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彎月城(倒v結束)

祈安的屋子空曠、整潔,沒有半點有人入住過的痕跡,除了地上有幾根貓毛外。

墨瑾澤裝作若無其事的把屋子來回翻了一個遍,放土豆的地窖隔間都沒放過,就是沒有祈安的蹤影。

看到地上的貓毛,墨瑾澤稍微穩了穩,又去院子裏找祈安,可惜依然是半天都沒有回應。

縱然妹妹們就在身側,可墨瑾澤就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父母、妹妹們包括族人全都走了,如今祈安真的走了嗎,不要他了?

那種空虛揪心的感覺抓的墨瑾澤喘不過氣來,他半彎下腰,一手護在胸口,艱難地呼吸着空氣,好像如果不這麽努力感受呼吸這件事,就感受不到自己還活着了。

墨曦文:“哥哥,你怎麽啦?——姐姐?”

墨曦文從廚房抓了一小塊兒雞肉出來,一邊吃着一邊叫兩位不知道幹什麽還不去吃飯的哥哥們吃飯,卻看見哥哥站在安哥哥屋門前,似乎很難受的樣子,吓得肉都掉了,慌張去叫姐姐墨詩琪。

墨詩琪、祈胖、祈柔聽見聲音不對,紛紛從廚房跑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團黃絨毛球突然從半空中掉了下來,貓咪的感知力比人要更強,所以祈胖和祈柔感覺到有動靜向上看去的時候,祈胖差點吓得魂都飛了,發出十分尖利的慘叫聲。

妹妹們的注意力自然就被祈胖吸引了過去。

再聽到動靜的時候,就是一聲人體撞擊的聲音以及一聲悶哼。

所有人再次回過頭的時候,就看到了剛才還站在對面屋門口的墨瑾澤躺倒在自己屋子前的地上,那聲悶哼就是他發出來了。

而一上午不知所蹤的墨安也趴在墨瑾澤屋子前,只不過是壓在墨瑾澤身上。

兩個人疊在一塊兒,墨瑾澤緊緊抱着祈安,生怕他再從眼前消失。

前天夜裏就是祈安值夜,又因為墨瑾澤的狀況,他白天也沒有休息,夜裏又折騰了一出,迷迷糊糊睡過去還沒多久又被叫聲叫醒,夢游似地閉着眼睛聞着飯香往前走,卻不想一腳猜了個空,直愣愣的在屋頂上走,然後從屋頂上摔下來,本來還不怎麽清醒,瞬間就清醒了,再加上死胖子那一聲聽得人耳朵疼的尖銳叫聲,想不醒都難。

妹妹們喜歡貓,一路上胖子和祈柔都不會離開她們太遠,所以祈安清醒後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穩住身形找落腳點,而是直接化回了人形,怕吓着沒見過精怪的妹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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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墨瑾澤沖過來當了個人肉墊子,祈安大概會成為世界上第一只從屋頂摔下來摔死或摔殘的貓。

“你幹什麽?!”知道人并沒有離開的喜悅并沒有上了墨瑾澤的眉梢眼角,相反,祈安這莫名其妙差點摔死的壯舉差點吓他個半死。

祈安擡起頭,他的徒弟就在眼前,眉頭皺得死緊,手上抱着的力氣也很大,都快勒疼他了……他們兩個好像是第一次挨得這麽近……

祈安突然又想起昨天晚上,他本想偷聽一下,看看梅花林究竟對瑾澤荼毒多深,不曾想卻看了一副活/春/宮。

還一看就看了一晚上沒合眼……

右胸口裏的那顆心髒“砰砰砰——”跳得激烈,還不止一個人。

祈安看着墨瑾澤,墨瑾澤的臉上充滿擔憂還有——恐懼。

“你……”祈安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欲/望,他看着墨瑾澤,迫切的想要和眼前這個人說些什麽,開口卻卡殼了。

好像千言萬語一次性到了嘴邊,突然就不知道前說哪一句的好?

