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用女孩家的名聲全了他的體……

曲紅昭雷厲風行,說走就走,話音一落,就起身打算出發。

纏雪跟在她身後,頗有幾分猶豫:“大小姐,周婕妤她大概不太吃好言相勸那一套。”

以纏雪對周婕妤的了解,此人向來小性兒,一直記恨着曲盈袖的“奪夫之仇”,可不是幾句話就能勸得回來的。

觀曲紅昭對其他娘娘都如此溫和,若對周婕妤也溫聲軟語地勸和,那她八成面上假意應承了,背地裏卻還不知怎麽揣測、防備呢。

大小姐不了解周婕妤的性格,怕是一份好心要白白浪費了。

“別擔心,我與周姑娘當年也算有過一面之緣,雖遠算不上熟悉,但也稍有了解,”曲紅昭對她微笑,看起來既溫和又無害,“再說,去試試又沒什麽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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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曲紅昭又問了纏雪一些問題,後者自然有問必答。

兩人很快到了永春殿。

宮妃的服色按品級有嚴格區分,不能逾矩,所以宮人們就算不認得這張臉,看到這身打扮也猜得到這位便是新入宮的麗妃娘娘。

“參見麗妃娘娘。”

聽到宮人唱喏,永春殿偏殿內一片兵荒馬亂。

周婕妤騎虎難下,只得躺到塌上裝病。好在那一張被吓到慘白的臉,倒是省了塗粉僞裝的功夫。

入宮近一年,她已經少了些女兒家的天真,她很清楚,宮裏不比宮外,這裏的沖突再不是宮外那種貴女們之間的拌嘴鬥氣。

宮裏人鬥起來,是能要了人的命的。

何況,她當年指着曲盈袖鼻子罵她是個不知廉恥到處勾引男人的狐貍精,怕是把人得罪狠了。

以曲盈袖這厮有仇必報的脾性,周婕妤也不敢相信她會放過自己。

周婕妤裹在被子裏戰戰兢兢,着實不知自己當年是哪裏來的勇氣。

曲紅昭在宮人引路下,很快出現在卧房門口。周婕妤心下一緊,看着對方長腿一邁,兩步就到了自己床前。

新晉的麗妃娘娘這幾步邁得挺大,似乎不怎麽合乎禮儀,但這走姿行雲流水般,倒也并不顯得粗魯。

“嫔妾見過麗妃娘娘,”周婕妤做出一副虛弱狀強撐着支起身子,還十分逼真地咳了兩聲,“請恕嫔妾無狀。”

曲紅昭在床邊坐下,托着腮欣賞她裝病的模樣:“怎麽?當年敢對我出言不遜,現在連見我一面都不敢?”

周婕妤僵在床上:“娘娘,嫔妾偶感風寒,頭暈體虛,下不得床。慢待了您,請娘娘恕罪。”

曲紅昭手指在她腕上一搭,感受到她有力的脈搏,就知道她在裝病。

周婕妤被摸了手腕,心下悻悻,也不知曲紅昭動作怎麽這麽快,她想躲卻被直接按住,連忙道:“娘娘,若害您染了風寒,那可是嫔妾的罪過了。”

“行了,別裝了,”曲紅昭打斷了她的請罪,“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不用防備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我若真要找你麻煩,你無論如何都躲不過,把自己吓得龜縮在永春殿有什麽用?”

“……”周婕妤笑得尴尬,“娘娘何出此言?”

曲紅昭笑了笑:“你和我之間的仇怨,無非也就是退婚那一樁。但我覺得,這件事着實不能怪在我頭上。”

周婕妤臉色青一陣紅一陣,這厮果然是來戳自己痛處的,她不情不願地接話:“嫔妾自然不敢責怪娘娘。”

曲紅昭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也不惱怒,只是問道:“他若真喜歡我,怎麽會把那種事到處宣揚,難道和定了親的男子有牽扯,對我來說是樁好名聲不成?”

“他若不喜歡你,怎麽會為你退婚?鬧出這種事,對他自己而言又是什麽好名聲嗎?”

“一個少年愛風流的名聲罷了,有人會說他傻說他癡,但這世道對男子總是寬容的,大家笑笑也就過去了,沒人會永遠記得這種事。比起你我,他的損失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周婕妤聽了,下意識想争辯,張了張口,卻又不知如何反駁,驟然聽了這樣一番話,她只覺得心下亂糟糟的,一時間垂首不語。

曲紅昭輕嘆:“看看這件事裏你得到了什麽,我得到了什麽,而他又得到了什麽,你就該知道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誰。”

“他……得到了什麽?”周婕妤怔怔地問。

“名聲。少年人一時貪戀美色,總比背信棄義、明哲保身的名頭強上太多。”

“什麽背信棄義、明哲保身?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被退婚是什麽時候的事?”

周婕妤深吸口氣,語氣生硬地回答:“回娘娘的話,是建平三十一年五月。”

“那你還記不記得,趙知州出事是什麽時候?”

周婕妤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趙知州?”

“趙知州的事當年鬧得那麽大,令尊是他的同門師弟,你真的沒關注過此事?”

