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鎖文 (23)

醒了。

是李映川的聲音,從隔壁房傳來的。

她租的房子不算大,但也是兩室一廳。

溫冬立刻下床,想要去看看發生了什麽,可就當她要打開李映川房門時,發現房門被反鎖了。

臭小子,就這麽防備她?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溫冬還是生出了那麽一丁點挫敗。

還好她房間中有把備用鑰匙。

連忙找出備用鑰匙打開房門,借着走廊的光她看見了床上蜷縮着的一小團,含混的呓語就沒停過,只能勉強聽清有“走開”“滾”之類的字眼。

怕是被夢魇住了。

溫冬連燈都沒得及打開,連忙走到李映川床邊,輕輕拍着他的臉,想将他喚醒。

“李……小孩兒,小孩兒醒醒,小孩兒……”

情急之下差點脫口就是“李映川”了。

雖然他們在一起生活都快一個星期了,但他至今還沒告訴她他的名字,所以“現在不應該知道”的她平常都只是叫他小孩兒。

但無論她怎麽叫,李映川都沒有要蘇醒的跡象,而且碰了他之後才發現他瘦小的身體抖得厲害,額上也滿是冷汗。

還是第一次碰見這種情況,溫冬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她小時候做噩夢的時候爸爸媽媽是怎麽做的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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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着記憶中爸媽的姿勢,溫冬小心翼翼地将小孩擁入懷中,一下下輕柔地拍着他單薄顫抖的脊背,聲音放得又緩又柔,“沒事的,夢都是假的,別怕。”

“沒事了沒事了別怕啊……”

帶着香氣的溫暖懷抱,如同陽光下的花海。

深陷黑暗夢境的小男孩下意識想抓住點什麽,伸出手就抓住了最近的東西。

纖細卻柔軟溫暖。

抓住了。

握在溫冬手腕的小手用力到顫抖,攥得她手背上的青筋都突出來了,她吃痛地蹙了蹙眉,但她不但沒掙開,反倒為了方便他抓着,順着他的力道往他懷中移了移。

在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別怕,有我在。”和一下下輕柔順過背脊的安撫中,激烈掙紮的李映川逐漸平靜下來。

他下意識往熱源處鑽了鑽,很快他就感覺到身體被包裹得更緊了。

好溫暖……

小孩像懼寒的幼崽在溫冬懷中埋得更深了。

漸漸平靜下來的李映川讓溫冬松了口氣。

還好有用。

怕小孩再做噩夢,她維持着這個緊緊抱着他的姿勢陪了他很久。

直到拍背的手酸到顫抖,溫冬才準備将小孩放回床上。

可小孩的背剛碰到床鋪,他平緩的小眉頭就又緊緊皺了起來,手腕上死死攥着的小手更用力了,像是生怕手中的東西會從手心溜走。

手勁這麽大,原來小時候就跟頭小狼崽子一樣了啊,叼住了肉就死也不松口。

溫冬低眸看着委屈巴巴的小孩,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按他這種用力程度,她一掙脫他的手,他必然會醒。

小孩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想要她陪着……她就陪着吧。

溫冬單手艱難地撿起被踢到地上的薄被,蓋在他們身上,她抱着小孩躺在床上。

又重新被她抱着的小孩緊蹙的小眉毛慢慢舒展開來,讓看着他的溫冬心中升起了些類似老母親的欣慰。

平時木木的臉現在帶着安逸的乖巧,看起來真的是可愛到她心都要化了。

要是小屁孩平常也能像現在這樣依賴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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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蔔序”小可愛營養液x10啾咪!

她看着他,在思念誰?

