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不會去
司儀的開場總是冗長而無聊,那些比賽規則早就已經被銘記于心,因此每一年的重複都是無意義的,今年異于往常的地方就只有評審席最末的陌生面孔,也就是沖着駱叔時來的封洛,即使被萬衆矚目,也只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駱叔時,以及駱叔時周圍的人,似乎在尋找什麽,南青簫猜是在找他,但也只是猜測而已。
參加這一次酒賽的酒商到了最後這一天就只剩下十五家了,分成三批比試,孫、姚、南、岳四家自然是被安排在最後一批,這其實是極為不利的,酒賽的最後通常是評審們的舌頭最不靈敏的時候,那味覺在最初與最後的細微差別對他們來說其實是非常重要的,雖然評審們會在品酒之間漱口,可越到最後,評審們的味覺越遲鈍,對酒的要求自然也就越嚴格,這是無可避免的。但四大酒商的當家的卻全部在乎,這也是能站在頂峰的人的魄力。
南青簫偷偷觀察了一下五位評審之間的互動,坐在最邊上的封洛與其他人都不熟,本身又并不是這個圈子裏,自然像是被孤立了一般,但本人似乎并不介意,因為他只關注駱叔時。恭醇王坐在正中,倒是很爽朗地在與左右兩邊的人交談,但跟唯一的女人顧湘兒的交流似乎少了點兒,明明是他請顧湘兒來的,這麽做是在為接下來的評審避嫌?畢竟希望有一個女評審的要求是他提出來的,恭醇王是怕最後反對的聲音過大吧,倒是武林盟主張堯跟顧湘兒聊得歡快。剩下一個酒散仙除了跟恭醇王熱聊之外,不太搭理其他人,這人本就是個性格孤僻特立獨行的人,這樣做倒也不會讓人不快。
封洛不懂酒,所以就是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即使真的對誰家的酒做出評價,也會被人無視掉吧?那麽就剩下四個人,恭醇王是一定會站在他這邊,兩個人之間的親密早就已經在之前的四天傳開了,因此也不需要顧忌。顧湘兒是恭醇王按照他的要求找來的女評審,就算不支持南家,也不會與南家明顯對抗,恭醇王辦事他還是很放心的。如果将顧湘兒的評價是中立的話,南家能否得到好的結果就要看酒散仙和張堯的評價了。
張堯這個人南青簫也知道,因為是酒商的大客戶之一,但是此人偏愛烈酒,是武林俠士的豪氣,怕是不會喜歡口味清淡的白蘭花酒,南青簫幾乎不期待這個人給南家好評,那麽就剩下酒散仙了……這個人的口味就不太好說了啊。
“怎麽?有麻煩?”耳尖地聽見南青簫輕微的嘆息聲,修竹轉頭看向南青簫。
“算不上。”他對自己的酒還是很有信心的,只是這次與往常不同,往常是自釀自飲,講求的是個興致,所以南青簫從不計較什麽,可這一次是要與人比試一争高低,所以就算是南青簫也希望更有把握一點兒,“你其實不用跟着來的。”看見岳琳琅的話,修竹心裏會不痛快吧?
“今天或許是最後一次見他了吧。”修竹轉頭,深情地看着岳琳琅,輕笑一聲。
“明天就走?”
“恩,本來就是為了琳琅留下的,現在琳琅得到了幸福,我這個多餘的人也就可以離開了。”修竹的笑容有些落寞。
“抱歉,如果不是我找你來,你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不是你的錯,這是我的命。放心吧,我沒事的。”
“你……真的不考慮留下?”修竹若是留在南家,會幫上他們不小的忙。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最不擅長與人交流,也不喜歡被束縛,所以留下就免了,但如若你有事,只要知會我一聲,我定會來幫你。”
“呵,那我可得多為鬼醫大人準備些好酒。”
“哈哈,那是必須的,沒有酒我可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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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若是你有事,一定要告訴我。”南青簫最怕的就是修竹回到山裏獨自腐爛,習慣了一個人的人不怕孤獨,卻也不會依賴別人,修竹就是這樣的。
“恩,我會的。”這一次出山,修竹最大的收獲就是加深了與南青簫之間的友情。
修竹是真的不喜歡與人接觸,因為人心太過複雜,情意相投時兩個人在一起什麽都是好的,什麽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可一旦出現裂痕,那種煎熬卻也是極其難受的,因為怕失去,所以幹脆不去索取。
可南青簫這人跟其他人有些不同,即使是跟他最親近的時候,他也不粘人,明明覺得跟他足夠熟悉了,他卻始終與人保持着舒适的距離,他關心你,卻不束縛你,他幫助你,卻不幹涉你,那種忽遠忽近的距離讓人覺得他就在身邊,卻有仿若不在,對于怕失去的人來說,這樣的距離剛剛好,沒有得到的沉重感,心理上就不會去想象失去,所以安心。
這一生能碰到這樣的一個人,修竹覺得自己十分幸運。
“你要是厭倦了在這裏的日子,也可以去我那,我随時可以收留你。”
“他不會去。”駱叔時滿帶冷意的低音從前方傳來,那聲音裏的不滿不容忽視。當着他的面說這種話,是皮癢了嗎?好不容易抓住了南青簫,他會讓南青簫産生厭倦的情緒嗎?就算南青簫哪天真的厭倦了,他也絕對不會放人去任何地方的。
“這你可保證不了,就算駱三爺現在有這個決心,作為朋友,我還是會擔心,世事無常人心難測,南青簫需要一條後路,對嗎?”
