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徐窈和鐘勁到家時，鐘奶奶正在客廳裏看一檔旅游節目，轉頭掃了他們一眼，又轉回去，輕輕撫摸腿上趴在的毛團子。
塔塔被主人捋順了毛，舒服得很，眯着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兒，迷迷蒙蒙朝兩人看過來，又很快閉上，傲嬌翻了個身。
一只越活越像貓的兔子。
鐘勁沒有走過去，只是喊了聲奶奶，然後給了徐窈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便擡腳徑自上樓。
徐窈手拎着衣袋，望着男生的背影一陣無語。
她真的一點都不想給他打掩護，但架不住人家力氣大，硬塞到她手裏。
鐘奶奶的聲音不疾不徐響起：“窈窈，你們去哪玩了？怎麽這晚才回？”
徐窈走到沙發側邊，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如實告知，但買衣服那段改了臺詞。
鐘奶奶目光落到紙袋上很快挪開，也沒細看，眼裏露出一絲贊許：“你這個年紀是該多買些好看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咱學習不能耽誤，生活上也不能馬虎，女孩子必須有女孩子的樣子。”
鐘奶奶出身書香世家，從小精致到大，徐窈剛來時，她确實有些看不上這個拘謹內向沉默寡言的小姑娘，但不孝孫離家的這一年，也是這個不善言辭的小姑娘陪在自己身邊，度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時光。
或許這就是她們之間的緣分。
有失去，也有得到。
徐窈連連點頭，捏緊了袋子，乖得不行。
“那我先上去了，不打擾奶奶看電視。”
“去吧，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早起。”
鐘奶奶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心不在焉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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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窈有意放輕了腳步，上樓後直奔鐘勁房間，敲了兩下房門。
不到幾秒，門開了，男生換了件無袖衫和運動短褲，似乎洗了臉，看起來更加清爽水亮。
大開的領口，鎖骨長而平直，但并不單薄，那種流暢的線條感......
徐窈手癢得不行，想回去畫畫了。
她速戰速決，将袋子遞過去：“還給你。”
鐘勁沒接：“你收着，到時直接給奶奶。”
徐窈一怔，搞不懂男生怎麽想的。
“這是你買的，要給也是你親自給。”
送個禮物也這麽傲嬌迂回，徐窈對鐘勁的認知再次刷新。
鐘勁俯身傾斜過來，烏泱泱籠住了徐窈眼前的視野，領口開的角度更大了。
徐窈忽然感覺有點熱，還有點上頭。
她不自覺往後退，卻被他抓住了手臂，雙眸黑沉得好似暈不開的濃墨。
“我想到了更好的禮物，這個你要麽收着，要麽丢掉。”
男生一抓她胳膊，她就動不了了，仿佛中了定身咒般，男生的話，更讓她覺得任性，不着調。
“你買的時候就不該這麽草率，多看幾家，反正還有十幾天，也不急在這一時。”
徐窈覺得自己像個老媽子對着不懂事的孩子諄諄善誘。
然而孩子不懂事，說再多也不可能讓他反思，捉她的手臂反而更加用力，有點疼。