他的眼睛裏有星星,星光中有一張臉——是祈安。

開了頭的話沒了結尾,祈安就那麽看着那雙眼睛,一瞬間忘記了自己要幹什麽……

預想中的畫面太過慘烈,祈胖爪子抓進泥土裏,低下了頭不敢去看。伴随着那一聲悶哼之後,恍惚覺得聲音好像不太對,晃晃悠悠擡起頭來,才驚覺自己是瞎操心。

屋頂并沒有很高,真摔下來也不會死。

在發現祈安從屋頂掉下來的一刻,幾乎是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往前沖了過去,祈胖也不例外,他發現得最早,跑得也最前,卻差一點被墨瑾澤和祈安這兩個“人”給壓死,好險不險的兩個人落地的位置就在祈胖身側不到半寸的距離。

祈胖救哥哥心切自己卻差點發生意外,這會兒回過神來,生氣了!

“喵——嗷——”

這聲尖銳刺耳,激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祈安突然驚醒,呆萌地眨巴了幾下眼睛,現在才算是徹底清醒了,這裏瞄一眼,那裏看一眼,低頭看看依舊皺着眉頭的徒弟,側頭看看憤怒生氣的胖子,十分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作為一只貓,不僅半夜偷看徒弟洗澡,還賴在徒弟屋頂不下來,早上聞着徒弟做的飯菜香味從屋頂掉下來的事實……

祈安第一次覺得有些丢臉,這一天到晚的,到底幹的什麽事兒?

哦,對了,他剛才想和徒弟說什麽來着?坐到飯桌前了,看着讓他從屋頂摔下來的罪魁禍首,祈安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然後卻怎麽都想不起來,第一次吃飯吃得心不在焉,不知飯菜滋味。

早餐的氛圍有些沉默,妹妹們第一次見祈胖生氣,還氣得特別厲害,也就順着它,飯桌上都沒人說話。

墨瑾澤一直有注意祈安,幾次試圖開口,嘴巴張了張,最後又以沉默結尾。

各懷心思的吃完豐盛過頭的早飯,所有人分成兩批去采買接下來路上所需要的行李,然後繼續趕路。

下午出發後,妹妹們知道氛圍不對,沒再在馬車上睡覺,一群人擠在馬車前面方寸小空地,哪怕熱出一身汗也不進車裏去。

一夜又一天的提心吊膽,墨瑾澤和祈安都再沒找到和對方靜下心來單獨對話的機會。

從南陽離開之後,越往前走,墨瑾澤就越沉默。

馬車經過的一路上,全部都是陌生的地方,景色、城鎮、村莊、乃至山林,所有的所有都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墨瑾澤記着,當年他離開的時候,南陽是距離部落最近的城鎮。

而今離開南陽往前走去,好像旅人歸故地,試圖尋找熟悉的東西,熟悉的存在感,但是沒有。他離開的時候本就已經物是人非,而今兩百年時光消散,世事變幻,物也已全非本貌。

這一次他回來或者他途徑這裏,帶着曾經錯失過的祈安,以及沒有抓住生命而重新來過的妹妹們,還有在這裏飽受磨難至今創傷未消的祈胖以及一個——對這裏、對記憶裏的人有過颠覆性認識的——自己。

墨瑾澤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感受,只是越靠近越壓抑。

這裏幾乎就是心照不宣之地。

馬車沒日沒夜的往前行進,如果不是祈胖胃病複發,否則都不會做任何的停留。

當年山腳下的村莊已經發展成了一座城市,比南陽還要大上一些。

墨瑾澤和祈安商量之後選擇在城裏先定下來,等祈胖好些了再繼續趕路。

新城名叫彎月,別名巡城,城徽是一枚帶有水波紋的彎月。以前墨瑾澤家所在部落居住的高山也有了新名字,就叫彎月山,別名巡山,聽說半山腰一百八十多年前修建了一座亭子,名字是山巍亭。