看着眼前乖巧的小孩,溫冬眼前不由自主就浮現了這幾天小孩的那張臭臉,抿着唇報複性地捏了捏熟睡小孩的臉,但還是沒舍得下重手。

手感不錯,□□彈彈,這幾天沒白給他換着花樣煮魚湯雞湯排骨湯啊各種肉湯。

小屁孩雖然悶葫蘆一樣不怎麽說話,但還是有一點值得誇贊的。

不挑食,她煮什麽他就吃什麽,好養得很。

雖然和幾天前比看着是長了點肉,但和隔壁婆婆家那個孫子還是差得有點多。

那小孩兒雖然胖胖圓圓的,但圓嘟嘟的臉白裏透着粉,氣色可好了。

明天再買只老母雞給小孩補補吧。

這麽想着,溫冬抱着小孩緩緩閉上了眼,折騰了這麽半夜,她也累了。

一片黑暗中,床上的一大一小彼此緊抱着對方,互為支柱般相擁而眠。

小男孩只記得後半夜做了個躺在花海曬太陽的夢,而前半夜的夢像是被炙熱的太陽融化了,已經模糊到難以看清。

身體很溫暖。

甚至已經能稱得上悶熱了,像是有什麽緊緊裹住了他。

讓人胸口發悶的束縛感卻讓小男孩詭異地感覺到了那麽點安心,想就這麽一直睡下去。

他這是在哪?

防備心極強的小男孩沒有就這麽沉溺在讓他感覺舒适的環境中,他緊閉的眼睫不停輕顫着,試圖從混沌昏沉中掙紮出來。

在黑暗邊界沉浮良久,他終于将眼睛撐起了條縫。

朦胧間他看見了張算得上熟悉的臉,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她懷中,第一反應就是想要掙開她的懷抱。

但她抱得很緊,無力的手難以掙脫。

淺眠的溫冬被懷中動靜驚醒,還有點懵的她看見懷中被她抱得紮紮實實的小孩也是一驚。

他怎麽跑她懷裏了?

看着小孩警惕地盯着她的眼睛,懵懂的溫冬很快就緩了過來。

小孩之所以會在她懷中,是因為昨晚他做噩夢了,見他死死攥着她的手,她沒忍心掙開就幹脆抱着他一起睡了。

睡着的時候可憐巴巴扯着她不讓她走,現在醒了就用那種如臨大敵的眼神盯着她,恨不得一蹦三米遠,立馬和她拉開距離。

這小屁孩……果然還是睡着的時候乖一點。

溫冬随意地揉了揉他的頭,把他本就蓬松的頭發揉得一團糟,“小孩兒別這麽看着我,是昨晚你做噩夢,怎麽叫都叫不醒,我才過來陪你的。”

小孩掃了眼房門。

昨晚?

上半夜做的夢已經忘了,只記得給他的感覺很糟糕。

難怪到下半夜會感覺到溫暖,原來是她在緊緊抱着他。

注意到小孩雙頰紅撲撲的,還以為他是太熱了,溫冬松開了擁抱。

溫冬要将手抽離,這時候小孩才發現自己的手緊緊攥住了人家的手,他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纖細白皙的手腕上有個很明顯的手指印記。

頭頂雞窩的小孩難得露出了呆愣的神情,呆萌可愛。

溫冬笑着幫他撩開被汗水黏在額頭上的頭發,指尖擦過,卻觸及到了不正常的灼熱。

溫冬微愣。

為了确認,她整只手都覆在了小孩額頭。

額上濕漉漉的汗水,手心滾燙的觸感驚飛了溫冬還殘餘的那麽點睡意。

怎麽會這麽燙……

單純的發燒嗎?是因為昨晚踢被子冷到了嗎?

溫冬立馬問道:“小孩兒你現在有哪不舒服嗎?”

小孩聲音有點沙啞,如實說道:“頭有點暈,冷……”

明明醒之前還覺得熱得喘不過氣,現在就感覺到了冷。

“還有嗎?”

小孩搖頭。

“換身衣服,姐姐待會兒帶你去診所看看。”

小孩順從點頭。

小孩格外乖巧的模樣讓溫冬誇贊地摸了摸他柔軟的發,“乖。”

溫冬換好衣服之後,拿了錢包就去隔壁婆婆那借了自行車。

小鎮是類似鄉下的地方,什麽都好,就是診所不算近,騎自行車都得差不多十分鐘。

溫冬推着自行車回來就看見了換好衣服站在門口的小孩,肉眼可見蔫噠噠的。

怕坐自行車的時候冷,她又進房去拿了個外套給他披上。

估計是太早了的緣故,診所沒什麽人,他們一去就能看上病。

說是單純的發燒,可能是着涼了,醫生給他們開了點藥回去。

回家吃了藥的小孩眼皮沉重,被溫冬塞回床上的他意識很快就被扯進了粘稠的泥潭,陷入昏沉的黑夢。

小孩是被食物的香味叫醒的。

饑餓迫使他睜開了眼睛,全然清醒的他正好看見了悄悄打開房門探進個頭來的溫冬。

對上他眼睛的她笑了下,朝他走過來,“醒了,頭還暈嗎?”

