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雖然大老爺帶着婆娘和兒女從榮國府分了出去,史太君在賈家超然的地位還是不變的。譬如接到聖旨這種事,你派人去傳話,說得不好就會被當成是炫耀,若是不去?那又是目無尊長。真這麽幹,她不計較還好,若心裏不平衡沒事找事,那就夠你喝一壺的。

這就是賈赦立刻派王善寶走這一趟的原因,讓別人第一顯示不出誠意,第二恐怕會因為高興過頭而失言。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這是人人都想達到的境界,賈赦已經做到了,皇帝看得清楚,京城裏的老百姓眼也沒瞎,他們看得清楚也知道評斷。因為之前的巨大錯誤,他們抹黑了賈恩候這個真正的大師,心裏正愧疚着,輿論越來越多的朝着大房這邊傾斜,都覺得史太君和榮國府二房實在太過分,連點真憑實據都沒有,怎麽能依據外面傳的瘋言瘋語就給自家人定罪了?

別說賈恩候他不是變着法坑人錢財的騙子。就算他真的是個人渣,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有個說法叫“父為子隐,子為父隐”,身為親人要互相包庇,這是朝廷賦予的權力,也是慈孝的另一種體現。

史太君沒想法子替大老爺奔走。

假正經更是懂得趨利避害。

“榮國府為什麽分家?我聽說史太君是個偏心眼,以前就是二房太太管家,就算大房媳婦是個繼室,總還有長房長媳在,哪裏輪得上她?之前得了多少好處,這麽一點困難就讓他們迫不及待的策劃分家之事,使用陰謀詭計将賈恩候趕出榮國府,我告訴你們,他如今住的宅子還是問人借來的。”

“這也太不像話!虧得賈恩候自個兒争氣,搬出來之後反而漲了運勢,繼承了爵位還得了萬歲爺的封賞,賢聖天師聽起來就很高檔。”

“天底下竟有這樣的母親,真是大開眼界。”

……

流言蜚語根本控制不住。

當然,也沒人想要去控制。

皇上:賈恩候大才。

阿哥:皇阿瑪說得對,榮國府活該倒黴!

百官:萬歲爺說得太對了,史太君和賈政算個屁!

富商:貴人們簡直慧眼如炬,我早就覺得假正經不是個東西!

百姓:呵呵,人渣去死!

很多人是在轉嫁仇恨,他們誤會賈赦,對他喊打喊殺,真相大白之後心裏自然過意不去,做了錯事總希望能找到墊背的,賈家就成了這樣的絕色。老百姓們完全可以說自己因為不了解賈恩候,所以才會輕信傳言,榮國府上的人還是親娘親弟弟竟能做出這樣喪心病狂之事!

不能原諒,絕壁不能!

外面的聲音榮國府這邊暫時還沒聽到,史太君只顧得上說“赦兒若是早與我說清楚,就不會草率分家了,也不知怎麽就養成了巨嘴葫蘆的個性”……這是想給自己挽回一些體面,王善寶都懂,他笑着說:“将那茅山道士料理好之後老爺也說了,因為此次事件裏頭有萬歲爺的意思在,不能洩露分毫,他才将擔子扛下來,任人辱罵。”

史太君接不上嘴,王善寶又說:“那時候京城局勢很亂,許多人把老爺當靶子,寧榮街這邊秩序卻頗好,都是朝廷在保護。二老爺是當官的,本以為能察覺到,演一出戲,把大魚釣出來才好,結果就鬧大了,這些話老爺不讓我說……您若不想聽就怪我這奴才多嘴。”說着他就要往自個兒嘴上抽,還是史太君開口攔下來。

“既然是朝中之事,的确沒有我這老太婆插嘴的餘地,不過,雖然分了家,親兄弟還是要相互提攜。”史太君說着,就看向王夫人那邊,“明兒個就是三月十一,你們去老大府中走一趟,把禮送上,情分不能淡。”

史太君以為至少應該是雙方各打五十大板。

這事怎麽想都應該有兩種推論。

第一,他們勢利,在大房落難的時候迫不及待把人攆走。

第二,賈赦陰謀設計,故意在飛黃騰達之前整了這一出,讓二房心塞的同時順便打臉。

若沒有茅山道士鬧那一出,的确就像史太君說的那樣,不過,京城輿論已經發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老百姓們雖然不至于對賈政喊打喊殺,見了面就嘲諷這種事他們還是幹得出來的。

賈政很不願意,卻沒反駁史太君的話,王夫人也別扭的同意了,他們正想将王善寶打發回去傳話,就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老太太,宮裏來人了!”

是給他們加封的?