徐窈不由抿唇：“你先松開我，被奶奶看到了不好。”
她有時實在搞不懂他，反複無常，究竟是為什麽。
“我說了不想收就扔了，你看着辦。”
男生似是嫌她話多，眉心微擰，聲音淡淡，但聽得出些許不耐，說完就放開了她。
當着她的面，阖上了門。
哐的一下，聲音并不重，但徐窈受驚過度，小心髒仍是突地猛跳了一下。
她為難地低頭看手裏的袋子。
男人心，海底針，猜不透。
門關上後，鐘勁又在門邊站了一會，聽到外頭輕微的腳步聲，似是走遠了，他才緩緩回到了屋子裏，坐在茶幾邊，拿着小方塊，繼續拼他的汽車模型。
然而注意力一旦打散，就難以集中，頻頻走神。
這時手機響了，鐘勁一眼掃過去，不慌不忙拿起。
“最近過得怎麽樣？開不開心？壓不壓抑？有沒有想逃學的沖動？跟幼幼相處得好不好？沒欺負她吧？”
“多大的人了，幼稚。”
不知為何，從別的男人嘴裏聽到她的小名，他莫名有點不爽。
鐘沐江一聲長長的冷笑：“你不幼稚，你離家出走，小學生都不玩這套了，蠢侄子。”
鐘家男人一個德行，嘴上不留情，越是親人越怼。
鐘勁微微眯眼：“沒話說就挂了。”
“你挂試試，我今晚就買機票飛回國，天天盯着你。你爸媽管不住你，是他們由着你，我不慣你，鐘勁。”
鐘沐江雙标得理所當然。
女孩子要嬌養，男娃子皮糙肉厚，随便罵，反正離了家也餓不死吃不了虧。
鐘勁深吸一口氣，忍着火：“我很好，門門第一，好吃好喝精神倍爽，和你那親愛的女兒相處得也很融洽，你說她自尊心強，給錢不一定要，我帶她出去買了禮物，做人別太過分，自己認的女兒，有本事自己帶。”
鐘沐江聽完語調也變得輕快：“你是她哥，你帶不也一樣，還能增進兄妹感情，別像許家那對水火不容，父母也跟着頭疼。”
鐘勁冷眉冷眼戲谑：“她喊你爸爸了嗎？自戀是種病，不治要命。”
“她心裏認可我就行了，稱呼只是個形式，我無所謂。”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你沒事了吧，沒事就挂了。”
“小子有點耐心，這麽個暴脾氣，找得到媳婦才怪。”
“我謝謝你，你先找到媳婦再來說這話。”
不然哪來的臉。
輪到自己身上，鐘沐江避過不談，只道：“我會在你奶奶生日回來，不要告訴她，我要給她個驚喜。”
“其實你也沒必要告訴我。”
說完，挂斷。
鐘沐江瞪着屏幕咬牙。
臭小子，越大越不讨喜，簡直随他爸了。
但願只是性格像，別學他爸濫情，私生活一團糟，搞得一大家子都煩。
讓自家小叔煩擾的大侄子在熬了一個小時後，終于将拉風炫酷的跑車拼好了，然後拍了一張照，發到朋友圈，接着就關機，睡覺。
完全不關心這一張照片可能在朋友圈帶來的震動。
雖然鐘勁沒幾個朋友，可光周星星就一個頂十了。
周星星竊取了好友的成果發到自己朋友圈，也不說明版權歸誰，只一句話：[我就問你們酷不酷]
要知道用樂高積木拼跑車模型，還原到連裏頭一個小小配飾都和真車無差別，只是比例縮小了好多倍，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不光手巧，腦子靈活，還要有足夠的耐心。
反正周星星是做不到的，拼出個骨架就放棄了，所以他才驕傲。
看他兄弟，了不起，幹一行是一行，就沒做不了的事。
趙欣悅和她哥一樣是刷機狂魔，照片一出來，她眼疾手快第一個留言。
[這麽酷的車，一看就是勁哥手筆，粉他我從不後悔！]
周星星秒回：[啊呸，你敢當他面把這話再說一遍麽？]
趙欣悅揮手拜拜，不跟你玩了。
轉身又去敲徐窈，将照片發給她。
[好看不，是不是很酷？]
徐窈對車子沒研究，但只是這麽看一眼都覺得很不錯，便問趙欣悅是她自己搭的嗎，這麽厲害。
[不啊，這種有難度有技術的活兒，我可做不來，大神跟你同一屋檐下，你要珍惜啊！]