他回道:“還有一點。”

雖然腦袋還有點昏沉,但這覺睡得卻意外地好,就連陰魂不散的疼痛都不知在什麽時候消散得一幹二淨了。

他這次在睡夢中聽清了她昨晚在他耳邊不停說着的話了。

“別怕,有我在。”

他不懂為什麽這短短五個字會對他的夢境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溫冬的手搭上他的額,不燙手了,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點。

“燒應該快退了,餓了吧?”

小孩盯着她,點頭。

他這麽仰頭看着她,看起來有點像鳥窩裏嗷嗷待哺的小鳥啊……

小孩奇怪地看着突然笑出聲的溫冬,不解。

他是說了個笑話嗎?可他剛剛也沒說話啊?

怕小孩以為自己是在嘲笑他,她清咳兩聲解釋道了下,“咳剛剛突然想到了點好笑的事……既然餓了咱就去吃飯吧,早飯也沒吃,現在都中午了。”

小孩下床,跟在溫冬身後。

他聽她的話洗完手,她就已經将粥盛好了。

“醫生說你現在最好吃流食,怕你覺得沒什麽味道,我就在粥裏加了點皮蛋和肉糜,聞着是不是還挺香的?”

她将粥放在他桌上時,手腕上更明顯了的紅腫就在他眼下。

那是他抓的。

他擡眼看她,陽光下映入眼簾的是她沒有一絲陰霾的笑顏。

小孩不明白。

為什麽?

她不是已經發現了他反鎖了門嗎?為什麽還能這麽自然地對他?

明明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于她,卻被他這麽對待,她就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溫冬總覺得小孩臉上這幾天好不容易養出的那麽點肉,在這場大病中又給霍霍沒了。

見小孩只是呆呆看着,沒動筷,她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怎麽了?不想吃嗎?”

小孩緩緩搖頭。

“好了別發呆了,小孩兒你看你臉都餓瘦了,快多吃點。”說着溫冬往他碗裏夾了滿滿一筷菜。

小孩的目光從滿滿當當的碗裏落到溫冬笑眯眯的臉上,他說:“我姓李。”

他剛出生沒多久就被抛棄了,被人撿到時脖子上就只有一塊刻着“李”字的金屬銘牌。

然而這唯一屬于他的東西,也在他四歲的時候被孤兒院中的一個大孩子搶走了。

期待地看着小孩動筷的溫冬聽到他這冷不丁的話愣了下。

小孩這是終于要告訴她他的名字了嗎?

溫冬笑得更柔和了,“只有姓嗎?”

小孩低頭吃着她幫他夾的菜,聲音淡淡,“名字是他取的,惡心。”

難怪之前問他名字的時候他不吭聲,原來是不想要老畜牲給他取的名字。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明确地表現出他的喜惡。

看來這些天也不是毫無進度嘛。

溫冬縱容道:“那你自己有想叫的名字嗎?我可以喊你任何你想叫的名字。”

小孩喝粥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抿着唇想了會兒,才蹦出句:“沒有。”

“沒有啊……我叫你小孩兒是沒什麽關系,但在外面沒有名字總歸不太方便。”

溫冬征求他的意見,“不然我暫時幫你取一個?以後要是不喜歡了咱們随時改。”

小孩盯着臉上帶着點小心翼翼的她看了良久,而後垂下了眼。

像是默認了她的話。

草……小屁孩怎麽突然變得怎麽乖了?簡直就是戳心窩子的可愛啊!

溫冬不确定地再問了遍,“那我就取了?”

小孩看向她,等待着結果。

本來真的只想随便取個名字的溫冬看着小孩那雙色澤淺淡,能夠映出世間所有污濁的琉璃眼,突然覺得随便的名字下不了嘴。

要不然還是……

“映川?”

溫冬試探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叫李映川怎麽樣?”

哪兩個字?

在小孩問出來之前,溫冬就主動為他解釋了。

“倒映的映,山川河流的川。”

解釋完後溫冬仔細觀察着小孩表情,見他臉色無異,溫冬就知道老畜牲給他取的名字不是這個。

她生怕撞了之後會惹小孩不高興,但原來最開始的李映川不叫李映川啊……

“其實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說了,你的眼睛真的好好看啊,清澈純粹到像是能映出這世界上所有的山川河流一樣。”

思來想去果然還是這兩個字最适合他。

所以說李映川的名字原來是她取的,雙重意義上都是。

是因為他的眼睛而取的這個名字嗎?