據說是為了一個偉大的領袖修建的,但是這個領袖究竟是誰?有何功績?一概不知。

彎月城、巡山、山巍亭,知道的人僅是從這些名字來看,就知道了。

了解到這些信息時候,墨瑾澤一行人已經進了城,住在城中客棧裏。客棧二樓設有茶館,茶館每日會有一位先生來講書,內容雖然千奇百怪什麽都有,但是總是三不五時地講到這座城市的歷史以及名字由來,對那位究竟不知道功過的領袖閉着眼睛一陣胡亂吹噓,各種贊嘆敬仰溢美之詞唯恐漏了哪一個,滔滔不絕。

偶爾也會有人問起這領袖有何功績,不僅聽衆就是說書先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往建城、建亭上說,可是說書先生前面剛說過城和亭以及山名都是為了紀念領袖才造才命名的,分明就是前後矛盾。

再後來說書先生的說辭就變了,說領袖其實是這座大山的守護神,又細數百年來,任人間戰亂、瘟疫、天災,這座易守難攻的山上從來都沒有過匪盜等鼠輩肖小,側面證實了山上真的有山神。

久而久之,人們就都信了。

對那位不知功績、不知經歷的領袖崇拜有加。

進城後,祈安就感覺一陣的不适,這座城市裏,居然每隔三五步遠就能看見一個修煉成人的精怪,具體是什麽他不知道。

能有這麽多精怪聚集的地方應該是部落才對,但是部落又是不願與人打交道的。

部落好比就是龍族,擁有天生的優勢。部落之外的,凡是能成精怪,再化形成人的,都是千萬裏挑一,好比流落民間的真龍血脈,稀少,難遇。

這座城市裏未免也太多了些。

聽店小二的介紹和指路,墨瑾澤從東城迷宮一樣的民居裏挖出一個獸醫,獸醫看過後就知道這是陳年舊疾。

問過祈胖以往病史,認為可以猛攻,寫了個藥方,告訴祈安和墨瑾澤藥量一定要到位,不配合也一定要給吃下去,就是硬灌,這藥也得灌下去。

獸醫越說,祈安眉頭皺得越緊,手死死地握着拳頭,如果不是墨瑾澤在旁邊拉着他,恐怕這拳頭就直接招呼到獸醫身上去了。

獸醫說完才感覺到氣氛不太對,桌子對面坐着的兩個小姑娘睜着兩雙大眼睛都瞪着他,旁邊這兩個大男人不知道在桌子底下藏了什麽,感覺很危險。

察覺到不對頭,獸醫迅速背起藥箱,朝着墨瑾澤和祈安抱拳,“那我就先告辭了,看診的錢我就和店家先結算了。”

獸醫是店小二介紹來,理當和他對接,最後店小二再找墨瑾澤收看診費就是。

墨瑾澤比祈安多了一絲的理智,聽大夫看診後的分析,是能夠聽出來這個大夫是有些真水平在哪兒的。

不過祈胖為什麽那麽抗拒藥物,墨瑾澤也是知道的。

大夫走後,墨瑾澤安撫了情緒激動的妹妹們,将她們送回房間。又給祈胖弄了些肉粥,也讓小二給祈安準備了些食物。

等他喂祈胖吃下飯,又坐回桌子前,祈安的飯還沒動。

祈安問他:“你說這個獸醫是蠢呢?還是壞呢?胖子的胃怎麽還經得起折騰?”

墨瑾澤沒有正面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怎麽想?”