南青簫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現在雖然可以呆在南家,呆在駱叔時的身邊,可這也是他唯一能呆的地方,萬一有一天駱叔時的身邊容不下他,那他也不可能繼續呆在與駱叔時有關的南家,那個時候,南青簫便需要一個避難之所,修竹以前并未想過這樣的事情,可是這一次,有了某些經歷之後,修竹開始考慮這些事情了。
“……對。”駱叔時咬咬牙,完全無法反駁修竹的話,雖然不甘心,但客觀來說的話,事實就是那樣。
“所以我只是将自己保留為南青簫的後路,駱三爺不必如此介懷。我也希望這條後路南青簫永遠都用不上。”
“我會竭盡所能。”
對話到此為止,因為到了最後一輪的比試,南家該上場了。
“明月,你跟明宣一起去。”南青簫瞄了一眼其他幾家派出的代表,皆為兩人,一主一輔,于是便開口給出了指令。
“哥……你确定是我們兩個?”南明宣吞了口口水,緊張得連聲音都有些顫抖,發軟的雙腿更是有些不聽使喚。
“當然。”只不過是上到擂臺上給五位評審分別斟一杯酒而已,又沒讓他上去受刑,做什麽怕成這樣?
“再不上去要遲了,這是比試,不要在人前露怯。”看着其他三家的代表都帶着自家的酒上了擂臺,南明宣和南明月要是再拖拉就要引人注目了,駱叔時便不冷不熱地提醒一句。
“南少爺、南小姐,這是白蘭花酒,請小心。”天樞也将酒送到了南明宣的手上。
南明宣抱着那小小的酒壇,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這一壇酒原來是這麽沉重的嗎?原來可以單手拎着把玩,今天卻覺得兩只手抱着都抱不動,他還是坐在坐位上的,手臂卻已經因為這一壇酒的重量而有些僵硬,若是站了起來,這一壇酒真的不會被摔了碎掉嗎?南明宣緊張得渾身僵硬,死死地盯着自己懷裏的酒壇。
倒是南明月,一抿嘴,騰地站了起來,按住了南明宣的肩膀。
“哥,走了,可不能讓人看不起咱們南家。”
按在肩膀上的那只小手細滑柔嫩,但卻傳遞着南明月的堅定,南明宣仰頭看了看南明月,深吸一口氣,也站了起來。
“是啊,不能讓人看不起南家。走。”話音落,兄妹兩人就氣勢洶洶地上了擂臺,兩道決絕的背影在南青簫看來有些可笑,卻也頗受震動。
“青簫公子的眼光果然犀利,這南小姐的心性确實适合經商,只是不夠成熟,與南公子相輔相成倒是剛好。”天樞好笑地看着那兄妹倆的背影,在南青簫身邊低語。
“人各有所長,善加利用便是人才,這個道理,天樞不是應該比我明白嗎?”駱叔時身邊的個個都是人才,不正是因為各展所長了嗎?“即使我不引導,你們也會想辦法培養他們兩個吧?比起自己去學習釀酒知識,将他們培養成可用的人才反而更容易不是嗎?”
“呵呵,青簫公子果真是有顆七竅玲珑心啊,什麽都瞞不過公子。”
“別拍我馬屁,我不會在三爺面前為你說好話的。”南青簫笑着斜了天樞一眼。
“公子果然明察秋毫。”
“你很閑?”駱叔時偏頭,不滿地看着天樞。
“不,屬下很忙。”天樞渾身一凜,沖駱叔時和南青簫拱了拱手就又退到後邊去了。爺真小氣,他不過跟青簫公子聊幾句而已,幹什麽看他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