李、映、川。

小孩在心中默念着這三個字,出乎意料地順口。

這次他不只是點了下頭,還出聲應道:“好。”

這代表着他認同了她為他取的名字。

“映川。”

“嗯?”

溫冬本來就是試着叫了句,沒想到平常都不怎麽會理她的小孩居然看着她認真地應了。

某瞬間小孩圓溜溜的淺眸和某個男人溫潤的眼眸重合了。

霎時間思念如潮漲。

不明白眼前人為什麽說着話突然又發起了呆,直到小孩看見了溫冬眼中濃重的思念。

她看着他,在思念誰?

小孩原本放松的唇緊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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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沒更,今天就來個二更叭。

因為你是你

剛還被溫冬被稱贊清澈如山澗溪流的淺眸逐漸陰沉了下來。

她看着他在想誰?她弟弟嗎?

小孩盯着溫冬問道:“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微啞的童聲扯回了溫冬飄蕩的思緒,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她乍一聽這話,有些理所當然的字眼就要脫口而出。

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你是李映川了……

還沒等她說什麽,小孩兒又問了,“是因為我像你弟弟嗎?”

一想到她會對別人露出更溫柔耐心的表情,心裏就不舒服,很不舒服。

溫冬一時間有些懵,她哪來的弟弟?

突然想起之前她似乎在他面前随口扯了個“弟弟”……

看着又變得面無表情的小臉,所以……這小屁孩是不高興了?

怕她對他好是因為別人的緣故?

溫冬笑着捏了捏他的臉,“怎麽會?那臭小子還沒我們映川千分之一可愛。”

“而且你就是你,不像任何人,我對你好只是因為我們映川本來就讨人喜歡啊。”

她是怎麽把哄人的話說得這麽認真的?

他才不讨人喜歡。

一開始來到這個小鎮上還有不少小孩想要和他玩,但發現他從不理人之後,漸漸就沒人想和他玩了。

那些想逗他的大人也是,偶爾還能聽見他們在背後說他跟啞巴一樣,孤僻陰郁。

就只有眼前的人依舊對他很好,不管白眼狼一樣的他對她有多冷漠。

以前對她和對其他人差不多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她對他失望也好,離開也罷,他都不在乎。

可現在不一樣了。

已經感受到溫暖的他再也不想回到看不到盡頭的陰寒中了。

溫冬幫他順了下睡得翹起的呆毛,“好了,小孩子別老想那些彎彎道道的,快吃飯吧,不然待會兒都涼了。”

小孩看了她一眼,像是接受了她哄小孩般的話,拿起勺筷繼續吃飯。

“真乖。”溫冬笑着誇他,又給他夾了一大筷子菜,将小孩碗中吃出來的凹面都填滿了。

小孩不但沒有抗拒,還大口吃着,看起來吃得很香,給了溫冬極大的滿足感。

她臉上的笑裏透着滿意,“這樣才對嘛,我們映川啊可要多吃點,這樣以後就不容易生病了,以後還會長得高高的……”

聞言小孩又喝了一大口粥。

他想要快點長大。

抓住她。

溫冬正躺在葡萄架下的搖椅上乘涼,拿手機翻着這個時段網上流行的小說。

也不知道她能在這個世界呆多久,雖說從老畜牲那奪來的錢還剩不少,但也不能就這麽坐吃山空。

她前段時間将李映川送去學校了,開銷就更大了,她不僅要考慮現在的生計,還要為她離開後李映川的着落考慮,所以她準備重拾老本行了。

摸清楚現在什麽樣類型的文受歡迎,差不多就能動筆了。

只不過……那小孩不好好看書,眼睛在看哪呢?

本來還比較專注的她,硬是被他一動不動的目光給盯出了神。

她身上是有什麽值得他盯了那麽久?溫冬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是她的左腳踝。

是在看她腳踝上的紋身嗎?

果然還是小孩兒啊,一個紋身都能讓他新奇成這個樣子。

溫冬晃了晃腿,出聲逗他,“花好看嗎?”

李映川目光随着她白皙纖長的腿轉動,他輕聲問道:“傷疤……是怎麽來的?”