“我怎麽想?”祈安舉了舉拳頭,“我現在只想揍那老頭兒。”

停了一會兒,祈安又道:“先去醫館抓藥吧,問問醫館的人,拿回來檢查檢查再說。”

“好,你先把飯吃了。”

抓藥、詢問、檢查,熬藥、繼續檢查,都沒有任何問題,祈安又看向墨瑾澤,墨瑾澤沒說話,只是回以同樣重視以及尊重的對視。

祈安抓着藥碗的手松開、抓緊、松開、抓緊,如此反複多次,才終于拿着藥碗進了屋子,擰着眉頭硬抱着祈胖,祈胖雖然一直在掙紮,嘴巴确是張開的。

祈安灌了半碗藥進去,這半碗藥在祈胖肚子裏仿佛走了一個過場,不出一會兒就都全部吐了出來。

墨瑾澤等在外間,突然聽見一聲碎響,擔心祈胖有事,沖了進來。

是祈安拿着的藥碗掉了,剩下的半碗藥撒了一地,碗的碎片的散落開來。祈安抱着祈胖,不住的摸肚子哄着祈胖。

聽見聲音擡起頭來,一字一句道:“我要剁了那老頭!”

祈胖喝了半碗藥,連藥帶午飯一起吐了個幹淨,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胃裏難受,虛的厲害,說不出話。

祈安雙眼通紅,布滿水光。他小心翼翼護了這麽多年,捧在手心裏疼的弟弟,若是因為這半碗藥出了什麽意外,他絕對不會放過那個醫生。

墨瑾澤托店小二去打水,又去後廚讓廚房給祈胖熬上肉粥。盡管心裏也着急,但是祈安現在急紅了眼睛,在理智崩塌的邊緣,他不能亂,一旦他也慌了、亂了……

他突然有種預感,墨瑾澤不知道這種預感從何而來,只是很突然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提醒着他:或許某些人就在暗處等着看他們亂,看他們露出各種破綻,然後出來笑話他們,甚至是別的危險,不論是心理上的還是人身安全上的,所以他絕對不能亂!

從屋外接過店小二打來的水,墨瑾澤向旁邊妹妹們住的屋子看了一眼,只隐約能聽見妹妹們逗祈柔的聲音,心下稍微安穩了一點點,至少這邊三只都不知道情況。他只要先穩住祈安,再弄清楚胖子現在的狀況就可以了,時間上比較寬裕。

進屋關好門,給祈胖擦洗整理。

期間,祈安就通紅着眼睛盯着墨瑾澤的手在那兒對着祈胖動來動去。

收拾完之後,祈胖稍微恢複了一點,肉粥剛剛做好,有小二送了上來。墨瑾澤道謝後複又關上門,端着粥碗問祈安:“是你喂還是我來?”

“我來。”

祈安接過粥碗,粥碗太熱,被燙地縮了一下手,但是依舊穩穩地接過粥碗,若不是那一下本能的瑟縮,祈安幾乎就是雲淡風輕,絲毫不覺熱碗燙手。

墨瑾澤的毛巾及時送到,給祈安墊手隔熱。

同時心裏對祈安現在的狀态心境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尋思着一會兒祈胖吃完飯,他要怎麽安撫祈安才能好?

祈安一小勺一小勺吹溫熱了再喂給祈胖,祈胖吃得竟然沒有祈安吹得快,祈安喂完一勺,就吹涼下一勺靜靜地等着祈胖吃完。

墨瑾澤看了一會兒,拿起掃帚收拾地上的殘局。

自離開南陽城之後,他們還是第一次享受這樣的寧靜,雖然時間短暫,身上也都壓着大山,就好像是負重前行中悄然歇息片刻,心情自然就靜了下來。

祈胖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祈安沒有沖動地直接去找那個大夫算賬,而是輕拍着祈胖的毛,等墨瑾澤收拾完地面。收拾完後,他輕聲道:“你之前的藥還有嗎?”

“有,蓮子也還有一些,你是想?”

“明天起恢複之前的用藥用量,還是藏在飯裏,別讓它發現。死老頭配的藥停了,你說我應該怎麽找他算這筆賬?”祈安說話聲音、表情都很平靜,平靜到幾乎沒有什麽起伏,如果不是還紅着的眼睛,外人就真的看不出來他現在其實很狂躁,暴怒到想殺人。

墨瑾澤腦海裏閃過很多種回答方式,想着究竟哪一種方式能夠讓祈安平和下來。

關心則亂,祈安目前的狀态非常不穩定。

他試探道:“老大夫說這次用藥很猛,會不會是藥量過猛,胖子的身體不适應?藥之前都是檢查過的,不是确定沒有問題了嗎?”