鐘勁做的，徐窈還真不意外，但又不禁感慨。
這種人，生來就是讓別人仰視，羨慕嫉妒恨的。
[你說以後哪個女生有這個運氣能将神仙般的人物拿下啊？]
趙欣悅睡前格外亢奮，拉着徐窈瞎聊。
徐窈實在不感興趣，又不好不回，想了想，慢慢打出一行字。
[反正不是你，也不是我，睡了，明天見。]
說完，徐窈就把手機調了靜音，放到桌上，眼不見為淨。
趙欣悅跟徐窈相處了一段時間，對這位喜靜的閨蜜也有一定了解，她說明天見，那就是明天見，你後面就是回一百條，她也不可能再回你一條了。
不過--
趙欣悅自言自語：“沒準就是我和你之中的一個呢？”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因為惦記着鐘奶奶的生日，徐窈最近多了一樁心事，那就是選生日禮物。
中午在學校食堂都還想着這事。
趙欣悅喚了她好幾聲才回過神。
“禮輕情意重，你一個窮學生也沒那麽錢買貴重禮物，心意到了就行，我感覺不送也可以，勁哥回了，就是鐘奶奶最開心的一件事，過不過生日都無所謂。”
趙欣悅想到自己媽媽，最不喜歡過生日，因為過一次老一歲，生命又少了一年。
以己度人，她覺得更老的鐘奶奶應該更不想過生日。
徐窈輕嘆一聲，趙欣悅被家人寵着長大的，什麽都不愁也不用管，不懂這其中的區別，鐘奶奶過不過是一回事，她送不送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況，鐘勁這個親孫子都有準備，她更沒有空手的理由了。
再說她确實是誠心誠意想送一份禮物給鐘奶奶，以感謝她這一年對自己的照顧。
趙欣悅見好友為一份禮物發愁，便建議她：“那你看鐘奶奶喜歡什麽你就送什麽，不過鐘奶奶的喜好都挺高雅的，你也不一定買得起。”
徐窈：......
這哪是幫忙，分明在拆臺。
“鐘奶奶是文藝工作者，那肯定喜歡看書，你送書呗，那種珍藏限量發行的名著，投其所好。”
趙欣悅這樣一提醒，徐窈茅塞頓開：“對啊，我怎麽沒想到。”
趙欣悅得意洋洋：“感謝我吧，明天刷你的卡，請我吃飯。”
徐窈比了個手勢，沒問題。
又到了周末，吃過午飯，徐窈以買複習資料為理由去了趟書店。
鐘奶奶幾乎是本能地說：“叫阿勁陪你。”
事不關已的鐘勁不自覺眉頭擰起，徐窈不想勞煩他這尊大神，揮了揮手說不遠，十幾分鐘而已，去去就回。
然而徐窈最後坐車去了圖書城，那邊課外讀物多，不少經典名著，市面上不易找到的，那邊都有。
圖書城很大，有四層，徐窈按照分類找到她想買的那個區，沿着書架上一排排走，繞過去，又轉回來，再掃一圈，不慌不滿，看到自己喜歡的書，伸手取了下來。
徐窈看書不僅看內容，也看封面包裝，她總覺得包裝得好，讓人看着愉悅，才有心情買下來。
她現在拿的是精裝版，封面很厚實，摸起來很有質感。翻開書頁，開始細細讀了起來。
“徐窈！”
擡眼，陳洲正一臉笑意地看着她。
徐窈有些驚訝。
還真是巧啊。
出于禮貌，她扯了唇角跟來人打招呼。
陳洲看着女生臉上明媚的笑靥，一瞬間閃了神。
這個女孩總能給自己不一樣的感覺，怎麽說呢，很讓人心動。
“陳洲，學長！”
叫哥顯得過于熱絡，她和他只是遇到過兩次，并不熟。
“哦，沒事，”陳洲回神，看了眼她手上的書，“美人計，希區柯克的，你喜歡看這些驚悚懸疑的書？”
“這一部還好，比其他的溫和平淡許多！”
她喜歡的是裏面的愛情，從最初的互相猜忌試探，到後來的誤會分離，以致最終的坦白相守，卻已行将末路。
愛情與家國的矛盾沖突诠釋得淋漓盡致，如此特定背景下的情感最是誘人，終是委屈無奈得讓人心疼。
相比改編的電影，徐窈更喜歡看書，字裏行間的情感描寫尤為動人，給人以想象空間，想象自己心目中的阿萊茜娅和戴弗林。
