謝總身邊一批年輕好看的女性、男性全部都被辭退了。
謝慈一開始還沒注意到,等需要用到人的時候發現人全都換成一批新的,一問就是蘇董事換的。
謝慈終于忍無可忍,他敲了敲董事長的辦公室,裏面的男人聲音好聽道:“是阿慈嗎?進來吧。”
謝慈走了進去,他的眼神很冷,看着蘇秩的目光竟全然只剩下了厭煩與不耐,青年冷峻道:“蘇秩,你到底想做什麽?這個公司還要不要了?”
蘇秩一頓,他手指縮緊,好半晌才溫和着嗓子道:“小慈,你誤會我了,他們······”
謝慈諷刺的笑笑:“他們又怎麽?總不能又是什麽商業間諜?那麽多人都是的話,你是在諷刺我馭下不嚴,讓他們全部混進來了?”
蘇秩面色也涼了下來,他手指慢慢攥緊,臉色難看道:“謝慈,你什麽意思。”
謝慈道:“你能不能正常點?”
蘇秩徹底爆發了,他将桌面所有的東西都揮到了地面,聲音甚至有些發顫:“謝慈,你憑什麽這麽說我?”
“我什麽都給你,公司也交給你管,我願意就在家等着你回來。謝慈,你呢?你從早到晚在外面做什麽?有誰勾得你魂都飛了?你不是靠着我哪有現在的成就,你就這麽對我嗎?!”
謝慈手指慢慢松開,他的眼中甚至連失望都沒有,他說:“蘇秩,就這樣吧,過幾天我會來交辭呈。”
青年說完,理了理袖口,轉身就要走。
沒走兩步,身後突然有人死死的摟住他的腰身,對方渾身都在顫抖,抽搐一般,叫人懷疑他下一秒就會死去。
“······別走,阿慈····別走···”
蘇秩說得斷斷續續的,眼眸掩上一層霾似的暗沉,他的意識幾乎崩潰,只能可憐的重複這兩句話。
謝慈卻充耳不聞,他只想着早些離開這個同怪物巢穴無異的、蘇秩和他曾經的家。
“砰——”
身後傳來一聲悶響,仿佛是骨頭撞擊在地面。
謝慈一頓,終于回頭看了一眼。
蘇秩跪在地上,對方兩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褲腳,一雙眼睛紅的像被什麽染料浸泡過一般。
很明顯,他的病發作了,以一種無法遏制的形式發作。
蘇秩苦苦的哀求謝慈,眼中流下淚來,說的話卻混亂無序:“阿慈,求你了,你別走,你別走······你想我死也行,你要什麽都行,我都給你······”
“我是瘋子,我不正常,我曾經想強·你,我把臉都整成你喜歡的樣子,你為什麽還是不肯多看看我。”
“他就那麽好嗎?薛至就那麽好嗎?你愛他什麽?我們都在一起這麽多年了,我每天每天擔心你離開我,只要你的一句話,我甚至願意當你的狗,你看不到我愛你嗎?”
謝慈一言不發,手指攥得很緊。
蘇秩已經意識不清了,他伏跪在地上,像一灘爛泥:“別不要我······”
謝慈垂頭靜靜的看着他,眼中平靜無波。
蘇秩在最後只記得那雙眼睛,黑白分別的、冷倦平靜,像是早已知道一切結局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