“對,藥都是仔細檢查過,”祈安說道:“可是萬一,老頭配的藥是相克的呢?”

“抓藥時候一共去了五家醫館,都和醫館确認過了,沒有相克的藥物。”

突然屋內又安靜了下來。良久,祈安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是我急躁了。”

祈安的心情平靜了下來,墨瑾澤送了口氣。蹲到祈安面前,小心的把祈胖接過手放在床上睡好,“等胖子睡醒了,我們可以問問他感覺怎麽樣?如果……如果真的有意外狀況,我直接去老大夫家裏把他綁來見你。”

老實說,墨瑾澤是真的想過去綁架老大夫的,只是他一再告誡自己要冷靜,要靜下心來,要安撫祈安,所以才沒有真的去實施這個想法。

墨瑾澤看着祈安說得很認真,又故意蹲下身來放低姿态,不會造成祈安心理上本能的戒備。

祈安看着墨瑾澤不說話,突然伸出手來,掐住了墨瑾澤臉頰上的肉往兩邊拉扯,生生把一張俊俏的臉拉的奇形怪狀,然後樂呵呵地眯着眼睛笑了。

墨瑾澤也跟着無聲的笑了,眼睛被拉扯中本就變窄,再一笑就眯成了一條細縫兒,和貓咪心形态時候打盹的祈安差不多。

陽光從窗戶處偷跑進來,落了個滿屋。祈安覺得墨瑾澤臉上有一層柔軟的東西,想抓來看看,卻什麽也沒抓到,大概就是陽光吧。

當天夜裏,祈胖再醒過來,盡管身體依舊虛弱,但是看上去氣色竟然好了不少。

墨瑾澤看向祈安,祈安也正好看向他。

墨瑾澤小聲道:“要不……再試試?”

祈安低頭思量了一會兒,又逗了逗祈胖,吩咐廚房給祈胖熬肉粥,和墨瑾澤說道:“那就再試試吧。”

第二天上午,墨瑾澤拿了藥爐親自熬藥。整個熬藥的過程中,藥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

近來,因為祈胖的身體原因,近鄉情怯的那些感情都被忘在了一邊。熬藥時候墨瑾澤突然又想了起來,沒有刻意去想,更沒有什麽遇到什麽會觸碰到記憶關卡的事物,就是莫名其妙突然的想了起來。

藥爐熱氣騰騰,燒開的水珠“咕嘟咕嘟——”地争相冒着泡泡。

墨瑾澤就那麽盯着藥爐去回憶往事。

兩百年前的點點滴滴,他還記得的所有的細節都不放過。

——

一個知了“知了知了——”亂叫的夏天,魏巡拿着書來找他詢問。

閑聊時候,妹妹墨詩琪牽着兩只一黑一白兩只大貓從院門口路過。墨瑾澤見魏巡盯着妹妹和貓咪們走過去的背影看了許久,妹妹年齡太幼,他們那時候也還沒有成年,所以墨瑾澤就沒有往那一塊兒去想,打趣道:“你是羨慕我們家有貓小鬧和貓小花麽?哈哈哈,魏兄也可以自己養一只。”

“那就不了,澤兄……”魏巡也笑道:“家裏養着一只呢?”

墨瑾澤:“長什麽樣子?”

魏巡:“花色很雜,說不清楚,改天有機會請墨兄瞧一瞧。”

墨瑾澤:“好啊。”

但是這只花色很雜的貓他卻從來都沒有見過。

——還有他記得,他曾聽妹妹們說,魏巡經常一個人外出打獵,每次出走短則半天多則三五天,幾乎是百分之百的獵物豐盛。

就算是冬天蛇都冬眠的情況下,他也能輕易撞見魏巡的戰利品裏有蛇,且有風幹的跡象,并不像是新鮮的。

那麽他出去究竟是不是去獵?不是去打獵那他是去了狼眼部落麽?