那開得正豔的玫瑰紋身下,是大片猙獰的疤痕。

他的問題讓溫冬微愣。

原來是在看傷疤啊,她還以為小孩子會對好看的東西更感興趣一點呢,溫冬臉上戲谑的笑淡了些。

“還記得之前被姐姐打倒的那個壞人嗎?姐姐小時候也碰見過這種壞人,腳上的疤痕就是當時為了打倒壞人付出的代價。”一筆帶過艱難的曾經,語調輕松。

都已經過了這麽多年,溫冬再提及那件事時已經能比較平靜了。

到後面習慣毆打了都沒等到來救她的人,她就不再抱有這種幼稚的想法了。

那時的她明白了沒有人會像救世主一樣從天而降,所以她選擇了靠自己。

她用玻璃割傷自己的腳,設了個計,讓老畜牲身敗名裂,進了監獄。

那時的她恨不得将那惡心的老畜牲剝皮抽筋,之所以沒有親手解決那人,一是她還太小,對上中年男人失手風險太大,二則是不想因為那種垃圾讓自己留下終生污點。

腳踝上的疤痕醜不醜她倒不在意,之所以去紋身遮住,也是因為她不允許那種渣滓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一丁點痕跡。

橫亘在腳踝上的豔麗花朵從來不是什麽閑情逸致,而是從泥潭中綻出的,危險的花。

所以當時才會帶他離開嗎?因為在他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而不是因為她所謂的弟弟。

因為親身趟過泥潭,所以清楚所有安慰的語言都過于蒼白。

他只是盯着她的腳腕上猙獰的傷疤誇贊道:“花很好看。”

和她很像。

他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這麽覺得了。

明明長得嬌美得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卻将院長踩在腳下,那雙素白纖細的手握着鐵棍狠辣地往院長的身上掄。

非常違和,卻帶着震撼人心的美感,以至于被吸引的他看她看得愣神,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她的眼睛。

當時的他很懊惱,想将頭重新埋回手臂,裝作什麽也沒看見。

但不知怎麽地,他的目光還是在她漂亮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再之後他就察覺到沒有移開的必要了。

她似乎不會傷害他。

她的眼睛很黑很亮,那雙清淩淩的眼中像是冰封了兩簇熊熊燃燒着的火。

可看見了他的那瞬,她愣了下,似乎有瞬間的慌亂,很快,狠辣殺意驟然消散,冰冷眸子一下就柔軟了下來。

那帶着刺的美麗,宛如荒蕪土地上開出的最熱烈的那朵玫瑰,收起了自己鋒利,主動湊近他的手邊。

早就被吸引的他不受控制地朝她伸出了手……

腳踝被小孩專注的目光盯得隐約發熱,溫冬不自在地動了動。

現在的小孩身上已經能看見點二十年後李映川的影子了。

溫冬笑着打趣,“咱們映川嘴甜了不少嘛,看來最近的甜品沒白吃啊。”

李映川擡眸看着笑嘻嘻的她,板着臉糾正,“我不喜歡吃甜品。”

厭苦嗜甜又不是什麽丢臉的事,有什麽好遮掩的?

難道是被前段時間隔壁小胖的男子漢論給洗腦了?

說什麽,甜甜的小蛋糕只有女孩子才喜歡吃,真正的男子漢不怕吃苦……這怕不是隔壁婆婆為了哄他吃苦瓜這種蔬菜說出的話。

溫冬順着他道:“好好好,是我喜歡……對了,聽說甜食小店最近又推出了款新品,等你寫完作業咱們就去買點嘗嘗。”

李映川默默拿起了筆。

小屁孩表情酷酷的看起來像那麽回事,但動作就比較實誠了。

看着口嫌體正直的小孩,溫冬滿臉笑意。

她能感覺到,小孩自從發了場高燒後,就在慢慢改變,往好的方向改變。

淋了場春雨般長出新的枝桠般。

讓她突然想起了上大學時教學樓空地上種的一棵樹。

在一圈深綠的竹叢中占據中心位,被春日雨水一澆,原本成功和竹叢融為一體的墨綠的樹,樹梢很快就冒出了淺黃嫩葉,溫暖天光一照,遠遠看過去倒像是一群圍着樹梢飛舞的黃蝶。

是讓人一掃過去,眼睛就會為之停留的抓眼程度。

沉悶死氣中的蓬勃鮮亮。

小孩兒嘛,就該活力滿滿,老木着個臉像個小老頭一樣算什麽事啊。

溫冬正像往常一樣在小院子的葡萄架下等着李映川放學,搖椅慢悠悠晃着,正拿着手機碼字的溫冬餘光瞥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閃。

