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談
“你又受傷了,怎麽回事?”幾乎每一次,墨瑾澤看見祈安的時候,祈安身上都或多或少帶着點兒傷,但是都沒有這一次這麽嚴重。
是因為回來的時候他感覺到的那股異樣強大的氣息造成的嗎?
好在家中常備有醫藥箱,墨瑾澤仔細地碾碎了藥草,混合老大夫上次過來給留下的療傷藥膏,又找出之前用剩下的半瓶酒泡着,等一會兒酒融進藥裏,就能給傷口消毒敷藥膏了。
祈安就趴在床上,腿上黏乎乎的血污令他感到十分難受,時不時地低下頭舔一舔。墨瑾澤拿了把用火烤過的匕首過來,先和祈安解釋,“需要把傷口的毛刮掉,這樣藥膏的效果會更好,好的也會快點。”
祈安伸出受傷的左前腿,右前腿彎曲端在胸前,姿勢像個貓大爺,貓大爺說:“少剪點兒毛。”
祈安的前腿很細,墨瑾澤大致比劃摸索了一下,傷口應該是咬傷,直接穿過皮肉從骨頭中間戳了過去。他下午在小李家擡頭看見祈安的時候,竟然沒有發現他受了這麽重的傷……
“這是,怎麽回事?”墨瑾澤的夜間視力非常好,能夠清晰地看到傷口甚至傷口上粘着的毛,卻因為傷口的這個深度而不敢掉以輕心,特意點了一盞燃油燈來,小心翼翼又耐心地一點點剪掉傷口周圍的貓毛。
傷口穿透皮肉,部分貓毛早已脫離根部,卻沒有掉下來,而是整根粘在流出來的血液上面,血液混着貓毛半凝在傷口上。墨瑾澤清理的時候,都是拿鑷子盡可能在不觸碰傷口的情況下将貓毛鑷下來。縱然如此,他還是能夠感覺到祈安的痛,被他握在手裏的貓爪子正微微發着抖。
奈何貓大爺面上半點不顯痛色,聲音依舊平淡冷靜,“時運不濟,去蛇窟時候被圍攻了。”
“圍攻?山上還有多少蛇?”
“不多,就兩條。”
墨瑾澤:“另外一條蟒是不是成精了?”墨瑾澤每一次說話時候都是暫時停下剃毛動作的時候,只有在清洗匕首和鑷子或者調整燃油燈光照距離的時候才說話,他容不下自己半點的疏忽和不專心,高度緊張又謹慎的狀态簡直比受傷的這位貓大爺更像是傷患。
祈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動動了身體,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趴着,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你又沒事幹去後山了?”
“沒有,是它下山了。”墨瑾澤說道:“你今天下午去過小李家嗎?他家養的鹦鹉死了。”
“下山了?”祈安的眼睛眯了眯,鄭重起來,“具體說說——手上動作別停,快點。”
對話進行得斷斷續續,這時候墨瑾澤已經清理完了傷口周圍以及傷口上面的貓毛。看了看一旁的藥酒,還沒泡好,幹脆就停了手裏的動作。将下午和晚上發生的事情以及他感覺到的危險氣味都說了,“……鹦鹉死的很詭異,剛才從小李家回來的時候,小李說鹦鹉的屍首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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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了……”祈安低着頭,枕着自己的另外一條腿,“我見過那只鹦鹉,非常聰明,及有可能是已經成精了。”
世間生靈,除去世代衍化的部落血統外,能成精者寥寥無幾,能化形者更是萬中無一。有些精怪為了能夠化形就會“獨辟蹊徑”,古時就有狐精吸人精血。現在,精怪互相攻擊、吞食以助長功力的歪門左道也是大有受衆。大蟒蛇也是這中間的一員。
“你以後就不要再上山了,有事我會下山找你。”祈安舔舔粘上血跡的右爪,又道:“祈胖的藥方除了蛇草,其他的藥材難找嗎?”
“需要一顆百年蓮子,別的藥材都很尋常,老大夫的醫館就有賣。”藥酒泡好了,墨瑾澤洗去手上的血跡,将一塊紗布泡了進去,“你若是信得過我,剩下的藥材我去醫館拿就好。”
“但是尋常的醫館不會有百年蓮子賣,”祈安眨了眨眼睛,“我記得了喜手裏有一顆三百年蓮子,蓮子常年浸在佛寺裏,必然是上等的藥材。”
墨瑾澤手上的動作一滞,繼而又動作了起來,換了另外一把幹淨的鑷子在紗布上戳來戳去,浸透了就翻過來繼續,将紗布徹底浸透,“你想幹什麽?是去搶還是要去偷?”