還有諸多種種,若是當年戒備心稍微重一點點,想來就不會有那麽多悲劇發生了。更沒有這兩百年的滄桑變幻。

如果真的細細去想的話,他記憶裏的那些往事都不夠拿來推翻的。為什麽從小一起長大,魏巡會變成那個樣子,這樣幾乎翻天覆地的工程量,他到底籌謀了多久?

……藥熬好了,墨瑾澤搖了搖頭,把腦海裏那些雜念抛除,專心給祈胖弄藥,不多不少剛好一碗的量。

刻意在屋外陰涼地晾了一會兒,等藥的溫度降了下來,才拿進去給祈安。

祈安正在屋裏陪祈胖玩兒,逗祈胖開心。

藥味兒一飄進屋,祈安一上午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

祈胖在身體虛弱的情況下,依舊“嗖——”地跳上了床頂,又因為床頂搭蚊帳的支架不夠堅持,從而和衣架一起掉了下來。

祈安也不催它,就端着藥碗在床前站着,看祈胖表演。

祈胖從床頂摔下來摔到了床上,雖然不疼不癢不怎麽樣,但是這一摔整只貓都有些懵了。

呆愣了一會兒後,“喵喵~”叫了祈安兩聲,墨瑾澤心領神會的接過祈安手裏的藥碗。祈安坐下安撫地摸了摸祈胖,又抱了它。

誰知祈胖就在祈安懷裏上下翻了個身,變成肚皮朝天,嘴巴朝上的姿勢,然後閉着眼睛張開了嘴,蚊子“哼哼~”的“喵嗚——喵嗚——”

在聽懂祈胖要幹什麽的時候,祈安差一點沒抱住它。

墨瑾澤疑惑又緊張地問道:“怎麽了?是不是胖子哪裏不舒服?”

“沒有,”祈安搖搖頭,感覺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還有一點點的欣慰,他道:“胖子讓我按住它,像昨天那麽灌藥一樣給它喂藥。”

墨瑾澤:“……”

有了祈胖的努力“配合”,藥灌得很順利,雖然喝完藥又吐了,但是今天好歹是把一整碗藥都喝了。

吐完吃了半碗粥又去妹妹們房間找祈柔玩兒了一會兒才去睡的。

狀态明顯比昨天好上很多,一群人吊着的那顆星總算是微微放下一點了。

妹妹們因為擔心祈胖,晚上都沒怎麽睡好,這會兒看見祈胖精神好了很多,也就被墨瑾澤哄着去補覺了。

只剩下了墨瑾澤和祈安兩個人。

墨瑾澤拿出兩張地圖來,一張是之前一直在用的全國通用地圖,只标注了大道、官渡,還有一張是老舊的牛皮紙,上面标注了三條路線,一條是全國通用地圖上出現的大道到南疆的路線,一條是墨詩琪墨曦文父母的商隊行進走的路線,時而和大道重疊,時而自己分開走,但是大多都是繞路,避開匪群的路線。還有最後一條是——墨瑾澤記憶裏父親去南疆給妹妹求藥的路線,再配合現有地圖看,把已經消失的路線略加修改,變成直達南疆最快的一條路線。

墨瑾澤:“不知道為什麽,再次回到這裏,我總感覺這裏的人文、還有精怪,甚至是半山那座亭子都有問題,感覺會有危險。”

“你也有這種感覺?”祈安點點頭,“那看來時沒錯了,我也有這種感覺。這個什麽月城,雖然發展比我離開時候也好很多,但是吧,我總覺得這裏充滿邪性,你應該也感覺到了,這個地方生活着很多的精怪,人類相對就少很多,沒有人它是怎麽發展到這麽大的,比南陽高上好幾個檔次。”

“祈安,”墨瑾澤叫道。

“嗯?怎麽了?”祈安回過頭。

“你離開時候,你戰後回來過?”