她不經意間擡眼。

“本章完。”

右下方三個熟悉的純黑字體像是法官判詞,驚得溫冬唰地下坐了起來。

溫冬眼睛閉又睜,那三個字依舊懸在空中。

快兩年了。

提了将近兩年的心終于在這敲棺定論的一刻沉到谷底。

剛和李映川來到這個小鎮的那段時間,太多事還沒幫他安排好,她很焦慮,幾乎每天都在擔心會突然被彈回現實世界。

但後來,見李映川漸漸變得像個普通小孩一樣,她慢慢就沒那麽擔心了。

在她已經習慣了這生活節奏緩慢安逸的小鎮時,這三個字終究還是出現了。

溫冬的心情有點複雜,想見二十年後的李映川,又不舍現在的李映川。

她将手機中早就準備好的文檔打開,以便一打開她的手機就能看見。

這個文檔是她早就開始準備的,很多話打出來又被删掉了,反反複複增删,最後就只留下了一些生活必需,錢的去處,以及不算長的一句話。

想和他說的話太多,不放心的叮囑也很多,但她怕她的過度擔憂會變成一個框,又圈住李映川,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将李映川的人生還給他。

只是很可惜。

昨晚隔壁婆婆送來的魚沒能做給他吃,新開的公園沒能帶他去,沒能多給他買幾身衣服,今天是期末考試,過幾天的家長會沒辦法去參加了……

葡萄藤在風中悠閑晃着,帶着安逸氣息,黑字越閃卻越快,溫冬的身體也開始變得透明。

太多可惜的事了,但最可惜的是沒能見到李映川最後一面。

如果早知道的話,今天就不賴床了,還能在李映川去上學之前再多看看他。

大風驟起,無人搖椅被晃得吱嘎作響。

……

穿梭

早早考完試的李映川心中突然就開始惴惴不安,不明所以的他下意識想要快點回家。

在店門口修改招牌的中年女人無意中看見了路邊的李映川,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經常和他姐姐經常來她店裏買甜品,看着很有愛的一對姐弟。

她出聲叫住了他,“诶小孩兒,今天我們家又出了新品,要進來看看嗎?”

她指了指身後她剛改好的招牌,“是巧克力味道的,你姐姐應該會很喜歡。”

聽她提到溫姐姐,本來想徑直走過的李映川的腳步停了下來,沒思考太久,他就走進了甜品店。

咖啡巧克力味道的,溫姐姐應該會很喜歡吧?提着新品走在回家路上的李映川想着。

溫姐姐驚喜的笑顏已經浮現在了李映川眼前,讓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

走到家門口的李映川突然放慢了腳步,将手中的蛋糕藏到了身後,才踏進了小院子。

溫姐姐平常都會在小院子裏等他放學。

原以為能立馬給溫姐姐驚喜的李映川看着眼前空蕩蕩的小院子,有一瞬的失落。

他朝屋裏喊了聲,“溫姐姐?我回來了。”

等了會兒,卻沒人回應。

“溫姐姐?”李映川将蛋糕放在石桌上還冒着熱氣的茶杯旁,往屋內走去的。

在屋內轉了圈沒見人影的李映川又走了出來。

不在家嗎?

他掃了圈小院子,看見了葡萄架下空蕩蕩只剩手機的搖椅,有些奇怪。

溫姐姐就算是在家也會手機不離手,更別說要外出了。

發生了什麽事才會讓她連手機都顧不上帶?

李映川走過去,将手機拿在了手中,握了會兒似乎還有餘溫的手機後,輸入了密碼。

0229.

他們倆的生日。

解鎖手機後最先刺如眼簾的是一行字,“我們一定會再見的,沒了我也要好好生活,命運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見床上人睫毛不停顫着,似乎有睜眼的征兆,床邊辦公的金編輯立馬摁下了床頭的呼叫鈴。

已經恢複意識,眼都還沒睜開的溫冬首先感覺到的是疼痛。

像被貨車壓過般,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尤其是胸口,每次呼吸都會牽扯出尖銳的痛意。

這個破身體……果然還是在小說世界比較舒坦。

“溫作家?”