要真是這樣倒挺好。

史太君稍微收拾之後,就帶着賈政一行往外走,來傳旨的卻不是李德全,而是一個乾清宮二等太監,他在宮裏總看別人臉色,這會兒就擺起譜來,“你們快着點,讓雜家等着不要緊,我手裏的聖旨代表的可是萬歲爺。”王夫人還沒覺察,史太君和賈政已經感覺到不安,若是封賞的聖旨,來宣讀的太監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映。難不成是有無妄之災?

自從那茅山道士冒出來之後,榮府這邊真是諸事不順,雖然成功分了家,也留住了宅子,卻只保住三成家産,那麽多錢被老大拿走,也不知留得住幾日?他那花錢如流水的性子,就因為這事,史太君還抑郁了兩天,剛走出來卻來了二連擊,哦不,這顯然是三連擊的節奏。

史太君親自賠了好話,小太監這才開始宣讀,開頭結尾都是一樣的,中間的內容卻差了太多,這封聖旨既不是升官也不是降職,而是通知賈家一件事。

賈代善死了這麽多年,康熙念舊,對賈家分外寬容,甚至容許他們繼續挂着國公府的牌匾,實際上,賈家早就該降格。雖然史太君是榮國公賈代善的夫人,雖然她還活着,女人是不能代表府上臉面的。

康熙表達了他要收回牌匾的意思,至于宅邸,特許賈家二房住到史太君死的那一天,等榮國公和他的夫人都沒了,皇家就要收回,至于現在要挂“一品诰命夫人府”、“員外郎府”或者“賈府”都随便他們。

聽那太監用公鴨嗓讀完,史太君身子一晃,險些跪不穩。賈政和王夫人也是滿臉驚愕,完全無法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一定聽錯了,不可能的,皇上怎麽會收回我們的宅邸?”

……

按理說,會有這樣的反應是人之常情,打擊太大根本換不過來,那太監卻一點不體諒,他道:“這反應,你們是對萬歲爺的旨意有懷疑?”

就算有也不敢說啊。

史太君趕忙開口:“公公誤解了,老身沒有質疑的意思。”

“那還不接旨!”

“榮國公賈代善之妻賈史氏攜全家接旨,叩謝皇恩。”

她心裏在滴血,卻不得不匍匐妥協。史太君顫抖的接過聖旨,那太監笑道:“萬歲爺就是這麽仁慈,您不用太激動。”

很憤怒,卻不能反駁。

史太君在那太監轉身之後就暈了過去,王夫人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是誰挑撥離間讓萬歲爺下了這樣的聖旨?本來分家拿得就少,還鬧這一出,日子沒法過了!”

賈政也糟心,他卻不敢有任何大不敬的言行,“哭什麽,閉嘴!”

“……大房都做出這樣的事,我哭怎麽了?”

她打心底裏覺得是賈赦搞的鬼。

難怪他毫不猶豫的就放棄了宅子,然後獅子大開口要七成的家産。

本以為搭上宅子一起算兩房得的應該差不多,王夫人雖然肉疼,他還等着在大房風餐露宿的時候大笑三聲。這才幾天,人家不僅襲爵還得了禦賜的天師府,反倒是自個兒,竟然面臨着宅邸被沒收的危險。

老太太這把歲數,還能活多少年?

她死了朝廷就要把宅邸收回,這是什麽道理?

本來,沒收榮國府牌匾是挺大的事,在宅子本身都要保不住的情況下,就可以忽略不計了。榮府裏頭亂作一團,那勢利太監帶着人大喇喇的拆了大門口的牌匾,看熱鬧的百姓不知有多少,他們全在拍手稱慶。

“早該收了,什麽榮國府,分明就是員外郎府嘛。”

“既偏心眼又缺德,這是報應。”

“人在江湖飄啊,哪能不挨刀?榮國府也太慘了!”

“都說了不能再叫榮國府,我們就叫從六品工部員外郎賈政府怎麽樣?”

……

這真的不是在打臉?

史太君暈了,王夫人哭鬧了一場沒能有任何改變她下定決心明日去找二房讨說法。至于賈政,他又恨又怕敢怒不敢言,這回真的是太丢臉。

王善寶看了個全程,他立刻回去報告這個消息,同時表示二房都懷疑是老爺動了手腳。賈赦很是氣定神閑,他撇撇嘴道:“我賈天師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任何的污言穢語。”

“要不明天不讓二房的進來?萬一鬧出事可咋辦?”邢夫人心情很矛盾,牌匾被撸,就連宅子也住不長久,老太太死後就收回這個決定想想就覺得大快人心。不過,萬一他們撒潑找上門來可如何應對?賈赦倒很淡定,他有沒有亂來貴人們都有數,真找上門來丢臉的還是二房自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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