“我妹妹好像也喜歡他的作品，有機會倒是可以好好交流下！”
徐窈聞言下意識問：“哪個妹妹？陳佳倩嗎？”
換陳洲愣了。
“你認識我堂妹？”
“對啊，我們不巧正好是同桌。”
陳洲一聽，目光更亮了：“這麽巧，果然有緣呢！”
這種話不能接，就怕一發不可收拾。
徐窈避開男生的視線，一邊翻着書，盡量随意地問：“對了，陳學長怎麽會在這裏？”
“住這附近，唉，都這熟了，快別學長學長的，叫名字就成，”
聽久了怪怪的，他希望她能叫他的名字。
“你也住這附近？”
“不是，想買書，就過來看看，這邊種類多！”
陳洲點點頭：“我一般買書也是在這邊，你渴不渴，不如我們到樓下坐坐。”
一樓有餐飲店，屬于書城內部營業，可以帶着書去看。
徐窈想到上次浪費了他給的電影票，有點過意不去，遲疑一會便同意了。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小隔間，陳洲問徐窈想喝什麽。
徐窈想說她不渴，等渴了自己去買，卻不料陳洲忽然站起，到服務員點單，徐窈喊不住他，一臉無奈。
“點了橙汁，爆米花，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要不再來幾樣？”
陳洲将從服務臺拿來的單子遞給她。
這裏服務員太少，不自己主動，等半天都沒人過來。
徐窈接過單子略看了眼，心想還不如外面便宜，擡眼對男生笑了笑：“不用了，就這些吧，我吃了飯出來的，吃不了多少!”
陳洲了然點頭，倒也不勉強。
然後接下來一陣無話，徐窈習慣了安靜的氣氛，陳洲是不知道從何開口。
“徐窈！”
“嗯？”
“那個，你覺得，我這人，怎麽樣？”
“呃？”
徐窈愣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可以先不回答，聽我說完，然後你怎樣都行，”
陳洲頓了頓，猛灌了杯水，繼續道，“徐窈，那天在電影院，我就對你有好感了，心想這姑娘不錯，文文靜靜，話不多，但很乖。再到今天的偶遇，你站在書架前，一臉安然鎮定的模樣，便覺得說不出的好看。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又能持續多久，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這份心意......”
徐窈靜靜聽着眼前清俊大男孩的一番言語，真誠，卻也直白，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從沒有哪個男生這麽直接地跟她表露心意，讓她想岔開話題都不能夠，裝傻充愣也不行。
見女生沉默不語，陳洲心口一緊，忙說：“你不用這麽快答複我，也不需要回複我什麽，只要明白我的心意，不排斥，認我這個朋友就行。”
複又顧自一笑，“而且你還在上高中，早戀會讓人分心，我先報個到排個名，讓你記住有我這麽個人，等你哪天想談了，覺得我還行，請優先考慮我，反正，你高興就成。”
書沒選好，結果偶遇了一個男生，讓徐窈又多了一樁心事。
陳洲要了她的聯系方式，卻也給了她足夠的空間，并沒有過多打擾她，有時看到好書給她發個鏈接分享一下，再沒有聊過有關情感上的事。
男生都這麽淡然自若嗎？
擾亂了別人的心情，自己卻跟個沒事人似的。
到了晚上，趙欣悅又來敲徐窈聊天。
徐窈想了想，覺得擾亂一下趙欣悅也不錯。
[欣悅，要是有人跟你告白，你會怎麽做？]
趙欣悅回得很快：[是勁哥我抱上去直接啃，換別人滾滾滾]
徐窈：......
她果然是沖動了才會問趙欣悅這種超綱的難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