祈安閉着眼睛,輕輕打着呼嚕,聽見這話也沒睜開眼睛,只是說道:“這和你沒關系,你只要把其他的準備好就行了。”
紗布泡好了,墨瑾澤用鑷子鑷起來直接就按到了祈安的傷腿上,也沒出聲通知一下。藥酒浸進血液半凝結的傷口裏面,猝不及防,仿佛萬跟針刺突然紮進已經很重的傷口裏面。祈安沒能忍住,終于不淡定了,尖着嗓子叫出了聲,渾身劇烈地抖動了好幾下才穩住,呼吸粗重,深不見底的貓眼睛裏透漏出憤怒,因為很明顯,墨瑾澤是故意的。
伴随着剛才那一聲貓叫,墨瑾澤也跟着抖了一下,随後又若無其事的繼續鑷着紗布仔細地清洗傷口,防止感染。
等祈安緩過這一陣劇痛,才開口,“了喜大師一心向佛,不是不同情理的人,當初收留了你們一衆貓,給你們起名字,甚至允許人們送肉湯進寺裏喂貓,僧人用那些肉湯給你們做貓飯因為長久不沾葷腥有受不了味道的直接躲進廁所嘔吐,每次你們下山吃肉也從不阻攔,你現在确定要偷他的東西嗎?”
“那又怎麽樣?”祈安眯了眯眼睛,“那顆蓮子就放在他卧室的佛像前面,每日都有小和尚擦拭裝蓮子的盒子,了喜早晚對着那佛像誦經,你覺得他會将這麽貴重的東西給一只貓治病?”
傷口清洗完,墨瑾澤将紗布沾滿血跡和貓毛的紗布扔到一邊,重新浸了一塊紗布。這時候,祈安突然将傷腿收了回去,彎在胸前,這個動作立刻讓已經半結痂的傷口徹底撕裂,血又冒了出來,很快沾濕了前胸,貓毛一束一束粘在一起,黃白色的貓毛被染紅了顏色。
“我想辦法!”墨瑾澤急忙按住他,略強硬的将那條傷腿重新握在手心,說道:“我會想辦法。”
“再者,按照你的想法,一旦大師知道他的蓮子被你偷了,廣仁寺還會收留你們嗎?除了祈胖外的幾十只貓怎麽辦,你怎麽安排他們?”看祈安眼神有些松動,墨瑾澤繼續循循善誘,“這世上也不是只有那麽一顆百年蓮子,距離這裏不到百裏就是國之首府,想來不缺這麽一顆蓮子,你別做錯事。”
祈安一陣沉默,墨瑾澤見他配合,也不亂來了,給傷口塗好藥膏,将浸泡過藥酒的紗布包裹在外。又要去處理祈安頭上禿掉的那一片,祈安扭過頭,不讓他碰。
鼻子之前落下的傷剛好透,新長出來的貓毛短小白密,額頭如今又添了一處新傷。縱觀祈安在寺廟裏的生活,人不會怎麽樣他,貓更不會怎麽樣他,山下的人也都和善友好,每每下山必給肉吃,這舊傷……
“你之前鼻子受傷也是蟒蛇幹的?”
“不是,精蟒打不過我,”祈安躲着那只不斷伸過來的手,作勢要咬,“別碰了!”
墨瑾澤:“上了藥好得快。”
墨瑾澤越碰,祈安貓腦袋躲得越歡,墨瑾澤幹脆變掌為爪,在祈安後脖頸處抓撓。好一會兒祈安終于不躲了,把貓腦袋重新擱回右前腿上,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不忘叮囑“少剃點兒,不要剃成禿子。”
“我會注意的。”
頭頂的傷口小,也不深,簡單地消消毒,塗上藥膏就可以了。
墨瑾澤處理的很快,處理完又清理掉弄出來的狼藉,見祈安一身的血污又轉身去廚房燒了一壺熱水。
等他再返回卧室,祈安依舊閉着眼睛保持原樣姿勢趴在床上。墨瑾澤弄滅燃油燈收到桌子上放好,輕聲問道:“身上都是血污,你要不要洗澡?”
“上次你遇見的那條是精蟒養的小奴隸,負責給精蟒找食物,打理蛇窟。我今天去蛇窟的時候看到蛇草了,居然長在山洞裏面,精蟒很少出洞,要想從它手裏拿到蛇草,有些困難啊~”祈安伸直了四條腿,仰着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胸前的貓毛緊挨着床單,血污順勢蔓延到床單上。
墨瑾澤看了一眼床單,“你是去拿蛇草被發現的?”
“嗯,如果只有精蟒在,還有兩分勝算,誰知那條小的出了洞又半路折了回去……等等,”祈安突然睜開了眼睛,貓爪子握了握,“你剛才說什麽?”
墨瑾澤:“要不要洗澡?”
“不要!”祈安立刻又閉上了眼睛,這回也不出聲了,呼嚕聲響起,居然裝起睡來。
墨瑾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