祈安:“對,一百多年前回來過一次,想挑戰一下魏巡……”

墨瑾澤:“後來呢?”

“後來?”祈安放下藥碗,忍不住伸手又去捏墨瑾澤的臉,“後來就如你所看到的,我失敗了,他還活得好好地,坐在高位上。”

祈安又道:“不過,我走的時候,這個地方還沒有這麽多的說書先生,茶館酒樓,彎月城裏這些個玩意兒也太多了。”

墨瑾澤揉了揉被捏得有些痛的臉,說道:“這裏處處透着詭異,我覺得胖子胃病複發也太突然了,沒有任何征兆,是不是也是因為回到這裏的原因?”

祈安點點頭,“很有可能啊,讓他再養一天,我們就繼續趕路吧。”

“嗯,”墨瑾澤指着地圖和祈安商量,“這是三條路線的比對圖,你看看,雖然近道會快很多,但是也很危險,當年父親去南疆的時候是單槍匹馬,這條近道上有不少地方是馬車過不去的。”

第三天,祈胖喝下藥沒有再吐,能活蹦亂跳了,他們就繼續趕路,按照昨天晚上新商量出來的路線。

這條路線要經過半山腰的山巍亭,從山巍亭傳過去,走上不久,會有一條很緩的下山的道路,墨瑾澤特意去打聽了,容得下馬車前行。

馬車一路駛向半山腰,随着越來越接近那座山巍亭,墨瑾澤臉色就越來越差,同樣臉色差的還包括墨詩琪和墨曦文。

其中墨瑾澤狀況最為嚴重,唇上一丁點血色都沒有了。

祈安看不下去,把他架起來扔進馬車裏,自己駕着車上山,去半山腰的路也很平緩,馬兒基本上沒什麽負擔,馬車就如同行駛在平路上一樣。

祈安走一段就要回頭問一句,“怎麽樣?你們一群病號還好不?”

祈胖和祈柔會一起“喵喵喵~”叫,告訴他沒事兒,祈安就繼續趕路。

他在馬車外面看不見裏面的情況,只知道墨瑾澤和妹妹們是沒有血色臉色蒼白,他問的時候也會回一句“沒事兒”。

直到到達山巍亭,祈安還是有些不放心,将馬車停在樹下,掀開車簾探頭進去,吓得臉上當即就失了血色。

車裏三個人都東倒西歪的,兩個妹妹已經昏過去了,看血色很像是……死了,幸好去探鼻息還沒有問題。

墨瑾澤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人雖然醒着卻說不出話來,兩只手還分別捂着祈胖和祈柔的嘴,不讓告訴他,這個蠢貨!

墨瑾澤感覺到一陣心悸,許久沒有出現過的害怕的情緒忽然就開始蔓延……

真真切切的害怕,就好像是年幼的時候聽很恐怖的靈異故事然後晚上真的遇上真實的靈異事件一樣,那種從心裏頭忽然噴湧上來的恐懼,生生吓出一身的汗。

和那種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恐懼不一樣,他有一種他即将不是他,但依舊是他或者是他這副皮囊的他,拿着刀、拿着劍、拿着匕首親手一刀一刀的殺了自己的族人、父母、妹妹們以及祈安……

而保持神志的他只有一副瞳仁可以使喚,直到殺死所有人,再一刀一刀削下自己身上的骨肉,直至鮮血流盡而亡。

一個聲音不停的在他耳邊告訴他:你是罪人!

聲音無孔不入,從四面八方傳來,怎麽也趕不走,捂着耳朵也依舊能聽見。

那就索性不捂着耳朵,墨瑾澤面上平靜,看他要說到幾時?

