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八條魚
她的雙腿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巨大的魚尾。
正如夢裏所見的那樣，整條魚尾都是藍色的，只不過靠近腰部的位置是淺淺淡淡的、像水一樣的藍，越往下顏色越深。
到最底下時,深藍色的尾鳍像薄紗一樣展開,漂亮的幾乎讓人移不開眼睛。
但它上面若隐若現的隐刺,同樣訴說着它非良善。
宿凝真倒吸一口涼氣,手搭在腰間的鱗片上，實在不知道該做如何面對它。
她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個夢而已，沒想到醒來就變成了人魚……
這樣的經歷太過匪夷所思,簡直聞所未聞。
宿凝真試探着動了動尾巴，奇異的觸感傳了上來,好像天生就長在自己身上似的,她甚至能感覺到被子滑過尾鳍時的癢意。
讓它往左就往左，讓它往右就往右,而且力氣也很大。
這條尾巴簡直如臂指使,非常靈活，比她那中看不中用的雙腿好多了。
玩夠了尾巴，宿凝真這才發現自己耳朵後面也感覺不太舒服，她摸了摸、發現自己的人耳消失不見，原本的地方生出了扇貝大小的耳鳍……
在她努力接受自己變成非人類的現實時，電話鈴音響起,連螢的笑臉出現在了手機上。
想來是螢螢睡醒了，習慣性的打來電話跟自己道早安。
想到小女友，宿凝真心中的焦慮驟減,就連眼神都溫柔了許多。
可是眼下自己換了個模樣，不是接電話的好時機……
宿凝真抿抿唇,但是不接電話她肯定會以為自己這邊出了什麽事情，不管不顧的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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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着手機屏幕檢查了一下，發現自己臉上其他地方沒有傳說中人魚可能會有的豎瞳和魚鱗，心裏瞬間放松許多。
宿凝真仔細用頭發把兩側的耳鳍遮住，确保萬無一失這才接通電話。
“真真早！今天我自己在家做早飯了哦！”連螢笑眯眯的把攝像頭對準面前的雞蛋灌餅，臉上寫滿了‘誇我誇我’。
“感覺很好吃。”宿凝真唇角微微勾起道。
連螢好似沒有覺察到異樣，咬了一口雞蛋灌餅，邊吃邊問道：“今天不是有通告嗎？怎麽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呢？”
“通告在下午。”宿凝真頭一次在視頻時把大畫面切到了自己這邊，她的眼睛緊盯着頭發兩邊。
免得露出魚鳍，吓着連螢。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亘古以來，人類世界就有這麽一句話。
此前因為殘疾，宿凝真就感覺到了自己和別人的不同。
這下連物種都變了，她害怕會在連螢眼中看到畏懼和厭惡……
“這樣啊，那真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連螢看着手機輕嘆口氣，“可惜今天我可忙了，不然又能去找你。”
“先忙手頭的事，再過幾天我就回海城。”
宿凝真的話不假，眼下她的宣傳已經到了最終階段，不假時日就能回家。
原本她非常期待回家結婚的事，但在魚尾消失前，她什麽都做不了。
連螢點點頭，吃下最後一口早餐。
她捏着手機去洗手池旁洗手，接着舉起手機、目光與攝像頭平齊。
好似透過屏幕在與宿凝真對視一般，神情嚴肅而又警惕。
“真真，你在隐藏什麽？”她眼中的閑适笑意全無，剩下的是濃濃的探究。
“你沒有賴床的習慣昨晚又睡得很早，按理說這個時間應該早就起來了，為什麽現在還躺在床上？”
宿凝真看着手機屏幕，眉頭微微皺起，心裏有些無奈。
連螢這家夥，看樣子從一開始視頻就發現了自己這會兒狀态不對，但硬是等到吃完早飯才跟她算賬。
真不知道是不是雞蛋灌餅比自己重要。
“連螢，你對人魚的存在是什麽看法呢？”她選擇了一個較為折中的方式，用一個問題去回答連螢的問題。
“好聽！三首歌都特別好聽！”連螢果然被轉移了注意，眼睛亮晶晶的回答她道。
聽到這個回答宿凝真笑了兩聲。
連螢這是以為自己在問她關于《海女傳說》這個專輯的看法，畢竟裏面的三首歌都是有關人魚的。
宿凝真望着手機屏幕許久，心裏實在不想在連螢面前隐藏什麽、讓兩人之間親密無間的關系又隔起一道高聳的籬牆。
她吞了一下口水，決定做一場豪賭。
賭連螢不會害怕她的尾巴，還會接受自己的存在。
如果她不接受……
宿凝真眼神變得執拗而瘋狂。
她确信自己有千萬種理由畫地為牢，讓連螢成為她變成人魚後圈養起來的第一份祭品。
她要讓連螢這個家夥這輩子都無法擺脫她的愛人，她的妻子的身份。
宿凝真食指輕點屏幕，将攝像頭轉為後置。