周婕妤臉色白了白,一時竟有些恐懼,腦海裏那些隐隐的猜測,似乎就要被得到證實。

“也是建平三十一年……可是趙知州和我有什麽關系呢?他只不過是家父的同榜,又同樣拜過李學士做老師,就算有個師兄弟的名頭,但他們根本沒什麽交情的。”

趙知州官途比周修撰好得多,他其實不太看得上這個師弟,一直覺得他死腦筋,兩人私下不睦已久。

不過周婕妤可不願在曲盈袖面前矮一頭,這話當然不會說出口。

“我知道。”

“你知道?”

“趙知州和令尊政見相左,他們之間不但沒交情,還鬧得不太愉快。這件事你知道,我也知道,遺憾的是當年和你議親的人并不清楚。令尊想必也不會把與師兄不睦之事到處宣揚。”

周婕妤閉了閉眼:“你難道想說,他是怕我父親被趙知州連累,才突然悔婚的?”

“你不信?”

“我們兩家也算有些交情,他若要退親,直說便好,難道我還會癡纏他不成?他何必多此一舉拿你作筏子?何況父親并沒有被趙知州連累,先皇陛下沒有追究父親的責任,也沒有貶過父親的官。他何必急着撇清關系呢……”

你只不過是在為你自己開脫。

周婕妤到底沒有徹底失去理智,及時把最後一句話吞了回去。

曲紅昭屈指在她額頭上敲了一記:“當初你不明白,現在還想不通?周新柔,你進宮一年,膽子變小了,腦子倒是沒怎麽長。”

周婕妤驚愕地捂住額頭,這一敲倒不算疼,她被這略帶親昵的動作敲得一怔,剛剛的滿腔怒氣驀得洩了去。

“讓我猜猜,”曲紅昭繼續道,“他堅持退婚後,他父親是不是上門賠罪,說了些諸如犬子不懂事,自己攔不住他,但是已經重責于他之類的話?”

“……你怎麽知道?”周婕妤問出這一句後也反應過來,她還有什麽不懂的呢?無非是他們擔心被連累,想趁早擺脫周家這個親家,又怕說出去不好聽,便幹脆讓兒子拿曲盈袖當借口。

讓小輩背個貪戀美色的名頭,自然是比他們全家怕事悔婚說出去好聽些。

當時京裏愛慕曲家二姑娘的男兒着實不在少數,拿她做托詞,既方便又可信,連定北侯府的人都并未起疑。

這個男人一家子,不過是用兩個女孩兒的名聲全了他們的體面。

“你可有證據?”周婕妤追問道。

“沒有,你愛信不信。”曲紅昭的勸解顯得非常不走心。

“……”周婕妤咬了咬牙,她嘴上不肯認,但想起父親當初那段時間的愁雲滿面,心下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那人家中也并非什麽高官顯貴,拿捏不準上意,便提前規避風險,似乎也不算什麽奇事。

只是她被退婚後丢盡顏面,被人指指點點,不停地被拖出來和曲盈袖做比較,家裏的姐妹面上安慰,話裏話外卻也流露出兩分埋怨,覺得她帶累了家裏名聲。

周新柔那時候是個挺倔強的姑娘,對此當然不服,她還是她,憑什麽因為被退了次婚,就要被貶低嘲笑?

明明大家都很清楚,這件事并不是她的錯。難道貌不如人就活該被退婚嗎?

她還總聽到有人對她的容貌加以議論,說她确實不如曲家二小姐遠矣。甚至有不認識的人特地給她下帖子,就是為了看看她醜成什麽模樣,居然讓已經換了庚帖的準夫婿退了婚。

周新柔好歹也是個清秀美人,被這麽貶低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被激得一時怒氣上頭去找曲盈袖的麻煩。

那段時日她算是嘗盡了人情冷暖,要不是機緣巧合進了宮,她這輩子還不知要怎麽樣。

她進了宮,才算揚眉吐氣了一回,你們造謠我是醜八怪,如今陛下封我做了婕妤,看你們還有什麽話說?

如今卻得知,原來那家人要退婚,是為了這麽個理由。

簡直可笑至極,毫無擔當。

周婕妤一時覺得他們可惡,一時又覺得自己實在蠢笨,就這般被他們輕易騙過,把仇恨都轉移到了曲盈袖身上,還當面去質問她,簡直是幫他們在衆貴女面前坐實了這個謊言。

怪不得當時曲盈袖要讓她待在水裏清醒一下。

她有種想大哭一場的沖動,但又不想在曲盈袖面前失态,只是有些別扭地問:“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冤家宜解不宜結,”曲紅昭解釋,“你退婚的事,我們都是受害者,實在沒必要互相仇視。”

說來可笑,當初周婕妤被退婚時,連家裏的姐妹話裏話外都怪她不夠有魅力,勾不住男人的心。

唯一一句“你是受害者”,居然從眼前這個人口中得到的。

周婕妤終于覺得眼前這張明豔的臉看起來稍稍不那麽讨人厭了,心下微動,難得說了句真心話:“可我們現在都在帝王後宮,總有要相争的一天。你應該很清楚,不是你現在說不仇視我,就可以做到的。”

“我有什麽可仇視你的,你很得寵嗎?”

“……”周婕妤被噎了一下,嘴硬道,“我怎麽知道你這麽說是不是要降低我的警惕,然後借機對付我?”

曲紅昭驚訝地反問:“我要對付你還用得着先降低你的警惕?是什麽事給了你這種錯覺?”

“……”周婕妤想哭的沖動被這三言兩語怼回去了,心下只覺得這厮還是這麽令人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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