他現在的身體非常虛弱,精神也只能全力集中去對付腦海裏洶湧而來的恐懼和仿佛沒有止境般的噩夢。

剛上山的時候只有輕微的一點點,墨瑾澤沒放在心上,後來被祈安扔進車裏後,随着越來越接近半山腰,那一點的輕微也就越來越嚴重。不僅僅是精神上的,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起來,渾身發抖發冷還流眼淚鼻涕……

“墨瑾澤?墨瑾澤?徒弟?你怎麽樣?”祈安伸手按在墨瑾澤胸前,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那和正常人不一樣的心跳,又快又急,雜亂無章……

墨瑾澤全身控制不住的發抖,祈安慌忙将他抱進懷裏,神識在馬車周圍四處看去,尋找到底是誰在襲擊他們。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個人!

墨瑾澤冷汗出了一身,祈安将他抱進懷裏,他瑟縮着往祈安懷裏鑽,嘴巴上下動了動,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卻是:“祈安……我……我怕……我……”

“怕什麽?怎麽了?”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況,祈安順着墨瑾澤,将徒弟緊緊抱進懷裏,安慰道:“別怕,我在這兒呢,誰也傷不到你……”

仿佛過了很多年那麽久,墨瑾澤拼命咬着顫抖不停上下打架的牙齒,從牙縫兒裏吐出幾個字,“離、離開、這裏……下、下山……”

祈安摸了一把他的臉,臉上熱乎乎的,全是眼淚和鼻涕,好不狼狽。

“可是你這個樣子……”

墨瑾澤控制不了雙手,只能用幾乎全部的力氣去控制去說話,“走、走、下……”

沒說幾個字,終于筋疲力盡昏睡了過去。

“祈柔,胖子,你們兩個看好他們,注意觀察四周,我駕車下山!”祈安叮囑車裏唯二兩個沒事兒的貓,又讓三個人在車上躺好,用東西擋了擋,固定住。

随後快馬加鞭趕車下山。

馬車沿着山巍亭前方的下山道路,一直往山下跑去。

快到山腳時候,墨曦文最先醒了,臉上血色也恢複不少,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病的樣子,祈胖高興地“喵嗚~喵~”叫了幾聲。

祈安趕着車回頭看了一眼伫立在半山腰上的山巍亭,神色若有所思。駕車的速度卻沒有慢下來,一直飛快的向前方道路趕去。

離開山巍亭又走了半個時辰,墨詩琪和墨瑾澤就先後醒了。

祈安提起的心總算放下了。

墨瑾澤出了車廂,“我駕車吧,你趕了一路休息休息。”

“不累,”祈安盯着墨瑾澤看,“剛才怎麽回事?”

墨瑾澤沒有立即回答祈安,而是回過頭去問墨詩琪和墨曦文,“詩琪、曦文,你倆剛剛有聽見看見或者感覺到什麽嗎?”

墨曦文搖了搖頭,“什麽也沒看見,就是忽然覺得胃有些疼,沒力氣,就好像中暑了一樣沒精神。”

墨詩琪:“我夢見和一群小夥伴們打架,把他們都打死了,一群人圍着我要叫我償命……”

“沒事,”墨瑾澤有些虛弱地笑了笑,“就當做剛才做了一場噩夢,都不是真的,忘了吧。”

墨詩琪、墨曦文點點頭:“嗯嗯。”

祈安聽到了全部,不過他沒催着墨瑾澤說話。

墨瑾澤靠着車廂,好半天沒說話,像是還沒從剛才的噩夢中醒過來。

“不想說你就別說了,別去回想。”祈安突然出聲。

墨瑾澤轉過頭沖着他笑了笑,笑得無比燦爛,“無妨,晚些時候我說給你聽。”

祈安頓了一下,随即也笑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夥伴們,接到編輯通知,這個故事明天開始要從25章開始倒V了,沒看到最新的小夥伴抓緊看一下~

感謝諸君對我更新不穩定的寬容,日更不敢保證,就努力多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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