她把自己新長出的魚尾盡數收入屏幕中，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解釋，就連呼吸的頻率都下意識降低了許多。
在得到連螢确切的回答之前，她整個人都緊繃着，甚至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連螢看到畫面突然切換還想出言發問，然而下一秒就被這條美麗到無與倫比的魚尾吸引了全部注意。
她的目光緊盯着湛藍色的魚尾，努力将每個圓潤漂亮的鱗片、每片朦胧透明的紗鳍都烙印到腦海中去。
陽光折射到魚尾上會渲染出閃耀的虹光，這畫面太美麗了，她忘了開口說話，偷偷截了好多張圖。
在宿凝真快要等不及，情緒變得躁煩躁不安之前，她想起正事。
連螢一拍腦袋，回過神問道：“真真、真真，你是昨晚變成人魚的嗎？
還記得昨晚的飲食和大概轉變的時間不，郁家讓我把Alpha轉化成人魚的細節全都事無巨細的記下來，以後給其他Alpha當參考資料呢。”
“哎？”宿凝真把攝像頭轉過來，滿臉都是訝異。
她設想中的擔心呢？害怕呢？努力放下成見，重新接受自己的新面貌呢？
連螢這家夥怎麽這麽輕車熟路，好像人魚的存在就跟世間存在Alpha、Beta、Omega三種性別一樣習以為常。
沒等她問出口，連螢又繼續嚷嚷道：“哎呀，我都忘了，你還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人魚的事……”
她眼眸向下垂着，努力隐藏歉意和不安。
是她從郁家繼承來的特殊血脈影響到了宿凝真，促成她成為現在這樣，想必真真剛分化成人魚的時候心裏非常害怕吧……
不過真真能夠化成人魚是再好不過的事，剛才她看見尾巴在動了、證明現在她的下肢有了活動能力，擺脫天生殘疾。
再擡眼時，連螢眼裏盛滿堅定。
“真真，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郁家秘辛嗎？其實不是強化身體，而是會把Alpha轉化成為能夠統領海洋的人魚……”
現在宿凝真能夠化成人魚，她也沒有必要繼續隐藏下去了。
連螢把關于人魚的所有信息和盤托出，從此她對戀人再無秘密。
等到宿凝真聽完一切，她唇角勾起，臉上的表情十分從容。
“真好，這下郁家再也沒有拆散我們的理由了。”
隔在兩人之間的厚壁障在她的魚尾出現之後徹底消失，從此可以心連着心，毫無芥蒂的相伴左右。
連螢高興了一會兒，把消息上報給了郁家。
郁家得知消息非常興奮，立刻将宿凝真的資料登記到相關部門。
同時派人過來引導宿凝真，教會她掌握從人到人魚之間的自由轉換。
令人驚喜的是變成人後，她的雙腿不再像之前那樣無力，各處神經都有了正向反饋。
雖然由于筋骨萎靡等原因不能自由行走，但是相信好好進行複健、很快她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按照上面的指示，宿凝真會被強征入伍，擺脫職業歌手身份，以人魚身份為國家探索海洋奧秘、投身到建設祖國中去。
鑒于她是知名度很高的歌手，并且腿腳需要複健，他們給了她半年時間來與過去告別。
按照預想，半年之後，世間便再無歌手宿凝真，餘下的只有人魚2235號了。
宿凝真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在《海女傳說》之後，本身她就有隐退的打算。
這下她不但對隐退之後該幹什麽有明确規劃，上天還将從出生起就奪走的雙腿還了回來，怎麽算都是她賺大了。
聽說宿凝真成功分化成人魚，郁陽眼疾手快的打了申請，成為她的新教官。
宿凝真對她明裏引導自己，背地是想回到海城多跟柳綠離見面感到十分不齒。
不過還好是熟人來當教官，她的生活自由度就非常非常高。
理論上應該專心複健，将被盡數推掉的通告一個都沒有少，對于那些提前約好的節目，她照上不誤。
宿凝真跟郁陽在這件事上想法高度一致，你別管我搞事業跑通告，我就不管你跟我妹妹卿卿我我。
我們都有陽奉陰違的美好未來。
可惜的是連螢那邊忙的不可開交，她因為不能第一時間看到宿凝真的魚尾難過了好多次。
甚至難得任性的要求郁陽不要教宿凝真下水游泳，這個工作到時候将由她親自來完成。
白天跑通告，晚上學走路、學着跟新冒出來的魚尾和解。
宿凝真的日子過得忙亂而又迅速，很快就來到了約好最後一次上綜藝節目宣傳專輯的日子。
坐在《歌唱者說》的錄影棚裏，宿凝真感受頗多。
這是一檔很專業的音樂人訪談節目，從她出道起、幾乎每次有新作都會來這兒坐坐，一想到這是最後一次，她心裏就有些五味陳雜。
不過頸間持續供給着的鼠尾草海鹽味的信息素安撫着她，到最後只剩下古井無波的平靜，以及對未來的磅礴期待。
《歌唱者說》節目開始前，主持人高興的跟宿凝真打完招呼，翻看臺本。
望着上面刺眼的‘宿凝真即将宣布隐退信息’，她的眼眶兀的開始發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