緩了會兒的溫冬聽見動靜慢慢睜開了眼。

視線由朦胧過渡到清晰,映入眼簾的是金編輯帶着點喜意的臉。

“溫作家你終于醒了,感覺怎麽樣?”

“金編輯……咳……”

一出聲就發現了自己嗓子啞得不像話,溫冬本來想清清嗓子,可輕輕一咳就牽起了鑽心的疼痛,她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

看着溫冬痛苦的表情,金編輯連忙放下了手中平板想要去碰她,可又無從下手,“溫作家你沒事吧?醫生應該很快就來了……”

“沒事……金編輯你怎麽在這?”

溫冬緊擰着眉試圖平緩呼吸,等那股最痛的勁過去。

臉上滿是擔憂的金編輯道:“前天晚上你們小區保安給我打的電話,說是你被送進醫院了。”

保安?

可能是從訪客記錄裏翻到了金編輯的電話。

她問道:“那是誰救了我?”

“就是那個給我打電話的保安,說是有人和他說五棟705發生了入室搶劫,讓他趕緊去看看,結果他一去就看見了躺在地上的你。”

“醫生說是槍傷,擦着肋骨過去的,差點就打中了大動脈,還好送來得及時……”

說着這些驚險的事,金編輯臉上的愧疚越來越明顯了,“怎麽現在還會發生這種恐怖的事,要是那晚我不讓你下樓送我,或者我晚一點走,你是不是就不會……”

“金編輯。”溫冬打斷了他不停的自責。

溫冬因為傷的緣故聲音不大,但聽見她喊他,金編輯幾乎是立刻就停下了絮絮叨叨。

西裝革履,明明看起來是很成熟的中年男人,此時看起來卻有些可憐,“嗯?”

溫冬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受傷和你無關,請不要因為這種事自責。”

怎麽會無關呢……金編輯沒再說話了,只是有些沮喪地垂下了頭。

他不該讓傷患反過來安慰他的。

溫冬才不會天真地以為大難不死是因為她幸運。

李映川的槍法不遜于男主趙立安,而且他還是法醫出身,清楚地知道子彈穿過哪會讓她必死無疑。

要是他真的想讓她死,一瞄一個準,哪還會讓她有躺醫院的機會。

去讓保安叫救護車的恐怕也是他。

不過是他不想讓她死罷了。

她騙了他那麽多事,明明他看起來氣瘋了,可最終他還是沒殺她……

艱難平緩着呼吸的溫冬盯了會兒雪白的天花板,才在腦海中問法則:“李映川怎麽樣了?還在這個世界嗎?還是回小說世界了?”

之所以之前沒問,不是不在乎,而是沒敢問。

不知為何,法則聽見她的問題竟然猶豫了。

見法則久久沒有回應,溫冬心中預感不太好。

她催促道:“法則?”

黑字浮現,「他自殺了。」

盯着如同判決的純黑字句,溫冬難以相信。

“你說什麽?李映川自殺了?!”

自溫冬醒來後,格外注意她狀态的金編輯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異常。

她盯着天花板的瞳孔猛縮,像是看見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

表情痛苦的她像是突然被誰扼住了脖子,呼吸困難,額角青筋凸起,還插着針的手死死攥住自己領口,導致血液倒流。

溫冬這副模樣急得金編輯連忙又摁了好幾下床頭呼叫鈴,“溫作家你沒事吧?溫作家……”

好在醫生很快就出現了。

金編輯連忙給醫生讓出位置。

他急切道:“醫生……醫生救救她,她好像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醫生在他的呼救中疾步走來,快速且有條不紊地檢查着溫冬的身體狀況。

見溫冬瀕死,黑字快速變幻,「溫冬呼吸!」

這還是法則第一次這麽急切,感嘆號都用上了。

撞入眼內的黑字喚醒了怔愣的溫冬,如夢初醒的她在窒息中大口吸了口氣,擴張的胸腔牽起撕心裂肺的痛,習慣疼痛的溫冬眼中決堤了般,水澤輕易漫過通紅眼眶。

不可能,李映川那種人怎麽可能會自殺……

滿臉冰涼的淚,夢中被濺的鮮血此刻卻如沸騰岩漿般灼燒着她的臉。

“……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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